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裴美乐的眼泪没停过。
此事在宫中引起骚动,在她被送去太医院的同时,皇上、慕华皇后跟福姬太后都来关心,可邢天与却带着范娇儿拍拍走人了。
高太医说她骨头错位,要上药固定不宜走动,但裴美乐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从前一直以为“心痛”只是小说里的文字叙述,根本言过其实,可现在,她发现心是真的会痛的。
“皇上,请让末将将语默带回府中静养吧。”岑语浩对着一旁的邢天修说。
他愣了一下,“这事是不是要跟天与说说?”
“末将斗胆。”岑语浩屈膝一跪,“皇上已看见王爷是如何对待语默的,身为兄长,我实在无法忍受她受此羞辱。”
他晓得岑语浩在年宴上跟天与是如何的不愉快,更知道岑语浩此刻对天与有多么不满,他多希望自己能替天与辩驳,可是……
“唉!”他无奈一叹,“少将军,朕让语默受苦了。”
岑语浩抬起头,疑惑地睇着他,“此事与皇上何干?”
邢天修不知从何说起,他话锋一转,询问高太医,“太医,王妃的伤势得多久才能复原?日后会不会影响行走?”
高太医恭敬一揖,回道:“陛下请宽心,王妃的伤只要好好休养,按时换药,两三个月便能复原,只不过这几日最为关键,不宜移动,老夫认为王妃最好先留在太医院。”
“是吗?”邢天修点头,看向岑语浩,说:“少将军应该听到太医的话了,这样吧,就让语默先待在宫里,我会派几个谨慎的宫女过来,你就别担心了,至于回将军府之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再说高太医也表明语默的情况,为了她日后能走能跳,也只能暂时将她留在太医院了。
“一切就由皇上作主吧。”岑语浩转头看着双眼又红又肿的妹妹,“语默,妳就先待在太医院吧,大哥明天再来探望妳。”
裴美乐噙着泪,点了点头。
※※※※
回王府的路上,范娇儿靠在邢天与身边,紧紧勾着他的胳臂,十分志得意满。
今晚发生的事,她相信爹跟邢天乐都看见了,邢天与为了她,竟不惜得罪岑语浩,甚至在岑语默失足摔下阶梯时断然离去,他对岑语默冷酷绝情,却不惜一切爱着她,这些已再明白不过。
她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闭目养神。
“天与,”她试探地问:“语默姊姊受了伤,咱们若就这么回府,会不会引起岑少将军更大的不满?”
“是他把自己的妹妹推下了阶梯,不是我。”邢天与没睁开眼睛,淡淡地说。
他不睁开眼,是怕自己的眼睛会泄露真正的情绪,看见岑语默摔下阶梯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的痛,差点就要往下跳了。
可他知道有人在暗处窥伺,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疼得眼泪直落,却转身漠然离去。
虽然她说已经不在乎他了,但还是会恨他吧?在她心里,现在的邢天与恐怕连头禽兽都不如了。想到这儿,他就心痛如绞。
“话虽如此,可您也看见岑少将军对您有多不满,现在发生这事,恐怕……”范娇儿十分满意这个回答,但她想听到更多。
“岑家父子虽深受皇上的信任及重用,但我可是王爷,难道还怕他?”邢天与语气仍是淡淡的。
“您说说得太笃定,您跟他在皇上跟前谁有分量还不一定呢。”
“嗯?”邢天与睁开眼睛,疑或的看着她。
“天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娇儿认为您还是要替自己打算打算。”范娇儿语带暗示。
她敢说出这种话,必定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他,也掌控了情势。正好,他就加强她的信心吧!
“我是皇上的亲弟弟,难道比不上岑语浩这个外人吗?”他面露愠色。
她蹙眉叹气,“正因为您身上流着邢氏的血,才真正是皇上该提防的人呀。”
“此话怎讲?”
“您想,当今天下有什么人能直接威胁到皇上的帝座?乐亲王已被遣至南方,想是成不了气候了,可您呢?众人皆知你的能力不在皇上之下,他能登上九五之位也是靠您帮忙,要我说,皇上是顾忌您的。”
范娇儿说话的同时,妁子也动了起来。是啊,她何必配合爹帮邢天乐呢?邢天乐当上皇帝,爹铁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可她呢?什么都没有。
但如果登上帝位的是邢天与,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他疼她、宠她,肯定会休了岑语默让她扶正,到时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与其人抬轿,她何不让自己出头?
“天与,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怯怯地睇着他。
“妳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揽着她的肩,将她抱进怀里。
“娇儿深深觉得您比皇上更具帝相。”
看着她,邢天与摇头叹息,“妳这傻瓜,我拿什么跟皇上争?我手中能调动的兵马只有区区一万,怎敌得过皇上?”
“争帝位,何必非要兵马?”她目露狡黠,“几位皇子还年幼,皇上若有什么闪失,同是太后亲生的您必然是不二人选。”
说到这儿,邢天与已知道她在盘算什么。看来比起宰相千金及王妃,皇后这个头衔更吸引她。
在他身边,她的野心跟都被养大了吧?范汉新绝想不到这头小母狐,有一天竟会反咬老狐一口。这样也好,他便利用范娇儿回头倒打范汉新及邢天乐一耙。
“孤掌难鸣啊!”他一脸无奈,“当年大皇兄之所以失败,正是因为他没有其他兄弟的支持。”
“乐亲王如今在南方有封地及卫队,您何不拉拢他?”她马上提议。
“大皇兄昔日跟我可是死对头……更何况,对旁位最渴望的正是他,妳说若有机会登上九五之位,他会让吗?”
“不必他让。”范娇儿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你拉着他一起合作,事成之后再将他一脚踢开不就得了?”
“此事谈何容易?”
“也不难。”范娇儿唇角一勾,“夏至正是皇上往西北祭祖之时,皇上自登基以来,祭祖之行的兵马调度都是由您主导布署,除了您,谁最接近皇上呢?到时你拉拢乐亲王并让他出兵,让所有人以为皇上遇袭是他所为。”
邢天与假意心动却又犹豫,“可我跟皇上是亲兄弟……”
“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的?”她目光一凝,“天与,宁当枭雄也不当狗熊,那才是真男人呀!”
他忖了一下,“可大皇兄恐怕没那么容易信我。”
范娇儿挑眉一笑,语带保证,“这个就让我来想办法吧!”
※※※※
天未亮,一道黑影窜进了太医院中,一名黑衣人沿着墙边前进,不一会儿就模进了一间房内。
进到昏暗的房里,黑依人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正是因脚伤而暂留太医院的裴美乐。
邢天与站在床缘,定定的注视着她。
他知道自己不该冒险进到宫内看她,但他分分秒秒都惦记着她,因此明知道在宫中她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却还是想见她一面。
回到王府后,他在范娇儿的水里下了一点药,等她昏睡后他便离开王府,速速赶回宫里,只为亲眼见到岑语默平安无事。
她的脚包覆着厚厚一层断续膏,看来摔得不轻,一定很疼吧?她身上又没几两肉,这一摔肯定伤筋动骨。想起她在阶梯底下望着他时的表情及眼神,他的心揪得死紧。
为了能得到彻底瓦解邢天乐势力的确凿证据,为了恐固皇兄的帝位及这个国家的长久和平,他做了很多不被谅解的事情,也被许多人怨恨,可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害怕被一个人怨恨。
当她病得失去记意时,他真的感到庆幸及高兴,虽然经经了一场虚惊,但他感谢老天让她忘了他这一年多来是如何伤害她的;失忆后的她变得那么开朗、那么勇敢,她跟以往不睦的人成了好姊妹,不再因为他专宠范娇儿而生气难过,她又重拾了笑容,甚至笑得比以前还灿烂。
可现在,她有了新的记忆——他冷漠的撇下跌落阶梯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