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冤……”莫追两眼含泪,委委屈屈地咬着唇。
“忍着。”容止也觉得亏大了,原来她是身在宝山中而不自知?可在她所收到的消息中,根本就没有燕磊怀有魂纸这一项好吗?
他趁机敲诈,“我要利息。”
“……欠着”她抽抽嘴角
“相公,你不许赖皮。”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深闺怨妇扮得淋漓尽致。
“会让你饱餐一顿行了吧?”他就这么点出息?也不想想她两肩都是满满的齿印,他还没事就啃上一两口,害那痕迹她想消都消不掉。
他高高兴兴地应着,“行。”
被他俩晾着很久的燕磊,忍不住打断他们夫妻打哑谜似的交流。
“小弟?”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容止定下心神,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大麻烦再说。
“咱们必须立刻离开大都。”一张魂纸价值何止万金?为了魂纸,慕殇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们挖出来。
“为何?”燕磊有些不懂地看着他们在下一刻都在屋里收拾起家当。
容止指着怀中已收好的信封,“大哥,你不知这是什么?”
“不就是纸吗?”很普通的一张白纸啊,只是印有满特殊的花纹。
“它可不只是纸而已。”容止被他那茫然祥给折腾得几乎没力。“它是魂纸,别告诉我你不知魂纸为何物?”
燕磊的脸色煞白“怎么会……”
“如今全天下的皇帝和武林高手们都找这玩意儿快找疯了,而你有这玩意儿你却不早点说?”根本就是浪费她的时间嘛,容止边收行李边拿他出气。
莫追也逮着机会就捅他一刀,“难怪你鸡嫌狗厌,人人都想宰了你。”
“我、我……”
站在屋外的月穹以指敲了敲门板,适时地加入了他们的讨伐声中。
“里头的一家子,快收拾收拾,你们得跑路去了。”
莫追将门打开,“师姊?”
“我要松松筋骨,你们没事就快滚。”她定定凝望着被风雪迷蒙了视线的远方,暖身似地扳扳颈项。
毋须她多语,莫追马上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他回头向容止示意,容止很快地即翻出他们所有人的外氅和大衣。不过片刻,一阵藏在风雪中的气息已抵达了农舍外头,莫追干脆连行李也不要了。
“来了!”他转身抄起容止,抱着她就飞快地往外跑。
“大哥……”容止一手急急拍打着他的肩,“你掉了大哥!”这么大个人他也能漏了?
“烦死了。”莫追跑着跑着又绕回去,一把扯过还呆愣愣站在屋里没反应过来的燕磊。
冻人的飞雪模糊了燕磊的视线,在他被扯着跑离农舍时,脚下突然像是被人缚住了般,几乎无法自雪里拔出双脚,他吃力地挣扎着,这时一道艳红的身影自雪中忽现,那张熟悉的脸庞令他马上认出来者。
他指着琴璞的脸,“是你!”
莫追毫不温柔地把他扯到身后,“就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啦,快躲好。”看祥子,大公主就算是事败也一样没放弃啊。
负伤独自逃出宫中的琴璞,凌厉的视线全都锁在燕磊的身上。
“交出魂纸。”
莫追刻意以身子挡了挡,好笑地问:“你哪位?你说交就交的?”
“小八,你是在生孩子吗?还不走?”月穹很不耐烦地提醒,压根就没把琴璞给看在眼中,她只烦恼这家伙会不会引来一票慕殇的追兵。
莫追模模鼻子,在月穹的冷眼下赶紧把容止放下,转身去农舍后头套马车,容止则不放心地看着月穹。
“四师姊,你行吗?”琴璞可是个相级初阶的高手,再加上他又是个来历不明的魂役,谁也不知他有什么杀手锏。
“放心,乖乖带着你家娘子避风头去,这只属蛇的交给师姊就成了。”月穹漫不经心地步至琴璞的面前,上下地打量起他。容止一愣,“蛇?你说……这家伙是蛇变的?”原来这魂役既不是先人也不是鬼魂,而是一条蛇?
“就这条毒蛇咬了你一口。”全身上下都是剧毒啊,怪不得她差点就去了半条命。
“师姊,我要吃蛇羹!”莫追停好马车,边抱走容止边对月穹嚷着。
“知道了。”就知道他记仇。
将容止放在马车里后,莫追发现他又漏了一人,于是他很不情愿地下车再回去检,却发现雪地中的燕磊只是一迳地站着不动,眼中似藏有痛苦。
莫追不得不劝劝他,“性命要紧,别再想着燕氏或是靖远侯府了。”就因他拥有魂纸,眼下在这北蒙国,怕是再也无他容身之处了。
“你们走吧,我不走。”燕磊的神情很黯然,即使已一无所有,可他说什么就是不想离开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莫追也懒得同他讲道理了,二话不说地上前弯子,一把就将他给扛至肩上。
“弟妹你……”燕磊当下闹了个大红脸,忙挣扎着想下地,“快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成何体统?”
“有完没完啊你?”大步来到马车后头,莫追不客气地将他扔进后车厢,再顺手撕下自己脸上柔儿的假脸皮一并扔给他。跌得七荤八素的燕磊坐起身,一眼先是见到胸前那张薄薄的脸皮,再抬首,所见着的则是莫追那张又女敕又白,宛如少年般的俊逸脸庞。
“这……”他讶异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是怎么回事?”
“没工夫跟你解释。”莫追轻飘飘地扔下话,三两步就窜到马车前头,挥扬起马鞭,驾着马车快速离开此地。
“大哥?”容止小心翼翼地唤着一直握着假脸皮发呆的他,不明白莫追为何要挑在这节骨眼选择扯破脸抖出事实。
燕磊茫然地转过头,怀疑地看着自家小弟,却见容止对柔儿是个男子这件事,面上一点意外之情也没有,一种什么都捉不牢的慌,无声地溢过他的心坎,忽然间,他什么都不敢确定了。
莫不是……就连这个小弟也都是假的?
愈来愈盛大的风雪掩去了一路远去的马车,琴璞是很想追上他们的,可他自始至终都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而对面的那个女人,她甚至连根手指也没有动,只简单地放出深藏的内力,就轻易地将他的两脚给钉死在原地。
他不甘地瞪着她,一双竖瞳泛着妖异的光芒,浓浓的怨毒与愤恨自他的身上悄悄地散开了来。
“甭瞧了,你没有机会的。”月穹被瞪得不痛不痒,很平静地对他陈述事实。
琴璞扬起双臂大大一振,北风将他的衣袍吹扬得鼓涨,淡黄色的雾气自他的脚底下向外蔓延,丝毫不受咆哮的风势影响,转眼间就包围了月穹。不过一会儿,黄雾中传来了某种嘶嘶的声响,月穹定眼一看,一条条弓着身子的毒蛇已密密麻麻地将她围在其中。
难道他不觉得这很不合常理吗?
都冬日了,还是大雪纷飞冷死人不偿命的隆冬,这些蛇却没冬眠反而被召来凑热闹……月穹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你的主子不是已沦为慕殇的阶下囚了?还为她这么拼命?”看样子这名魂役生前来头应是不小,大概就蛇王或蛇妖那类的吧,只是她不明白,慕临仙在落到慕殇的手中后,下场除了一死不会有别的路,他还如此不死心,极力想为她挣条生路?
琴璞一脸义无反顾,“只要主子能得到新的魂纸,她就有机会东山再起……”谁知她下回能召出什么来呢?或许是个举世无敌大将军,也可能会是能在刹那间就杀了慕殇的武林高手,总之,只要有可能,他都想为她搏一搏。
“真忠心。”她两肩一耸,“只可惜,无论她是否能够再起,那都将与你无关了。”
地上的毒蛇,随着她的话尾一落,乍然群起攻之,露出森白的毒牙朝她咬去,但却在距离她数寸之前似撞上了道无形的墙般,一时纷纷受痛坠地。
琴璞这才发现,她的武力并非与那日被她救走的莫追同为一阶,她就这么站在原地不躲不挡,只用内力在周身筑起一道无形的墙,然而那浑厚结实的内力,竟是无一处可破,某种危险的警钟迅即在他的脑海响起。
“相级……中阶?”
她面无表情地扬起一掌,“所以我才说,你没有机会的。”
漫天似刀的掌风,乘着风雪狠厉地割划过大地,将地上遍地的毒蛇斩切成一块块的碎肉,飞窜的血花染红了雪地,月穹没给他留下半分闪躲的余地,在将他割得遍体鳞伤之余,一个箭步上前,当下五指穿胸而过。
琴璞踉跄倒退了几步,最终站不住地跪在雪地里,他怔怔地看着胸前致命的伤口,而后不甘心地对她瞠大了眼。
“我不想死……”他还没有活够……他,才成为人还没有多久……
一直以来,他就很想似凡人一样,有着温热热的血液流淌在身子里,他想和那些沐浴在阳光下的百姓一样,用双脚走在土地上,看遍人间的繁华和烟火,而不是只能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孤独地称王,最终在冰冷的洞穴中孤独地死去。
月穹看也不看他,“你们这些魂役,本就不该复生。”
早已死去的他们,本该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岁月中化为尘埃,而不是重新再次有了生命,恋恋不舍地徘徊在这座人间,擅自破坏天地间应有的规矩。
那本阅魂录,本就不该存于这人世的。
每个人,生来皆有贪。
若是不贪,怎会去许愿?这世上,又怎会有无私的心愿?
而要想驱使魂役,又怎可能不需付出任何代价?
“我想要生命……我想活着……”琴璞勉强地站起,两手掩着胸口的血洞,徒劳无功地挣扎着。
“安心吧,你很快就能投胎了,因慕殇的眼中容不下背叛。”待魂主死了,魂役也会跟着烟消云散,然后获得了来世的生命投胎去,他等不了多久的。
莹莹如玉的亮光,在这阴沉的雪日里看来格外耀眼,琴璞恐慌地低首看着自己,就见那阵自他身上发出的亮光消失后,他的身子莫名着了火,焰色诡异的紫色火花,窜上了他的衣袖、他的四肢和脸庞,接着火势蓦地壮大,烈焰有如一头远古的巨兽,张口就吞噬了他。
慕殇应是对慕临仙下手了吧?
月穹静看着雪地中的紫色火光,在揺曳落下的雪花中一点一滴地燃烧殆尽,而后琴璞亦化为飞烟,被吹散在不知去向的北风里。她没半点留恋地离开了原地,信步走回农舍里取出收拾好的轻便包袱,才刚关好农舍大门,她即微眯着眼转过身。
嗯?
一个相级中阶的……正朝这边全速赶来?
她可不是她家小八师弟的专用打手,一次已经很不划算了,两回?她才不干。
月穹走至屋后的马厩牵出爱马,攀上马背,敛去了所有气息,果断地跟着躲麻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