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如洗,孤峰绝岸,壁立万仞,盘石险峻,倾崎崖隤,纵横相追。
富璟丹抬头,身处万丈深渊之地,四周水雾罩身,泛起淡淡冷意。
此处八方有水,皆为万丈飞瀑,奔腾水势极其猛烈,水花激荡而飞。六神立于瀑底,齐观卫泱动静,彼此默不作声,仅是观望。
八瀑中央有一深泉,水质清冽冷凉,终年皆不干涸。
泉口透着雾白水气,因地势的关系,将飞瀑水气引渡至泉潭,如此循环,渐引地气相附水气而生,灵气群聚不散。
此地传说为天朝龙脉蕴藏之境,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然而应当是终年清澈见底的深泉,如今水色略显浑浊不清,就像对照着近来天朝的局势,动荡难平。
「斩掉这口泉眼,就正式斩断天朝的气脉了。」滕罡立定在卫泱身旁,还想一劝。「连带的,也是拖垮天朝将来的盛世。」
他们因得蟾蜍宝盒中一卷羊皮,辗转找到遁藏于天朝之中的唯一龙脉,然而,近日异象丛生,极盛的局势伴随而来的,必然是不见尽头的谷底。
此时正是天朝最盛之际,未来将蓄势待发。可惜眼下飞龙冲不上天,势必得打回原形。
如今,卫泱是毅然决然想灭掉这口泉眼。
「斩灭这条飞龙,势必有条潜龙待出。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你自是不必担心。」卫泱语带玄机,城府极深。
六神齐聚此处,独缺花复应的身影,无人能得知卫泱的心思,更无法理解他大费周章地奔波至此,就是为了毁掉这口泉眼。
卫泱话说完没多久,便要滕罡与殷孤波一齐抽出刀剑,指尖抹出一抹红,以血做墨,在两人的兵器上写下血咒。
「动手!」撤开手,卫泱下令,其它人则退离至泉口三步之远,见两人将刀剑交迭,插入潭底之中。
突地,清冽的冷泉瞬间水气尽退,急速下降的水面又突然涌出赤丹朱水,令在场所有人见了倍感诧异。
卫泱喝斥。「不准退开,继续!」
就在滕罡与殷孤波再出三成力将刀剑按入泉底时,冒出脚边的朱水转而艳红,随即一道红光冲出泉口,夹杂着哀戚的低鸣,钻入耳里的噪声是折磨人的痛。
*****
两人刀剑还未退开,就同时见到那道凝聚的红光飞腾至半空,逐渐消散化去,就连方才那道低鸣声也不复闻。
深泉已死、八瀑止息,原本应是水雾缭绕的风水宝地,一瞬间如干涸恶地。
「八瀑……干了?」富璟丹看着方才水势湍急的水瀑,在红光尽褪后,也同样消失殆尽。
「往后,这里将是寸草不生的旱地。至此,不再是天朝龙脉之地了。」守在这里的飞龙已死,天朝气脉全数已尽。「今后,我要再造乾坤!」
*****
「三丧星?」这什么东西?挠挠头,富璟丹一脸茫然。
花复应坐在边上,嗑着瓜子,房内烛火飘摇,夜里的贵风茶楼静得只留风声,不闻其它。
美眸抬起,盯着倚在窗边,赏着月色的卫泱。「说白些,别老是拐弯抹角,没意思。」
「丧父、丧夫、丧子,乃人间三丧。」卫泱摇着蒲扇,孟秋的夜里很是清凉。
「要命,那不就是孤寡命了?」富璟丹咋舌,这样的命格从古至今,岂是苦字能一言带过?
「咱六神需要这样的人做什么?」花复应扬眉,不久前为了开蟾蜍宝盒留下祝君安,卫泱助她掀了国师府,搅得整座天朝翻天覆地,风险甚大;而今又要这样的人,他到底在搞什么?
「养兵!」
富璟丹噗嗤一声,笑得喷出嘴里的茶水,正要擦嘴,竟被一旁的花复应赏了一巴掌,「啪」地一声,极其响亮。
「恶心!就你这胆大包天的死家伙敢喷姑娘我茶水。」
富璟丹摀着脸,掌心底下印着红辣辣的五指印。「我没听过这么倒霉的女人可以养兵的。」
卫泱斜睨他俩一眼,墨色的瞳眼透露几许的冷淡,甚是诡谲难辨的火花。「我自有我的道理。」
「我说,这一回你要得的,是个女人?」花复应两掌拍了拍,落下手上的瓜子壳。「就这么见不得天朝女人好命?」
蒋奾儿是,居月是,就连那个傻里傻气的祝君安也呆得和他交换,下场一个比一个还惨。
「三丧星,从古至今,五百年来只出现一次。」卫泱瞟了富璟丹一眼。「唯有这条孤寡命,才养得起我要的兵!」
「卫泱,这么倒霉的女人,来了不怕让咱贵风茶楼走楣运?」
殷孤波好歹也捞到一个月下嫦娥,为何他偏偏就得找这一颗楣星当道的女人?
「别人是避之唯恐不及,三丧星却是六神的保命符。」
「卫泱,你究竟要做什么?」花复应终究按捺不住,他一手砍倒国师府,安个私通外族意图谋反,让天朝抄掉曹氏一族,牵连上百余人,甚至还有不少人惨遭流放,简直闹得朝中上下一片混乱。
「妳就真的那么沉不住气?」卫泱似笑非笑。
「当年六神替天朝打天下,你明着要拥戴承太子即位,咱们毫无怨言,也以此作为目标,但如今呢?承登基十一年,这十多年来六神守着天女,如今她人醒了,所以你要拉下承,自立为王了?」
「六神的命运,妳应当比谁都清楚。六神之所以现世,全因天女而得人身。」
「杀了她,我就不信咱六神会暴毙身亡!」花复应说得极狠,凭什么素景得成为六神唯一的弱点?
卫泱手劲一收,握着的扇柄登时断成两半。「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第二遍,否则后果自负。」
花复应两拳握紧,俏颜覆上寒气,终究还是按捺下了性子。
「卫泱,我们总不希望这样不明不白。皇宫派来的刺客益发的密集,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真要放任那群刺客捣六神的乱吗?再这样下去,贵风茶楼是六神的分身这件事,迟早会在天朝里传开。」富璟丹说起这话时,神情严肃得不似平常,可惜脸上那道五指痕显得可笑了些。
「你自私的顾着天女也就罢了,别忘了滕罡还有个蒋奾儿要顾,华堂带着祝家一大一小,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刺客们后头的主子若不除尽,早晚会成为箝制六神的弱点。」
「如果皇宫要天女,就交给他们吧!当初你助承太子登基,却暗自强行带走天女,让六神陷入绝境。这几年来,我们拖着一个活死人,若不是因为她,就不必处处顾忌,步步为营。」
「花复应,别忘了素景有恩于妳!」卫泱冷眼望着她,不带半点温暖。冷得可比冬日里的雪地。「别让我刨开妳的身体,瞧妳对天女是否忠心。」
花复应听闻,激动得起身,若不是富璟丹一掌按住她,恐怕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了。
「卫泱,你别怪复应把话说得坦白,现在情势不比从前,天女苏醒,天下异象频生,眼下平静的天朝势必将有动乱。华堂底下的探子打听到,天朝北边的外族听闻天朝大旱、京畿到处闹粮荒,找了几个人趁机混进都城,打算一路闹到京城。」
这消息论谁听到都会觉得害怕,原来天朝的动荡能如此轻易被掌握,只怕届时深入深宫大苑,侵入到天子身旁不过是迟早的事。
「半个月前,华堂底下的探子来报,天朝以北的地方有不少军队出没。」富璟丹摇头,这事儿不知有多少真假。
「天朝征战北方部落多年,无须风声鹤唳。」卫泱笑了笑,倒是没搁往心上。「疑心生暗鬼,小心别自乱阵脚了。」
他的一派自若,看在花复应眼里感到很灰心。说穿了,他心里全惦记着天女,六神在他的掌心里不过是蝼蚁罢了。
卫泱自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富璟丹,可是却转而对花复应开口。「我自有安排,推六神于死地之中,是我断不会做的事。」
「那天朝的百姓呢?」令她害怕的,反而是他藏匿于决心后的那股狠劲,若不是她曾亲眼见过,绝对不信有人会如此狠心。「又要把这天下弄得生灵涂炭吗?」
「走吧,我累了。」他袍子一挥,便要躺回床榻上。
「卫泱……」花复应还想说,却被富璟丹拉出房外。
一地月光撒进廊道里,富璟丹就着淡淡光辉,将盛怒之中的花复应拉进梯口,将人按在墙上。
「妳今晚是不是疯了?」
「我疯?我哪里疯!」花复应瞪圆眼,忍不住低吼。
「妳是知道卫泱的性子,他的眼里永远只看得见天女,妳拿什么跟她比?对他而言,咱六神的命贱如蝼蚁,不过是他养在手里,以守护天女的牲口!」
花复应捶着他的心口,因他残酷的话而泪光浮现。「你当真甘心这么过?」
「我们能有怎样的选择?」他苦笑,无奈抗争不了。「不甘心又如何,我们哪个不是受过天女的恩泽而活下去?」
「所以,当初你才会牺牲我?」看着他,花复应说得极为平静,语气是如此的冷静,像根针似的扎进富璟丹的心底。
那痛是隐隐地,钻进你体内最柔软的一处,扎得浑身无力,疼得头皮一悚,却是喊不出声的苦。
「妳认为我是甘愿的?」两掌按在她的肩上,富璟丹已经很久没有回头看那段往事。「还是妳以为那段过去,痛的人就妳一个?」他何尝不是备受煎熬。
「你没有我的痛!」她说得咬牙切齿,他凭什么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是不是我人得死了,妳才会觉得我的痛是痛?」
「我们的感情,是被你给杀死的!」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迟迟不肯鼓足勇气,才扼杀掉彼此的爱情。
富璟丹哀戚的笑着,原来这些年,她是这么想他的。「这责任我担下便是。」
花复应狠狠地甩了他一掌,热辣辣的温度,烧在自己手心底。
「对你,我用尽气力,却换得你对天女的忠诚、卫泱的重用,对我的绝情!」到头来,她究竟得到什么?「你真的有愧于我!」
富璟丹沉默不语,墨黑的瞳眼里全写着这些年来,他对这一切的懊悔。
「我把我的真心全都给了你!而你,是怎么待我的?」
他痛苦的闭上眼,听她一字一句控诉着隐忍这么久的真心话,无力辩驳。
「我们大可以远离这是非之地,可你却执意卷了进来。把我的自由与性命,全都卖给卫泱做交换……」直到最后,花复应落下泪来,那是她说不出的痛、吞不下的苦。「富璟丹,是你把我推了进来,然后又无情的抛下我。」
事到如今,她过得好累好累,累得快要支撑不下去,却还是得拖着一颗疲累至极的心,伤痕累累的走下去。每跨出一步,伴随而来的皆是不可抹灭的痛。
「我有苦、喊不出,我有泪、流不下。每当我坐在镜前,都认不出那镜里的人长成什么模样了。」她的喜怒哀乐,全牵在卫泱手上。要她笑便笑、要哭便是哭,始终由不得自己作主。
「妳恨我也罢、怨我也好,就是别在卫泱面前说出这些话。不要让自己,走入不该走上的绝境。」
富璟丹已经忘记,曾几何时自己已失去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在那段痛快且自在的过往,曾有一个痴心无敌的她相伴。但如今,桃花依旧,而人事已非!
「你真的不恨他吗?你真能终生效忠天女吗?这个天朝,是怎么待我们的!」
「花复应,这是六神的宿命,任谁也改变不了。」他一把拉开她衣襟,心口上有一道属于六神才有的印记,是与生俱来、在转世前就被烙下的痕迹。「六神,是天底下最孤寂的人,他们没有普通人的自由,注定生来就是为这天朝而活。」
守护天女、维系天朝,是六神必定走上的宿命。
「没有天朝,便无天女,也就不会有六神的转世。」如果他们死,也必定是为天女而亡。这不是光荣,更不是荣耀,是逃避不了的天命!
「你应当是最痛恨六神的人,当初六神自天朝前锋退了下来,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偶尔卫泱和天朝有牵扯,头一个反对的也是你。可如今呢?你却沉默不语,甚至连反抗都不愿做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那是因为卫泱变本加厉了,不再听进我们的话。妳知道吗?自从天女醒来以后,他更是急躁了。」富璟丹严肃地看着她。「妳要有心理准备,咱们六神又要上前锋了。这一回,惨烈状况绝对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她没听见,卫泱要养兵!这不是意图谋反是什么?
花复应拉着他的衣襟。「这一次,你要牺牲的是自己,还是我?」
如果时光倒转,她绝对会在当年问他这句话。然而逝者如斯,终不可再追,现在不问,恐怕往后将无机会了。
富璟丹看着她,灿亮的眸子透出坚定的神态。「我会让彼此,不再被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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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艳白色的身影,踩在幽幽绿林里,如天际白云,匆匆现身于北岳之中。
你真的不恨他吗?你真能终生效忠天女吗?这个天朝,是怎么待我们的!
*****
他几乎快要忘记,当年三人在沙场上对峙的景况。
那时,满天的腥臭,血味浓得像是散不开的雾气,令你触手可及、无可躲避。满地的尸首,铺成通往冥地的道途,荒凉得令你不敢回首,一径地低首往前走。
天,血红成色;地,血流成河。
富璟丹依稀还记得,那张灿美如花的脸孔,罩上最哀戚的神情,彷佛是死前的模样,是他见过最绝望的景色。
当时,他清泪两行,衬着花复应疯狂的大笑,以及卫泱最得意的微笑,在那片已是人烟死尽的沙场上,形成最诡异的画面。
人间炼狱,于天朝境内一夕尽现!
他抽不开身、躲不掉宿命,眼见惨剧发生却回天乏术。
他俩的爱情,终止于那一日的对峙中,至此同行不同心,渐行渐远。
有时富璟丹仍在想,当时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对花复应,他永远愧对于她。
听到她的真心话,富璟丹一点都不感意外,甚至能吐出在心口上积压多年的那口气,重重地释放。有错,他宁可独自承担!
蜿蜒曲折的茂林里,有座尼庵错落其间,富璟丹微怔,以为自己走错路。先前人家报给他的,是林里有座寺庙,可不是尼庵。
撩起艳白色的衣袍,富璟丹拾级而上,掌心还没拍上大门前,里头倒是有人早一步开了门。
「阿弥陀佛。」见到陌生的脸孔,女尼双手合十。
富璟丹反应得快,也同样两掌双合。「师姨好!」
「请问施主是来上香的吗?天色尚早,庵里还未供香客入寺礼佛。」
「不,我只是想问问这附近可有间大佛寺?」
「施主若要问大佛寺的位置,恐怕在一开始便走错路了。」
富璟丹脸色突地刷白,简直是做白工了,累得他差点想要一坐在地上,死赖在这儿不走了。
「师姨,那可否让我在这儿小歇一会儿,等天色更亮些再走?」
对方想了想,见富璟丹脚下的白靴沾满泥泞,虽说脸色未有疲态,可模样看来像是赶了极远的路途。
「我先进去请示师父,施主稍后,阿弥陀佛。」
「谢谢师姨!」富璟丹笑开颜,俊颜霎时又明亮得好似镀了层光辉,看得一向清心寡欲的小师父也不觉地脸上染抹红,合上门回里头通报了。
未多时,当富璟丹再度见到庵门打开,换了张清丽的容貌,却仍是佛门弟子扮相的女人时,感到意外。
「这……」他以为女庵里,清一色都是削发为尼的尼姑哩!
「施主里边儿请。」她双掌合十,和普通女尼并无不同,眉宇间带着极其清淡的神态。
「小师父怎么称呼?」富璟丹随后跨进庵门内。「带发修行多久了?」
她回头瞧了富璟丹一眼,这问题实在很唐突。
「小师父别误会,只是觉得您年纪尚轻,却深知佛法恢弘,有些佩服而已。」富璟丹模模鼻子,没想到自己怎会无原由地问出这句话。
若不是卫泱要他找个三丧星命格的女人,他也不会疑神疑鬼的,见路上有女人便多瞧几眼……虽说他爱女人是天性,可要盯得这么紧也是很累人。
她抿抿唇,将富璟丹领入一旁的偏殿里,只见殿中有个岁数颇长,相貌更加庄严肃穆的女尼上前迎人。
「师父。」
富璟丹听她的称呼,也入境随俗地双手合十打声招呼。
「听闻施主要登大佛寺礼佛,不料却在中途迷路了?」
「是的。」
「施主自哪儿来?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慧潜师太对富璟丹的口音感到耳熟。
「京城。」
「前阵子,京城似乎方经历一场六月雪,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
「不瞒师太,确实如此,这里是否也遭受波及?」虽说古书有载,六月大雪,伴随而来是三年大旱。然而前阵子积雪消退前还经历一场暴雨,时至今日也有半个月之久,却是滴雨不下,富璟丹不知道这是否与记载相应验。
只见慧潜师太拧眉,轻叹。「比起京城,北岳虽无降雪,可也受到京城六月雪所及,霜害严重,作物几乎全冻死,无法收成。」
富璟丹沉默,足以见得这次的异象令整个天朝招架不住。而京城百姓还能一如往常的生活,甚至不觉辛苦,恐怕也是活在天子脚下,享尽一切安逸。
自他一路出城到现在,人人都在讨论这阵子的天降异象,不像京城百姓依旧故我,天真得不知愁。几个偏僻的小村,已经闹出粮荒,再这样下去,就会如野火般烧开来,整个天朝未来的情势将陷入空前绝后的危机。
「这阵子来礼佛的人比往年少上许多。」慧潜师太也明白,自个儿都吃不饱、穿不暖,焉有心力顾及其它。「既然施主自京城来,想必更加清楚。」
富璟丹颔首,淡淡地笑。「所以才来求佛祖庇佑天朝,希望永世长治久安。」
「到大佛寺的路途,至少还要再走上一天,不如施主暂且喝口水,小歇片刻养精蓄锐再走。」
「谢谢师太了。」听到人家这么说,富璟丹自是顺理成章地留下。几日的舟车劳顿,可把他平时过惯好日子的脾气磨得有些躁。
从前,他可不是这般贪安逸、好享乐的人呀!足以见得这惰性,能够摧毁一个心性不坚强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