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台北市信义区一间白色透天厝的二楼,一名身高只有一五○的娇小女人在被窝里睡得深沉,她一头染成亚麻色的俏丽短发乱翘,有几分可爱,睡姿蜷曲如婴儿,身上睡衣因为主人偏细的骨架,轻易地因为一个动作露出衣服底下的锁骨和风光,她那张巴掌脸被被褥烘得红润,五官虽不够亮丽,却是让人看了舒心的类型。
光这样看着她,第一印象会以为她是个温婉的小女人。
直到枕头旁的手机闹铃响起,她睁开那双充满力量与意志的眼眸,瞬间洗去了娇弱的印象。
余小雨伸指捞过手机,按掉闹铃,起身后就是一连串流畅有效率的动作,折好棉被,梳洗穿衣,用电棒卷烫出充满韩系风格的泡面头,接着上果妆,动作毫不拖沓。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她打理好自己,拎起包包,下楼准备替自己泡一杯麦片当早餐,再出门去自己和朋友欧婷婷合资开的雨恋咖啡店上班。
然而,她那利落的动作却在下楼前有所停顿。
她那双皓眸,透过窗户凝睇着隔壁那栋和她所住类似的透天厝,斑驳灰白的墙面爬了不少藤蔓,明明是早晨,却没有人进出的声息,也没有任何窗子透出光亮,屋子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是的,十几年了,那栋屋子荒废了十几年,没有任何人住在里面。
与她房间相对面的白色百叶窗,满布厚重灰尘,难以想象那扇窗子里面曾经有一个可爱的男孩,他们夜夜用杯子电话隔空对话,消磨睡前的无聊时间。
每每聊天的时候,男孩虽然很想睡觉,却畏惧年长的她,不敢多吭一声,那张讨人喜爱的秀气脸蛋常一脸无奈,那段时光,是她心底的珍贵回忆。
说不上为什么,她总忍不住在上班前,透过东升的旭阳,看着那扇承载着回忆的百叶窗,彷佛希望着哪日他的窗子会再次重新打开。
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收回怀念的眼神,步出房间,努力压下自己心底深处的淡淡遗憾。
下了楼,她看见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恩恩爱爱地谈天说笑,你一口我一口的互喂着早餐。
“亲爱的,张嘴,啊—”父亲余景松用叉子插起桌上那份西式早餐中一块雕成章鱼的小香肠,送到爱妻嘴边。
母亲何美丽满面幸福甜蜜,咬下那口香肠,“好好吃,老公的厨艺果然是最棒的!”
这情景余小雨见怪不怪,已经麻痹到能平静以对,不会产生反胃的感觉。
她母亲是外贸公司总经理,经常出国出差,只要一回国,就会和老公上演小别胜新婚的情景,完全不怕会闪瞎独生女。
父亲喜欢亲手下厨,收服老婆的心和胃,让老婆对他的爱有增无减。
父亲身为信息管理顾问,工作时间很弹性,以往,他就是靠这样弹性的时间照顾他们母女,让她备受照顾的长大,而母亲也能冲刺她的事业,但在父亲那方的亲戚眼里,他的深情和爱家只是他继续往上爬的阻碍,然而,他却不在意。
她的父母,活月兑月兑就是罗曼史的男女主角,不只恩爱非常,年轻时还是一对足够登上杂志封面的俊男美女,纵然上了年纪,仍保有魅力和韵味,走在街上常被路人投以注目礼,然而他们却生了个姿色中等的她。
她在乎吗?不,她不觉得这有什么,美人基因下不会专出美人,她自从看过父母双方的亲戚,完全能理解这个道理,反正她也不是长得太差,没什么好在意的。
“爸,妈,早。”她简单打过招呼,经过他们面前,准备踏进厨房替自己泡杯麦片。
她在前公司当财务经理时因为应酬多导致胃肠不好,早餐就不再吃丰盛,以清淡为主。
“宝贝女儿,过来。”父亲喊住她。
余小雨轻挑秀眉,感到意外。陷入你侬我侬状态的父母,眼底通常只有彼此,应该没心思搭理她的,今天吹的是什么风?
她虽然心里存疑,仍走了过去,余景松挪了体,在自己和妻子之间空了个位,拍着那个位置。
她坐下,母亲随即热情地抱了上来,“宝贝女儿,妈妈好想妳。”
“我也想妳。”她牵起嘴角,回抱着母亲,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令她安心。妈妈不过才出差三天,她便觉得好怀念。
余景松也随之伸手拍抚着余小雨的头,那张英伟刚毅的脸,有为人父的威严,也有着疼爱。“妳母亲可是为了妳,尽快结束工作回国。”
“难怪昨晚十二点妈妈会回家,怎么了吗?”余小雨一时想不通母亲为何要为了她赶回来。
“宝贝女儿,妳连自己的生日也忘了?”何美丽失笑。
余小雨心里涌现尴尬,只能怪她满脑子只有工作,还真忘了这件事。
爸妈真有毅力,年年都替她庆祝,虽然她说过不必再替她庆祝,但他们仍坚持。她都三十有三了,仍被父母如此爱护,或许在他们眼底,她永远都是孩子吧。
余小雨不免露出感谢的笑容,“爸妈对我真好,这样好了,今年的生日蛋糕我带回来,爸爸就不用自己烤了,晚上我下班回家后,一起好好庆祝吧。”她决定了,待会到咖啡店,请身为甜点师傅的欧婷婷替她烤父母喜欢的黑森林蛋糕好了。
“别人烤的蛋糕有什么意思。”余景松眉间蹙起一道深刻的刻痕,流露他的不满,“还是妳认为爸爸烤的蛋糕不好吃?”
“爸爸烤的当然很好吃,只是想让爸爸今年可以轻松一点庆祝我的生日。”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在意,余小雨赶忙解释,就怕父亲误解她的好意。
何美丽出声缓颊,“孩子的爸,女儿这么贴心为你着想,别不高兴了。”语毕,朝余小雨笑着说:“宝贝女儿,妳爸昨天晚上在妳回家前已经烤好了,来不及了。”
“昨天?”余小语感到困惑,爸爸通常都是当天烤的,晚上再一起庆祝。
从刚才开始,她就隐约感觉得到一些古怪,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女儿,妳是不是忘了什么?”何美丽向她挤眉弄眼。
“啊?”余小雨一头雾水,听不懂暗示。她有忘了什么吗?
何美丽真是败给她了,每年总有个人会在她生日前天就把生日礼物寄到,今年却没有,她怎么就没问起他。
余景松朝老婆递了一个眼神,要老婆别再说了,然后对女儿说:“既然是昨天晚上烤的蛋糕,今天早上就先吃吧,放到晚上怕是少了新鲜的风味。”
“那好。”虽然早晨吃蛋糕对她稍嫌油腻了,但无妨,这是爸爸的心意。
“蛋糕放在厨房冰箱,宝贝女儿,妳去拿吧。”何美丽说。
余小雨听话的起身朝厨房走去,没见到母亲在她背后笑得暧昧,父亲则嘴角微弯。
她始终没注意到,客厅角落有着一个不属于这个家的宝蓝色行李箱,静静地被搁在那,不知有多久。
余小雨走到厨房前,眼前的铝门是阖着的。
她感到困惑,厨房的铝门未开伙时是打开的,这时怎么会是关着的?是爸爸不小心随手关上的吧。
随即,她不以为意地将手放上手把。
当她扭开门把,推开门,有道熟悉但又陌生的好听男嗓迎面响起。
“姊,生日快乐!”
她发懵。
白色调的厨房内站着一位高她将近三十公分的挺拔男性,他俊秀的女圭女圭脸上,镶着一双深邃、像是随时在笑的迷人双眼,挺鼻下的丹色唇瓣,扬着一抹阳光的笑靥,若隐若现的虎牙,俏皮迷人,同样让人无法忽略的,是他那头柔软如丝、闪着亮丽色泽的短发,有如在拍洗发精广告。
而他那身米色名牌休闲服,让他看起来率性慵懒,却遮掩不了他如同模特儿的身材比例,他指节分明的大手上拿着水果蛋糕,上面插着蜡烛。
余小雨的头有些晕眩。不可能的吧,不会是他吧?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和他视讯,她自出社会以来工作繁忙,无法配合英国的时间和他视讯,只剩下电子邮件往来,认错也有可能。
但,这世上,又会有谁会如此亲昵地喊她一声“姊”呢?
她的双眸良久无法从他脸上移开,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真的很想他。
男人脸上灿烂喜悦的笑容,在瞧见她泫然欲泣时,微微敛下。
他眸光温润,带着一丝暖意,对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