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廷瑾成亲只在家待了三天,第四天便复工上朝去。
在那三天里,他们夫妻俩几乎是形影不离,然后罗蕙心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相公非常的黏人。
她不确定这是否与那七年他一个人被丢到乡下庄子上,怕了孤独有关,所以才会喜欢缠着她陪伴,喜欢牵着她的手不让她离他太远。
不过她却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她很喜欢被他黏着时,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感觉,尤其最爱与他聊天说话,他很博学,几乎什么事都知道。
听他的说法是,那七年他一个人在庄子上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根本没其它的事可做。科举的书看腻了便看一些游记或杂书放松心情,正因他什么书都看,也什么都有涉猎,这才会在殿试时因博学广闻而受到皇上的青睐,钦点为状元郎。也因此,她特别喜欢与他聊天,每次听完他不管是对人或对事的见解,她都很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叹,获益匪浅。
不过不只她对他的博学感叹,他同样对她不小心展露出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艺给惊喜到,之后三不五时便会要求她弹琴给他听,又或者陪他下棋、绘画,完全就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孔家二房的人听见眼线的回报后,脸色相当难看,想不透为何好事都落在大房那一头,他们二房就没一点顺心的事。
老大那怀有身孕的娟姨娘上午不小心摔了个跤,早产,孩子没能活下来,娟姨娘的身子也毁了,以后难再有孕。老二媳妇进门都快一年了,肚子到现在却没半点消息,前两个月听说通房的菊丫头有了,结果又没保住。老二那媳妇的性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真不应该让她进门。
孔老太夫人那儿也收到了一样的消息。
夫唱妇随?琴瑟和鸣?这真是太好了!
太夫人顿时老泪纵横,喜极而泣。她这个孙子自小便吃了太多的苦,早该要否极泰来,获得幸福。她真的很庆幸当初没有反对这门亲事,而是带着赎罪的心态同意了孙子想娶个平民商女为妻的请求,她真的很庆幸。感谢老天。
其它原本打着以姻亲换钱权的府外有心人在探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眉头紧蹙,忧烦不已。
吏部侍郎大人若是与其妻子夫妻恩爱、鹣鲽情深的话,那么他们要如何将美人或女儿送给大人做妾呢?大人还会收吗?看样子这事得先缓缓,从长计议了。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孔廷瑾居吏部侍郎之位,正四品,官职仅在吏部尚书一人之下,掌实权大官,权力滔天,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不过不管多少人明里暗里紧盯着孔府,他们夫妻俩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孔廷瑾在朝堂公事上,仍一如成亲之前的性子,刚正不阿,油盐不进,公正严明。私事就不用说了。
罗蕙心呢,成亲第三天便在相公的陪同下接见了府内一众的丫头婆子等下人们,正式接手家务事当起掌家主母了。感谢上辈子的教育,理家之事根本就难不倒她,几个杀鸡儆猴,令人辩无可辩的动作下来,那些阳奉阴违、吃里扒外、备懒贪污的还敢不学乖、不安分?
掌家对她而言完全是游刃有余,一来是因为上辈子的所学与经验,二来是宅里成员简单,两个主子加半个主子的小湘,再加一个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的陪房,以及众多下人奴仆们,要掌管起来根本就是易如反掌。让她比较费心的反倒是“巧手蕙心坊”的事了。
为了成亲之事,“巧手蕙心坊”歇业了半个月,要重新开业有许多事要重新计量,毕竟她的身分不一样了。
歇业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小湘还无法独当一面,她又忙不过来,只能选择歇业。
这段期间,她让小湘休息回家与家人团聚,直到她成亲前一天小湘这才赶回来,以陪嫁的名义跟着她住进孔府。
这丫头很自觉,大人在府内时,从来不会跑来打扰他们夫妻俩,一个人认真的窝在厨房里练习做糕点,直到大人出府之后才会出现,然后就像在她未成亲之前那样跟在她这个师傅左右,学习她所教导的一切,包括如何做好糕点、经营之道、读书识字'礼仪规矩等,现在则多了如何掌理家务与驭人之术。
小湘很忙,因为要学习她所教导的一切,但她更忙,因为要教徒弟、要掌家、要服侍夫君,还要准备重新开张“巧手蕙心坊”,整个忙到不可开交。
为了方便她做糕点,她请匠人在府里另外造了一个她专用的灶房,并且多买了两个丫鬟,一个仆役,专门帮她做有关糕饼店的事。另外,在孔廷瑾的帮忙下,她终于找到回乡养老的宋昌民掌柜,将他聘请回京城坐镇于“巧手蕙心坊”为她效力。
经营之道固然重要,人才更重要,只要能拢络住人才心甘情愿为你效力,便可谓成功了一半。这是上辈子祖父最常对她说的。宋昌民掌柜绝对是个人才。
宋掌柜进京后立刻来拜见她,刚开始神情有些不安与拘谨严肃,见过她与她谈了一阵话之后,这才安心下来,并松口说出他同意接聘的原因。
原来宋掌柜老来得女就只有一个掌上明珠,教养得极好,年方十五未婚,本欲招婿进门,回乡之后却让地方官给看上欲强娶。让宋掌柜无法忍受的是,该婬官家中已有十余房妻妾,年纪甚至比他还大,他怎忍心?无奈民不与官斗,想斗也斗不过。正当他死心要绝望时,京城来人找上他,听闻是吏部侍郎派来的人,他当场泪流满面,直呼有救了,这才会应聘,带着妻女重回京城。
宋掌柜是个老实人,直言若非遇上女儿这档事,他是绝对不会接受这份工作,因为施家老太爷对他有大恩,即使现在施家掌权人换人做,还将他夺权罢职,但他依然不会做个忘恩负义之辈,为施家的对手效力并扯“施记”的后腿。
听完他说的话,罗蕙心只有一个感叹,那就是祖父真没看错人,也没信错人。
“我不会陷你于不义,让你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她对宋掌柜承诺道,然后又趁机问“施家与施老太爷是怎么”回事。
原来施老太爷真是为了长孙女施玲兰的遽逝而病倒,之后病情一直反反复覆没有好转,有一回强撑着身子工作竟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脚给跌断了,从此便深居于宅府之中,生意上的事全都交由儿子掌理。然后在宋掌柜被辞退前一个月,听说施老太爷已移往庄子养病,也因此他才会被逼退,因为老太爷不在京城里。
病情反复?
罗蕙心一听见这四个字,心就凉凉的,她想起了相公年少时的遭遇,又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先因卧病在床而后死于非命的事。当初施玲香毒害她时,程氏会不知道吗?或许主使者根本就是程氏,否则凭当时年纪尚轻的施玲香一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吗?
所以,祖父的病情反复绝对不单纯!幸好她之前已有所怀疑,早已请相公帮忙寻太医暗中诊治。虽然至今尚未有结果传来,但她想没消息应该就是好消息,祖父肯定能安然无恙,否极泰来的。
大概是她在言语与神态上不经意的流露出对施老太爷的关心与敬爱,宋掌柜从一开始不太愿意与她谈论有关施家的事,到后来侃侃而谈。他对“施记”的未来充满了悲观,叹息施家后继无人,叹息施大小姐红颜薄命,更叹息现在的当家老爷是个扶不起又没主见的阿斗,百年糕饼店“施记”迟早会败在他手上。
对于宋掌柜最后一个评论,罗蕙心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她上辈子的爹虽然没啥才干和主见,耳根子又软,但倒不至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问题全出在枕边人程氏身上。倘若枕边人是个好的,像孔老太夫人年轻时帮夫助夫那样,“施记”早成了闻名全国的糕饼名店了,哪会变成现今这模样?
不再谈论施家人的事,他们俩针对“巧手蕙心坊”的重新开业与经营方式讨论了一整个下午,小湘也被叫来旁听学习。
宋掌柜是个真正的人才,能干得不得了,罗蕙心非常的尊重他的意见,也对他非常的信任,因而两人可以说是合作愉快,合作无间。
“巧手蕙心坊”重新开张之后,有了宋掌柜的坐镇,罗蕙心的手艺和吏部侍郎夫人的名声,生意一下子就火红了起来,根本没有她所担心客源流失的问题。
相反的,因为生意太好,店里的糕饼点心根本供不应求,罗蕙心只好接受宋掌柜的建议另聘了两名糕点师傅帮衬她。这么一来,她原本想在府内做糕点,等糕点做好了再送到店里出售,尽量不到外头抛头露面的算盘就只能作废了。另外作坊也得另寻,店里的空间根本不够四位糕点师同时使用。
总而言之,罗蕙心忙得不可开交,府内的事,府外的事;一会儿接见这个人,一会儿接见那个人;一会儿忙进,一会忙出,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就连府上的门房都忍不住叹息道:“夫人进门后,我连眯个眼、打个吨的时间都没了,忙啊。”
丫鬟云彩从外头走了进来,来到罗蕙心身边恭敬的禀报道:“夫人,刚刚主家那边刚才派人来传话,说老太夫人要见您,请您过去青岚院一趟。”
罗蕙心身边暂时只有四个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云彩和云虹,两个三等丫鬟春桃和春兰,一等大丫鬟从缺中。两个二等丫鬟是她的陪嫁,在她与孔廷瑾成亲前一个月才从牙婆子那里买来的,由她亲自教导了一个月,挺伶俐的,还算合用。两个三等丫鬟是府中之人,春桃原就是太夫人送来服侍爷的,无条件续用,春兰则是从下面提上来的,至今为止都还算不错。
闻言,罗蕙心写字写到一半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慢慢地将那个字写完,开口道:“知道了。”
见夫人没有其它吩咐,云彩安静地躬身退了下去。
罗蕙心动也不动的蹙眉看着刚写完的那个字,挑剔的目光停在刚才笔下停顿的那一处,看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那张字给揉了。
“怎么把字给揉了呢?写得不好吗?让我看看。”孔廷瑾的声音突然从书房门口处响起。
她转头看去,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还不到退衙的时间啊。
孔廷瑾走到她身边,从手里接过被她揉了的宣纸,一边将其摊开来看,一边回答她的问话,“身子有些不舒服,左右无事便早退了。”
“哪儿不舒服?”罗蕙心担忧的看着他,随即着急的转身道:“我唤人去请大夫。”
“不用,已经请太医看过了。”他拦住她说。
“太医怎么说?”她迅速回过头来,紧盯着他问道。
“只是有些受凉,吃两帖药休息个一两天就没事了。别担心。”他微笑的对她说,然后转头看她刚才所写的字,一眼便看见问题所在。“最后这个字是怎么一回事?怎会在不该停顿的地方停顿了一下?”他问她。这种低级的错误只有刚学习字的人会发生吧?
“刚被打扰了一下。”她苦笑道。
“怎么了?府中有哪个奴婢不长眼敢打扰你的?”孔廷瑾沉脸问。
“不关丫鬟的事。”罗蕙心叹息的摇头道。“我得过去主家一趟。你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着,我一儿就回来。”
“你要过去那边做什么?”孔廷瑾蹙眉问道。
“太夫人刚派人过来说要见我。”
“为了什么事?”
“不确定。不过我想大概与近来外传我『不安于室』的作为有关吧。”罗蕙心叹息的说。
“胡说八道!这种话能乱讲吗?”孔廷瑾生气的瞪眼斥道。
他的反应让罗蕙心的心情整个变好,忍不住对他做了个鬼脸,微笑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外头传的。”
“你还笑得出来?”孔廷瑾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其实那些流言很早以前便已传进他耳里,他知道那都是有心人士所为,所以才不予理会,怎知结果却愈演愈烈,令他好生懊悔当初传言刚起时没用雷霆手段将其扼止,现在当真是后悔莫及。
“因为我很开心。”她看着他笑咪咪的说。
“开心什么?遇到这种事你还开心得起来?”他皱眉道,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开心你相信我,开心你对我没有一丝怀疑。”她笑容满面的解答。
“傻话!”他不悦的瞪眼训斥她道:“你是我的夫人,我不相信你,难道要去相信那些别有居心的外人的胡说八道不成?”更何况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事前未说的,事后也一定会告诉他,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是,相公说的对,娘子我知错了。”她笑咪咪的认错道。
“你啊……”孔廷瑾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对于她的冷静与胸襟实在是有些甘拜下风与佩服,还有些骄傲。因为如此坚强能干又与众不同的她是他的妻子。“走吧,我陪你一起去见祖母。”他说。
“你的身子——”
“不碍事。”他摇头道,说着便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书房,朝那扇与主家相连的月门方向走去。
孔家主宅青岚院中,太夫人颜氏一脸严肃的斜倚在榻上等待长孙媳妇前来,不料等来的不只是长孙媳妇一人,连在朝为官的长孙都一起来了,令她讶异不已。
“廷瑾,你怎么会在家?今日轮休沐吗?”太夫人讶然的问道,目光却看向身旁服侍她的大丫鬟翠香,有些责怪她没告诉她这件事。
大丫鬟翠香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愕然,因为据她所知长孙少爷今儿个一早就上朝去了,这会儿怎么出现在这儿呢?她也是一整个疑惑不解,搞不清楚状况啊。
“不是,是孙儿今儿个早退了。”孔廷瑾摇头道。
“怎么回事?”太夫人轻皱眉头,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身子觉得有些不爽利,左右没事便请假回家休息。”孔廷瑾答道。
太夫人瞬间坐起身来,一脸着急的问:“你哪儿不舒服,请大夫看了没?快点坐下来,还站着做什么?”
孔廷瑾坐下来,说:“请李太医诊过脉了,只是有些受凉,吃两帖药休息个一两天便能没事,祖母无须担心。”
“既然身子不舒服,回来了就该躺下休息,你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太夫人说着,有些责难的看向被孙儿拉着一起入座的孙媳妇,道:“你怎么不让他好好躺下来休息?”
“是孙媳妇的错。”罗蕙心低头认错。
“不是蕙心的错,是孙儿自个儿坚持要过来的。”孔廷瑾开口护妻,然后解释道:“这些日子因工作忙碌,孙儿一直找不到时间探望祖母,甚是想念与歉疚,因此听蕙心说要来青岚院,便一同跟来探望祖母了。如今看祖母精神好,气色佳,孙儿也就放心了。”
太夫人脸色表情顿时缓和了下来,慈祥道:“祖母知道你平日工作忙,就别费心挂念惦记祖母了,祖母过得很好,身子也没病没痛的,等你休沐有空再来探望祖母就行了。”
“好。”孔廷瑾从善如流的点头应道。“对了,不知祖母找蕙心来是为了何事?”
太夫人脸上表情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摇头道:“没事,就是几日不见,有些想念。”一时想不到借口,只好拿孙儿刚说过的话顶了一下。
孔廷瑾有些哭笑不得,这种话谁会相信啊?
“祖母,蕙心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他直接开口问,接着缓声道:“若是蕙心做错了事,您可以纠正她、敎育她,甚至是训斥她都无妨,不过没影儿的事,您可别为了外头几句流言蜚语就错怪她,误会她了。”
太夫人顿时不悦的沉下脸,看着孙儿沉声道:“我这会什么话都还没说,你就迫不及待护起她来了?”
“因为孙儿大致猜得到祖母您找蕙心来是为了何事。”孔廷瑾平静的回视着祖母,然后直截了当的说:“您是为了外头那些有关蕙心的传言的事吧?”
太夫人静静地看着孙儿平静的脸一会儿,然后正色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事你说该怎么办?你可是吏部侍郎,堂堂四品大官员名媒正娶的妻子却让外头传成那样,这可不只丢咱们孔家的脸,也是硬生生的在打你这位吏部侍郎的脸。”
“谣言止于智者。”
“但外头多是愚蠢之人,不然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又怎会传成这样?”太夫人怒不可遏的说。
“祖母的意思是您相信蕙心,不相信那些谣言?”孔廷瑾有些惊讶的看着祖母。
太夫人没好气的瞪了孙儿一眼,说:“祖母我老虽老,却还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护妻都护成这样了,我又怎会看不见?倘若你媳妇真有做出任何一点对不起你的事,或是让你怀疑的事,你还会是这个态度吗?这不就证明外头那些传言全都是子虚乌有?”
“祖母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孔廷瑾双眼发亮的说。
“哼,你心里若真是这么想,就不会这样眼巴巴的跟过来了。”太夫人哼声道,一顿又说:“本来夫妻之事只要夫妻俩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就够,外头的人要多嘴说什么咱们也管不着。但你现在身分不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夫妻事被人传成这样会让人以为你们夫妻不睦,家宅不和。齐家都做不到了,要如何谈论治国平天下之事?”
“祖母教训的是。”孔廷瑾受教的点头应道,然后一脸严肃正经的说:“因此孙儿决定明儿个以行动证明一切,让那些多事多嘴之人全部闭上嘴巴。”
“你打算怎么做?”太夫人问。
孔廷瑾只说了四个字。“眼见为凭。”
昨天因身子不适与太医的建议,孔廷瑾在早退之前便与同僚调了休沐日,因而今天得以在家休息。
一早便清醒过来的他想起今天是休沐日,不需上朝,躺着又睡不着,闲来无事,干脆转身细看枕边人,看她安睡时的模样,看她的眉眼鼻唇,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亲吻下去,吻着吻着便不小心失控的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爱了她一回。
因此,待夫妻俩起床走出寝房时,已日上三竿。罗蕙心有些脸红,孔廷瑾则是神情餍足,眉开眼笑,一点也不像是个病人。
罗蕙心每天要做的事很多,今日一早被相公胡天胡地的闹了一下,许多原本排在日程上要做的事都不得不往后延。家务事倒还好,铺子的事可是拖延不得,因为她是主厨,铺子里卖的糕饼点心还有一半以上的商品需要她的调味秘方,小湘知道的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小湘呢?”她转头问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云虹。
“小湘姑娘在一个时辰前用过早膳便出门去作坊了。”云虹答道。
“可有交代什么话要转达给我?”
“没有。”云虹摇头道,“不过小湘姑娘在出门前去了一趟夫人专用的厨房,从那里带走了不少东西。”
罗蕙心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失笑了起来。“这丫头倒是机灵。”
“怎么了?”孔廷瑾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厨房里有几瓶我事先调配出来的香料粉,她可能见我今早起得晚,可能来不及赶去作坊调配方,所以就把那些香料粉拿去应急了。”她解释的对他说。
“那些糕点除了要食谱之外,还需要什么配方吗?”孔廷瑾讶异的问,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一些味道比较独特或香气盛的需要配方。”她点头道。
“那些配方只有你知道吗?”他好奇的问。
“小湘知道一些,其余只有我知道。”
“所以即使作坊请了糕点师傅,许多事还是得由你亲力亲为才行。”他恍然大悟。
“嗯。”她点点头,然后歉疚的看着他说:“对不起。”
“为何突然向我道歉?”他挑了挑眉头。
“因为我的任性,害你也被谣言波及,徒增恼人事端。真的很对不起。”她满脸歉疚的表情。
“咱们是夫妻。况且,当初是我答应要让你继续经营『巧手蕙心坊』的,你又没有违背我而一意孤行,何来任性之说?至于谣言,追根究柢其实都是因为我的因素,你若不是与我成亲,又怎会成为那些有心人士攻击的目标呢?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为夫。”
“追根究柢,那些人就是羡慕咱们。”她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结论道。
孔廷瑾呆了一下,瞬间笑出声音来。“你说的没错,那些人就是羡慕咱们。羡慕我的官位,羡慕你的能干,羡慕咱们的恩爱,眼红咱们的幸福,因此才会造谣生事的想搞破坏。”
他愈想愈是这样,因而笑得愈发开心了起来。
“这件事有这么好笑吗?”罗蕙心有些看不懂他此刻的心情。他到底是怒极反笑,还是真开心啊?
“咱们的幸福连外人看了都羡慕妒忌恨,你说我能不开心吗?我开心啊,所以才笑啊,哈哈哈……”说着,他开心的放声大笑。
罗蕙心有些无言,又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待他笑得差不多后,她言归正传的柔声开口道:“一会儿我得去作坊一趟,你喝了药就回房歇着,别再进书房工作了。我会尽快把事情做完,尽早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
她愣了一下,犹豫道:“可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很好,早些在房里难道还证明得不够?”他眉眼含情,嘴角带笑,语出深意的打断她说。
罗蕙心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羞窘的瞋了他一眼,不敢再多说什么,免得他一会儿又说出更令她脸红的话出来。
夫妇俩用完膳后,便一同搭乘马车出门前往作坊。
孔侍郎大人的突然出现把作坊里的两位糕点师傅惊得手足无措,诚惶诚恐了老半天,做起事来不免事倍功半。罗蕙心无奈,只得以最快速度将工作做完,然后交代了一下小湘该注意的事项之后,便赶紧带着他离开,免得继续影响两位师傅的工作效率。
接着,他们又去了“巧手蕙心坊”,因为小湘说宋掌柜好像有事要找她,看样子有些急切。
来到糕饼铺,孔大人的出现再度引起小骚动,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从伸手扶她下马车之后,便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所以她是被他高调的牵着手走进铺子里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令她有些讶异的是,宋掌柜找她竟也是为了谣言的事,因为谣言已影响到铺子的生意,宋掌柜找她便是想与她讨论下该怎么挽回颓势。
不过她什么话都还没说,孔廷瑾已在一旁插话道:“这件事过了今天之后就会解决了,无须担心。”
“怎么解决?”她月兑口问道。
宋掌柜虽没开口问,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与她有着一样的疑问。
“眼见为凭。”孔廷瑾微笑道,伸手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罗蕙心眨了眨眼,没意识到他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因为在府中他也经常对她动手动脚的,她早就习惯了。所以她再一次认真的想这四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因为他昨天在青岚院里也是这么对太夫人说的,只是之后却卖着关子不肯解释那是什么意思。
“宋掌柜,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转头问宋掌柜,之所以不问孔廷瑾是因为她昨天就问过了,他却始终淡笑不语,坚持卖关子不肯说,因此这回她也懒得再问他了。
宋掌柜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呆呆愣愣的看着她,没有应声。
“宋掌柜?”她稍稍加大音量的唤道。
“是,夫人。您有何吩咐?”宋掌柜赶紧回过神来。
“我想知道你能明白这句『眼见为凭』是什么意思吗?”
宋掌柜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孔廷瑾,然后才点头道:“是的,属下明白。”
“你明白?”罗蕙心错愕的看着他,不信的问:“你真的明白?”
“是的。属下明白。”
罗蕙心顿时只觉得一阵郁闷感,难道她真的那么笨,别人一听就明白的事,她却想了一整晚都没能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
宋掌柜忍不住又看了孔廷瑾一眼。
注意到他看向孔廷瑾的目光,罗蕙心忍不住白了后者一眼,直接对宋掌柜说:“你别理他,只要跟我说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孔廷瑾闻言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伸手替她拨了拨落在她颊边的发丝,动作自然得就像天天都这么做。
事实上也差不多,他在府里时,只要有时间,经常都陪夫人窝在厨房里看她亲手为他做糕饼点心,每当她忙得双手不得闲,发丝又跑来作乱时,为她拨理作乱发丝的活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也因此,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熟能生巧了。
宋掌柜眼角微抽,看着这一对夫妻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夫人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寻他开心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有耳朵的都能听明白,怎么夫人这个当事人自个儿却不明白呢?难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孔侍郎大人好似与传言完全不同啊,传言中的他是个刚正严肃,沉默寡言,甚至不苟言笑,冷然淡漠得让人发怵的人,怎么与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男子判若两人啊?
“宋掌柜,你有话直说,即便说错了也不会有人拿你怎么样的。”
夫人对他这么说,说完还警告似的瞪了孔大人一眼,后者竟然还合作的举起手来做投降状,这样公然的卿卿我我,毫不造作的幸福模样,任人看了都不会相信那些暗指孔侍郎夫人不甘寂寞、不安于室的谣言是真的,这不就是“眼见为凭”吗?
“宋掌柜,你快点告诉我啊。”罗蕙心催道。
宋掌柜万般无奈,只得赶鸭子上架,含蓄的开口说:“今日是老夫第一回见夫人与大人在一起的模样,不得不感叹两位果真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鹣鲽情深,让人见了会心生羡慕。”
一顿,他感叹的说:“果然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大人对夫人真好。”
瞬间,罗蕙心终于恍然大悟的明白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听到的都是假的,只有亲眼所见才为真。所以他陪她去作坊,所以他握着她的手不放,所以他言笑晏晏对她温柔以对,还对她动手动脚的。虽然在府中他一直都是以这种面相对她,她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但是现在他们俩人是在府外,在她的糕饼铺里啊啊啊……
罗蕙心终于后知后觉的领悟到这一点,羞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红得一发不可收拾,也红得娇媚无比,让人看了心神荡漾。
原来孔侍郎夫人长得这么美啊,配上孔侍郎大人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那些市井谣言果真是不可信啊。在场见状之人无一不这么想。
果然是眼见为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