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启禀公主!”正当两人身影交缠之时,俪人在殿外扬声,打断了两人的浓情密意。“您要御医准备的汤药好了。”
华皇闻言只好推开他,正经地整了整衣装。“进来吧。”
俪人端着汤走进大殿,来到两人面前。
“见摄政王忙于政事,我便让御医开了几味温补的汤药,想给你补补元气,你趁热喝点吧!”华皇亲自打开汤盖,将药碗转交给他。
看着眼前的汤药,北宫澈不经意地瞄了俪人一眼。自那日袁威出征,俪人的举止已经说明她有问题,只是他找不到更明确的证据定她的罪,还不能轻易将她从华皇身边调开……
“怎么了?”华皇注意到他的目光。
“不,没什么。”他调回头,不想让她担心地重展笑容。“我只是有些怕苦,之前你也命我喝过一碗,结果苦死人了。”
“好,不然我先试试,看是否真有那么苦?”
她端起碗,却被北宫澈拦下。“公主的心意,哪有旁人先尝的道理?自然得由我先喝喝看。”
听出他珍惜自己的心意,华皇也放开手,让他先喝了口汤。
“如何?”
他抿了抿唇。“嗯……苦。”
“摄政王天不怕地不怕,却跟孩子一样怕苦?”她见他皱眉,笑了开来。“万一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你别得意,这药是真的苦。”
“我才不信。”华皇为了逞强,也端过碗要试喝一口。
当北宫澈的视线越过华皇,看见她背后的俪人目光有异,忽然似有杀意地扬眼看了看自己,他敏锐地察觉到华皇将有危险,便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澈!怎么了?!”她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拉到一旁,当她转过头,正好见到俪人不知何时取出一把短刀,直朝北宫澈扑来。
“不要!”华皇大喊。
北宫澈立刻抬起左手抓住了俪人杀来的右手,虽然及时阻挡了她的强劲力道,却没能阻止刀尖刺入自己的月复中。
“北宫澈,刀身有毒,你必死无疑了!”俪人得意地露笑。就算不能立刻杀了他,但他离死期也不远了,她的任务还是成功了——
“你果然是细作!”北宫澈忍住痛,立刻举起右手掐住俪人的颈子,阻止她伺机伤害华皇。
这时,巴武也带着侍卫冲进大殿。巴武一见到北宫澈受伤,便马上举刀逼向俪人。“不准动!”
当俪人被带离殿内,华皇也扶着毒性发作、使不上力气的北宫澈跌坐在地,紧张而恐惧地问:“澈……你还好吗?”
“华儿……”他一见到她,便安心地笑了。“我没事。”
“你别担心……御医马上会来了,你的毒一定能解的!”她将他抱入怀里,努力安慰他,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没关系,你不要哭……”就算毒发的痛那么强烈,但北宫澈眼中只有她,只想见到他立誓要用性命保护的女子平安无事。“我不会这样就死掉,因为我要保护你,我跟你说好的……”
“澈……”她哭得更激动,心中满是害怕又心痛地望着他。“你一定要撑下去,你跟我说好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能跟父皇一样丢下我……”
当她看见他的外衣开始让血浸湿了,甚至她的手上也沾了他的血,她恐惧得几乎全身都在颤抖的时候,也瞬间想起那个最重要的回忆——
左丞相谢涛政变的那晚,父皇在大殿里浑身浴血的模样,就跟北宫澈一样,一把利刃贯穿了父皇的胸口,父皇用尽最后一口气交代自己,要她快点离开皇宫,去安全的北慎国……
“华儿,你<决走!只有你活着,广朝才有未来,肃王是你的驸马,定会联三国之力保你,保你……”
保她的皇位,保护她的安危——她全想起来了!
那一晚她是怎么跟父皇诀别,怎么跟俪人回到东宫……然而俪人只把细软往她怀里一塞,要她独自逃出宫去。
俪人她打算犠牲自己保全她,她在那一刻便已经明白,可她依然没有犹豫地离开宫里,为的是父皇跟大广朝、还有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北慎国的肃王,她亲选的驸马北宫澈……她怎么会忘了他?!
“华儿……我有些累了,让我先睡会儿吧,我想待在你的怀里……”北宫澈闻着她身上的花香,忽然孩子气地对她笑道,然后垂下原本覆在她脸上的大掌,缓缓闭上眼睛。
“澈!你不可以睡!”她吃惊,大骇地模着他的脸庞,努力唤他醒来。“醒来看看我,你不要睡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不可以死!不可以在她忆起往事,如此心疼他为自己受那么多委屈的时候,却不给她道歉跟珍惜的机会,就惩罚似地抛弃她……她甚至还没把龙玉交还给他,他怎么可以就此离开她呢?
华皇用力摇晃他,泪珠也随之摇落,纷纷滴落在他的英挺脸庞上,可是北宫澈依然闭紧了眼,不响应她的话语。
她比父皇过世时还担心、还要害怕,双手更牢牢抱紧了他,不停哭喊着他的名字,完全任眼泪与记忆自胸中溃堤……
嫕娥假扮的俪人被擒之后,便吞下事先藏在口中的毒药,不留一点口风地自杀了。到了那时,华皇才知道原来身边的俪人是假扮的。
身负重伤的北宫澈始终昏迷不醒,御医小心地为他取出刀身,也为他用了广朝最珍贵的伤药,可他的伤损及要害,就连御医也不敢保证能救回他。
华皇寸步不离他的榻旁,不管是擦身换药,还是喂药之类的小事,她全不假手他人,她一心一意地守着他,只希望他能度过难关,快些清醒过来。
十几日过去了,他还是昏迷不醒。御医不得不告诉她,若再如此下去,北宫澈或许不死,但也有可能永远不醒。
华皇愕然不已。她的记忆才刚恢复,他就要永远不醒,这种结局教她如何能接受?
她必须坚信希望,就像他当初坚信自己一定还活着,他们谁也不会放弃对方,只要她这么相信,他也不会让她失望,一定会好起来。
“澈,你快醒来吧。”为他月复部的伤换好了药,华皇轻轻捱着他,在他的耳畔倾诉。“没有你,我好孤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宣城还在打的仗,你让我交给谁?广朝的政事,你又让我怎么替你处理?”
她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他为她尽心尽力做了多少事,他不只是为她守住皇位,还为了广朝的存亡跟二国联军战斗……
如今没有他,光凭自己的力量,她没有信心能做得跟他一样好……不,一定不可能一样好的。
“你是广朝的摄政王,你不可以那么不负责任丢下广朝、丢下我,知道吗?”她幽幽低诉,多希望他真的听得到这些话。“没有你,广朝对我也没有意义了,我只想要跟你在一起,澈。”
她多希望老天爷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继续相扶相持,这次肯定换她保护他,由她用一生还报他的一片深情。
“启禀公主。”这时,巴武恭敬地走了进来。“宣城袁将军传来战报,两方交战已久,兵疲马瘦,又得闻摄政王身受重伤,军心不稳,为恐敌方有意诈骗,请公主下诏增援,稳住军情。”
“他们怎么会知道摄政王受伤的事?”北宫澈受伤的事,她第一时间便下令不准外泄消息,就连广朝百官都不知情的事,前线怎会得知?
巴武小心推测。“禀公主,这事恐怕与前日刺杀摄政王的细作有关,都是二国联军的诡计。”
是了!一切只可能是那个假俪人所为,她之所以潜伏在失去记忆的自己身边,或许都是李重熙的计划,是他看准自己失忆,把细作安插在她身边,好加以控制,能为他除掉北宫澈这个心月复大患。
原来,她一直被人摆布。
她记得离开长晏宫后,自己前去投靠崔有忠,却意外发现崔有忠与李重熙勾结,她乘机逃跑,却被崔障抓获,还失去了记忆。
而李重熙竟然利用她,让她恨着北宫澈,散布是他杀害父皇的假消息,他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让北宫澈替他背上黑锅,让自己与他自相残杀,好让他这个前任太子之子能不沾一滴血便得天下民心,成为众望所归的广朝李帝。
而她,若不是她对北宫澈无法忘情,若不是她终于想起来了,她与北宫澈不就真被他玩弄于手心,直到他们自相残杀至死的那一天,都不知因果?
“巴武,立即派人拟诏,说摄政王的伤势无害,要前方将士不要听信谣言,务必守住宣城。”华皇镇定交代。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军心,至于李重熙的诡计,她绝对不会再让他得逞!
“是,臣遵旨。”
她转身,再度望向北宫澈,忽然脚下一软,险些昏厥过去。
“公主……”
“我没事。”她站稳身子,不让宫人为她担心。
“公主,您这些日子过于烦忧操劳,或许是玉体有恙……还是回宫让御医诊疗,稍作休息吧?”
“不用担心我。”她虚弱微笑,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这样倒下去,她必须守护大广朝,还要保护最心爱的人,不能这么轻易被打败。
不论李重熙还有什么未使出来的把戏,将来她还要面对什么风浪,她绝不会允许自己被打败!
华皇的下诏对前线战情起了效用。
北宫澈伤势无碍的消息不但稳定了军心,重要的是如今公主终于亲自为摄政王辟谣,直言摄政王并不是弑杀先帝的罪人,要所有广朝的兵士为天下唯一的李家血脉奋战——这证明他们不如谣传的有何误会,而北宫澈也不是什么狼子野心之徒。
军心稳定,加上有大将军袁威的坐镇,立宣城于不败之境,广朝兵马甚至大捷收复了三座之前被占领的城池,重创了二国联军的气势。
战情胶着,军饷徒费,最后就算是李重熙也不得不祭出议和一棋。
“议和?”
“是,公主。”巴武跪在堂下对她启奏。“袁将军传来讯息,说二国联军有意议和,若公主同意,双方便可派和使到宣城进行和谈。”
华皇沉吟不语,议和一途可说是目前对他们最好的路,毕竟北宫澈伤势未愈,至今昏迷不醒,而此时的她撑不起必须面临战争的广朝……然而李重熙的心计却让她无法信任,只因她比谁都了解李重熙,知道他是怎样心机深沉之人……
可她难道要因此放弃这个机会?
放弃这个可以带来和平,让广朝百姓不再恐惧的机会?
华皇起身,走向病榻上沉睡的北宫澈。
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没有回答,可华皇心底清楚,他一定也跟她一样,不想见到广朝再有任何血流成河的将来……
“巴武,告诉袁将军,本宫同意议和。”华皇思索良久,下定决心。“不过,我要见到雕龙太子亲自出面谈判。”
巴武听了她的话,忽觉不对地惊问:“公主,您的意思该不是……您也要亲自去宣城?!”
“对,我要亲自做和使。”
“这不可以!公主,此举太过危险了……”
“不用担心,巴武。”华皇对他笑了下,便再度将目光转向北宫澈。“雕龙太子不至于胆敢杀害和使,尤其那个和使是我。”
李重熙虽是心机深沉,可绝不是为达目的不顾史册骂名之人,若是,他一开始就不会留她性命,因为他图的并不只是李家天下,而是千秋圣名。
因此,至少在宣城和谈,永录史册的这次会面,他是不可能杀她的。
“那么,请务必让臣陪同您一起前去……”她是对主子至关重要的心上人,若不由他陪同,万一出什么事,他无法对主子交代。
“不必,巴武。我现在需要你替我守护摄政王,我会另外带上广朝大臣,请你留在广都为我照顾摄政王。”
“可是……”
“巴武,唯有我亲自出马,才能与雕龙太子取得真正的议和,只有这样,广朝才能有和平的希望。”
华皇也相信,若是北宫澈清醒,也会支持她这个决定。
唯有她,拥有与李重熙相同血源的李家子嗣,才有机会结束这场可以说从文庆太子被杀之时,或许就已注定要发生的战争——
华皇到达宣城后,双方很快地进行了和谈。
当她来到双方约定的和谈地点,李重熙早已在园子里等着她。
他见她带着使臣与侍卫到来,并未依礼起身参见,只是从容地笑开俊颜。“好久不见了,公主。”
华皇身边的陪同大臣立即斥道:“大胆雕龙太子,见到公主竟不行礼?!”
李重熙唇畔未动,华皇已经开口。“休得无礼,雕龙太子乃文庆太子嫡子,当是李家血脉,是我的堂兄,尔等不可造次。”
李重熙闻言,笑得更深了。“没想到公主竟如此深明大义,倒教堂兄我不知所措了。”
“堂兄睿智多谋,怎么会不知所措?”华皇有备而来,对他亦毫不怯懦,不……应该说是她回复了记忆,因此已不再对李重熙有任何善意。
瞅着她的眼神,李重熙也察觉了眼前的女子,跟在舒城落难无助的她完全不同。现在的她,想必是忆起了什么。
“堂兄既然也自称堂兄,那李家天下之争便是家务事了,不如遣退左右,就我们兄妹俩好好谈谈吧?”华皇迎视他的打量目光,随即建议道。
李重熙看了看胆大的她,便对侍从们开口。“你们都退下吧。”
华皇也瞥向自己身后的人马。“你们也是。”
“公主?”
“都下去吧,本宫要先与堂兄叙旧。”
众人只得听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