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娘步入厅内,眼神甚是不屑,她已换上一袭粉紫色衣衫,领口袖尾仍是绣上艳红鸟羽。
“小姑娘,我看你一派天真,天真得令人作恶。不过我好心告诉你,全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尤其是生得好看又主动来招惹你的。”
“……马姑娘教训得是。”
荀非动了动嘴,又将话咽下。
“唉呀,怎么瞧着不大情愿?我这是以过来人的身分苦口婆心,我早学聪明了,至死不渝什么的都是屁话,半晌贪欢才是真的。像你堂哥这种货色嘛……”
她噘起略厚的双唇,口里啧声道:“可以留着玩玩,但千万别放感情哪。”
“马姑娘误会了,我和堂哥并非您所想的那种关系。”
“哦?甚好、甚好!既然如此,小哥就留下来陪我玩玩吧,小姑娘可以先回去,三日后我再以紫花安魂草相赠。”她挑逗地睨着荀非,墨成宁心中则是一阵发毛。
“听闻马姑娘喜骏马?”荀非直接略过她万般狐媚的眼神,微笑道。
她细眉一挑,香软身子挪至荀非身侧。“小哥儿倒是了解我,我瞧你们那匹白马丑得紧,不如你留在庄内,我拥有十三匹骏马,咱们可一同赏玩。”
荀非不怒反笑,轻声道:“不如马姑娘先带我去瞧瞧是何等骏马。”
马三娘搀起荀非,眉眼带笑。“这有什么难的?小姑娘在这稍候,我陪小哥儿去后院赏赏马。”
“等……”刚刚荀非眼底似乎抹过一丝狠毒?
“宁妹,你待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是啊,小姑娘莫要打扰你哥哥的好兴致。小哥儿,咱们走吧。”
荀非温笑,任她半摊在他身上,两人卿卿我我走出门外。
墨成宁木然坐下,又霍然起身,喃喃道:“我得去救她……”
“小哥儿要紫花安魂草做什么?莫非是小姑娘想要?”
荀非不答反问:“宁妹?她要那草有何用?”
马三娘神秘兮兮凑近他,鼻息喷在他脸颊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皮上挂着醉人心神的笑容。
马三娘心里很是高兴,暗想是自己保养有成,虽多年未近男色,仍能将俊秀小伙子迷得团团转。
马三娘侧头贴上他肩膀,娇小的她显得小鸟依人。“小哥儿不知吗?这些年上门找我讨紫花安魂草的家伙,都是想进入噬魂森林捉蛇的。”
“捉蛇?”
“看来你被小姑娘蒙在鼓里了呢。”她咯咯轻笑。
“噬魂森林里有种蛇唤作诱驹子,据说是自瑶国引进,将之切片晒成干食人能养颜美容,青春永驻。”她眯眼道:“是女人,就会想要。”
“想必马姑娘是服用了许多诱驹子,才保有今日美貌。”
马三娘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小哥儿嘴真甜,本姑娘很是满意。不过呢,入噬魂森林没有以马代步是走不回来的,偏生诱驹子是马的克星,我倒是一次也没尝过诱驹子。”啊,想到诱驹子,真是心痒难耐呀。
“马姑娘,穿过噬魂森林要多久?”
“哦?你要去绝响谷?”她扬起细眉,“找阴间琴师?”
见荀非不答,她也无所谓,伸出青葱十指,折起末端三根,媚笑道:“七日。在诱驹子尚未引进之前,一般快马要行七日。”
“可是,我的紫花安魂草,一年只出三株,一株能保身体不受毒物所侵仅只三天。”
荀非在心中盘算,一般快马七日,他的乌骓马则只需二日多便能抵达。一株给乌骓马服用,另两株分别给墨成宁和自己,刚刚好。
但如此一来,乌骓马便不能拿来换紫花安魂草。他眼神冷下来,杀意陡起。
“这般困难重重,任何人都进不去绝响谷啦。阴间琴师贪静,将自己与世隔绝,真是无趣。”马三娘吐了吐红舌。
荀非自上方冷眼瞧着她的头顶,温声道:“那三株紫花安魂草呢?”说着便将手不规矩地搭上她的细腰。
马三娘久未尝到销魂滋味,闻着他的男子气息,正自神魂颠倒,含糊道:“我今早刚采呢!放在……唔,放在灶房木桌上。”
“服用的法子呢?”
“就……就捣碎和水吞服就行。我说小哥儿,原来没放感情也能这般销魂。”
她双手勾住他颈子,眼神迷醉。
“你就别走了,我把紫花安魂草送你妹子,让她自个儿去噬魂森林送死。我好寂寞呀,他走后,就找不到人像他一样疼我了。但他的死讯又让我很快活,谁叫他要骗走我的亲亲宝贝儿。”
荀非轻声道:“我还是要走的。”
马三娘急道:“你敢!我要你在这陪我一生一世,你要走,我现在就去杀了小姑娘!”
“你要杀她,与我何干?”
“你……居然连堂妹都不顾!很好,你这人真对了本姑娘的脾胃。”她咬牙道:“我偕你离开前厅时将门带上了,粉墙颜料含有麻药,任何人在那待久了便会昏睡过去,我待会便去杀了她。”
荀非面不改色,攥紧空着的右手。
“我开开玩笑姑娘竟当真,我怎么舍得你呢,留在这陪你也是无妨。”
她大喜,娇嗔道:“真是的,骗得人家心神不宁。不过我瞧你那堂妹碍事,待会咱们把她杀了,留着紫花安魂草自己用。”
“嗯,照你说的。”他右手渐渐凝聚真气,看准每个可能的时机。
两人到了后院,拐个弯,到了马厩。
“喏,这便是我的十三匹骏马。”她痴迷地看向马儿们,即便需天天费心照料,却不生厌。
马三娘偎在荀非胸膛上,美男子与骏马,她真是好享受好享受啊。
她伸出藕臂,娇滴滴地说:“这些马我花了大半生才找来,不能送给小哥儿,但可借你玩玩。”
荀非见她分神,抓紧时机,举起右掌,眼看就要往她天灵盖劈下去。
“美则美矣,只怕中看不中用。”轻喘女声自后方传来。
荀非一愣,右手停在半空中。
“小妮子好大胆,居然敢批评我的爱马!”马三娘闻声大怒,猛然回头,却见荀非停在半空中的右掌和满面的杀意。
马三娘推开他,失声叫道:“你要杀我?!”
荀非见再也瞒不了,遂照实答道:“是又怎样?”
这一掌,将她的意乱情迷全吓跑了。见荀非移步他堂妹前方,似乎怕她出手伤人,终于明白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她怎会看走眼呢?从头至尾,他就是护着他堂妹的呀。
“哼,想要紫花安魂草,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荀非低声道:“不是叫你等我吗?”这下,可让墨成宁瞧见他阴狠的一面了。
墨成宁轻轻压下荀非蓄势待发的手,笑道:“墙上有麻药,我闷得慌,就出来散散步。”
待她要抽回手,五指却被荀非反手握住。
“那好,你待在我背后,不要乱动。”
“荀……”她抽出纤指,拍拍荀非有些发颤的手,绕到他前方。
“马姑娘,咱们不会杀你,我有稀世珍宝能和你换紫花安魂草。”
马三娘抬高下巴,思索半晌后,冷冷道:“说,什么东西?别跟我说是你手里牵的丑白马。”
“正是它。”
马三娘一怔,随即怒道:“你耍我!”
墨成宁正色道:“马姑娘,我没诓你。我这马虽貌不惊人,却有特殊能耐。”
“说,别拐弯抹角。”
“这马,不怕诱驹子,不被诱驹子气味引诱,就算被咬,也不会发狂。”
马三娘瞪大眼睛,咬住下唇,显是不信,却又希望其所言不假。
“胡扯!这世上哪有抵抗得了诱驹子的马?就……就算有,你要如何证明?”
她并不知马儿只要中过诱驹子的毒,便会对其毒无感,当然无法想象会有这等不怕诱驹子的马。
“我这儿有诱驹子做成的马饲料,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诱驹子光是给人服用已是难求,这小姑娘居然还有用诱驹子做成的马饲料!
“你们……究竟从何处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请选一匹你的爱马来试试诱驹子吧。”
“我的马会不会有危险?”
“我会治好它。哥哥,待会马姑娘的马一失控,请你制住它,好让我治它。”
“这是当然。”荀非有些诧异于她的冷静,直至此刻,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眼前的姑娘,已非九年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墨成宁了。
“你要敢伤我的马半毫,本姑娘绝对跟你拼命。”
“马姑娘请。”墨成宁轻甩衣袖,伸出食指指向马群。
马三娘暗忖自己太过低估了这小姑娘,明明刚入庄时看起来天真无害,现在居然每句话都强硬到让人无法违拗反驳。她皱起鼻头,闷声挑了一匹去年才入庄的西域棕马。
“别伤了它。”语气虽冷,却隐有三分恳求。
墨成宁拉过缰绳,盯着眼前高大的西域棕马,强压下内心恐惧;荀非将一切瞧进眼里,知道她总要跨过这一关,便忍住替她牵过马的冲动。
她凝视棕马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混合诱驹子的草料九子交给马三娘。“你喂吧,免得你待会说我在饲料上动手脚。”唉,要她喂这么高大的马儿,她果然还是做不到。她哀怨地看苟非一眼,荀非见状,忍俊不禁,扬起嘴角。
马三娘可没兴致看两人眉来眼去,她紧张兮兮地给白马投去一颗饲料,白马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却没反应。
“你诓我!它怎么不吃?!”
“这证实我这匹白马对诱驹子的气味不感兴趣。”她模模白马下颔,示意它吃饲料,白马乖巧地咬起草丸,嚼了起来。
马三娘确认它吞下饲料后,咽了咽口水,再把余下饲料拿至棕马面前,就见棕马蠢蠢欲动,似随时要扑上来。
她一咬牙,摊开掌心,棕马立时咬走草九嚼食。正当马三娘感到奇怪为何棕马没反应时,便听墨成宁大叫:“马三娘退开!”
一抬头,马儿已人立而起,陷入狂乱。
荀非见状,飞快窜过去扯住缰绳。
马三娘见爱马发了疯似地扭动踩踏,似极为痛苦,不禁急得掉泪,哭喊道:“谁来救它!求你!你要那捞什子草统统拿去,救它!”
墨成宁快步至苟非身旁,掏出沾了绯色粉末的银针,快速在棕马月复部刺下十来针。
棕马顿时眼神涣散,倒地昏睡。
“它怎么了?!”马三娘惊惶追问。
“马姑娘别担心,它睡醒后就没事了。”
马三娘敛了敛容色,觉得方才丢脸至极。
“如何?以白马交换紫花安魂草不吃亏吧?草儿没了,明年还会长出来;马儿走了,你就再也遇不上了。”
“换!当然要换!”想到以后可以进入噬魂森林寻找诱驹子来养颜,让她很是心痒。
“我去拿紫花安魂草给你。”得到了“神奇”白马,她有些飘飘然。
“不必了,”墨成宁自内袋掏出三株紫花安魂草。“我在灶房看见,先拿了。”
荀非见药草已得手,冷声道:“告辞。”两人随即离庄。
马三娘呆立原地,喃喃道:“她既已取了紫花安魂草,大可偷偷离去,为何还要赠我神奇白马?若她再狡猾些,本姑娘岂不是什么都没有?话说回来,她使针的手法似曾相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