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在入口的另一侧,苏晓沐明明走得很急,却又在拐角的地方猛然停了下来,甚至迅速地把自己藏在大理石柱后面,不远处,景衍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她视线里定格,一直到他上了车消失在她面前,她才一点一点地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们分手以后她尽量避开他会出现的场合,所以两人几乎没有见过面,偶尔碰到的几次,还都只是她看见他,没想到今天居然险些擦身而过。
这是天意吗?
她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觉让她的理智回笼,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眼底已经有了黑眼圈,枯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此沧桑。
子奇问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她还能想些什么?自景衍走进她世界的那一刻起,已经由不得她了,而且有小尧在,她和他的联系就不会断,不管天涯还是海角。
在她醒过来的,那些没有尽头的夜晚,一个疯狂的想法开始折磨着她的神经,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如果她真的会死、如果那天会来得那么快,那么请允许她自私一回,让他知道她的存在、小尧的存在,让他知道她还爱着他,如果老天有眼,如果可能,那就让他也爱上她。
虽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是个很傻的执念。
苏晓沐自嘲地摇摇头,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推门出去,凌子奇就倚在她刚才站的地方等着她,她本来还有些忐忑,可凌子奇对她轻松地笑了笑,彷佛刚才的不愉快并不存在,他对她总是这样好脾气。
凌子奇体贴地把挽在手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妳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先付了帐,时间晚了,我送妳回去,妳得早点休息。”
“好。”苏晓沐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没把刚才的尴尬放在心上。
凌子奇开车的技术很好,车速快却稳当,不多时就到了苏晓沐住处的楼下,她下了车,弯腰从窗外对他说再见,却发现他熄了火也跟着走出来,平静地说:“妳上一次就是在电梯里昏倒的,我不放心,先送妳上了楼再走。”一旦牵涉到她的病,他医生的立场站得很坚定,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电梯里很安静,今天的他们好像少了点什么,苏晓沐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自在”,他们忽然变得不自在了,她甚至不敢跟他正视,更怕他再问自己些什么。
一进门,就能看到用苏晓沐和小尧的照片放大的背景海报,她的家是间中古屋,并不是很大,虽然屋龄老了,却布置得很温馨,所有的装潢都是她亲自设计的。
凌子奇看着她照片上灿烂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闪神。
苏晓沐走进开放式厨房,问道:“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凌子奇摇摇头,替她开了一扇窗户通风,夜晚高楼上的风挺大,吹得他的头发微乱,他静静地看着她,低声说:“晓沐,妳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妳是怕陌生的地方不适应,我可以陪妳。”
凌子奇穿医生袍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下了班又变得玩世不恭,让人看不透他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苏晓沐从前就控诉他是个双面人,他还幽默地回她一句:“妳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双子座的呢。”
可他最近却是少有的认真,所以苏晓沐想装成若无其事都不行。她笑笑,“小尧还要读书呢,我实在是没办法离开,至于我的病……以后注意点就好了,你不用太担心,这么多年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妳是走不开,还是不想走开?”他抿着唇,又靠近她一步,深邃的目光灼人,厨房的灯光下他的脸颊微微泛红,身上还带着红酒的淡香,他不给她机会反驳,继续说:“妳牺牲的一切,那个人真的会珍惜吗?值得吗?”
凌子奇不清楚苏晓沐和景衍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应该说几乎没有人知道小尧的父亲是谁,就连他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但也仅仅知道,他是她的曾经。
不曾愈合的伤疤被他无情地揭开,苏晓沐有些恼羞成怒,瞪视着他,“我不需要任何人珍惜……唔……”突如其来的吻!
凌子奇把她困在洗手台前,勾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身,温柔又深切地吻了上去。
苏晓沐反射性地猛力推开他,难以置信地仰起下巴,冰凉的唇失去了颜色,“子奇!你疯了吗?”
凌子奇彷若未闻,眼里浮现浓浓的失落,然后听见自己苦笑地喃喃问:“晓沐,妳爱他,他就会爱妳了吗?”那我爱妳,妳就会爱我了吗?
被戳中死穴,她很快就给了他答复,却是致命的一击,“那又怎么样?即使他不爱我那又怎么样!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就这么突兀地蹦了出来,接着出现短暂的空白。
凌子奇一怔,放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地、缓缓地放开,半晌后,他的神色已经变为从未有过的平静,他抬头看看挂钟,语气也冷淡下来,“已经很晚了,我先离开。”然后木着脸,转身往门口走去。
等苏晓沐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伤人的话时,她什么也顾不得就冲了出去,脑子里涌上了过去的一幕幕,小尧高烧不退的时候是子奇日夜陪着她;家长会她在外地时也是他替她出席的;节日的时候他总是抽出时间来陪他们;更不用说她发病那时他丢下工作为她忙前忙后……还有很多很多,这么多年了,一直是他。
她怎么能、怎么敢、怎么会那样伤害他?悔恨的泪水像下雨一样,淋得她一脸狼狈。
“子奇……”苏晓沐在电梯口截住他,又怯懦地不敢再靠近一步。
凌子奇的身影滞了滞,在灯下略显苍白,却没有回头。
看着他抗拒的背影,苏晓沐心里一阵难过,将自己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咬紧唇带着哭音解释道:“子奇,对不起,我刚刚是一时冲动……”不过她的话还没能说完,电梯“叮”一下,门开了,凌子奇快步走进了里面,她模糊的眼里只能看到他冰冷的侧脸。
在电梯阖上门之前,他略一低头,轻轻地说:“晓沐,该道歉的是我,今晚我有些醉了。”
而妳只是让我清醒过来。
◎◎◎
那天以后,苏晓沐和凌子奇没有再见过面,也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超过半个月没有任何联系,她完全找不到他,不在医院、不在家里、没开手机、没上MSN……凌子奇这个人彷佛彻底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有一种感情是友达以上,但恋人未满,苏晓沐想,用这句话来诠释她和凌子奇的关系再恰当不过了,她的心很小、很自私,根本没有办法对他承诺什么。
又过了两天,恰好是苏晓沐的生日,小尧和子奇都不在她的身边,一个人的生日显得有些寂寞,路过蛋糕店的时候她一时兴起,买了一个起司蛋糕,回到家,刚点上蜡烛打算自娱自乐,门铃就响了。
苏晓沐本来还有些奇怪谁在这个时候来她家,可她刚看了猫眼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开门,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笑容,略为兴奋地喊着:“子奇?你怎么来了?”
凌子奇穿着POLO衫,一身休闲装扮,修长的身体斜倚着门口,头发理短了,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魅力。
他的眼里流转着熠熠的神采,就这么浅浅地笑着看她,“怎么?不欢迎我来吗?”他话虽这么问,可是人却已经不客气地越过她走入玄关月兑鞋,熟悉得跟进自己家门一样。
苏晓沐有些无法适应,转头看他已经换了拖鞋窝进小沙发里,用小牙签撩拨着摇曳的烛火,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关了门,在厨房倒了两杯茶出来,搁在桌上,微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有些胶着。
凌子奇把剩余的蜡烛都点上了,不知想起什么,轻缓地笑了出来,打破沉寂,眼角还带着温和的笑纹,“我说苏小姐,过了今天妳就三十岁了,还有我这个资优男人陪妳过生日,是不是很感动、很荣幸?”他的表情自在得好像那一晚的尴尬不曾存在。
苏晓沐笑了笑,拿起杯子朝他扬了一下,故作怅然地感慨,“我是老了,不过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知己?是啊,知己,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因这两个字,凌子奇眼底的某种光彩,正渐渐淡去,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刻意疏远,他以为自己可以像从前一样谈笑自如,以为自己可以放得开、可以不在乎,可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的伪装顷刻间瓦解了,他第一次这样嫉妒,嫉妒她装在心里的那个人……那个人何德何能?
他意思意思地跟她碰了杯,然后起身去关灯,顿时偌大的客厅只有烛光荧荧,苏晓沐娇小恬静的脸庞在他的视线里若隐若现,他心里一紧,并不走过去,只是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唱起了生日歌,中英文版都唱了一遍,就像电影里那些浪漫的情节一样。
可惜的是,她是他认定的女主角,他却不是她的男主角。
歌声一落,他淡淡地说:“晓沐,许个愿吧!”
苏晓沐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却只能把感动藏在心底,带着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自己的愿望,然后把蜡烛吹灭。
她等了好一会儿,凌子奇并没有亮灯,两人在黑暗中沉默。
时间悠长得彷佛过了半辈子,凌子奇温温的声音在漆黑中传来,“晓沐,如果我比他更早遇见妳,妳的选择会是我吗?”可还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又像孩子似的不甘心地问:“他……就真的那么好?值得妳这样不顾一切、近乎固执地爱着他?”
苏晓沐咬紧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就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一个人的好与不好,哪里有什么界定;一个人的爱与不爱,更是情非得已。
爱情,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景衍的。
◎◎◎
那是初春的一个傍晚,被夕阳镀了一层金晖的机场人潮如织。
苏晓沐和景衍再次相遇,他还是开那辆耀眼的法拉利,她去送人,而他则一脸漠然地倚在车门前,好像在等人。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他很久,直到在一旁的友人催促,她怕被看出些什么,这才移步走进候机楼,再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他还在那里,只是表情有些不对劲,单手扶着车门,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
她鬼使神差、不合时宜地走上前,抬头问他:“景先生?你怎么了?”
景衍有些难受,瞇起双眸与她对视了一眼,凭着记忆里想起她是谁,疏离地说:“苏小姐?”他勉强站直身体,又缓缓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可苏晓沐根本不相信,忍不住又往前走一步,立在他跟前,两人靠得很近,她犹豫了一下,“真的没事?可你的脸色很不好。”
景衍抿紧唇,似乎不悦她的逾矩,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握起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宽厚、很温热,将她的左手暖暖地、牢牢地包在里头,十分亲昵。
苏晓沐吃惊地扬起下颔看他,他很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语道:“请妳帮我一个忙。”也许是天生惯于发号施令,他的请求跟命令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她一脸茫然,傻傻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心脏怦怦直跳,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他们的十指交握中,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阿衍!”不远处,一个穿着淡紫色外套的女孩子单手朝他们挥舞着,另一只手还亲密地挽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机场大厅走出来,男人的模样不算英俊,还留着胡子,却也很有男人味。
苏晓沐明显地感觉到景衍的身体一僵,不过她用余光看去,此时他的唇角微勾,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减退了几分冷漠。
女孩子很快来到他们跟前,笑起来两颊有很深的酒窝,十分可人,她落落大方地介绍道:“阿衍,他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程宇。”
“你好,我常常听小臻提起你,久仰了。”程宇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来。
“你好。”景衍的表情很深,冷漠看了他一眼后,疏离地回握了一下,很快便放开手,转而看向秦臻,“小臻,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
女孩子神秘一笑,害羞地红了脸,偏头看了看程宇才说:“我们准备结婚了,这次回来见他爸爸、妈妈的。”
瞬间,苏晓沐觉得自己手腕的骨头被紧捏得疼进了心底,很明显地感觉得到景衍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秦臻笑咪咪地在景衍和苏晓沐身上打转,然后颇有深意地问:“这位是?”
景衍顺势把还怔忡着的苏晓沐搂进怀里,状似亲密,可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她是我的女朋友。”
◎◎◎
“她是我的女朋友”,可事实上他们只是见过几次面,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秦臻和程宇邀请他们一起共进晚餐,苏晓沐明明可以不去的,她不必为景衍稍显荒唐的临时起意而负责,可那天的自己却像着了魔一样,不但应邀,而且比演员还要入戏。
气氛比苏晓沐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因为秦臻很开朗,又很爱笑,大多时候都是听她在说话,说她和景衍小时候的趣事,说她在国外求学的经历,也说她和程宇的相识。
这样一来,本来话就不多的景衍更加地沉默,顺着剔透的玻璃杯缘,瑰红的酒缓缓滑落,像丝滑的红绸缎,一杯接着一杯,彷佛掩饰着什么。
苏晓沐觉得他的脸越来越红,忍不住小声说:“你好像发烧了,不要再喝酒了吧?”
景衍抬起头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而手上的酒杯已经被秦臻夺走,轻柔的语气带着不赞同,“阿衍,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
他随即垂下眸,掩去了一切情绪,薄唇抿了抿,淡淡道:“我没事的。”
不过因这小插曲,四人晚餐还是早早地散了。
这天晚上没有月光,漆黑的夜空像黑丝绒般一直绵延到天际。
景衍幽深的目光随着秦臻他们的离开而消沉,隔了很久,他才转过身低哑地说:“抱歉,耽误了妳这么长时间,我送妳回去。”
“景先生,你不但发着烧,而且还喝了酒,这样子怎么能开车?”苏晓沐拧起眉来。
景衍有些不耐烦,“我没事。”他说着就要往车库走去,可没走两步身形就开始摇晃。
苏晓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只是碰到手掌,那热力已经不容小觑,他们距离很近,他身上夹杂着烟草和红酒的味道传进她的鼻尖,她叹气,这男人估计是病胡涂,也醉胡涂了。她抢了他的钥匙,不由分说将他塞到出租车上,扶他坐好,她才说:“司机,麻烦去最近的医院。”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裹上了一层暖意,耳畔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呓语,“我不去医院。”又报了一个地址,她微微侧脸看去,他已经闭着眼睛,软软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呼吸忽浅忽重,落在耳边撩拨她的心,她定了定神,移开目光。
景衍的住处位于市中心某处高级公寓,不一会儿就到了,她吃力地把他扶上楼,弄到卧室的床上,可他太过高大,所以松手的瞬间她也惯性地跟着倒下,他迷迷糊糊一把将她搂住,下意识地调整他们的姿势,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姿势无比契合,然后他用下巴在她耳颈间蹭了蹭,昏昏沉沉睡去。
苏晓沐想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这种情侣般亲密的姿势让她无所适从,她甚至能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让她的每一条神经都轻颤起来,终于,等到他的呼吸平缓下来,她才一寸一寸从他的怀里挪开,乍一失去温暖,她还有些不适应地怔忡了一下,忍不住伸手碰碰他的额头,又猛地缩回来,都烫得能煮熟鸡蛋了!
她找不到医药箱在哪里,急忙打电话请了医生过来,他居然发烧近四十度,还能撑那么久,还真是够倔的,医生帮他打了针、开了药,她不放心他一个人,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留下来。
忙了一晚上,她有些疲惫,歪倚在沙发上,等静下心来才开始打量景衍的房子。主色调由深黑、深灰、深蓝组成,好像走进了他的世界,每一处设计都精简得近乎冷峻,原来这个男人还真的冷到骨子里了。
苏晓沐睡不着,时不时就去卧室看看他,药逐渐起效,半夜里他出了汗,她热了毛巾替他擦汗,后来一个不小心在浴室滑了一跤,跌得全身骨头都疼,衣服也全浸水了,勉强吃力地爬起来,被湿漉漉的感觉弄得难受,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他床边轻声说:“呃,借你的衣服穿一下。”他应该不会介意吧?她好歹是为了他才搞得这么狼狈的……
有些忐忑地打开景衍的衣柜,她一下子呆若木鸡,这哪是衣柜,简直就是个小型的衣物间,衣裤、鞋袜连配饰通通都有,而且都是些如雷贯耳的名牌,她胡乱挑了套简单的居家服,男装的款式穿在自己身上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滑稽,只好把过长的袖子、裤脚挽起来。
天亮了以后,苏晓沐用厨房里的食材熬了一小锅皮蛋瘦肉粥,她端着粥从厨房里出来,脚步忽然一顿,因为遇到刚换了拖鞋的秦臻,彼此都怔了一下。
苏晓沐想,她怎么进来的?
而秦臻很自然地把目光落在苏晓沐身上的男式衣服上,表情有些尴尬,略为局促地道歉道:“不、不好意思,我已经习惯这么随便进来了,抱歉。”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苏晓沐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
秦臻关心地问:“阿衍呢?他还好吧?”
“他还在睡觉。”苏晓沐一答完,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引人遐想,忙解释道:“他昨晚吃的药有安眠的成分,烧已经退了,就是睡得沉。”
“那就好,他没事我就放心了。”秦臻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她们认识不深,也没什么话题,气氛有些尴尬,秦臻逗留不久就说要走,后来想起了什么,又在包包里翻了一下,将一串钥匙放在茶几上,对苏晓沐说:“这是钥匙,麻烦妳帮我还给他,反正我出了国以后也用不到了。”
没想到秦臻有钥匙,让人不得不深思起他们的关系,可看情况他们又不像曾经是恋人,那为什么景衍会让自己假装他的女朋友呢?而苏晓沐的记忆也开始回笼,她想起来,秦臻应该就是她曾经在医院里看到的在景衍怀里的女孩,事情好像有些复杂。
她是到后来才知道,原来秦臻就是方老师的女儿,她学陶艺的日子短,所以她们也不曾碰过面。
等苏晓沐送走了秦臻,景衍也恰好醒了,其实在看到他倚在房门的剎那,她严重怀疑他是算好时间醒的,难道他不想见到秦臻?
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苏晓沐结结巴巴地说:“呃,出了点意外,所以借了你一套衣服,不好意思。”他的眼神太深了,像寂静的海一样波澜不惊。
她快招架不住了,见他还是沉默地看着她不说话,她又说:“我熬了皮蛋瘦肉粥,你吃一点再吃药吧。”然后冲进洗手间换回半湿的衣服,出来时他坐在沙发上,眼睛沉沉地看着茶几上的钥匙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苏晓沐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匆匆跟他道别,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打开大门的时候,听见身后景衍低低的声音,“谢谢妳。”
她回道:“不客气。”没有回头,怕再被他牵动自己的心。
后来苏晓沐爸爸突然查出有癌症,而且病情急转直下,这个打击大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她妈妈过世得早,几乎是爸爸把她带大的。
他总是反复念叨着,“晓沐,什么时候带男朋友来跟我见一面啊?”他做父亲的,就怕自己走后,没人照顾女儿。
医生说病人的心情直接影响病情,她那时急病乱投医,只希望能做点什么来让她爸爸高兴,也不知道哪条神经错乱了,竟然给景衍发了短信,景先生你好,我是苏晓沐,请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景衍生病的那晚,苏晓沐手机没电,是用景衍的手机拨回宿舍,跟室友谎称她在亲戚家留宿,也就有了他的号码。
他直接回拨了电话,“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
“我缺一个男朋友……”她已经急得六神无主,这样的话不经思索就说出来了,听对方一阵沉默,她理了理思绪,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他说清楚。
不过苏晓沐没想到,景衍没思考很久就爽快答应了,正好那段时间秦臻回国办婚礼,他们也算是互相帮助了。
直到现在,相隔这么久,她依然记得当初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情景,为了让她爸爸相信,她拜托他跟她照一张合照放在钱包里,而他明明很抗拒照相,却还是配合她的请求,其实他的心未必如他外表那么冷,只是他把自己藏得很深。
景衍就是有一种能力,让她想不断地接近他、了解他,甚至于爱上他。
这张合照一藏就是十年。
不过她很清楚,那时的他们,只是假装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