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回到大宅,没多久,毕四方的后脚也跟着进门了。
他脸上带着不常见的紧绷,不理会沿路仆人的行礼,直奔自己房间。
说是房间,大宅每栋子屋都建成独立别墅,每栋都可以住上一个普通家庭。
黎优然坐在露台的按摩池上看着远景,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双脚才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还来不及起身就被紧紧的一把抱住。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说老公对她的热情一直都像文火一直煨着没有间断,不过一回来就抱她,一定有事。“老公,怎么这时候就下班了?”
“你还好吧?老头有没有对你怎样?骂你了吗?有没有说不堪入耳难听的话?”把怀抱里的人儿往后推开一点,仔细打量她全身上下。
看似鸡同鸭讲,却表现出对彼此的关心。
他一接到老婆和父亲一起出门的消息,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急急赶回来,那种不安是毫无道理的,他一定要亲眼见到人才算数。
看着他那张也才几天就明显消瘦的脸,又见他心悬自己,一颗芳心感动,并不是很常表现女人娇态的她依了过去,靠在丈夫的胸膛里,汲取专属于他的气息。
“我忽然好想你。”她在他耳畔轻轻吐息。
“我也是。”他低喟。
她总是很容易就能挑起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像现在这样。
黎优然的眼瞳清晰的映出毕四方炙热无掩饰的情意。
“老婆……”
“你一定累了,你的肩膀好硬。”
他闭眼,捏着两眼间的鼻梁。“太久没这么操心了。”
“来,你在这里躺着,换老婆来服侍你。”
真是动人的提议,天籁啊,他一路飞车回来的焦躁都被抚平了一半。
包住她的手,毕四方弯腰亲吻她的指头。“那就有劳毕太太了。”
你投我以桃李,我回报你真心,如花的笑靥绽放在黎优然唇边,她轻巧的走到丈夫身后,替他按摩僵硬的肩膀。
按摩的技巧也许她没有,但是她有一片真心,按着、按着,毕四方眯起了双眼,发出舒服的叹息。
“我父亲他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逼迫你?给你压力?”他没忘赶回来的目的。
“又不是演乡土剧,哪来的芭乐戏?他那么伟大的人物威胁我一个小女人做什么,不过,他跟我聊天的话题始终绕着你转,汉弥顿先生是关心你的。”
“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毕先生,不管怎样,血缘的关系是断不掉的,”她开始按摩他的太阳穴。“要是你以后也当了父亲,难道也要这样对待你的孩子?我也明白有很多事情是日积月累造成的,我也没那个资格要你马上放下,不过,互相退后一步一定比两败俱伤还要好,你说对不对?而且汉弥顿先生的心脏有两支支架,你就多让让他吧。”想到他捱骂的时候一脸憔悴的样子,她还是很于心不忍。
他父亲心脏装支架的事情毕四方一回来就知晓了,现在听到老婆说出来虽然还是不自觉的受到冲击,仍旧不愿意直接承认他也担心的。
“你肚子里有宝宝了?”
“还不知道啦,人家是举例。”她害羞的嘟了嘟嘴,顺手拍了他下。都没在听她说话的重点,只关心这个!
“我记得我们说好要生一男一女,男的叫杰伦,女的叫依林。”他眼中出现梦幻的心形。
唉!这男人……杰伦、依林,这样的名字让她很无言。
他把娇妻拉过来,按着她坐下,然后把头枕着她的腿,眼神深远。
“毕太太,这里的食物不好吃,我想我们回家吧。”回家他才有心情继续做人大业,赶快把他的杰伦、依林做出来。
其实他心里雪亮,她没有说父亲一句不是并不代表她在这里无忧无虑。
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一个巨大到令人觉得空洞的屋子,加上他又不能时时陪伴她身边,压力应该只会多不会少。
他也开始想念在台湾那间夫妻俩亲手打造的房子。
黎优然抚模着丈夫的发,卷成卷,又放开,顺着他脸庞轮廓轻轻的游移着,她知道,不是因为饮食的问题,是他怕她不适应美国的一切。
他是个令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等男人。
一开始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安慰爸爸的婚姻,原以为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就好了,好吧,她也不是没想过哪天他厌了说要离婚,她是答应要离还是不离?婚后虽然还是不敢怀抱他能爱她的希望,可是一天天过去,她发现了他的好,她开始想望一个有血有肉的婚姻。
两人一路走过来,这婚姻已经不是她当初想像的模样,它开始有了形状内容,丈夫的爱,她得到太多,多到她已经无法用笔墨来形容,她也已经不能没有他。
她对他的爱烙进骨子里,深入血液中,千山万水都愿意陪着他走下去,无怨无悔。
“辣妹被丢下那么多天,回去它会不会认生啊?”他已经在想像辣妹扑进他怀抱,糟蹋他干净衣服的样子了。
“那你的工作呢?”可以说走就走吗?她不由得要问。
“我答应萨克分担一些没有急迫性的工作,不一定要长驻公司,这是我的极限。”
“那你去跟汉弥顿先生说一声,我来整理行李。”没想到她也变成恋家的女人,一听说可以返台,所有的精神都来了。
“嗯,我去。”
“四方,你答应我会考虑我刚刚说的……”家人哪来的隔夜仇?
他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是在妻子企盼的眼光中还是点了头。
她从来不曾要求过他什么,却对他们父子的感情能不能和好这么坚持,她都愿意放下成见了,为什么他不能?
随后,毕四方在阿道夫隐蔽的卧房里有这么一段对话——
“听说你要见我?”
“是,父亲,我要回家了。”
“这里不就是你的家?!”
“我答应小优不再跟您吵架,您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吼那么大声是要给谁听?”
他们家顽固的人不是只有老汉弥顿,老的、少的,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硬碰硬。
“你主动要来见我如果就是为了要来说再见,那大可不必!”他一定跟这个儿子犯冲,要不是对面不相识,彼此当作陌生人,要不就是开口便意见相左,没两句就吵,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说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走了。”
“你给我站住!说什么听那女人的话不跟我吵架,你根本是娶了老婆忘了爹,我看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随便您要怎么说……”就说这老头又臭又硬,干么非要他来碰壁不可?
“我当然要说,你教出来的好妻子,竟然张牙舞爪的骂我是个差劲的父亲,说我没有尽到照顾家庭的责任,让你们兄弟在缺乏父爱的情况下长大,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这是阿道夫功成名就以来第一次被人家这么血淋淋的怒骂。
这是谴责,是告状,也是阿道夫在对儿子撒娇,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说的很好,把我心底不敢对您说的话都说了,至于小优的好您怎么会知道?要跟她做一辈子夫妻的人是我,其他事情就不用您担心了。”
阿道夫尽管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他专制了一生,真的敢指着他鼻子说真心话的人没有几个,这个叫黎优然的女孩子个性软中带硬,的确不容易。
他心底一软。“说到这个,那个女人一脸傻乎乎的,你怎么看上这种女人,她能帮你什么?你真没眼光!”
“父亲,男人在外面打拼事业,为的不就是要找到一个让自己安心往前冲的女人?我不以为我还能找到比她更适合我的女人,我跟她在一起非常安心。”
“想不到你对她情深意重,维护成这样。”阿道夫不会愚蠢的以为是女方给他儿子下什么降头之类的鬼话,这样的奥斯卡让他想起了这个儿子的母亲,他的台湾情妇。
自始至终,他都没能给她一个名份。
这对女人来说应该是终身的遗憾吧,他就让她带着遗憾死去。
“我的睡眠障碍是她帮我治好的,她无比耐心的陪我谈天散步,提醒我吃药,不要烦心,老爸,她真的很好。”说这话时的毕四方脸部线条是放松的,眼里漾着只有沉醉在爱里面的男女才有的依恋和幸福。
“对不起,”这三个字比蚂蚁声音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是当权父亲最大的让步。“我竟然让你生病,还不知道你病了。”
毕四方是震慑的,会道歉的父亲真是他认识熟知的那个男人吗?
原来小优的意思是这样,她要他先对父亲打开心扉,对吧?她是这意思吧?
“都过去了。”他很真心的说。
“你坚持要回台湾,放弃了家族给你、属于你的产业,要知道君子不立巍?之下,你确定?”豪门兄弟阋墙,为家产争破头的新闻多得不胜枚举,这个老三居然不要?
“父亲,求人不如求己,再说我不差,我有能力给我的妻儿温饱,而且,我也想学父亲的白手起家,我也喜欢台湾,我有已经打好的基础,我能打下一片毕氏江山的!”
阿道夫认真的审视儿子脸上那飞扬的神采,心中如一锅煮沸的水。
他的儿子曾几何时已经蜕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是那个小女人的功劳。
在欣慰之余要承认失败是很艰难的……可是,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翌日,小夫妻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搭机返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