第二章
梅城桓高烧昏迷六个昼夜,直到第七天才真正退烧清醒过来,邓风、段宇等几名守在屋里的心月复差点高兴到落下男儿泪。
梅城桓一清醒便问了些问题,让他们立即排排站的回答。
梅城桓从属下口中得知,他们这一群人目前暂住在仁医堂的南院。
这里原本就是傅家父女让一些需要长期治疗的重症患者入住的地方,而仁医堂里,除了傅耕民跟傅雨柔父女外,还有傅雨柔的五岁女儿沈淳淳,老管家跟负责煮饭的林婆婆是一对老夫妻,另外,还有一名小厮小煜跟一名丫头中玉,人口简单,生活作息也正常。仁医堂在看诊时间,会有一名账房跟两名抓药的伙计来上工,这三人都是南城居民。
傅家父女说来很会用人,这几日,除了五岁女娃外,其他人虽然进进出出的,但都口风紧得很,无人在外碎嘴仁医堂有一大群外地人入住。
“所以,爷可以安心的在这里把伤养好。”邓风笑着说。
梅城桓蹙眉,一手抚着干净的下颚,回想几天前,他在客栈的房间内洗浴,几名黑衣人破窗而入,他一人难敌数手,才中了其中一人的暗器,接下来,他的人虽冲进来护卫,但黑衣人人数之多,他只能在自己人的掩护下匆促穿衣,带着众人一路破敌,那群人数量太多、功夫极高,他太小看宫中那个女人,竟然有这么一帮黑衣人替她卖命,要他如何安心?!
邓风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只能猜着说:“爷净身、洗脸跟刮胡子的事,都是我亲自侍候的,爷的衣物也是段宇跟两个兄弟洗涤晾晒,就跟在军中一样,对了,考虑咱们人数众多,吃食也都是咱们自己人外出购买,没麻烦到傅家人。”
梅城桓点点头,靠坐在床榻上,忍着胸口隐隐抽痛的不适,再看着众人道:“确定『没有人』跟上来?”
“没有,这几天一再确认过了。”段宇这几日都带了人外出潜伏查看,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人物。
“爷究竟是在何时中暗器受伤的?!我们这些属下实在太没用了。”邓风问出众人心里的疑问,也说出心中的愧疚。
梅城桓将当时的情况大略说了,“怪不得你们,我是在跟对方近身打斗时被射中的,伤口不见血,刀片又小,你们冲进房时,只有拚命的份儿,分心注意就是死,”他沉沉的吸口长气,“这一连打了几天,现下就算解决了那帮黑衣人,我们也不能在此久待。”梅城桓担心皇宫有人趁机作乱。
“可是傅姑娘说,爷的伤势至少要等到胸口的外伤愈合了才能行远路,而且,要拔除在爷体内的毒更得夜夜针灸,时间须半年。”邓风说。
梅城桓低头看着赤果的上半身,胸口上缠着布条外,蛛网状的几条黑紫线在胸膛上仍清楚可见。
“傅姑娘说的是真的,爷这毒,伯彦都跟我们大家解释过了,他在太医院的病历上看过。”段宇将潘伯彦要他在主子醒来后,仔细与主子说明其毒的潜伏及发作情形,要主子千万别轻忽,然后又说着,“伯彦还说,傅大夫能藉由把脉就看出爷身上中这奇毒,实在很不可思议,但更令他汗颜的是傅姑娘,小小年纪,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针灸术,不是伯彦夸大,就怕皇宫里的太医也无人能与之相比。”
这话的弦外之音是,主子得控制暴躁脾气,不然,这对医术出色的父女极可能会拒绝诊治呢。
梅城桓脑海里浮现傅雨柔那张像朵莲花般沉静的美丽脸庞,还有那突如其来的嫣然一笑,在他暴怒的当下,就连男人都吓到噤声,她的胆识倒真不小!
邓风用力点头,“是啊,那娘儿们长得美不说,那一手沉定扎针的好功夫,甭说伯彦看得羞愧,连我这老粗都叹为观止,总以为她是仙女下凡来救爷的,唉,可惜了,这么早就成了带个拖油瓶的小寡妇。”
还真是可惜了!梅城桓莫名的也替她感慨起来,只是,正想开口问潘伯彦怎么不在屋里时,敲门声陡起。
傅雨柔开门走进来,她身后的胖丫鬟还端了一碗汤药,见所有人看向她跟主子,手上拿的药碗抖抖抖的看起来就要打翻了,邓风连忙上前接过手。
傅雨柔看着气色好了不少的“爷”,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黑眸蕴藏着冷冽,他薄唇轻抿,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她爹说了,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大麻烦,她要能让他早点离开仁医堂就让他离开,但他反复发烧昏迷近七日,怎么让他走?
“爷总算是醒了,把药喝了吧。”她说。
梅城桓蹙眉,对她不甚友善的口吻感到不悦。
他将略显苦涩的汤药喝下后,将汤碗递给邓风,再看着她,她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床榻上,打开药箱,拿了一把剪刀剪断环胸的纱布,将纱布放到一旁的铜盆内后,准备替他换药。
“伤口愈合需多久?”他问。
“至少要一个月。”她边说边打量他的伤口,抹上药后,她跪坐在床榻上方,倾身将手上的布条在他的胸口间来回缠绕,这个动作她势必得靠他靠得极近。
梅城桓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有教养的闺秀,就算是寡妇,如此不避嫌的几乎贴身了,也该会不自在,但她脸上竟然不见半点的害羞腼腆。
“傅姑娘常帮赤果男子近身医治?傅大夫又怎会允许,还是医者眼中,没有男女之分?”他纯粹是好奇。
她爹当然不允许,但能怎么办?拜这个男人之赐,她爹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平静的继续手上的工作。
不过,梅城桓一问出口,倒是注意到其他人表情怪异,邓风先是尴尬的看了傅雨柔一眼,再看着主子道:“爷啊,其实,在爷第一晚发烧昏迷时,是傅大夫来替爷换药的,可是,爷可能伤口痛,加上毒发时热时冷,神智不清,就、就—”
“吞吞吐吐的什么样子!”他受不了的一吼,再度扯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而且,他咬牙看着仍在替他缠纱布的美人儿,是他的错觉吗?怎么布条好像缠得更紧了?
“爷揍了傅大夫肚子一拳,第二天,就换傅姑娘来了,但她要我帮忙缠纱布,但缠的松紧不对,爷躺下后呼吸困难,所以,还是麻烦傅姑娘重缠,接下来,就傅姑娘自己来了……”邓风愈说头垂得愈低,粗犷的脸也难得泛红,糗啊,看似简单的事,他一个大男人竟做不来。
梅城桓顿时有些困窘,他看着表情沉静的傅雨柔,她正在将布条绑结,难怪,她口气如此不善,但他的目光再看了看,问:“潘伯彦呢?”
众人都知道爷在想什么?潘伯彦也是大夫,没理由这种事他做不来。
“傅大夫被爷揍那一拳,身体不适,只能在床上养着,所以,潘伯彦只能以傅大夫来访远亲的名义,凑巧遇到傅大夫身体欠安,义不容辞的帮忙坐镇看病,这时候,可能还在看病走不开。”段宇也对傅家父女感到抱歉。
梅城桓直觉的看向傅雨柔。
“南城的百姓并不是很习惯让女大夫看病。”段宇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然清楚主子心中所想。
傅雨柔将布条放回药箱内,这个爷真的很看不起女人,让女人医治很丢脸?!傅雨柔没说话,但心里嘀咕着,她还巴不得这群人早早离开!
她下了榻,沉静的看着他,“晚上再扎针。”
她转身就要走人。
“妳爹的事,我很抱歉,这样吧,用最好的药材让妳爹的伤快一点好,当然,钱不是问题,”梅城桓顿了一下,“还有妳,就守在我身边,专心照顾我的伤,能早几日让伤口愈合就是几日,爷重重有赏。”
她回过身来,眨着一双秋水美眸,直勾勾的看着这张俊美的面孔。
每个人,包括梅城桓都认为她想提出什么条件,没想到,等了半晌,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爷真是财大气粗,但这世上,钱并非万能。”
梅城桓黑眸倏地一瞇,咬牙低咆,“爷还有很多事要做,就是没空在这养伤,钱非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妳就直接开个价,别煞有其事的假装清高!”
这一怒,胸口的伤拉扯又疼,“呼呼呼……”他喘着气儿,神色阴鸷的瞠视着她。
见他眼睛都要喷出火来,邓风及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中玉脸色发白,眼眶已泛泪光,身子拚命抖抖抖。
但她胆大包天的主子只是微微蹙着柳眉,一双沉静明眸还是直视着榻上脸都气到半黑的男子,呜呜呜……主子一定又神游了,怎么自己就学不来这门功夫啊。
时间缓缓流逝,梅城桓咬紧牙关,忍着、忍着、再忍着,等着她开出价码。
终于,她不疾不徐的开口,“爷若没空养伤,现在就可以走人,医药费算至今日,包括住宿,就五十两吧。”
邓风等人瞠大了眼,这、这是他家爷要听的话吗?她没看到他家爷黑眸里的怒焰烧得有多么旺,那张俊脸扭曲到想杀人了?她到底是眼睛不好,耳朵不好,还是脑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