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母亲为司徒皇室所准备的大礼,谁都逃不掉!
这才是华丹阳轮回阵的最终仪式。
那个被逼得吃了亲生骨肉才活下来的女人,如何甘心就这么败给司徒烁和他的走狗?她才是真正连自己的心肝都吃了,能司徒烁斗到底的罗刹厉鬼!
她要司徒氏兄妹反目成仇,要司徒皇室上演骨肉相残的戏码,要让这一切在未来给她陪葬,连她生下的两个孽种也不例外!
以被诅咒者骨肉至亲的鲜血为咒,以镇守司徒皇氏五行方位的司徒氏先祖墓地为阵,让司徒烁咎由自取的动乱为破阵的起始,五阵倶破方能催动咒术,华丹阳是有资格让司徒烁不得不联合单鹰帆、单凤楼、辛别月樊豫之力,才得以被打败的,她创造出狠毒至极的千年轮回阵,对付司徒烁。
司徒烁势必容不下炎武,这是华丹阳对他的个性下的赌注,因此也用尽心思,不让远嫁炎武皇帝的小公主司徒凝有机会怀下武皇继承人。
司徒凊曾说过,为了保护镇守天朝五行之气的墓穴,当年点穴的阵术师藏起了其中一座,而这座墓穴的位置,只有历代的镇国巫女知道。樊豫却说,司徒凊料错了,因为他无意间得知了这个不外传的秘密。
轮回阵,究竟是预知人的未来,或无形中暗示并引导人走向那个未来?天人转世的樊豫是唯一能在阵中抵抗华丹阳那些幻境的,在角力过程中,他或许窥探了华丹阳,却也有可能不自觉地中了华丹阳的暗示——他自以为用九死一生阵困住司徒凝,能保护她不再受无间罪咒之苦,并且将镇守天朝五行之气、被藏起来的那座墓穴移到九死一生阵中,妄想造出一条反其道而行的脉。只进不出,此阵必毫无破绽,他在阵中安排的一切会确保没有任何人能离开九死一生阵,世间也没有人能找得到这座阵的确切位置。却没想到果然如华丹阳所期望,他以阵法守住的隐藏龙脉,竟因心软地放了阿斯尔进阵内找司徒凝,让他们夫妻团聚,最后却被躲避天朝追兵的阿斯尔给破了。
接下来是必然会遭到司徒烁忌恨、镇守羌城的明氏一族,终将在司徒烁对预言的惊恐,咎由自取下成为以鲜血和怨念破阵的祭品;然后是她未能及时做好安排,只好留给女儿完成的蟒城凛霜城,直到最后帝都城郊的这座皇陵,五座阵破,最终魔咒才能以真正的巫女公主鲜血为钥匙降临人间!她要那个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男人陷入疯狂的魔魇之中!仇余凤独自站在帝都城郊的龙穴中央,目光狂乱地狠狠在自己手腕上割出一道深刻的刀口,让鲜血流入龙口……
被吸引而至的庞大怨灵,在地狱入口挣扎着,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女人的儿子!他必须死!
司徒烁仍是将叛党主谋全部打入大牢,等待秋后处决,至于主谋者以下,只要他们画押供出怂恿他们参叛变的主谋,一切既往不咎。司徒烁让这些人相信要免于一死,就必须有人完全承担责任,替全部的人上断头台,否则只会连累所有人,毕竟这位暴君可是曾经眼也不眨地下令抄九族,如今这样的判决已算是相当仁慈。
在操弄人心方面,他果然很有心得。
樊颢身为主谋之一,司徒烁将他囚在特别的牢房,因为他需要靠这个年轻人引出樊豫。
至于自在,司徒烁将她安排在那座花园里。就如同当年的约定一样,只不过当年他是为了妻子打造的,而如今他调派来数十名女卫作为花园的守卫,虽说是为了保护她,但也几乎等同监视。
不过,她也不觉得哪里不好,这地方反正挺舒适的,虽然不是旧的那处,但仿得极相似,真是让她怀念。
司徒烁就如过去所承诺的,每日下朝之后到花园里来。
叛军失败后,失踪两个月的文武百官全都在持国公府里找到了——一个个肚子都肥了好几圈,可以上神桌了,看样子樊豫对他们挺仁慈啊!这让司徒烁不无兴起换掉这群酒囊饭袋的想法,被困在阵法里两个月,只知道享乐,他还需要指望他们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吗?
他一到花园里,便待上大半天,在这里和自在一块儿用膳,入夜了才回寝殿,让自在也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对自己的模样早已释怀,但是面对过去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心里还是有一些介意。
自在并没有放弃说服司徒烁网开一面。她知道再仁慈的帝王也不可能允许造反,更何况司徒烁向来和仁慈扯不上关系,但起码她应该阻止他杀樊颢。
她不知道樊颢的母亲是谁,但是当初她对仇余凤玉石倶焚的做法表示不赞同时,仇余凤便把樊颢的身世告诉她,目的当然是为了说服她,就算他们成功拉下司徒烁,天朝也不用担心皇位后继无人。
樊颢确实有几分像司徒烁,而这番说词后来也得到樊豫证实。
因此,自在根本没想过,当年司徒凊为何顾忌不说。但话说回来,如今就算瞒着不说,樊颢同样难逃一死。
她静静地观察司徒烁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却见他不怎么震惊,也许早有猜测。
“你是要我,将来把皇位传给一个随时准备杀我的……“儿子”?”他的神情和语气无比嘲讽。毕竟是皇帝,亲生儿子带头造反,也仍是谋反,不可能享有特权。
“你要传位给谁,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希望不要看到父子相残的惨剧,他从来就不是以皇子的身分被养大,对你没有感情也不能怪他。”
司徒烁重重地放下茶杯,沉默半晌。“我自有打算。”然后便不再开口。
自在不由得叹气。也许当年她对他,真是认识太少。她所熟悉的,一直不是身为皇帝的司徒烁。
司徒烁将樊颢软禁在深宫。
他以前是见过这孩子的,当时其实怀疑过,这孩子的眉眼有几分像司徒家的人,不过他只以为这孩子是司徒凊所出;但如果司徒凊基于报复他而藏起他儿子,那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樊颢是他儿子,那么确实是如今他唯一适合继承皇位的儿子——樊豫和司徒凊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亮,只要扶持樊颢登上皇位,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司徒凊已死,而樊豫这辈子最好别再踏进天朝一步,他不打算上演虎毒食子的戏码给他们看,但樊颢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深宫!
司徒烁前脚才离开,易容成司徒虹,神情恍惚的明珠便找到这座宫殿。扮作皇帝最纵容的公主——最宠爱其实未必,明珠到现在也没见过司徒烁几次,他大多数时候是待在袁妃那儿,而且据宫奴的表现来看,司徒烁跟袁妃待在寝宫时,最好连她也别去打扰。明珠自然不会自找麻烦,但她也忍不住怀疑,司徒烁难道真的特别宠爱性格易怒乖张的袁妃?这宫里多的是比袁妃更貌美,更温柔的女人,看来司徒暴君的喜好特别怪异啊!
但无论如何,旁人相信司徒虹是最受宠的公主,因此她在后宫几乎是畅所欲行,除了某座花园,龙城里还真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她进到软禁樊颢的寝宫时,宫廷守卫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而被司徒烁派来照看樊颢起居的张公公只是冲着守卫摇摇头,然后一脸他也怕了这骄蛮公主的无奈表情。
他失败了!他竟然失败了?不可原该!
明珠脚步极轻地接近樊颢,靠在凉亭扶拦上喝闷酒的樊颢即使有所察觉,一开始也并未太在意。司徒烁显然不打算杀他,从他在这座宫殿里里外外部署的守卫就知道,他派出了最顶尖的高手来“保护”他,反过来说自然就是监管了,那么他在这里恐怕没有任何人动得了,谁会想袭撃他?
明珠的脚步轻得不像自己的,她像一缕游魂在龙城里游荡多日,这深宫里多少秘密怨气,那些蛰伏在每一道阴影中,附身在每一处古老事物里的黑暗情绪,再再都让她体内残存的蛊毒发作,迫使她每每和汹涌而来的戾气狂暴的杀意对抗着,直到筋疲力竭,再回神时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能庆幸无论她在这宫里多自由,都还是困在巨大黄金笼中的鸟儿,飞也飞不出去。
当她冰冷的小手按住樊颢的颈子,樊颢立刻反击,粗鲁地将她拽到身前,他没有见过“司徒虹”,但是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也猜得出她的身分。
“樊大哥?”明珠恍然如大梦初醒,几乎忘了自己怎会来到此地……这里还是深宫吗?为何樊颢会在此?
樊颢认出了明珠的声音。他知道仇余凤又把明珠送回宫里,仇余凤总是知道如何说服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确实他也不知道叛变在即,他要怎么安排早该消失在人间的明珠?若是叛变失败,明珠将会无处可去,司徒烁也会更加大力扫荡他们身边的一切,倘若明珠再被抓住,她的身子禁不起再一次利用妖蛊之术重生;但只要她易容成公主,无论成败,都是一层保障,于是那时他只能咬牙答应——就算不答应,对明珠来说,他的意见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无论是樊颢或阳,显然都比不上她的血海深仇来得重要。这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深想,更不愿意承认,可是确确实实让他失望,让他痛苦的事实。
樊颢伸手碰触她的脸,神教内易容高手所使用的易容术他并不陌生,那些几可乱真的技术,只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辨别的方法,当他确定眼前的女子确实是易容后的明珠,便拉着她往自己的寝殿走,在进到没有任何侍从卫兵的寝殿内,将门反锁,接着等不及取下她的面具,便紧紧地抱住她。
“樊大哥?”从她认识樊颢以来,即便在她身为千夜坊花魁那时,他也不曾对她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在羌城那时牵她的手,已经是他们俩有过最亲密的行为,有时她甚至对如此“善良”的樊颢有一些怜惜。
但是,这个难得的拥抱,随之而来的却是令人迷乱的熟悉感。
樊颢的衣裳总会特别使用熏香,而阳则随身带着香包,两者味道迥异,所以有时候纵使她感觉到樊颢的气息有些熟悉,总会认为是自己多心。此时,樊颢被软禁在这里数日,身上没有惯用的熏香,当然也没带上香包,对于阳身上沐浴过后,全然洁净的,只属于他的气味,她却是再熟悉不过……
明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她伸出手,抚过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过去她为何从没发现,樊颢和阳,除了那张狰狞的脸皮之外,有太多太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尤其当樊颢肆无忌惮地表现出对她的想念时,眼里灼热迷恋的神采和阳完全一样,那双眼睛,日日夜夜,连梦里也来纠缠,她怎么能够忘记?怎么能够忽略这么多的……讯息?
在雁城那时候,阳若要肆无忌惮地她缠绵,若不是在樊颢的行馆,也是在千夜坊——在神教的地盘上,樊颢向来也是备受礼遇。那时她总是担心阳的处境,被他那样坏心眼的,用各种手段欺负着,却怕极了他惹上不该惹的人,担心他的行踪被发现了,会遭人驱赶,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怕他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