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玉华殿
庭院里几棵未发芽的柳树僵直地立着,柳条任风吹拂,摆出极不自然的姿态。偌大的宫殿十分冷清,彷佛寒冬仍未从这里退去。曾经富丽一时的宫殿,也像这里的主人一样,气势不再。
悔吗?
不悔,毕竟权倾一度。
恨吗?
不恨,先帝给予她极大权力,但是她太过自信,反而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唉!”重叹一声,曾经风光一时的李如凤李太后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忧心忡忡的看着殿内哭得泪涟涟的女娃儿。
“呜呜呜……姨娘,婉儿……婉儿不要走……”刚及笄的女娃儿脸蛋还没张开,一双灵动的大眼儿里盛满了水雾,坚挺秀气的小鼻子下,红润的嘴儿微微噘起,自有一番纯真风味。“婉儿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呢?”
“婉儿,妳必须得走……”李太后狠下心,尽管自己也极度担心这个天真可爱的外甥女。“只要出了宫就好……”
近日,那小杂种看她的眼光有些不正……
心如明镜,在后宫争斗十数年的李太后怎会不知那眼神代表了什么意思。那小杂种把婉儿看成了狩猎的对象……只是这样一想,她便觉得心惊肉跳:他对婉儿的追捕,只会让婉儿成为他的玩物,最终会让婉儿像这深宫里住过的千百位嫔妃一样,被无情的遗弃。
而他是那种不择手段、不肯善罢罢休的人,为了得到婉儿,不知会做到什么地步……
婉儿个性太单纯,不懂耍心机,不适合也不能待在宫里。送出去,哪怕是要挨饿受冻,也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但要是被那小杂种缠上,怕是会被折腾到死……
那小杂种的居心,她不是不知道,她与他有过节,所以他要伤害她最亲近的人来报复她。
李太后边给婉儿擦着泪,边压低了声音嘱托:“明日妳就与关嬷嬷从后宫门溜出去。寅时那里人最少,又是换班时间,我已替妳打点好一切,只要妳能出去……能活着就好……”
她转头又对关嬷嬷,这个值得自己信任的老宫人说道:“关嬷嬷,妳现在去收拾细软,明儿个早早的带着小姐离开……”
饶是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关嬷嬷也忍不住红了老眼。“老奴一定……不负重托……”
“妳们要一直走,能走多远是多远,千万不要回头……”深宫里的苦楚,只要她一人承受即可。婉儿是无辜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也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姨、姨娘……婉儿不想走……”唯一亲近的人就在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呢?
爹娘早逝,如今外祖父一家也四散流离失所,她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姨娘了啊……
“走?要走到哪儿去?”
戏谑的声音伴随脚步声由外室到了内室。为数不多的奴仆全都跪下,迎接目前皇宫中最有权势的人,这年轻的皇帝。
李太后如临大敌,惶恐地将小人儿塞在身后,企图阻断眼前男子的一切妄想。
“杨恒毓──”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
她或许是恨的。恨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若不是他,她执掌天下的梦想早已实现;若不是他,家族中人不会无端遭贬流放……
杨恒毓对她直呼自己名字的冒犯仅仅挑了挑眉毛,没有开口斥责,因为他的目的不在此。
“这样直呼朕的名讳可不好吧,李太后。”他不无嘲讽地道,“今儿个突然想来跟太后请个安,顺便……”他故意拉长了尾音,让李太后把心揪了起来。
“顺便商讨一下明日的封后大典。”果然,他道出自己最明确的意图,将李太后震得浑身颤抖。
“你!”
“毕竟,婉儿可是朕钦点的皇后。”杨恒毓挑起邪肆的笑,看到对手眼中的惊恐,让他尝到了嗜血的快感,而他要的还不只是这样。
以往年少,他无力回击,现在,便是让对手绝望之时!
“可朕方才听说,太后要将婉儿送走?”他一个眼色,身后的太监就上前架住李太后,任这曾经权倾天下的女人如何大吼,也不放开。
被拖到一边的李太后见杨恒毓缓步走向愣在原地的苏婉婉,心急如焚地想挣开禁锢,再也顾不了体面的大吼:“杨恒毓你这个小杂种!你想对婉儿做什么?!”
“做什么?”杨恒毓一双星眸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这个声嘶力竭的女人,“自然是与朕未来的皇后联络感情了。”
“快逃!婉儿……”
苏婉婉被这声高呼惊回了神,惶恐的从地上爬起,想要跑出殿门,却被杨恒毓抓了个正着。
“想去哪儿,小婉儿?”他打横抱起她娇小的身子,边走出殿门边吩咐道:“看好李太后。今日起,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玉华殿!”
“是!”门外竟还站了两排侍卫,收到指示便各司其职,牢牢守好自己的岗位。
“姨娘……”小脸儿再次哭花,苏婉婉挣扎着,却始终离不开他的怀抱。“大哥哥,你快放开我……呜呜……”
“放开妳?”像是听了什么好玩的笑话,杨恒毓低低地笑了,“朕怎么可能放开妳?是妳教过朕的,只要活下来,做什么都可以。如今朕活下来了,是时候让他们尝尝痛苦了。”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小婉儿,要怪就怪妳的姨娘吧……”
他加快了脚步向行龙宫走去,任凭女娃儿的哭声随微冷的春风飘过宫殿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