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邬深深堪慰的是家里多了两个勤快的小姑娘,她真真正正的闲下来了。
难得可以犯懒,她在屋里靠着火塘烤暖,捧着邬浅浅准备过年时用来守岁吃的松子和坚果,用完好的三指翻阅过梁蓦给壮哥儿布置的功课,然后放下,又从柜子里拿了本泛黄的册子津津有味的瞧着。
说起来要不是手伤了,哪来的闲暇坐在这里好好沉淀自己?看点书、吃零食,抑或是什么都不做,看着塘火发个小呆。
若不是战止,自己能这么娇惯吗?若是以往,不是要命的伤,随便上点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看什么书?”冷不防进来的人从外头带进来一股寒气,对于她看书一事只瞥过一眼,没半点异色。
“只随便翻翻,打发时间。书,是我爹留下来的。”书是贵重之物,他们这样连温饱都成问题的人家是少有的。
的确,那书是带着年岁的,书页都泛黄了,它的陈旧源于经常被翻看留下的痕迹,尽管翻看的人已经非常小心翼翼,还是抵不过它的脆弱。
战止不意外她能识文断字,不识字能把帐算得一丝不错?不识字能和镇上那些掌柜们你来我去的,不让旁人占自己便宜,看顺眼的人也不让那人吃亏??更令人诧异的是,她还能和罗刹人说上话。
她根本就是个人才。
“是在想要如何精心喂养院子那几头鹿吗?”这些日子相处,他多少有些了解她的性情了,说是打发时间,肯定没那么单纯。
她吃松子的动作一滞,“嗯”了声。
网床和那一撮盐巴非常管用,日前战止抓回了两头鹿,如果隔三差五就能窖到一头鹿,他们很快就有上百只鹿,母鹿最好能带崽,那明年他们家就会越发好过。
《齐民要术》吗?喜欢看农书?他瞄到那页角都翻卷起来的册子,“找到饲养的法子了?”
“还不确定,得试试。”凡事不能说满。
“唔,那你的动作得快了,我又捆回来三头鹿。”
“你一个人哪扛得动那么多的鹿?”她坐不住,把放在小肚皮上的零嘴全撤了,腰杆挺直。
“我请陆大叔帮的忙。”就他成为邬家长工那天,陆大叔一声招呼都没打的过来把他从头到尾打量过,又把他的家世给问上一轮,接下来陆大娘也借路过的理由进屋里坐了片刻,战止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背后说了什么,不过他倒是很安然的留了下来,至今。
这两个长辈都是有心的,摆明了来替邬深深相看。
“怎么不请陆大叔进来坐?”
“他抓了野鸡,说趁天色尚早,去趟镇上换钱。”
邬深深“喔”了声,“是得开始办年货了,赶明儿我也得找个时间去把年货办一办。”
她垫着布把小火炉里的茶壶提出来,放了些许陈茶沫,给战止倒了一杯热茶。
茶汤带着琥珀红色,有些陈年之味,他本不想接手,他刚喝的时候不惯这陈茶的粗糙,可天冷,入门时有杯热腾腾的茶水也是好的,喝了几遭,倒是入境随俗了。
战止在火塘的另一边坐下来,享受着火塘上散发的暖意。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继续把窖的鹿往家里抓,院子就快不够放了。”他微眯着眼,五官都放松了。
这么大一件事她怎么给放在脑后了?
什么悠闲犯懒顿时一扫而空,邬深深失去了泡茶吃零嘴的闲情,她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爬上炕头,把迭被和枕头往旁一挪,打开立着的小炕柜,再把收着不多的衣物都扒拉出来,将存钱的罐子从最角落的凹处拿出来。
战止喝着不知第几杯茶,清楚的听到她在数钱的声音。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不知为何,他极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就连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铜板声都不觉得吵了——
昆董明白这位新主子对她们还谈不上信任,收容她们,其实是逼不得已。
她告诉秋婵切莫心急,只要把分内的事都做妥当便是,就当她们每回出的任务那样。
原先想极力表现的秋婵点点头,昆堇个性沉稳,向来比她多三分细心,她只要听话办事,不会错到哪里去。
鹿抓来了,鹿食是重要之重。
邬深深让战止上山,替她从草甸子打来小叶樟草,从树林采集柞树叶,当成捆成捆的树叶堆在院子时,这两个动作利落的姑娘也不用人差遣,用柴刀细细的给剁了。
不只如此,她俩只要看见什么事就会自动揽来做,完全无须人吩咐,酱菜、腌萝卜,刀起刀落完全是切豆腐的架式,就连邬浅浅都笑说多了两个帮手,她都有时间替娘绣些小绣件了。
也罢,不然还能怎么地?
邬深深发现混上定量的豆饼、苞米根茎还有盐,那些鹿吃得最欢,于是时不时的搅拌上这些精料;她也发现野生的鹿不习惯被人圈养,一看到人走进鹿圈,就会吓得四散逃命,搞得惊天动地的,经过几次欲哭无泪的接触,邬深深决定尽量不靠近鹿圈,喂食时从篱笆墙外把饲草精料放进去,让它们自由嚼吃。
经过一段时日,鹿只们的惊恐和戒心逐渐降低,虽然一看见人接近依旧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可起码不会每回喂食都再重演一遍惊慌大窜逃的戏码了。
自从打算把圈养鹿群的地方扩大,邬深深又去了趟镇上,她拜托李记食堂的李掌柜,看有无客商需要活鹿的,她要卖。
李掌柜允诺,但不敢打包票,虽然他这食堂总有从黑浪城还是他处途经而过的客商,也只说尽力替她问上一问。
李掌柜这般说法,邬深深也不意外,他能这般已经是不容易,毕竟人家没有那个义务不是。
鹿是稀有动物,活鹿更是少有,物以稀为贵,更多时候是有行无市,她把消息放出去,就像钓饵,有没有鱼要上钩,还要凭运气。
她心里没底。
她合计过,她手头上连同战止前两日抓回来的鹿有九头之多,三头母鹿、四头公鹿、两头小崽,倘若能卖钱,她抓个数,大概也就四十五两左右,加上她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私房,无论是要从自家左右扩地出去还是另外找块合适的地,银钱还是差一大截,怎么算都不够。
这东北山多地少,七十两银子啊,够这屯子里的任何一户人家舒舒坦坦的过上好几年了。
七十两银,可以买上几亩上好良田,几头牛,再修几间房……但是她不想一辈子在这里终老,不想只盯着脚下的土地过日子,她还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还有很多美好的想象,她想过一遍不一样的人生。
买地这事……可能得先按下。
说到底,是无商不富,她感慨,像她这边省、那边不敢花,结果日子还是没有宽松多少,一旦要用钱,只有拮据两个字。
想日子过得滋润,得想办法做上生意。
她一方面为钱伤脑筋,一方面卖鹿的事还没着落,她家院子前却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眼光,屯子里的人好奇没话说,家里这么大动静,没人出来瞄个几眼才不正常,可连好几里路外的屯子都有人来问东问西,浅浅眼尖,说他们家那不成材叔父也掺和在其中,这可不妙。
不是被蛇给吓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吗?这么快又能下床蹦跳了?这也见证了坏人的身体总比好人强。
歪理吗?可歪理通常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总归被人惦记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拚了命的想从他们家上揩油的叔父一家。
说什么她也得想出对应的策略,这些鹿可花了她大把心血,哪能便宜了别人,就算便宜别人也不能便宜了那家子。
忽地,她察觉有道阴影替她遮去了簌簌往下掉的飞雪。
“外头冷,姐儿别在外头待太久。”一贯轻软的声音,是昆堇在她背后撑起了伞,还提给她一个暖手笼。
邬深深抱着暖手笼,戴着毛帽的帽檐几乎遮去她的眼,她垂睫觑着地上,因为那把伞,粗大的雪花除了少少的些许扑近她的鞋,其余都被挡在外面。
好半晌,昆董都以为她会看着地面上的泥泞和雪花到天荒地老,就听到邬深深清浅的声音响起——
“你武功很强?”
“还可以。”这是主子第一次问她话,虽说相处的时间不长,昆董却隐约知道这个主子喜欢实话。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昆堇把伞递给邬深深,然后径直走出院子,挑了棵约莫三个大男人才能环抱得起来的树,捋袖撒脚丫,也不见她用什么力气,一棵树就被她轻而易举的拔了起来。
这招高啊!目瞪口呆的邬深深简直是刮目相看了。
她有些明白在战止口中昆堇和秋婵等同一队护卫是何意了,她动动嘴,到底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得挎起暖手笼,向小露一手的昆董招手。
昆堇看也没看,把手上的树随地一扔,拍拍手,回来了。
“会做陷阱吧?”邬深深眼中亮出帘簇小花。
“哪种陷阱?”
“你捕过熊瞎子吗?”邬深深清清喉咙。
“倒是不曾。”
“也不会要人的命,就做几个绊足陷阱好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一次让觊觎的人受到教训,吃足苦头,就怕贪婪的人心会去而复返,那岂不是没完没了?
“姐儿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
“进屋去,先把家里的铁片找出来,我再告诉你们怎么做。”说穿了,她要做几个现代的捕兽夹,她已经管不了这个在现代号称动物杀手的器具早被全面禁止,既然人家都不怕她断食绝粮,她又怕他什么?!
忙活了一整天,到傍晚时,昆堇和秋婵赶工将那捕兽夹做出来,铁箍上带齿,两个铁箍配以弹簧和触发器,虽然还没见识过它的杀伤力,但是要是被这玩意夹到手还是脚,那个惨况……应该不会太好。
昆董有些挪不开眼,忍不住暗地佩服起邬深深的应变之策以及魄力。
好奇来看看的邬浅浅和壮哥儿知道姊姊的用意,都有志一同的点点头。
这种事邬深深也不瞒着他们,被保护者完全不知人心险恶,不懂人间世事,不是她的初衷,他们以后会长大,有自己的人生要面对。
“要不要试试力道如何?”邬深深去装菜的盆子里拿了颗土豆。
几个人的头点得非常一致。
邬深深将土豆放上去,只听见“喀”地一声,土豆一分为二。
这么坚强的杀伤力,看谁还敢来染指她的鹿?!
“去熬一锅浓浓的姜汤,多放些糖。”邬深深吩咐邬浅浅,“煮好了用茶窠子温着。”
“大姊,这是要做啥?”
“一会儿,她们回来都给喝上姜茶祛寒。”
昆堇和秋婵想不到姜汤居然是要弄给她们俩喝的,心下颇为感动,只觉得跟对主子了。
邬浅浅一溜烟钻进厨房去了。
邬深深义不容辞地带着两个丫头,趁着天黑模到鹿圈,一个个弯腰低头,埋起捕兽夹。
接下来她也不去管它,也不会刻意查看,日子照样的过,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腊月初八,那天邬家也应景地煮了腊八粥。
家里一口气多了那么多人,还加上战止和梁蓦家都得送上,所以邬家大厨邬浅浅得了大姊同意,下了重本,一大锅粥里放了不下十几种佐料,因此那香浓黏稠的香气让闻香而来的壮哥儿拿着自己的碗勺,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邬浅浅身边,甩都甩不掉。
邬浅浅被他跟得喷笑不已,粥一起锅就先舀了一碗给他,还给他淋了一匙的野蜂蜜。
冷冷冬日,甜蜜一口口,暖心温肠胃。
其余的邬浅浅用瓦罐装了放进竹篮,再放进碗筷,然后用布罩上,这些是要带到邬淮的坟前去的。
出人意外的是,在这祭祖供佛、祈求来年丰收的日子,邬家却来了稀客。
一辆乡下少见的大马车,几个仆人也不进门,就捧着礼物站在廊下,登堂入室的其中一人留着小胡子,看似是管事,另外两张陌生的脸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屋外那些,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做派。
他们家的亲戚里没这号人物啊。
年纪大的,中等身材,袍子是团花锦袍,法令纹深镌,面容严肃,看起来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一进门也不跟谁客气,十分托大的径自找了位子坐。年少的长得高高大大,俊脸,眼角微提,是个公子哥。
客人来,自然得奉茶,两个丫头奉了茶水,没下去,一左一右立在邬深深身边伺候。
“去请母亲来。”邬深深低声吩咐秋婵。
秋婵应是,去了。
“小女子眼拙,不知客人从何处来?”邬深深施礼道。
这冬日里寸步难行的天气,这行人不辞辛苦到沙头沟,有何事紧要到劳师动众走这么一趟?
一老一少眼中掠过不解,曾几何时这邬家用得起丫头了?
那小公子的心不在这点上,他打量着邬深深,眼前的女子胳膊粗大,头发太黄,指甲太短,脸太黑,到处都留着风吹日晒、长年劳作的痕迹,和县城里的闺阁淑女、小家碧玉都没得比,粗糙、粗糙,他家三等的洒扫丫头都比她强。
小公子一脸嫌弃,遮掩都遮掩不住,本来不带好脸色的脸几乎沉了下来。
老人冷咳了声,小公子这才收回不甚友善的目光。
一番客套,邬深深才弄清楚,这老者姓孙,是致仕官员,曾居五品官,儿子叫玉成,是县学的生员,是江县有头有脸的人家。
虽然致仕,官威看起来依旧不小,可年龄看起来也不到五十怎么就致仕了?想是家中财大气粗,退出官场,享清福了。
还没得知来意,秋婵扶着肖氏出来了,双方一番见礼寒暄。
“闺女,让娘来和客人说,你退下。”肖氏轻声细语。
邬深深意外了下,但眼观鼻,鼻观心,应了声“是”,安安静静的退下了。
邬家没有男主人,向来顶缸的是邬深深,所以家中无论大小事情不可能跳过她去说,不过这攸关女儿的亲事,她不好也还在。邬淮走了,肖氏还活得好好的,她纵使不管事,但对父母来说没有比子女更要紧的,女儿的事她是非要出头不可的。
邬深深避到杂物间,让昆董回去守着母亲,自己听起墙根来了。
“您这是想毁婚?”从来都细声细气的肖氏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暴喝。“凭什么?!”
邬深深冷冷听着,一言不发。
忽然冷风从外头灌进来,杂物间的窗从外打开,翻进来一个人。
那人利落的翻滚,在杂物堆上一按,轻盈如猫的起身,拍拍手,对着因为骤然吹到冷风、寒毛直立的邬深深露齿一笑。
“有门不走,这是做什么呢?赶紧把窗关了。”压着声音训斥着乱来的男人。
这些日子,她忙,战止也忙,有时到了饭点也不见人影。她忙着要找饲料,要找门路,他也是想尽办法希望在年前多窖几头鹿,两人一忙,战冽和壮哥儿全扔到梁蓦那里去了。
梁蓦单身一人,对两个小子,有时还会加上陆牧,倒是耐心十足。
平心而论,和战止相处下来,他忙前忙后的帮了她不少忙,既不卖功邀宠,也不过问金钱,让人舒心。
“我这不是看前头有客人,避免麻烦吗?”战止关上窗,胡乱搪塞。
邬深深也由他去,她哪里不知道他是八卦魂熊熊燃烧,她娘出面招待客人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这其中能不没有猫腻?
“做人太不地道,这是打发叫花子吗?”没脾没气、软得像团麻糈的肖氏接连失控,声音都变了调。
然后邬深深和战止听到拍桌和重物落地的声响。
“听”情况,是谈崩了,也不知道那对父子来干么的,就算详情不是听得很清楚,邬深深还是知道这门亲事应该是黄了。
“你有婚约,怎不早说?”战止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说什么?”邬深深憋着一肚子火,这件乌龙亲事她压根只从母亲口中听到那么一回,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第二回,好像具体了点,人也来了,人家却是登门来退亲的。“难道战大人要娶我为妻?若不是,我又凭什么要跟你交代?”
战止被她噎了个倒仰,想也没想就道:“那个没眼光的竖子不要你,我要!”
这男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同情心泛滥也不是这种做法,又不是小孩扮家家酒,他要娶,她就要嫁吗?
外头一下没了动静,邬深深透过门缝看去,堂屋里只剩下娘亲和两个丫头。
她拉开本来就没关好的门,直奔堂屋。
肖氏白着张脸,正在喝秋婵喂的果茶,昆董一样样的拾掇地上的各色礼物,肖氏回过头来看到邬深深,眼泪就淅沥哗啦流下来,茶也不喝了。“我苦命的闺女!”
“我挺好,命不苦。”
肖氏颤巍巍的拍了下大女儿的手,一下子仍止不住泪,抽抽噎噎的,就像天要塌了。
邬深深没法子,只好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拭泪,耐下性子哄她,“娘,您花容月貌这一哭可就老了好几岁,还是别哭了,划不来。”
“你这不知轻重的丫头,亲事让人退了,往后你可怎么办?”手里捏着成色普通的镯子“啪”地往旁边一丢,镯子无辜的滚了滚,不动了。
因为孙氏父子闹这一出,邬深深的名声算是被毁了个七零八落,轻飘飘的言语向来能杀人,为了养家活口抛头露面的女子已经为人诟病,又遭退亲,这不是要绝了她一生活路?
肖氏一思及此,哪能不嚎啼?
“娘,”邬深深蹲下来,侧脸贴在肖氏大腿上,“本来就是阿爹喝醉酒硬要人家认下的亲事,人家不想认这门亲也没大错,我们是什么人家,可人家又是什么人家,竹门硬要对木门,女儿我真嫁过去,您觉得会有好日子过?”
“话虽然这么说,可你怎么知道是你爹喝醉酒认下的亲事?”也的确是,她那夫君曾言,的确是酒后胡里胡涂结的亲家。
“又不难猜,爹一辈子就在沙头沟打转,那孙家却远在县城,真要有交集也可能只有少数机会,再说爹不是那种孟浪之人,要不是把酒言欢喝茫了,哪可能随便把女儿的终身给出去?”只是不知道他酒醒后有没有后悔过?
人死债烂,身为女儿的她就算想去和那个便宜爹讨个说法,也只能等下辈子了。
肖氏轻轻模着闺女柔软如缎的发丝,眼前浮现丈夫以前刚得到女儿时那满脸说不出的欢喜,这女儿是他们的头胎,他从来不介意自己没有一开始就给他生个男丁,每日从山上下来都乐呵呵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抱女儿,看她吐泡泡,叽哩咕噜地和她说上半天话。
想到新婚那段甜蜜又欢喜的日子……夫君的心中还是希望娇女能得一门好亲事的吧?
想一想,心中又是心酸难耐。
“您女儿我能干吧,随便一估模,差不离吧!”邬深深嘿嘿笑。
“哟,你这傻丫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还沾沾自喜个什么劲?”肖氏的忧愁都叫女儿的插科打译给模糊过去,抹去脸颊的泪痕,恢复正常颜色,让邬深深起来说话。“你真不介意这桩亲事黄了?”
“说真不介意娘不信吧,可我还真的介意不起来,要不,娘先替浅浅操心吧,过了两年她也大了,等您操完她的心,再来想我的就好了。”
“哪能呢,过了年你可都及笄,是个大人了,浅浅还能等个几年。”女大不嫁,成何体统?!
“娘,说句不怕您诛心的话,咱们家壮哥儿还那么小,我要真的嫁了,你们怎么办?”
邬深深问得一脸认真,她真的不觉得自己非得遵循着古人早早嫁人的法则,女子嫁人,为的无非是一张饭票,她能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爱人与被爱她不是没想过,但遇人不淑,人家都登堂入室来退亲悔婚了,她还有什么话说?
“都怪娘太懦弱拖累了你,可姑娘家的青春可是不等人的,一旦年华老去,追悔莫及。”
“这哪就叫拖累?我可是等着壮哥儿争气,好风风光光的送我这阿姊出嫁,这不是底气充足许多,到时候想挑拣什么好人家没有?”
“要不……娘去托西村的花媒婆替你说个好人家?”肖氏不死心。
“您饶了我吧。”娘,您平常不靠谱,怎么对这个问题固执了起来?用不着这般吧。
“我想娶深姐儿。”站了半天的战止见邬深深一脸头大,忍不住好笑,但是,他要在这节骨眼笑出来的话,一定会招白眼。
你来捣什么乱?邬深深愤愤地瞪他,嗤之以鼻。她好不容易把娘安抚妥贴,他别来添乱!
他的眼神写着:我不是添乱,爷我是认真无比的!
两人在那里比眼刀,肖氏的脸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这并非儿戏。”战止说得斩钉截铁,居然单膝跪了下去。“我心悦深姐儿,请把女儿嫁予我吧!”
邬深深整个人宛如被焦雷劈下,从里焦到外,只觉得从脸一直红到脚底,羞得抬不起头,想开口骂个战止几句,他想这么干,却连事先通个气都不曾,可就是半个字都迸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