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梦芝果真是胆大包天,狂妄到几乎无法无天的地步,一门心思只在如何做才会使自己更快活上头,只求一时的痛快不在乎其它,反正她的靠山够硬,嫁的又是庶子,侯爷和夫人不管庶子后宅的事,偶尔偷欢又何妨,谁教她嫁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沉溺于中的她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的丑事会被揭穿,她自认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里里外外都有她的人守着,于是放纵地在桐树林中苟合。
处于狂喜中的男女没听见几声人倒地的闷哼,急切地褪去衣物,追求销魂的极乐。
以长公主为首的夫人们一踏人林子,便见到教人难堪的画面。
一瞧见骑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和亲王妃的脸都绿了,银牙咬啐了句“贱蹄子”,而她身后的世子妃则脸色一白,怒火难消,双手握成拳,几欲冲上前殴打两个不知羞的男女。
此事很快的惊动在厢房小歇的侯府老太君,她不敢相信会发生此等败坏门风的丑事,痛心得久久无法回神,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虽然她不喜席梦芝这个过于张狂的孙媳妇,也有意寻个话头将她送到庄子上,可是她没想过席梦芝连女人最重要的名节也不要了,与人私通,无视侯府体面。
她是既伤心又难过,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老侯爷,没能教好府里的女眷,更愧对向来疼宠的孙子,后悔当初没全力阻止这桩婚事。
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这场精釆万分的戏是由她最疼爱的孙儿和他的小妾所主导的,让生性髙傲的席梦芝百口莫辩。
戏落幕了,处置得回府商量,是以众人准备回府。
邵小蓉和细柳、似巧,以及郭嬷嬷和落英、缤纷几个女眷挤了一车,赵无眠和柳公谨坐在最前头的马车先行一步,她们落在取后。
中间的马车坐着的是脸色铁青的老太君,被堵了嘴捆绑的大少女乃女乃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满脸泪痕却发不出声音,周嬷嬷和明秋、明意冷眼以对。
“姑姑,姑姑,我是涛哥儿,你等等我呀……姑姑……雪姑姑……哎哟!好疼……鸣一鸣——姑姑不理我……雪姑姑不理涛哥儿……我好痛……”
邵小蓉听见孩子的呼唤声,困惑的掀开车窗帘子一角,瞧见个孩子追着马车,下一瞬却跌倒了。
“咦!有个孩子跌倒了,快停车,我下去扶扶他。”
男孩见到她走来,豆大的泪珠又掉了下来。
“雪姑姑,雪姑姑你不认得涛哥儿了吗?姑姑,姑姑!呜……呜……”男孩因跌倒浑身脏兮兮的,脸和小手、小脚都沾上泥沙,还擦破了皮,鸣鸣咽咽地抽泣。
小孩子大概受了不少苦,得知处境的艰难,因此哭得有如幼猫鸣咽。被邵小蓉扶起时,小手紧捉着她荷花纹长裙下摆。
咦!他喊她姑姑?这孩子认错了吧!心生怜悯的邵小蓉让落英取出干净的水,将帕子浸湿、轻拧,轻轻擦拭男童脏污的脸。
小脸一干净了,五官也露出来,大大的眼儿小小的嘴,看起来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心中怀疑,她故作漫不经心地往她陪嫁的丫头、嬷嬷一瞟,心里更加狐疑了,她们看她……不,是看向男童的目光像见鬼般,有着掩不住的惊喜,以及复杂的恐慌。
见状,她苦笑着,做主让孩子上了马车。
车辘声嘎,吱嘎吱作响,小孩的抽噎声也被掩盖。
“姑姑忘了涛哥儿了吗?你说要给我打个如意结挂在腰上玩,等我的生辰时给我……”但是没有生辰宴了,好多带着刀的坏人冲了进来,女乃女乃抱着他哭,所有人都在哭……
“那姑姑考考你,涛哥儿叫什么名儿,姓什么,今年几岁?”如意结呀!她只会打蝴蝶结、平结。
“我姓江,名成涛,今年五岁。”江成涛板着细细的小指头,手臂可说是皮包骨。
“那姑姑又叫什么名字呢?”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看得出教养很好,却落魄如乞儿,令她忍不住心疼。
“姑姑是江淡……”一阵月复鸣声刚巧响起,清楚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细柳年岁较大,认出他是太常寺卿江府的小少爷,哽咽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小孩子的理解力虽差,但他终究是官家的小少爷,早读书,女乃声女乃气地说话不含糊,咬字还算清楚,能完整的表达意思,才能让人确定他身分。
“姨女乃女乃,孩子胡诌的话当不得真,你别多想。”姑爷提醒过要三缄其口,绝不能泄露一丝,让小姐记起过去。
“郭嬷嬷,我自有盘算,你把食篮里没吃完的大饼拿出来,孩子饿了。”
“可是……”她也想保住老爷夫人的嫡孙、保住江家的香火,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会儿得先保了她家小姐,往后的事再好好盘算才是,要不,兴许小少爷就不是吃苦而已,而是要跟着小姐一起丧命了。
“够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眼睁睁地看他饿死街头吗?”换成是她,做不到。
她知道普天之下有千千万万可怜的流浪儿在挨饿受冻,她虽救不了所有人,可既然遇着了这一个,不管是不是血缘至亲,她也要给他屋顶遮风避雨,让他有机会长大成人。
“这……”郭嬷嬷眼眶红了,没法说出绝情的话。
人心是肉做的,哪狠得下心弃旧日的小主子于不顾。
接过一半包肉馅的饼儿,大口一咬的涛哥儿不忘有礼的道谢。“谢谢雪姑姑。”
“你还没告诉姑姑,姑姑叫什么名字呢!小口吃,别噎着,吃完还有,没人跟你抢。”她要确认,是不是身体原主的家人。
“姑姑叫江淡雪,是我爹的妹妹,爹叫江玉顼,是长子,娘是刘月娘,而妹妹……妹妹不见了,好多、好多的血,他们一直杀一直杀……”他小小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邵小蓉慌忙将他抱住,“不怕不怕,姑姑在,没人伤得了你。”为什么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到底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江成涛吃不下饼儿只顾着落泪,两眼红如兔儿眼。“秋桂抱着我躲在翻倒的马车底下,我没事……”
他看到了女乃女乃、婶婶、娘全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妹妹则一动也不动地被娘抱在怀里,秋桂捂住他的眼、他的嘴不让他喊娘和妹妹,他们一直躲着,躲到天黑了才出来。
“秋桂是谁?”怎么没跟在涛哥儿身边。
“是少爷的……”忍不住开口的细柳连忙闭上嘴,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起头。
邵小蓉瞟了小丫头一眼,用鼓励的眼神让江成涛往下说。
“秋桂是娘的丫头,后来跟爹在一起,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没人伺候,我走不动了,秋桂抱着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出因为肚子不舒服,秋桂抱着他到大树后头如厕,然后来了很多骑大马的男人,秋桂和他都很害怕,刚好马车被人弄翻了,倒在离他们不远处,他们俩个子小就钻到底下躲了起来。
等到他们从马车底下出来时,再也看不到一个人,活的、死的都没有,只捡到他娘缝在腰带内的金链子。
他们走到个小镇典当了金链子,靠着那些银子,他们才徒步回到京里。
“秋桂呢!在哪里?”肯把孩子送回来,没中途丢下他或是卖了他,算是有良心了。
一提到秋桂,江成涛眼里的金豆子就不断往下掉。“秋桂说她没钱了,养不起我,她带我到庙里找老和尚,她说当了小和尚就有饭吃了。”
“是到普陀寺?”
“对,可是涛哥儿不想当和尚就跑了出来,看见姑姑上了马车,涛哥儿就在后头追……”他追了好久好久,嘴巴喊得好痛好痛,姑姑都没看他。
邵小蓉苦笑着。这也是缘分吧!她被拘在侯府好几个月,第一次死缠活赖,还拖上老夫人才出得了门,没想到就撞见这具身体的侄儿,还真是不能不信邪,或许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将两个在世上无亲人的人和在一起,成为彼此的牵挂,也好过孤伶伶地存活于世。
“落英、缤纷,他只是个孩子,你们容得下他吧?”他已无处可去,除了她,无人可依靠。
“主子?”落英一脸讶色,不解她何来有此一问。
“主子。”缤纷颦眉,想着主子为何刻意提到她和落英,马车里不只她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