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千颜这几日的心情真是波澜起伏,唐子翼之死已经足够令她震惊了,唐世龄突如其来的表白又让她手足无措。
一直以来,她伴着他一起长大,虽然名为主仆,但她心中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照顾,纵然儿时开过玩笑说她日后可以给他侍寝,但那时候不过是为了逗弄他,终究不是当真的话。
那年皇后病逝前,特意把她叫到病榻旁,握着她的手,双目垂泪,“千颜,太子他注定孤苦,父皇不在,我又要先走一步,身边没个可靠之人,这几年我看妳对他照顾得尽心尽力,望妳能一直陪在他左右,让他不要太孤独寂寞……”
方千颜自问自己对唐世龄的确做到了尽心尽力,只是这份情意事到如今竟变成了她无法掌控的地步,该怎么办?日后在他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方千颜破天荒的起晚了,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一想到还没有服侍殿下起床更衣吃早膳,她便赶快爬起来,随便地穿好衣服、梳了头,推门出去,看到灵儿正托着食盘从唐世龄的寝殿走出来。
灵儿对她笑道:“方姑姑不用着急,殿下已经吃完早膳了。殿下说您这两日累到了,让我们不要打扰您,好让您多睡一会儿。”
方千颜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太子寝殿内,见唐世龄果然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悠闲地喝着茶。
见她来了,他笑道:“千颜,这是今年刚下来的新茶,妳尝尝看。”
“不敢饮殿下的茶,奴婢屋内有茶喝。”
她淡淡的谢绝让唐世龄不以为然,“小时候妳还和我抢东西吃呢,怎么现在连一杯茶都不敢喝了?”
“小时奴婢不懂事,现在长大后总要明白尊卑有别、主仆有距的道理。”
唐世龄将茶杯砰的摔在桌上,脸色一沈,“千颜,我不喜欢妳现在这一本正经的说话口气,妳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直接说出来,是不是本太子昨天说要纳妳为妃,妳心里不舒服、不愿意?”
方千颜抬起眼睑,幽幽地望着他,“殿下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气,但是奴婢实在是不敢妄想高攀。”
“妳不愿意?”他盯着她。
她蠕动着嘴唇,最后道:“不愿意。”
“为什么?”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因为尊卑有别。”
“等本太子封妳做了妃,妳就是尊贵身分了。”
“到底出身卑贱。”
唐世龄怒了,霍然起身道:“妳不想做我的妃子,是不是因为妳心中喜欢别人?”
方千颜一怔,旋即苦笑,“殿下说什么呢?我跟在殿边这么多年,能认得几个男人,又会喜欢谁?奴婢只是不想做什么妃子,奴婢希望殿下能给我一份自由。”
“不给!”
她望着他已经气得鼓鼓的双颊,忽然莞尔一笑,像小时逗他那样,在他的双颊上伸指戳了一下,“气大伤身啊。”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将她往怀里一拽,趁她跌倒的瞬间,用力吻上她的唇。
全无柔情,也无甜蜜,只是个青涩而莽撞的初吻,几乎撞到了彼此的牙齿,但他却吻得强硬蛮横,丝毫不给她挣扎的余地,若非此时灵儿在寝室外喊了句“方姑姑,刑部派人来请您过去协查案子”,唐世龄还不肯松手。
乍然分开的两人,都有些喘息不匀,方千颜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我先去刑部了。”
他死死拽着她的手,双眸像是着了火一般,“千颜,我是真的喜欢妳!妳一定要像我喜欢妳这样也喜欢我,否则……我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被他的话震撼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千颜坐的马车并没有驶去刑部,一路上她走神恍惚地想着唐世龄的那个强吻,想着唐世龄的那句告白,心乱如麻却理不出头绪,她甚至希望今天都不要回东宫,暂时躲开那个小魔头,让彼此都冷静几天。
马车一停,她走下马车,一眼看到的匾额却不是刑部,而是唐王府。唐王府即为摄政王唐川的府邸。唐姓在诏河是国姓,但是能以国姓做为王号的荣耀却不是随便就能获得,唐川和先帝是近亲同宗的兄弟,先帝对他甚为器重,故而便以姓氏赐了王号。
她现在被带到唐王府,显然今日要审问她的人是唐川。
门前已经有人在等候,是唐王府的管家,对她很是恭敬,“方姑娘,王爷在府内等您。”
她默默跟着管家走入王府的书房,唐川正在书房中会客,书房外站着五、六个人,都是朝中的文武大臣,这其中有人认得方千颜,便主动走过来问候。
“方姑娘,今日您怎么会到王府来?”
方千颜只好微笑搪塞,也不好说出来意,此时管家已经通报唐川,唐川便让她进书房。
一走入书房,方千颜即对着唐川屈膝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妳是殿边最得力的人,本王免妳的大礼。本王知道殿边一时片刻也少不得妳,所以本王只有几句话要问妳,妳说明白了,就可以走了。”唐川开门见山,并不兜圈子。
方千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奴婢定当知无不言。”
“殿下为何要杀唐子翼?”
惊雷般的第一个问题,令她面露惊诧,“王爷在说什么?奴婢完全听不懂,杀害世子的凶手那天就跑了,殿下也受了伤,怎么会是殿下……”
“方千颜,本王知道妳是个聪明人,所以不想和妳绕圈子,妳最好也痛快说实话。”
唐川的语调平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威严,方千颜感觉得到他的气势扑面而来,却仍迎着他的冷面抬起眼睑,镇定自若地说:“奴婢不知道王爷是否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还是刑部办案不力,就把罪责推到殿上,殿下年纪轻轻,不擅人情世故,但却是最要强的,若是殿下知道王爷这样怀疑他,不知道会有多生气。
“王爷今日之言和奴婢说说就好,千万不要去和殿下说,否则奴婢怕殿下震怒之下会做出什么错事。”
她说得义正词严,唐川注视着她的眼,注视了许久,似是要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破绽。
良久之后,唐川慢条斯理地说道:“太子殿边有妳,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在主子身边伺候,不但要了解主子的喜怒哀乐,还要让主子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太子现在还年轻,如妳所说,他不擅人情世故,但最要命的是他喜欢独断专行,妳跟着他这么多年,若他做得不对,妳应当劝谏,而不是附和逢迎,那是害了他,而不是帮他。”
“奴婢才疏学浅,见识更是浅薄,不敢说劝谏主子,只是如果有人对太子不利,奴婢一定会以命相拼。”
唐川望着她那张神情坚定的脸,悠悠一笑,“好个忠实的奴才,为了忠字,连善恶大概都不分了,要妳留在太子殿边,还真让本王不放心。”
方千颜的眼波泛起涟漪,心湖激荡,“王爷此言何意?”
“妳今年多大了?本王提前要妳外放出宫,妳可愿意?”
方千颜冷笑一声,“王爷真是『摄』得好『政』,内宫中一个小小宫女的去留还要王爷操心。若奴婢不肯呢?”
唐川凝视着她,慢声说道:“那妳可知,这次命案本王是一定要给勤王一个交代,当日在场三人,一人已死,太子又不能是凶手,本王有众多证据可以证明,当日并无任何嫌疑人从窗口跃出逃走,除非这人是个鬼。勤王震怒伤心之下,是一定不会善罢罢休,本王为了平息事端,势必要交个凶手出去,妳说,本王该去哪里寻这么一个合适的“凶手”呢?”
方千颜自心底窜起一股寒意,唐川话语背后之意她已经明了,他是要让她去做这个替死鬼,平息此次事端,这样既可以保住太子,又可让勤王满意,同时还能将她这个太子心月复从太子身边铲除。
这一石三鸟之计果然狠毒!唐川真不愧是摄政多年的老狐狸,遇到这样的对手,她和唐世龄还能有斡旋招架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