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现在是什么情况?
敞着的屋门轻而易举便能探见屋内摆设,超宽萤幕的电视播放着新闻频道,地板上散落衣物和看不清的物品,行李箱躺在门前矮阶上,里头物品散落四周,花台上还挂了一件女性衣裙。
没记错的话,这个地段的房子不便宜,能入住这排红墙斜瓦、维多利亚庄园风格的别墅,身分非富即贵。胡芮琴住在这?
何师孟尚未搞清状况,只知道她要找胡芮琴,他不放心她一个女子深夜搭计程车,遂与她一道。在车里,他想开口,见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安静地望着车窗外不知想什么,他也不尝试开口,她想说自然会告诉他。
“要进去吗?”见她傻傻杵着不动,他碰了下她手臂。
彭璐像失神已久,他一个触碰唤回她思绪,她才回过神似地拔足前奔,连鞋也未月兑,直接闯入屋里。“阿琴!”
何师孟跟着进屋时,再次被屋内景象吓了一跳。这是……被抢劫?碎杯子、遥控器、抱枕、面纸,还有些许食物,统统躺在地板上。
“阿琴!”彭璐来过几回,客厅见不到人,她熟门熟路走进餐厅,果然就见着她担心的那个人正坐在椅上灌酒,嘴里还叨念着什么。桌面上好几瓶空酒瓶,一旁还有一个药罐和一把刀。
“骗子、骗子、大骗子!”胡芮琴深陷自己的情绪里,未发现他们两人,她泪流满面,转开药罐瓶盖,倒出一把药丸就要往嘴里塞。
“你做什么?!”彭璐心下一骇,上前抓住她手腕欲阻止她行为。
“谁啊?不要拉我!”手中药丸掉了几颗,胡芮琴一恼,一面哭喊一面使力与对方拉扯。
“我是彭璐!你看清楚,不要闹了!”她瞄一眼药罐,来不及辨认那是何药物,只知道不能让她吞下。
“我没有闹!”胡芮琴挥手,试图甩开彭璐那双不放的手。“他那样对我,我活着做什么……做什么……”她哭了出来。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意义?能挽回什么?”彭璐不知道一个喝了这么多酒的女人,还有这样大的力气。何师孟呢?
她转眸寻他身影,他就靠在隔开客厅与餐厅的白框拱门边,静静凝视她;她示意他过来帮忙,他摊手以对;她皱眉,他施施然走了过来。
“有什么好说的?!他满口谎言,他一百句话里一百零一句不能听!你要我跟他说什么?!”胡芮琴情绪依然激动,空着的那手在半空中比划着。“我恨他,我要他永远记得他对不起我!我要死在他屋子里,让他连觉都不敢睡,让他一进这屋子就内疚……我还要他……”她忽然张大嘴,脸朝上仰,那被握在半空中的手心微张,包在掌心里的药丸咚咚落下,她嘴再张大,舌头伸了出来,药丸部分落她舌上,部分掉落地。
“胡芮琴!”彭璐又气又急,包覆住她半张的手心,不让药丸落下,另一手则是用力掐她下巴,试圆阻止她将药丸咽下;孰料她力气惊人,无可奈何之下,彭璐挥出一巴掌。
胡芮琴错愕地瞪着她,眼眶还悬着泪珠。
“何必浪费力气打她?她要死就让她快点死,最好药丸吞多一点。”何师孟并未出手相助,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姿态。“医疗进步,现在的安眠药安全性很高,吞个几十颗死不了人。你桌上那瓶够不够?不够我现在去帮你买,买回来你再继续死,免得死不了我还要送你去医院,你还得洗胃有的没有的浪费医疗资源。”彭璐瞪大眼,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他接收到她的目光,耸肩道:“没办法,我是猪一样的队友。”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机吗?
“不吃了吗?快点吃啊。多吃一点,我一定会帮你通知你家人,我想他们应该会很后侮当初生下你,还把屎把尿才养到这么大,结果生出一个连活下去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的女儿,他们一定恨不得当初生下的是块猪头皮。然后你男人就庆幸他不用出手你就自己帮他解决了自己,他乐得去泡下一个美眉。哈哈哈,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多适合你这个情境!喔对了,我最近正缺灵感,刚好可以写进下一本故事里,让读者去猜到底谁杀了你。”
何师孟似笑非笑地看着湿红着眼睛瞪着他瞧的胡芮琴,又道:“啊啊,你感觉自己快死之前,记得喊我一下,我才知道要跑,免得被当成嫌疑犯,我还得进警局去做笔录去解释我不是凶手,那很麻烦的。”
彭璐一面气恼他的风凉话,一面却也发现阿琴情绪较稍早前来得缓和,是那巴掌打醒了她?还是她被何师孟这番话转移了注意力?她无暇再去细想分析,赶忙趁机会将她嘴里的药丸以手指抠弄出来。
未料到有人抠她喉咙,胡芮琴干呕数声,哭骂着:“彭璐你干嘛挖我嘴巴啦!你手会弄脏!”
“你都要死了我还管手脏不脏!”她把枢出来的、落地的,还有瓶子里剩余的药丸全扔进马桶,洗过手后顺便拧了条湿毛巾出来。
“如果怕她的手脏,拜托下次要死之前不要打电话给她,她才不会大半夜觉也不睡跑来这里帮你掏喉咙。”何师孟这刻才有了怒意。莫名其妙!要死干嘛还先通知?
“闭嘴啦臭男人!”胡芮琴冲他大吼。
“臭男人?”他挑高眉。
“对啦!臭男人,你跟许立言一样都是只会让女人伤心的臭男人!”
他大概知道她口中名字是让她做出这么激烈手段的男人,但不理解自己在她眼里为何也成了让女人伤心的男人。他笑。“别乱栽赃,害你伤心的可不是我,你要出气去找他,别乱咬人。”没心缺肺,要不是他的激将法奏效,她还能在这里骂他臭男人?
“我现在说的就是你何师孟!你也一样只会让女人为你伤心难过!你们男人都一样啦,天下乌鸦一般黑,看不到身边女人的好,一双眼睛注意到的永远都是别人,我……呃?”脸上忽然有些微疼痛,她仰脸看着为她擦拭面颊的彭璐,怨道:“你擦太大力了,会痛啦!”
“你够了吧?发酒疯也该适可而止。人家帮你擦脸你还嫌?”她男人惹毛她,干他鸟事?又干彭职屁事!
彭璐一面担忧阿琴泄露什么,一面也担心他又刺激她;她拍他手臂,指着厨房道:“你去倒杯开水过来,让她喝点水看看会不会好一点。”
“对对,我要喝水,要冰的,要很多很多冰块。”
何师孟哼哼两声。“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很想『冰的』?”嘴里骂着,仍绕过她们往里头走。
彭璐拉来椅子,坐在胡芮琴面前,放下湿毛巾,模了模被她擦出红痕的脸颊。“不好意思,你刚刚差点说出来了。”
“我知道哇,你在暗示我别讲嘛。但为什么不讲?喜欢就要让他知道啊,难道要像我这样一直被许立言蒙在鼓里?”胡芮琴后脑有些昏,神智还算清楚,大概酒精后座力影响,她说话时有些大舌头。
厨房有冰块声,彭璐瞄一眼厨房口,细声交代:“小声一点,我跟你情况应该不一样吧,反正你不要在他面前说什么就是了。”
“为什么要这样?”胡芮琴蹙着眉,扬高声音:“为什么女人在爱情里,总是卑微、总是委屈自己?我们不能谈一场光明正大又快乐甜蜜的恋爱吗?”
“好了好了,你小声一点,闹成这样八成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她视线望向拱门另一侧的通道与客厅的一地凌乱,真不知是怎么吵的。
“知道就知道!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大骗子!”提起那男人,胡芮琴音调又拔高。
彭璐手心贴上她被自己掮了一掌而略显红肿的脸颊。“还痛吗?”她曾经以为电视电影里甩人巴掌让人冷静的剧情过于浮夸,原来是真的有其效果。
“再痛也没心痛来得痛。”带着哭音,似又要哭了。
彭璐叹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直说许立言是骗子,他骗了你什么?”睡梦中接到她电话,只听她哭着问她为什么爱一个人那么难、问她为什么爱情那么复杂、问她为什么她们都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问她为什么她们爱着的男人爱的是别人,问完又哭着说许立言骗她、说她不想活了……
“骗我感情。他说他爱我,都是假的!”胡芮琴有些激动,拍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全心全意爱着他,想不到他早就有老婆小孩,人家住在加拿大,我只是他养在台湾的情妇。”
彭璐张了张嘴,讶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何师孟走出来,左手握着一个马克杯,放到胡芮琴面前,拎了把椅子坐在离两个女子约五步之遥的地方。他抱臂,开始分析:“男人瞒婚劈腿的新闻在这社会没少过,以往都是在新闻中看见,现在是女主角换成我们认识的人。”
胡芮琴自嘲地笑一声。“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这种女主角。”喝口水,才接着说:“当初追我时,我看他年纪长我不少,一问,和我差了十五岁,我直觉他应该已婚,他告诉我他结过婚,但离婚了,我看他很诚恳,就信了他。”
何师孟靠着椅背笑。“不诚恳怎么骗得了你。”
“对!我承认我被他外表风度翩翩的样子给骗了。”胡芮琴忆想过往,缓缓述说:“他对我很好,像这房子也是买我的名,大半夜我饿了想吃什么他就出门去买,从来不嫌我烦,我真以为我找到依靠了,要不是今天早上他老婆上门来要我离开她老公,我根本不会知道原来我是人家的外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