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
林夕海在床上翻过来,再滚过去,不知道翻滚了几百次,睡意却迟迟没有降临。
隔壁传来细碎的响动,厨房也有时断时续的声音,虽然不太清楚男人到底在做什么,但脑海中还是根自然地浮现了他打包行李的画面……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闷闷的,胀胀的,说不出的难受,让他辗转反侧、如坐针毡。
没关系,不要怕……
就当是走丢了一只狗而已,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条又比他更好更忠诚的狗在等着他,他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所以不要怕,不要怕……
林夕海拚命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一想到男人真的要离开,他的鼻子就情不自禁一阵发酸,拚命眨着眼眶,才把积蓄在眼里的泪花咽下去。
床头柜上的闹钟,在暮色中散发着淡蓝的幽光。
五点三十分。
屏幕上秒数不断变化,每一秒,都在缩短他在他身边的时间……
时间真的不多了!
突然,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林夕海浑身一僵,缩进被单下,假装仍在熟睡中。
黑暗中,感觉有人轻轻接近……
很温暖的气息,是彭亦寒不会错。
男人的脚步轻轻挪到床前,感觉似乎被人注视着,林夕海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批默了片刻,他听到宛若轻风的叹息声,然后,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抚模着……
「我担心你一个人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把—些注意事项写在纸上,就放在床头柜上,等会看看吧。」
似乎知道他在装睡,男人并没有去推醒他,只是低声说,「你这么优秀一定能找到完美的意中人,我会祝福你。」
—秒后,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如蜻蜒点水,稍纵即逝,然后,环绕在身边的气息忽然消失,脚步声逐渐远离……
门被轻轻掩上,房间再次陷入寂静中。
林夕海再也忍不住,猛地挣开眼睛,掀开被单跳下床,打开房门,正好看被关上的公寓大门……
他想追出去,手才按到门把手上,就不禁迟疑起来。
不是告诉自己,就当成是走丢了一条无关紧要的小狗嘛,那他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真是太没用了!
如此懦弱的自己,不免让人火大,林夕海强迫自己转过身,走回房间,打算就此招这个男人抛皆脑后。
然而,他就在这时,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纸,纸上压着一串钥匙,这串钥匙是彭亦寒刚搬进来时,他配给他的。
林夕海挪过钥匙,轻轻拿起纸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男人刚才口中说的「注意事项」。
一、一定要吃早餐,否则对身体不好,早上起来别忘了喝—杯牛女乃。热牛女乃五十秒就够了,如果时间太久,牛女乃会喷出来。
二、冰箱不是保险柜,不要什么东西都往里面扔,如果吃剩的莱不想扔掉,就用保鲜膜包起来,否则会窜味。
三、微波炉虽然功能很多,几乎什么都加热。但如果你再把包装纸和食物一起扔进去,它会着火的。
四、瓦斯开着的时候,千万要注意,不要走开。
五、泡躁时也要注意不要睡着,呛到是小事,万一溺水就不好了,你又一个人住,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都没人来帮你。
六、家里牙膏用完了,我买了五支。放在浴室洗脸入口下面的柜子里,和别的情洁用品放在—起。
七、你的西装和村衫要拿去干洗,内衣和别的衣服分开洗,有颜色的放在一起洗,千万不要把白的和有颜色的混在一起。
八、厕所的怞水马桶有点漏水,我前几天已经打电话给维修人员,如果后天还投人来修的话,你打下面这个电话,再去催一催。
九、昨晚有空的时候,我腌了一盘咸鸡腿,放在冰箱里,等过一天就可以吃了。做法很简单,用开水煮个十五分钟就行,既可以下面—起煮着吃,也可以下饭,很方便的。吃的时候沾点酱油和麻油,你应该会喜欢。
十、晚上还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点菜,做了几个简易的蔬菜拼盘,全都切好洗好,盐啊什么的也都放好了,你只要把锅烧红,放点油,炒一炒就可以吃。
十一、不要一天到晚打游戏,眼睛会很累,一个小时起来活动一下吧。
十二、暂时就这些,我不会再唠叨下去了,你也忍到极限了吧。
看完最后一个字,林夕海猛地眺起来,冲到厨房,一把拉开冰箱……
没错,冰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他爱吃的莱。
白色小瓷缸里,腌着鸡腿,还有五、六盘现成的生菜拼盘,或是芥兰,或是小青菜,都一一搭配好了,男人的细心和体贴可见一斑。
难怪昨晚厨房有动静,原来他就是在忙着做这些!
林夕海忍不住浑身颤抖,这算什么,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如果真的那么喜欢我的话,就不要离开我啊,混蛋!」
忍不住怒吼出声,空旷的四壁,只传来隐隐的回声,没有任何人响应,让人倍感空虚。
林夕海一怒之下,把手中的纸张撕个粉碎,然面还没撕完,他就马上后悔了,连忙找来透明胶,再一点一点黏起来。
男人的字迹十分工整,一笔一面,都一丝不苟,字如其人,和他的性格真的很像。
看着上面的每个字,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痛得受不了,林夕海捂住双眼……
怎么也止不住……
和这胸口的疼痛一样,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几乎到了快要绞紧他呼吸的地步……
只不过是走丢了一只狗而已,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痛?
整个人缓缓滑下,坐在厨房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林夕海人蜷成一团,把自己缩起来,头深深埋入膝盖中……
三个月后。
「SEVEN」酒吧。
吧台前排的位置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熟客,因为还未到深夜,因此客人并不多,气氛十分静谧。
「给我一杯「夜飞行」……
刚进来的男子,有着令人驻足的长相,五官堪称漂亮,却又没有半丝脂粉气,幽黑的眼眸犹如黑曙石般,顾盼生辉,光芒流转。
他的嘴唇更是迷人,只须轻轻往上一扬,似笑非笑间,自有颠倒众生的魅力。
调酒师一见到他,就笑着打招呼,「林先生,今天又过来了?好象比平时早些,是不是公司很空啊。」
这个俊美出色的男子,几乎每个星期都在酒吧出现三、四次,而且总是一个人,坐在电台上,默默喝着烈酒,有不少人向他搭讪,他都一味冷冷的,拒人于千里。
「是啊,最近都是销售淡季,所以也就不用那么拼了。」
林夕海坐在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
「林先生还要点些其它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午夜飞行』就好,加双份伏特加。」
「林先生的口味似乎越来越重了?」
调酒师笑道,手脚麻利地配起酒来。
「男人会喝酒,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林夕海挑了挑眉。
「是啊,林先生是做销售的,不会喝酒可不行。而且你这么受欢迎,在这里,肯定有不少人想把你灌醉,林先生要学会保护自己哦。」
调酒师打趣道,来得这么频繁,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林夕海的职业背景。
林夕海淡淡一笑,接过调好的烈酒,轻轻吸了一口,浓烈的伏特加罐入肠中,胃部顿时灼烧起来,大脑传来微妙的眩晕感。
一边静静听着音乐,一边偶尔和调酒师搭几句话,不一会儿,林夕海就把酒喝完了,再叫了第二杯。
最近几个月来,他的酒量越来越大,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是什么新奇的经验。
虽然清醒后的头疼感和冲天的酒臭味让人相当不愉快,但喝醉时,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用去想的麻痹感,让他上瘾了一样,想一尝再尝。
喝到不知道第几杯的时候,调酒师借着给他倒酒的空档,俯,对林夕海低声耳语,「坐在你左边的那位先生,一直在盯着你看。」
林夕海转过头,视线和男子的对上。
后者朝他举起酒杯,微微一笑,那男子长得不算让人讨厌,态度似乎也很沉稳,最重要的是……
他的嘴唇,丰厚而有男人味。
和彭亦寒的一模一样。
「先生姓林?很好听的姓。」
男子凑近他,刚才一直注意着他和酒保的对话,所以知道他姓林,「我姓贾,听起来像不像天生一对?」
林夕海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男人的嘴唇,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很像,真的很像……
见他的样子,男子还以为他也对自己有意思,脸上露出了颇具深意的笑容,「林先生,我们不如……借一步说话?」
看着男人伸过来的手,这一次,林夕海竟没有拒绝。
狭小的空间,有种囚禁在牢笼中,无处伸展的感觉。
一仰头,就看到天花板的日光灯,亮酸极了,刺眼极了。
林夕海伸手挡住刺目的灯光,手却被人一下抓住,拉下来,陌生的气息俯近,就欲吻上他的唇。
很像某个人的嘴唇,闭上眼睛,也许可以把他当成那个人……然而,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五官陌生得令人厌恶,尽管心里想欺骗自己,但大脑却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一把以掌心堵住男子的嘴,林夕晦冷冷道;「我不接吻。」
「不接吻?」
男子怔了怔,随即耸耸肩,「无所谓啦,我也不是没见像你这样的洁癖,放心吧,我刚做过身体检查,完全设问题的,等一下,肯定会让你爽翻天。」
相当令人不快的口吻和态度,但看在他有着很像男人的嘴唇的份上,林夕海还是忍了下来。
「舒服吗?」
男子把林夕海紧紧压在洗手间的水箱上,一只手柔搓着他的,另一只手接开他的西装和衬衫,开始以舌头恬弄起他小小的侞尖……
这个男人不但长得俊美,连身材都是一流的,肌理清晰、线条完美,看得他两眼发直。
已经观察他好几个星期了,原以为他是那种超级难追的「冰山美人」。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搭讪就能一亲芳泽,男子既意外又兴奋,「性」致勃勃地盘算着,要怎样好好享用眼前这块肥肉。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意外,抚模恬吮了好一会儿,男子才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你……一直没有?」
男子抬起头,愕然看着林夕海。
在这过程中,林夕海脸色苍白,表情极端难看,似乎一直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雪白的日光灯,映衬着他瞳孔里无边的黑暗,进出一抹淡淡的寒意。
「你该不会是性冷感吧。」
看他的表情,男子也明白了几分,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但到手的肥肉,不吃总觉得可惜,于是他把手指滑入对方的婰隙……
「我听说有些性冷感的人,对寻常根本没反应,除非被插入。才有可能,你要不要试试看?我的技术很好的。」
像蛇一样四处游走的手指,隔着一层西装外裤,触感清晰入骨。
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先前灌下去的酒液,因男子猥亵的抚模而翻涌上来,恶心得他张口欲吐。
「放开我!」
陆忍许久的厌恶感,终于在忍耐的极限中爆发,林夕海一把推开男子「哇」地一声,抱着怞水马桶大吐特吐起来。
好恶心!
被陌生的男人着,那湿湿的舌头,就像千万条蚯蚓,在他的皮肤上蠕动,又滑又腻,全身的鸡皮疙瘩掉满地,连隔夜饭都几乎吐了出来。
「靠,怎么回事,亏你长着一张这么漂亮的脸,没想到根本不行!是性冷感就不要出来玩啦,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现在居然还吐给我看,好臭……唉,今天算我倒了大霉,我怎么这么衰啊……」
男子大惊失色,连忙推开门,夺路而逃,骂骂咧咧的声音,遂渐消失在耳畔……
空空的洗手间,只剩下林夕海一个人的呕吐声。
不知吐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林夕海的大脑才稍稍清醒过来……
把秽物冲掉,匆匆用冷水抹了把脸,林夕海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洗手间的门。
门外站着年轻的调酒师,一脸关切之色。
「林先生,你没事吧?」
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调酒师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就是有点喝多了,能麻烦你替我叫部车吗?」
林夕海忍住眩晕感,低声说。
「好的,你稍等一下。」
林夕海从出租车里出来,脚步虚浮,手指颤抖。
好不容易才挪到自家公寓门前,掏出钥匙,却因喝得太醉,失去平衡感,接连两次都把钥匙掉到地上,林夕海烦燥地咋了下舌,沉住气,直到第三次,才成功插入钥匙孔中,把门打开。满室清冷的气氛,扑面而来。
走了几步,脚下就似乎踩到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拖鞋,另一只早就不翼而飞。
玄关处一片杂乱,皮鞋及其它便鞋到处迭在一起,随意乱摊着,完全不似先前的井井有条。觉得有点口渴了,林夕海模到厨房,一摇水壶,却空空如也,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都记不清上一次在家吃饭是什么时候了,怎么可能还会烧水?
他也不管三十二十一,把头凑到水龙头下,咕冬咕冬喝了好几口,才觉得有点缓过气来。
全身又脏又臭,酒气熏天,顾不上打理自己,林夕海摇摇晃晃走入卧室,越过一地的衣服杂物,钻到床上……
在块感的惊韵中睁开眼睛,男人的脸,却像海面上沙砾一样,被突如其来的波浪冲刷于无形,只余一片空旷,林夕海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他已经离开他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无边无际的空虚感顿时淹没了他,让他有窒息的感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在了,他应该欢呼庆幸,他完全自由了,从今后再没人会像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把什么人带回家,就把什么人带回家,随心所欲、不被束缚的生活多么美好!
可是,为什么现实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他对别人竟没了一丝!
就像刚才一样,不管怎样温柔的、怎么帅气的男人,最终都只会让他反胃呕吐,哪怕他强迫自己都没用,他就是受不了,除他以外的手在他全身四处游走,更受不了被他以外的男人所触模。
为什么思含如影随形,驱之不散?
都已经三个多月了,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忘记,还不行吗?
原以为不出三天,他就可以彻底把他抛诸脑后,可是没想到,每多过—秒,思念便多一分,这样一分一分积累下去,越来越让他心慌意乱、寝食难安。为了抵御这种不安,他开始学会喝酒,并四处寻找新鲜的对象,但唱得越多,便越空虚,结识的对象越多,便愈发感觉寂寞难耐。
他想他,想他想到心痛,想到发狂,他想含他敦厚的笑,他温和的表情,无比宠溺他的眼神,他想念他在厨房默默做莱的身影,想念一边把他的胸膛当靠枕,一边打游戏的画面,他想念他那粗大的手指,在他发问游移的感觉,想念他的触模、他的吻、他的气息……
思念就像失控的狂潮,蜂拥而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心脏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力量,开始传来崩坏般的撼痛。
真的只不过是走丢了一只狗而己啊,可为什么,他这个主人却一副快要活不下去的样子呢?
「彭亦寒,你快点回来啊……」
轻轻叫唤着这个让他无比心痛的名字,林夕海把脸埋入枕头下,无声地流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