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京城,纵横相交的街道四通八达,商贾云集,长长的街道上,随处可见酒楼、客栈、织坊、布店、药堂等商店林立。
昨夜的一场大雪,让京城成了一片银白世界,路树、屋檐都覆盖了层层白雪,近春了,年味更浓了,天寒地冻,路上来往行人都穿得厚重、呼着雾气,搓搓手,为了避寒,纷纷往店铺、客栈里钻。
位在街角的悦来茶坊,因二楼被包下,众人都坐在一楼,谈论声不断。
“听说了没?百花楼第一美人夏薇雨极有可能要嫁进林家——不对,该说是廖家布行,昨天『林家布行』的匾额已经被拆,换上烫金的『廖家布行』了。”
“听说了,只是我不明白,百花楼的生意能那么好,不少王公贵族不惜千金散尽,目的就是想与夏薇雨共度良宵,老鸨杜娘怎舍得让她从良?”
“对啊,就算他俊逸斯文、做人也谦逊,但总是被林家招赘过,纵然现在一跃成了两家布行的老板,但旧的廖家布行不就是经营不善,身为庶子的廖天豪才去林家当赘婿,怎么想都不该会是夏薇雨的首选。”
在座有疑问者不少,毕竟夏薇雨芳名远播,自认比廖天豪条件好的人更多。
“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一名男人说完后,喝了口酒,抹了一下嘴又道:“我比较想知道,你们说这廖天豪休了妻、收了林家的布行及老家紫瑞园,让林家小姐无家可归,难道不该出言挞伐?”
另一名男子闻言,立刻摇头,“这怪不了他,他跟林家小姐根本没圆房。”
“怎么会?”许多人大眼一瞪,惊呼出声。
这名男子等到吸引了客人的目光后,才扯开嗓门说道:“这事千真万确,廖天豪当众起誓的。他说成亲这两年多来,他根本没碰过林姑娘,入赘嘛,床笫之事也要妻子点头才行,你们说说,他能不往青楼去找发泄吗?说来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认识夏薇雨的。”
“你这话有欠妥当,林芝姑娘事亲至孝,尤其是林老爷卧病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两年多来,她可都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在座有人发出不平之鸣。
“对,就是这样,她的心只在老父亲身上,根本没将廖天豪放在眼里,把一个男人的尊严狠狠踩在脚底下,所以廖天豪才会在心情郁闷之际到百花楼透透气,才认识温柔又体贴的夏姑娘。”像是刻意的,男子的话语句句偏向廖天豪,反而将林芝塑造成坏女人。
“林芝姑娘看来不像是会瞧不起丈夫的人。”
还是有人质疑,毕竟林家布行在京城也经营了二十多年,母亲早逝,林芝与父亲相依为命,很早就帮忙管帐,众人进出布行多次,都见她笑脸迎人、亲切和善,反而是廖天豪入赘后,他们才鲜少看到她的身影。
此话一出,不少人点头附和,但又有人轻哼一声,“人前人后怎么会一样?说白了,她根本就是个祸水!”
闻言,议论声更大了,听得出来有人已听过这样的说法,但不以为然而出言驳斥,也有人相信,出言议论,但还是有不少人面露惊讶。
因为太过喧闹,有人站起来,建议大家都别吵了,让他好好的把前因后果说一说,再来评断。
“林老爷原本身体也是硬朗的,不知怎么突然就染了重病,还一病不起,众所周知林老爷自觉来日无多,才替独生女招赘,而廖天豪也是为了经营困难的祖业,才忍辱抛弃男人尊严,成为林姑娘的夫婿。”那名挺身而出的五旬长者满脸横肉,在众人目光中说得抑扬顿挫,好不精彩。
“然后呢?”有几人迫不及待的发问。
老丈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可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廖天豪的身体也开始不舒服,找大夫来看,说没病,但只要接近林姑娘就怪,离远一点就没事。”
“这么玄?!”众人惊呼。
“就是!还有啊,林老爷三个月前死了,廖天豪让林姑娘重掌布行,却发觉生意不佳,为了不负丈人临终所托,他只好再接手布行的生意,说也奇怪,很多麻烦事就迎刃而解,林芝姑娘自己也察觉了,于是她心甘情愿的请他写下休书、拱手让出了自家的布行及紫瑞园,免得全败在她身上了。”
老丈说完坐下,几桌客人议论纷纷,不时交头接耳,人声更加鼎沸,但听得出来,同情廖天豪的声音多,林芝的祸水命格则让大家带了点不安。
这些荒腔走板的话语也全都入了坐在二楼的古振昊耳里。
他嘲讽的勾起嘴角,包下二楼只是想图个耳根清净,没想到反而将那些颠倒是非的语句听得更清楚。
这个别有意味的嗤笑,全落入坐在他对面的郭汉轩眼中。
郭汉轩温文儒雅,是古振昊最好的友人,也是唯一让古老夫人认可的,虽然不住在京城,但就在离京不过一个半时辰车程的贺城,当地也有古家的分处商号“柏兴堂”,因此古振昊常以巡视商行之便,来往频繁。
“你的笑很有意思。”郭汉轩放下茶杯,问得直接。
“因为他们说的林芝连当祸水的资格都没有。”他耸了个肩,吐了声评论。
“此话怎讲?”
他与古振昊是习武认识,但他长住贺城,对京城的人事物也只有部分熟悉,林家布行的事倒不陌生,两年多前招赘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古振昊微微一笑,转了头,指了指楼下有三名声音极大,口沫横飞的说着林芝有多么“祸水”的男子,“这几天,这三人出现在城里的各个酒楼、客栈、大街小巷,说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我都快以为他们是说书的,只是缺少了板子。”
郭汉轩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是指有人付钱让他们到处散播谣言?”
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不是有人,就是廖天豪跟他的哥哥廖天盛,这对兄弟吃人不吐骨头,偏偏三人成虎,信者愈来愈多、传言也愈说愈荒谬。”
听出他话里的不以为然,郭汉轩倒觉新鲜,“你很注意林芝姑娘的事?”
“想到哪去了?只是我走到哪都听得到她的事,不注意也不成。”
走投无路的林芝住在他家的事始终没传出来,看来自家奴仆在他大哥、大嫂明纪律、禁碎嘴的严谨家规下,还真的没人敢长舌。
“想什么?再几日就过年,我这好友特地在百忙之中抽空先来拜个早年,你还心不在焉。”郭汉轩朝他举杯笑问。
古振昊微微一笑,“一年又一年不都如此?我真不懂,过年有何趣味?”
“对你是如此吧,硬要荒唐度日,我已二十六岁,你也二十有三,时光飞逝,但我真的挺想念过去那个勤学不倦的你。”郭汉轩有感而发。
楼下仍喧嚣不停,但二楼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哪壶不开提哪壶。古振昊闷闷的端起茶杯,一口仰尽,再迳自倒了一杯。
见状,郭汉轩在心中轻叹,身为他的知己好友,见他性情大变,他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古振昊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还是一个心中充满抱负的治世文武奇才。
京城人多、消息多,酒肆、茶坊热衷政治的百姓高谈阔论,他每每加入倾听,听不惯不少在前朝即拥有大片土地的士族大地主,仗势着经济特权,除了控制当地人口及朝廷的租税收入外,更在金钱上贿赂,笼络并掌控了朝廷不少文武高官、贵族,形成了另一股势力。
于是,士族当权,皇权受到挑战,有些仁政难以施展,皇室那方虽有想削弱其权的想法,好压制不守法令、向百姓强取豪夺的士族,但始终缺乏魄力跟执行力。
于是,古振昊胸怀大志,准备参加科举,打算一步步踏进朝堂,向皇上亲自谏言。
没想到此时朝廷却公布商人不得参与科举的新规定,意在替朝中的权贵子弟大开方便之门,成功阻止了不少商人同时拥有官位,当然,也毁了古振昊欲入朝为官的道路。
从那之后,他自我放弃,结交狐群狗党、贩夫走卒、江湖人士,吃喝玩乐虚度光阴,但也因为这些三教九流之友,士族们仗着天高皇帝远压榨百姓之事,仍会传进他耳里,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下,好友更加郁卒,益发荒唐度日了。
但他仍希望好友能够坚持自己的抱负,“那些士族愈来愈嚣张,你当真看得下去?”
“你我只是平民百姓,看不下去也管不着,何况你我都是商人之子,既被朝廷排于政事之外,又何需注意士族之事。”他撇撇嘴角。
“你就没注意?”郭汉轩一针见血的反问,“你那么多的平民江湖友人,聊的不也都是这些事?我想你一定也知道了,各地官府都在谣传,当今皇上私底下请出煜亲王,准备摆平这股联结贵族的士族势力。”
“别说了,”古振昊摇头不想再听。这几年来,只是愈听愈愤慨,士族势力也是愈形壮大,在这期间,多少次听闻皇室有意整顿,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振昊——”
他陡地起身,“你要不要回我家见见我女乃女乃,她今日应该从佛堂出来了。”
郭汉轩看出他是真的不愿再聊政事,也不好再勉强,跟着起身,“不了,我想回去等过年了,老夫人每次见到我,叨念的都是你的婚事,你当真不想定下来?”两人虽差三岁,但他已有贤妻与一岁稚儿,但好友对成亲之事仍兴趣缺缺。
古振昊挑起眉,“我又不是吃饱撑着。”
话题草草结束,两人互祝恭贺新禧、来年再见,即下楼穿过闹哄哄的一楼,众人在看到古振昊时,都忍不住盯着他那张俊美得过分的容颜,也因而有久违的安静出现,但也只是一下下,古二少冷眼一瞪,众人连忙又纷纷谈起林芝的事。
郭汉轩忍着笑,跟上好友的脚步,再各自乘上私家马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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