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格推来礼义通,一生福禄用无穷,甜酸苦辣皆尝过,财源滚滚稳且丰……许副总,从您命格上看,您官职长,享荣华富贵,贵宝号起名也是如龙得云、吉运自来、名利双收之数,加之您面相端正清奇,福泽深厚,必然是出于积善之家,我实在看不出您命格中有何凶险,也感觉不出您身上有沾染丝毫邪煞会导致血光之灾,因此对于未来,您大可以安心,不必杞人忧天。”
占卜馆的贵宾室里,许锐听着占卜师念出的卜算结果,波澜不兴的脸庞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心中疑惑却是愈来愈深,不禁缓缓开口反驳。
“但我最近确实气运不顺,几次差点遇上凶险。”
这已经是他拜访的第五个算命师,但卜卦出来的结果与之前几个大同小异,根本找不出他突然霉运当头的原因。
“怎么可能?”占卜师一脸意外。
“请大师解惑。”
“这……”
另一头,因为自家副总最近行为太过怪异,王特助忧心忡忡地朝贵宾室大门张望,甚至还忍不住向一旁一同前来的梁媛湘述说心事。
“哎呀,怎么算了这么久,梁小姐,你说我家副总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连好几天都忙着找人算命,副总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梁媛湘莫名有点心虚,她心知许锐最近频频算命的原因,但事关她和许锐的秘密,她也只能努力装作不知道。“你不用担心,许锐他最近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
“那副总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热衷算命?”王特助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最近确实很倒霉,而她也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被迫看“灵异片”一次……
“我也不知道。”梁媛湘继续无辜眨眼。
“唉,会不会是我最近替副总安排的工作太多了,所以导致副总精神……心理压力太大?”王特助自责。
“呃……这个……我觉得还好吧……”梁媛湘答得期期艾艾,但心中却是不停点头,她的确觉得许锐工作太多了,打从她第一天陪许锐上班时就深受其震撼。
上山土葬、下海海葬、出殡仪馆慰问、入纳骨塔进塔都是基本的,可怕的是许锐还得进出安宁病房问候“准客户”、出入丧家关心死者家属、出席各种“VIP客户”的丧礼、定期参与公司公益活动,简直是一人当三人用。
以前她还会偷偷欣羡他是好野人,可现在她只心疼他劳碌命。
“真的还好吗?”王特助敏锐地听出她的言不由衷。
梁媛湘没接话。
“果然是我把工作安排得太多了?!”王特助立刻掏出手机试图更改行程,但不管他怎么挪怎么改,副总每天的工作内容还是那么多,让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王特助思考该不该建议副总再多聘请几个特助时,许锐终于走了出来,此时王特助手中的手机突然响起,因此只得先接起电话,但在听到电话内容后,脸色不禁微变。
“怎么回事?”王特助才刚挂断电话,许锐立刻问。
王特助先是吸了口气,接着才用一种像是默哀的语气向许锐报告。“副总,严经理他刚刚去世了。”
许锐脸色一黯,但很快就恢复了。“公司派人过去了吗?”
“是,这通电话就是到达养老院协助后事的人员打过来的,只是严经理的子孙们也抵达了现场,听说正在为遗产的事争论不休。”
许锐眉头一皱,瞬间气势凌厉得惊人,吓得一旁的梁媛湘有些花容失色。跟他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动怒,这才明白以前他对她的疾言厉色不过是忠言逆耳,根本连火气都谈不上。
愈是和他相处,愈是明白他对她真的……与众不同,她以前到底有多迟钝,才会一直没发现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梁媛湘脸红心跳,由衷感激他在告白之后对她的态度仍然没什么不同,确实做到了他所承诺的“等待”。
反观她自己,愈来愈手足无措……例如现在这完全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但显然现在的气氛不大对,虽然她不知道王特助口中的“严经理”是谁,但从许锐那不同于平常的反应来看,那位“严经理”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别难过。”她毫不犹豫地上前握住他的大掌安慰,完全没发现这种行为有多亲密,更忘了半个月之前她还避他如蛇蝎,别说是碰他,连看到他都有气。
但心思细如发的许锐却立刻察觉。
“没事。”他轻轻反握住她的手,虽然表情仍然酷寒,眼神却柔和了不少,一如他的心窝。“我待会儿可以开车吗?”他突然轻声问。
梁媛湘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可以!”
王特助在一旁不明所以,随即就听到副总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
“立刻联络江律师,请他将严经理的遗嘱尽速拿到养老院,另外告诉养老院那边的人,我四十分钟内会到,让他们专心处理严经理的后事,至于严经理子孙争产的事就由我和江律师亲自处理。你把我的行程往后延,今晚的公益晚宴就由你代我出席。”
“是。”王特助连忙点头。
“你先回公司,养老院那边我和媛湘去就行。”许锐又道。
“好的,您的车钥匙在这儿。”王特助连忙掏出身上的钥匙交给副总,佯装没看到眼前那双交握的大小手。
这世间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虽然每天都有人死亡有人难过,但每天也都有人新生有人快乐,干他们这一行的,不过是以最恭敬虔诚的态度,把每个人的最后一程办得漂漂亮亮的,无论这个人生前是富贵还是贫穷,是辉煌还是惨淡,是为善还是作恶,只要他们受到嘱托,都会竭尽所能替每个人的人生扉页画上最完美的句点。
“我不信,我爸爸生前替‘归真生命集团’做牛做马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毛钱都没留下?一定是你们联合这间养老院侵吞了我爸爸的遗产,我要报警—?报警!”
“还有大安区一处房产!我记得很清楚,我爸退休后你们‘归真生命集团’曾送了一间房子给他养老,现在我爸死了,那间房子就该留给我们,就算我爸把钱花光,房子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吧?”
“没错,我们四个都是我爸的儿女,是合法继承人!如果你们不肯把我爸的遗产拿出来,就别想替他收殓,我要告你们!”
“对,快把钱交出来,否则你们别想把尸体带走!”
“先生,请你们别这样!死者为大……”
养老院原本是提供老人长期照护的地方,因为老人大多喜静,加上人老容易受到惊吓,所以除了定时举办一些活动外,养老院的环境大多清幽而安静,可许锐带着梁媛湘走进养老院时,远远就看到四个人堵在某栋大楼前大声嚷嚷,正气势汹汹的和几名西装笔挺的集团员工拉扯。
员工因为身负重责大任,加上以客为尊,不敢多做反抗,因此个个被搞得灰头土脸'模样狼狈,而动手的三男一女并没有因此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地伸手抢夺担架上那已盖上,白布的遗体。
一旁几名养老院的长期照护人员看不下去,几次想上前帮忙,又顾及附近有不少老人家围观,深怕发生冲突会危及老人们的安全,只好改而走到老人面前好声劝说,要他们赶紧离开。
场面几乎是一面倒,愈来愈混乱,让刚到场的梁媛湘也不免又惊又怒。
如果刚刚她没听错,那大声嚷嚷的三男,女应该是死者的亲生儿女,可从头到尾他们竟然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失去亲人的哀伤,反倒开口闭口都是钱,如今要不到钱,竟然还想抢夺遗体,以此做为要胁——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孝的儿女!
她怒气冲冲的冲向前,想助“归真生命集团”员工们一臂之力,身旁的许锐却及时拉住她。
“别冲动!”
“可是他们欺人太甚!”她气得跺脚,不懂许锐怎么还可以这么冷静,难道他没看到他的员工被打,死者也要被人糟蹋了吗?
“我来处理。”他用眼神安抚她,不让她深陷险境。
“可是……”
“听话。”他将她护在身后,迳自走向混乱现场,对那四人沉声开口。“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七条,损坏、遗弃、污辱或盗取尸体者,处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直系血亲尊亲属,还会加重其刑,请各位三思,以免触犯法律,惹上牢狱之灾,得不偿失。”
显然许锐并不是什么也没看见,更没有打算袖手旁观。
眼前场面已经够混乱,实在不需要再去火上浇油,何况自家人屈居下风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事后到医院验伤,这群人一个也跑不掉。
“副总!”听到熟悉的声音,集团员工们如遇救星。
副总?
闻声,那四人迅速转身,一双手还紧揪着集团员工不放。
“你就是‘归真生命集团’的副总?”长男见猎心喜,虽然被许锐突然搬出的法律条文吓得心些心慌,但和许锐那高高在上、似乎可以勒索到更多钱财的身分相比,这种心慌根本不算什么。
何况他们只是想抢回自己父亲的遗体,名正言顺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长男眼中精光闪闪,看着许锐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肥肉,二话不说,立刻冲到许锐面前叫嚣。“很好,既然你是副总,那我问你,你的员工到底把我爸的钱都藏到哪里去了?堂堂一个大集团,每天日进斗金赚着死人钱,没想到私底下竟然还偷死人钱,难道这就是你们集团赚钱的方法?”
“你胡说八道!”几名员工脸色大变,对于这男人的诽谤气得全身发抖。
这种要命的谨蔑要是传了出去,不仅会重创他们集团的声誉和形象,更会让他们往后难以在业界立足,这四个人真是太恶毒了!
“我哥才没有胡说八道,你们明明就是把钱偷走了,否则我爸怎么可能一毛钱都没留给我们!”眼看自家大哥似乎是打算钓大鱼,其他兄妹见状,也连忙帮腔。
“那是因为你们太不孝,十几年来除了来要钱,对严经理根本不闻不问!”其中一名员工沉不住气,忍不住喊出心中的鄙夷和愤怒,对于为公司开疆辟土、尽忠职守半辈子的元老竟然会有这样的不孝子女感到痛心。
“我呸!我爸那么有钱,养老院里多的是看护照顾他,凭什么还要麻烦我们?况且这是我家的事,关你什么事!”死者幼子不以为然的朝地上吐了口痰,一身的流里流气。
“可那、那是你爸!”该名员工气得眼眶都红了。
“是啊,是我爸又不是你爸,你放那么多屁做什么?”死者幼子得意洋洋,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让人想出拳揍他,就连梁媛湘也忍不住愤怒,一双粉拳握得死紧。
原以为只是儿女争产的戏码,没想到这四名子女竟还遗弃了父亲十几年,他们到底有什么脸来争遗产,真是……真是太可恶了!
“另外,”就在所有人义愤填膺的时候,许锐仍旧一脸波澜不兴,对于死者长子的诬蔑不怒也不怨,彷佛早已看尽人生百态。“各位的行为已经严重妨害到我公司员工的人身自由,请适可而止。”
“我放你的狗屁!你少故意卖弄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律条文,明明是你们没有经过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同意就搬走我爸,真的要闹到法院,告谁还不知道,你少唬唠我们!总之想带走我爸可以,先把我爸的遗产交出来再说!”死者次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似乎比其他三名子女更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