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太太看孙女神色,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喜儿心存怀疑,只怕不愿意尽心,倒让他们白辛苦一场。
从小叔那边得到的消息虽然珍贵,但要能入住端木府制造机会才是重点,端木府是什么地方,就算身为京官,也不可能要人家开门迎接,费的功夫不说,银两也去了不少,一张信,五万两银子啊。
端木琛每年入住六王爷府,跟六王妃与几位侧妃自然见过面,这次是托其中一位锺侧妃写信给端木琛,说是娘家妹妹病弱,婚后许久未有子,听大夫建议到南方有药泉或温泉处养养身体,人离故乡,身为姊姊总是不放心,还请他照顾一二。
端木琛自然很快回信,说端木府中,药泉跟温泉都有,若不嫌弃,请锺侧妃的妹妹来府上小住,院子已经准备好,嬷嬷跟丫头也都挑好一批,随时欢迎。
锺侧妃口中的“妹妹”,便是汪家三房的锺姨娘。
锺侧妃是本家嫡女,身分尊贵,而锺姨娘则是旁支到天边的旁支,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但无论如何,族谱上两人的名字都在列,因此说是娘家姊妹倒也不算欺骗。
而这锺姨娘,自然是汪老太太几经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没落旁支闺女,一日两餐,家徒四壁,爹娘听说汪家要娶为姨娘,自然是肯了,锺姨娘自己也是千肯万肯,却不知道自己也不过就是要用来跟锺侧妃搭上关系而已。
至于端木府中的药泉,自然也是费心打听来了。
当年端木珊瑚受惊,浅眠,加之体弱,大夫建议让她泡泡药泉,端木珊瑚一听,以为自己要被送上山了,镇日大哭,端木琛舍不得送幼妹上山,竟花了三十万两,买下泉眼,接着请专门挖温泉的工人埋地管,从山上引泉而下,数百工人日夜赶工,短短数日,府中不但接了药泉,还接了温泉,行径虽然匪夷所思,但端木家有钱,谁又能说什么。
为搭上这人脉,这缘由,包括娶亲开支,前前后后可花了汪家快十万两,为的便是一击中的,原不想说得这样明白,只是看汪喜儿虽然欣喜有余,却也半信半疑,汪老太太心中叹息一声,只好全说了,“这端木琛十七岁上下,曾说过一段亲事,是知州嫡女。”
汪喜儿面露惊讶之色,即使家藏万金,但商人就是商人,以知州来说,庶女也就差不多了,要娶嫡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到底是谁做的媒,居然能说上嫡女?
“两人在端木府上见过面,当然,名义上是以端木夫人柳氏的名义,请了知州夫人,跟几位姑娘过府赏牡丹,小住几日,席间,端木琛过来打招呼,没想到这一招呼,嫡姑娘竟是动了心。”
知州嫡女应该也见过不少世面,居然这样就动了心,那端木琛难道长得很好看?
听说皇上年轻时是美男子,若端木琛与皇上如传言中那样相像,应该是很好看的吧。
年轻,好看,又是皇家子嗣……
“知州夫人原是想用庶女笼络,以之两家交好,自己的两个儿子读书都不行,跟知州商量后,大儿子打算捐个官,维持家族面子,二儿子则从商,维持家族里子,但想发财,也得看有没有本事,想来想去,便想跟端木家结亲,有这妹婿帮衬,那还怕什么呢,可没想到庶女没讲话,亲生闺女却想嫁,知州夫人拗不过女儿,还是答应了。”
虽是嫡女嫁商,汪老太太语气却很平和,一样身为母亲,她完全了解。
一定是见端木家人口简单:太太柳氏好说话,许姨娘不过是个乡下妇女,不足为惧,端木明珠已经到说亲年纪,端木珊瑚过几年也要出嫁,想想若是女儿成了主母,只要伺候好丈夫,专心养儿育女就好,日子也挺清幽。
再者就是端木家的宅邸太大,几个主子,数百仆奴,有桃林,水塘,鲤鱼池,大小院落十余,当时接待知州夫人一行人的客院,青砖地,琉璃瓦,床榻褥子用的是上好锦缎,鎏金镜台,釉玉屏风,竟是比官家主院还奢华,女儿若能嫁进来掌家,凭端木家之富,顺手拿个十几万两也容易,只要分给娘家一半,日子可轻松的多。
庶女只能结亲,可无法期望她们会真心帮助嫡出儿子,
汪喜儿问:“后来呢?”
汪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嘲笑,“后来知州夫人跟柳氏说起想许嫡女之事,柳氏大喜过望,她不过是个农家女,丈夫跟儿子何以受圣恩,恐怕到现在也还不明白,儿子能娶官家嫡女,可是没想过的事情,当下跟知州夫人定了口头亲,待合了八字,旋即聘人说媒,也差不多就在那几天,端木明珠跟金齐声的事情传出,听说端木琛要给这妹子招赘,知州夫人急了,找不出理由阻止,便说要替大儿子求娶端木明珠为贵妾,亲上加亲。”
如此,汪喜儿便明白了。
端木琛既然能为了端木珊瑚花重金买泉眼,可见他是很重手足之情的,又怎么可能为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子,就不顾端木明珠的意愿,将她嫁与人为妾室。
知州夫人如此,一方面是给女儿图清静,一方面不也有点要挟端木家的意味吗,我女儿虽然嫁入你们家,但你们女儿却也在我家,万一女儿过手钱银被发现,端木明珠还在自己手上,端木家投鼠忌器,也不太可能发作女儿。
只是这点道理如果连她汪喜儿都能想通,那端木家的人更能想通了。
“亲事后来当然没成,端木琛更是跟柳氏说,以后别相娘家太大的女孩子,所以我跟你祖父才选了你,而不是你的嫡姊。”
听了这番言论,汪喜儿心中总算踏实了。
是,严格来说,汪家是书香门第,而非官宦世家,她虽是千金,母亲却只是个陪嫁丫头,整个汪家,还有谁比她合适?
准备月余,寒露之时,汪老太太便带着钟姨娘,汪喜儿,以及一干仆妇南下。
柳氏带着端木明珠亲自接待,知道钟姨娘是要来这里“养病”,特意安排了近药泉汤屋的院子,总共两进,宽敞不说,大树环抱,十分清幽。
丫头嬷嬷都有,看样子也都教过,一见人进来,呼啦啦的全部跪下行礼。
“汪老太太,钟姨娘,汪姑娘来这实在太好了,家里人实在太少,多些人热闹些。”柳氏笑咪咪的说。
“叨扰了。”
“老太太太客气了。”端木明珠指着身边的中年女子,“这惠大娘是院中管事,各位要是有什么事情,交代她便行。”
惠大娘往前弯身,“见过汪老太太,钟姨娘,汪姑娘。”
一番见礼之后,端木明珠笑说:“各位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今天请先好好休息,明日晚上再同哥哥给各位接风。”
待柳氏与端木明珠远去,三人跟惠大娘又是一阵客气。
在汪老太太的示意下,汪喜儿摘下手中的金镯子给惠大娘,惠大娘也没推辞,说了声谢,很快收下了,“不知道三位想知道什么?”
汪老太太见她如此开门见山,惊愕之余倒也觉得轻松多,“三少爷未婚,不知道掌家的是哪一位?”
“是我们大姑娘。”
见惠大娘说起端木明珠时,脸上露出钦佩之色,汪老太太又接着问:“大姑娘可好相与?”
“我家大姑娘,最爽快不过。”
“许姨娘跟二姑娘呢?”
“许姨娘锱铢必较,二姑娘性子弱,照我家大姑娘的说法,许姨娘不用理她便是。”
听到许姨娘在府中居然是这种地位,钟姨娘顿时笑出来,见汪老太太瞪她,立刻又忍住。
“不知府上除了我们,还有其它亲戚客人在住吗?”
“现下是没有,但下个月水家姑娘会过来住一段时间。”
“水家?”汪老太太皱了皱眉,“国师水家?”
“正是。”
汪老太太奇道:“水家的女孩儿怎会到这来?”
水家是国师世家,历代居京,听说历代子孙都会观星占卜的本事,但也许是破了天命,子嗣单薄,别说男孩,就连女儿都会被高官供奉,要的便是趋吉避凶。
“这位姑娘是奉太子爷之命来的,太子爷亲自修书,说这姑娘是国师世家的女儿,一般人怕是接待不来,请三少爷多担待,老太太不知道,太子爷这句“多担待”,三少爷就花了几万两呢。”
汪喜儿惊呼,“怎,怎会花了这样多银子,端木家中不是大得很?”
“听说这姑娘的主神是狐仙,因此得住在东南方的桃林里,院子得有鲤鱼池,端木家的东南方可没院子,这可不得要重新整地盖院,太子爷亲自写信,住得只能好,不能差,又上京搬了雪晶山的桃花树下来,几万两虽多,但可也经不起花。”
惠大娘讲到这里,略带歉意的说:“三位在府中尽可随意,只是到了桃花林处,切莫再前进,那是太子爷请托之处,府里除了负责的金先生跟工匠,谁都不能进去的。”
钟姨娘惶惶问道:“外面可有什么标记?桃花不开,我可认不得准。”
“钟姨娘放心,雪晶山的桃花种,四季皆开,寒冬不凋。”
小雪之日,听说那位水姑娘搬了进来,她深居不出,倒也没人敢去扰,汪喜儿原以为这是太子想在封王之前,先安插眼线,派出心月复来抢端木家的正妻之位,现下看来,却也放了心。
数月居住下来,汪喜儿倒也跟端木家的人相熟,柳氏是个好相处的,端木明珠大方爽朗,端木珊瑚十分害羞,但也不难相处,许姨娘嘛,真的是不理她就好了。
至于她的目标人物端木琛,一个月约莫见上一两次,相貌俊秀,英姿飒爽,汪喜儿很懂那位知州嫡女见了一次就想嫁的心情,因为她也是,芳心暗许之后默默觉得,就算他一辈子行商,嫁给他自也是愿意的。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端木琛对她始终待之以礼,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祖母说,他们已经主动下了江南,总不能还由她开口说亲,这样汪家的脸要往哪里放?
只是随着小寒过去,立春到来,天气渐暖,钟姨娘“寒冬养病”的理由已经不再适用,都已经惊蛰了,百物复苏,难不成还要住下去吗?
又花了一个镯子打听到,端木琛这几日较为闲暇,午后便会回府,于是她天天在这水榭里抚琴,却也没效果,主角不经过,她再貌似天仙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