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行人回到扬州,朱又蝶一得知管尔奕人不在别院,又带着人在外头寻找失踪的朱天煜,立刻派人去将驸马叫回,顺便交代鲁惜易去厨房干活,而柳芙蓉向来黏哥哥,当然也跟着去。
朱天煜拿着杀人似的目光瞪着朱又蝶,满心不快的尾随一双儿女进厨房。
“若有一日他恢复记忆,怕会加倍的讨回来。”看着公主一脸得意,柳无双不由提醒一句,“公主,老虎纵使在打盹,但还是只虎啊!”
“我明白。”朱又蝶轻笑说:“但我可是他女儿的干娘、他儿子的丈母娘,再说了,天大的事还有驸马挡在前头。”
看着朱又蝶谈及管尔奕时脸上流露的幸福,柳无双衷心替管尔奕感到开心。
前头传来的吵杂声令朱又蝶的神情一亮,“驸马回来了!”
管尔奕大步走进大厅,“王爷呢?!不是说找到王……”
他的话因为看到坐在厅堂里的柳无双而隐去,多年未见,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
“管大哥。”柳无双轻唤了一声。
“这……”管尔奕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出声,“无双?!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
话还没说完,一只绣花鞋不客气的砸向他,管尔奕忘了说话,连忙一闪。
“你真是欺人太甚!”朱又蝶气冲冲的站起身。
“公主?!”管尔奕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娘子正气呼呼的坐在一旁,暗暗叫苦,连忙上前赔罪,“对不住!实在是我太担心王爷又太久没见到无双,一时忘形,没注意到你在一旁。”
“是啊!宁王重要、无双重要!”她忍不住嘟起了嘴,“就我跟孩子不重要,我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你都能视而不见,难怪把我和孩子丢在京城数月,你真能放心!”
“公主在京里自有人守着护着,但王爷……”管尔奕看妻子的双眼圆睁,立刻识相的不再辩驳,“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我还指望着与公主共白首,看你难受,我会心疼。”
闻言,朱又蝶轻捶了他一下,脸上的怒气全消,“就这嘴会哄人。”
“但我只哄你。”管尔奕紧握着她的柔荑。
看着他们两人,柳无双垂下眼睑,露出浅笑。
管尔奕安抚了太座,这才又将心思放在柳无双,“你肚中的孩子可否平安?”
她点头,“我生了个女儿。”
管尔奕这才放下这些年压在心中的大石,松了一大口气,“这就好,想想真是造化弄人,当年要不是苏雪芙,你跟王爷也不用劳燕分飞。”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柳无双的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你会有孕,全是她搞的鬼!”说到这个,管尔奕至今还满心不快,“就因为她的妒心,所以买通了王府里的奴才,换了上呈给你的汤药,让你受孕。王爷事后知道始作俑者是她,还大怒的严惩其罪。”
听到这个消失,柳无双心中五味杂陈。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有孕的时候,她虽心惊,但只想着要如何保下这孩子,再无心思探究其他,至今才知道原来是苏雪芙陷害她。
她问起,“如何严惩?”
沉默了一会儿,管尔奕轻摇了下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颤抖的吸了口气,“他杀了她?”
他没说话。
“他不该如此绝情!”柳无双激动的说:“就算雪芙姑娘再不是,也跟了他几年。”
“苏雪芙夺人性命,并不值得你的同情。”管尔奕的口气微冷。
“我并没死,别人不知道,但你很清楚,你怎能不阻止?”
“放心吧!苏雪芙并没有死!”管尔奕的嘴一撇,老实交代,“王爷只是令她自毁其貌。”
不过,以苏雪芙的性子,这个惩罚远比夺她性命还要痛苦。
“在你投湖之后,她以为计谋得逞,怕东窗事发,所以想要杀了那个替她换药的奴才灭口,奴才怕死才抖出她的丑事,如此蛇蠍心肠,你根本无须为她神伤。”
一个女人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竟然能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雪芙姑娘来自显赫的苏家镖局……”柳无双低喃,“王爷毁了她的容貌,她的家人怎能轻易罢休?”
“既然能成为一方显赫的江湖中人,自然不会不讲道理,王爷饶了苏雪芙一命已是恩典,苏家人不会不识相的上门理论,更何况以王爷的身分,他们纵使心有不服,也得如数吞进肚子里。说到王爷——”他的视线环顾四周,“怎么不见王爷身影?不是说找着了吗?”
柳无双的视线飘向一旁的朱又蝶,没说话。
“公主?!”管尔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我在来找你的路上,遇上了无双和宁王。”朱又蝶拉住了管尔奕的手,一副天真的样子,“你都不知道这事多有趣!”
有趣?!久别重逢该有感动、兴奋,但就不该是有趣!看着自己的妻子一脸热切,管尔奕不由轻挑了下眉。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起,再问了一次,“王爷呢?”
“在厨房干活!”朱又蝶没有迟疑的回答。
管尔奕微惊,“干活?王爷吗?!”
“是啊!”朱又蝶兴奋的说:“无双收了个义子叫易儿,我叫易儿上厨房干活,无双跟宁王的女儿芙蓉也吵着跟易儿去,宁王看在眼里,舍不得孩儿吃苦,自然也得跟着一双儿女,想必也会顺便把孩子的活儿都揽在身上。”
这女人真的是不知死活!
“王爷乖乖任你摆布?”这可不是他印象中的朱天煜。
“当然。”说到这个,朱又蝶可得意了。“他现在失忆了,什么都忘光光了,这下子,以前他欠我的,我还不趁此机会,一次都给讨回来。”
失忆?!管尔奕皱眉看向柳无双,就见这丫头还一脸无辜的眨着眼。
“发生了什么事?”管尔奕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初见的兴奋消逝,现实回到了脑子里,以当年无双与王爷决裂的样子,再相遇绝不该如此平和。
“他……”柳无双下意识逃避他的目光,“受了伤被我所救,命捡回来,却失忆了,他忘了当年的点点滴滴,更不记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管尔奕一张脸沉了下来,“所以这段时间,王爷都与你在一起。”
“是啊!其实你也不用生气。”柳无双咕哝着,“我看他过得挺开心的,他陪我养鸡卖蛋、砍柴挑水……洗……衣、煮食……”
“胡闹!”管尔奕瞪着她,“要不是多年未见,我真该揍你一顿!就因为一己私心,所以王爷失忆了,你选择隐瞒,对他的过去,绝口不提。”
她心虚的闪躲他的视线,“我从没打算要瞒,我……只是暂时不说而已……”她也有想过要带他回王府的,只是把时间往后延了一点……
“暂时?!”他咄咄逼人的问:“若今日你未巧遇公主,你要等到何时才说?”
柳无双替自己辩解,“若他开口问了,我就说啊!”
“笑话!王爷已经失忆,能问你些什么?”他义正词严的说:“无论王爷与你之间有何恩怨,有人想杀他,你不该不知分寸的把他留下,事发之初,你就该当机立断的将王爷送回府,你可有想过他只身在外,若再遇不测,你良心何安?”
柳无双咬着下唇,垂下眼,无法反驳。
“天啊!”朱又蝶哼了一声,“瞧瞧是谁在说大道理啊!”
管尔奕轻叹了口气,转向自己的妻子,“公主,这个节骨眼,你就让我跟无双好好说些话,你也知道有人想对宁王不利,所以我总得凡事小心。”
朱又蝶拉下了脸,“你开口闭口就宁王,他是你的好兄弟,为了兄弟自然两肋插刀,流血至死也能含笑而终,你的妻小、视若亲妹的无双又算什么?”
他叹了口气,“公主,别闹了——”
朱又蝶不以为然的一撇嘴,“我没闹!要说道理,本宫就好好跟你说,宁王跟无双姑娘的恩怨是他们的事,跟你这个大总管、驸马爷没半点干系,无须你在一旁出意见。”
“我一切都为了王爷的安危。”
“那是老天爷罚他!”朱又蝶也回答得理直气壮,“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自己的孩儿都不要,现在让他吃点苦头有什么关系,”她对柳无双一笑,“干得好!一切有我,我当你的靠山。”
“公主啊!”他快疯了。
“怎样?”她扬起下巴,一脸无惧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公主,宁王和无双的事你不明白,你乖乖照顾咱们的女儿就好。”
“好极了!”朱又蝶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你倒还记得咱们有个女儿,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宁王。”
“宁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况且当年要不是他出手相助,咱们也没法子共结连理。”他欠王爷的可不只一份情。
“只叫她一人?王爷想做什么?”管尔奕担忧的看着他。
“不是要我见她?叫人进来。”朱天煜的声音冷冷的。
管尔奕微敛下眼,自从失去右臂之后,朱天煜的阴晴不定连他也无所适从,所以无奈之余,也只能出去请柳无双。
柳无双知道朱天煜愿意见她,脸上一亮,兴奋的进入屋子。
“说吧!”朱天煜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冷冷开了口,“有什么事非要见本王?”
看着他冷漠的态度,她的喜悦急速消退,心没来由的一阵抽痛,“只是想看看你是否一切安好?”
“本王除了少掉一条手臂之外,好得不能再好!”他讽刺的冷哼。
看他这样,她的眼眶红了,才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被他冰冷的眼神震在当场。
“芙蓉她——”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见你。”
她看着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柔水亮,带着祈求,他多想立刻拥她入怀,但他不能,他紧握拳头克制自己。
“你女儿害我失去了一条手臂,我该要她的命!”他的声音一样冷漠。
他的话使她的脸色一白,一股毛骨悚然的刺冷直窜心头,“你恢复记忆了?”
朱天煜闭上眼,深吸口气想将她身上的迷人气息记在脑海里,“这些日子,你该玩得很开心了,要适可而止。你女儿在一开始我就不要,现在想法也没改变,我恨她,连看到她的脸都不愿,在我后悔并杀了她之前,叫她滚!不过你若要留下我不介意,毕竟我向来喜欢你的身体!但那个丫头——宁王府留她不得。”
他不留情的话令愤怒涌上心头,柳无双不争气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这些日子,你连不是你所出的易儿都能视如己出,芙蓉你更不可能会伤害她。”
他睁开眼,恶狠狠的瞪着她,“大胆!”
她扬起下巴,不让自己退缩,“你可以不要自己一条臂膀也要救芙蓉,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冷酷无情的宁王了,我不相信你真会伤她!”
突然,他眯起眼站起身,越过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她的心一惊,连忙跟上去。
柳芙蓉原本站在朱红大柱旁,一看到朱天煜,小脸一亮,立刻兴匆匆的迎上。
一脸铁青的朱天煜见着她,随即只手将她小小的身躯高举过头。
一旁的鲁惜易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扯他的衣袖,“爹,你吓到芙蓉了!”
朱天煜置若罔闻,一脚将鲁惜易给踢开,手一松要将孩子给摔在地上,所幸管尔奕见状,连忙冲上前扯他的手,将他手中的芙蓉抢回怀中。
柳芙蓉看着朱天煜一脸凶恶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哭,鲁惜易则抱着肚子,痛坐在地,一脸惊魂未定。
柳无双惊骇的看着这一幕,看着朱天煜又转向管尔奕抱在怀中的柳芙蓉出手,她立刻冲上前。
“够了!”她的双眼灼热,挡在女儿和他之间,痛苦的凝视他,“朱天煜,够了!”
他的眼神里有过去的冷酷,她太熟悉这个神情,明白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原来再多的温暖,一恢复记忆,他就能当船过水无痕,是她太傻了,以为可以再信他一次。
“我带孩子走就是了。”她用力拭去滑落的泪水,抱起女儿,牵起跌坐地上的义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不该哭,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她哭,但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往下掉,想到从今而后,不能再相见,她的心绞痛着。
“王爷!”管尔奕苦恼的看着一脸苍白的朱天煜。
看着走远的背影许久,朱天煜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尽管再次只剩下一个人,但知道她们母女俩将会一切安好,这就已经足够,即便痛苦狠狠占据他的心,外人却看不出丝毫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