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转眼又一年过去,秋高气爽好时节。
太子大婚在即,皇帝领着众臣前往近郊木兰围场狩猎,还让众臣们带着女眷一道同乐。
靳单易也知道两个孙女向来喜欢策马追逐,自然点头答应带着两人前去。
“姊姊,算算从卫城来京城也数年了,咱们都好些时候没策马狂奔。”在营帐里,靳永贞一脸的期待。
“是啊!但这里不比卫城,你不能没规矩。”虽是这么说,靳时维脸上也隐隐有着愉悦。
她虽一腿残了,但是骑马还难不倒她,尤其是在马背上,当四蹄飞踏,还能暂且忘去自己的残缺。
“两位小姐,时辰已到。”
靳永贞兴冲冲的牵着姊姊的手走了出去。
圣上的营帐在最显眼的略高处,然后外围是一品大员的营帐,而女眷的营帐则在右侧隔了一小段距离的营地。
两姊妹照着在卫城的习惯,穿上一身漆黑,连金线都不用的订制骑装,原以为该是最不显眼,却没料到她们姊妹俩不上心的打扮在各色莺莺燕燕之中特别突出。
众人见到她们先是一静,最后又自顾自的说话。
虽说靳单易权倾一时,但说穿了不过就是个无后袭爵的权贵,靳单易若双眼一闭,两位嫡小姐也成了孤女,这样的身分引不起众人兴趣进而特地上前结识攀附。
靳永贞不是不清楚这局面,但是她也不放在心上,见到姊姊嘴边的浅笑,知道她们姊妹是同样心思。
这次一群年轻贵女全都围着即将与太子大婚的准太子妃,她是御史大人的千金,据闻是当朝才女,不单学富五车还长得好看,浑身上下带着开朗从容的气度。
“是个美人。”靳永贞不得不承认。虽说御史千金跟自己姊姊的年纪相当且大婚在即,而姊姊的婚事却连个影子都不见,可她还是俏皮一笑,看向靳时维,“但美不过姊姊。”
“别贫嘴。”
突然马蹄声响起,来的人穿着一件桃色骑装,英姿飒爽屮又不失娇柔。
“宝公主到。”一个太监的声音扬起。
“跪见宝公主。”
宝公主是得宠多年的柳贵妃所出,与早夭的二皇子是同母兄妹,所以柳贵妃纵再得宠也没用,无子的她,在已掌管后宫的宁贵妃跟前翻不出什么花样。
不过纵使如此,宝公主还是当朝公主,自然集万千宠爱在一身,养出了骄纵性子。
宝公主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扫了一圈,这才得意的说:“起。”
“谢公主。”
见众人起身,宝公主才开口,“父皇交代,今日狩猎就由各家千金两两一组,猎得最多者有赏。”她拉着马缓缓的在低头的众千金面前走着,“谁是靳时维、靳永贞?”
靳时维的眼神一敛,拉着靳永贞跪了下来。
宝公主的马停在跪倒的两人面前,“抬起头来。”
两人同时抬头,宝公主看了看,冷哼了一声,“不过尔尔。本宫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有本事。”
方才听父皇说,卫国公所领的靳家军名震四方,所以这次得胜的必然是靳家两姊妹,她就不信,她身边的侍卫、侍女都有武艺在身,有他们出手相助,她稳操胜算,纵是胜之不武她也不在乎,她不想输。
靳永贞不知道宝公主心中的盘算,但不管公主心思如何,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骑上马,像放出笼的鸟,疾速如飞,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姊姊,”靳永贞在马背上,对身后的靳时维说道:“咱们比试一番,看谁先穿过这片草原,到前面林子的另一头。”
“好。”靳时维一笑,手中马鞭一扬,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姊姊,还没开始,你使诈。”
“自古本是兵不厌诈。”靳时维的笑声伴着风传来。
这样的开朗多好,靳永贞也灿烂一笑,谁输谁赢不重要,只求一个痛快,她猛加三鞭,追了上去。
两人的马一前一后的追逐着,天高地宽,一望无际,心情一好就连风都好似带着香味,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不小的惊呼令靳永贞分了心。
她用力一拉缰绳,马儿伴着一声长嘶,前蹄腾空,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看去,注意到一旁的小山坡上聚集了一群人,看打扮是宫里的宫女和太监。
她眼神一敛,一个扭身,一踢马月复,转眼来到那群手忙脚乱的宫人面前。
“我就在猜,是什么人来狩猎还会带一帮人伺候,果然……”在马背上,靳永贞低头看着坐在软榻上,由五六个宫人拿着华盖遮阳,一派闲适半卧着的温良玉。
只见他周遭还摆着小几,上头有酒、有茶还有小点,好一副怡然自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模样。
“大胆,”张公公上前,碍于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对着靳永贞使眼色,心惊胆跳的怕靳家二小姐给王爷下面子,弄得局面不好收拾,“见王爷还不跪下。”
靳永贞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利落的翻身下马,恭敬的跪了下来,“臣女见过玉王爷。”
温良玉单手撑着自己的头,上下打量着她,“这身打扮——真丑。”
靳永贞抬起头,又看到张公公一脸的祈求,轻挑了下眉,将还口的话给吞进肚去。
若说过了这些年,靳永贞在京里学到什么,那就是在人多的时候不要开口说话,尤其是温良玉身边跟着许多人的时候。
今年过完年,圣上赏了座城池给温良玉,据闻圣上赏城的用意在于希望向来放浪形骸的王爷可以学习治理之道,但温良玉除了对寻花问柳、进出风月场所有兴趣外,压根不想离京,最后圣上一怒,温良玉才意思意思的离京去了新封地墨城一趟,不过去了一个月又回京,继续原本放浪的日子,圣上遇上自己这个纨裤儿子也没辙,平白浪费了一番苦心还赔上了一座城。
温良玉柔柔一笑,对靳永贞勾了勾手,慵懒中还带了一种诱惑的美感。
靳永贞挪近了些。
温良玉伸出手,勾起了她下巴,“卿容貌不佳,”他的气息抚过了她的脸,“但好马术。”
这摆明了赤|果|果的调戏,靳永贞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玉公主,”她低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唤着私底下对他的称呼,在她心目中,这王爷的美貌足以唤为公主,“你找死啊。”
“这么多人看着,”他坐起身,在她耳际轻声说道:“你敢拿我如何?难不成想把本王给压在草地上?”
靳永贞巧妙的用身子一挡,伸出手用力一拧温良玉的大腿。
温良玉一痛,松开了手。
“臣女谢王爷称赞。”靳永贞一笑,趁机拉开自己的上半身,让他的手离开自己的下巴。
“果然最毒妇人心。”温良玉没生气,反而嘴角带笑。
靳永贞低着头,对他的批评置若罔闻,径自说道:“今日正是秋高气爽好时节,怎么不见王爷骑马狩猎与众同乐,反而一人在此独饮?”
“本王素来斯文尔雅,”温良玉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的说道:“不好骑马狩猎之道。”
说的好听。靳永贞好气又好笑的看温良玉一脸陶醉的喝了口酒,不过不可否认,温良玉确实挑了个好地方,居高临下可以看着草原上的景色,一眼望去,心旷神怡。
“臣女想,王爷是不善骑术狩猎才对吧?”
温应玉缓缓的将酒杯放下,“笑话,屈屈骑马狩猎岂会为难到本王。”
“既是如此,王爷与臣女较量一下如何?”
温应玉定定的看着她,“本王为何要与你较量?”
靳永贞抿嘴:笑,“王爷怕输?”
“本王做事,要嘛不做,”他再次拿起酒杯,抿了口酒,“一旦出手,肯定天下第一。”
“呵。”靳永贞这声笑隐瞒了太多未说出口的不以为然。
“在本王眼中,女人就如同马。”
靳永贞笑意微隐,不屑的看着他。把女人当成马……真是个自大的家伙。
温良玉自顾自的说:“要配得上本王的,一定得要天下第一。女人如此,马亦然。只是这天下之大,怕是难寻堪配本王的骏马。”
要不是碍于人太多,靳永贞还真想伸出手捏温良王那张俊脸,怎么脸皮这么厚?
“既是如此,臣女就给王爷找匹马来。”
温良玉挑了下眉。
“卫城出好马,臣女修书一封,托人找寻,早晚一定替王爷找到堪配的骏马,到时王爷就没理由推拒,一定得要与臣女一较高下。”
“你就这么想跟我比?”
靳永贞点点头,“臣女喜欢看王爷成为手下败将的样子。更重要的——我们可以藉此赌:场。”
又赌?温良玉在心中叹了口气,“好啊!若你真能找到天下第一的好马,我就跟你比试,赌个一千两银子够吗?”
她的双眼闪闪发亮,一千两?可以建三四间屋子了,“王爷当真?”
“自然。”温良玉白皙修长的手指转弄着扳指,“本王等你的礼到,就跟你比。”
“好。”靳永贞兴冲冲的点头。
“退吧。”温良玉挥了挥手,“时候已不早,这场狩猎若你不想输的话,时间得抓紧了。”
“这场狩猎臣女没兴趣参和,”靳永贞一脸兴奋,思绪全绕在怎么善用那一千两,还没比试就认定自己一定会赢。就算心里有个声音说自己跟温良玉这个绣花枕头比试实在胜之不武,她也坚持蒙住良心了,“靳家军在马背上射箭舞刀是保家卫国,不是像皇孙贵胄一般,把射箭舞刀当成普通闲暇时的玩乐。”
温良玉眼底闪过冷肃,转弄扳指的手一顿,轻声说道:“靳永贞,记住自己的身分,这话传出去会惹祸上身。”
靳永贞脸上的笑容隐去。印象中温良玉还没拉下脸来训过她——
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冷酷,温良玉扯了下嘴角,“本王再劝你一句,若不想后悔的话,今日的狩猎你最好用尽一切力气取胜。”
她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见他不愿说明,挥手要她退下,她的眼神微敛,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温良玉眼光幽幽的看着她离去,是自己太过纵容她了吗?或许真该要给她点教训,让她明白有些话足不该冲动说出口,以免将来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