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少群非常确定,上辈子他和韦哉绝对曾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以致今生今世注定必须纠缠到死为止吧!
这十年来,他们之间的种种争斗几乎不曾中断过。尤其是俞意姗上国中后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后,这两个活像八字相克的男人,除了学业成绩及课外表现之外,竟又加辟了一块名为“爱情”的新战场,冲突随之越演越烈。
官少群当初的臆测,日后果然一一应验了——
韦哉那总是不安好心眼的坏胚子,似乎老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仿佛袖手旁观别人拚命挣扎将会带来无穷乐趣似的,特别是针对他这个自小一块长大的歹命“邻居”。
其中最诡异的,莫过于自己老是无辜屈居下风这件事了!无论他事前多么认真努力,每回正式交锋的结果,苦尝败仗滋味的却几乎都是他……
“老天爷,未免也太偏心了吧?”官少群满脸郁卒地捏扁手里的啤酒铝罐,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若论家庭背景及能力,他们两人称得上旗鼓相当了;可是谈到外在条件、口才或是异性缘方面,他确实略逊花蝴蝶般的韦哉一筹。坦白说,关于那些肤浅的无聊比较,他压根儿从不在乎,直到……经过今晚这场大学毕业典礼后的舞会。
呵,瞧瞧那对正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佳偶多么登对啊!现场大概没有人不如此认同吧,当然亦包括此刻躲在角落里独饮闷酒的他。
“韦哉,你的确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官少群喃喃自语,目不转睛地遥望著远处其中一对肢体频频亲匿接触的男女。
按兵不动了整整十年,没想到韦哉向他索讨的第一个愿望,竟是强迫他必须无条件放弃邀请俞意姗担任今晚的舞伴。
凡是熟悉这所知名贵族学院传统的人都应该晓得,毕业舞会正是向众人昭告恋情的最佳机会。男方可以藉此大方地邀请自己心仪的对象共舞,若是女方答应了便代表愿意接受这一份感情,从今以后两人即为公开的一对……
官少群原来还怀抱著最后一丝希望,以为俞意姗会断然拒绝韦哉的邀舞,谁知她不仅欣然同意,甚至还刻意精心打扮一番后,巧笑倩兮地出席了。
方才自己与她的视线曾几度交集过,可是她却都先移开了,仿佛懒得理睬他似的,迳自和韦哉继续打情骂俏著,看得他的心都扭绞在一块了呀!
“姗姗……为什么突然对我如此冷淡呢?就算你真的选择了韦哉,也犯不著急著跟少群哥哥撇清关系啊。”语毕,他一口气喝完罐中剩余的啤酒,心烦意乱地走出会场。
多看多伤心,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吧!官少群重重地叹了口气,渐行渐远。
“姗姗,在想什么?”韦哉低声关心道,优美的华尔滋舞曲才进行到一半,怀中的女伴却已逐渐心不在焉,甚至一连踩错了好几个舞步。
“抱歉,我想先休息一下。”俞意姗勉强勾起一朵淡淡的微笑,轻轻推开他,旋即转身离开舞池。
少群哥哥居然什么话也没说就独自离去了?!她边走边嘀咕,不自觉地握紧粉拳,力气之大连指甲都深陷掌肉里了。
天呀,这到底算什么嘛?!亏他一直口口声声说她对他有多么重要,结果……却总是在紧要关头选择坐以待毙,然后任由韦哉这个天字第一号情敌捷足先登。
同样就读该所贵族学院高中部的她,岂会不清楚今晚舞会的意义,之所以决定陪同韦哉前来,完全是因为咽不下胸中的一口怨气呀!天知道她期待这浪漫的一刻有多久了,满心欢喜地就只等著亲爱的少群哥哥来向她开口。
怎料左等右盼仍是不见那老实木讷的呆头鹅有所行动,更过分的是人家韦哉当著他的面对她提出邀请时,他居然依旧闷不吭声,恼得她差点当场气成内伤。
那时她故意佯装考虑,其实心底多少还奢望著少群哥哥能够赶紧表态——
“少群哥哥,你觉得呢?”韦哉前脚刚离开,她便急著征询他的意见。
“什么事?”官少群似乎存心装傻。
“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当韦哉哥哥的舞伴?”
“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他苦涩道。
“因为……”呆头鹅,因为她真正想当的是少群哥哥的舞伴啊!“因为他那么受欢迎,我想应该有许多女生也抢著要与他共舞吧。”
“放心吧,除了你以外,韦哉的眼中是容不下其他女孩的,虽然他表面上活像个大情圣。”他以为她对自己缺乏信心,遂忍痛出言鼓励道。
“所以说……你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意见啰?”她咬牙问道,仍不忘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挽回局势。
“你们之间的私事,我……有什么立场提供意见。”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啊!
她深呼吸了下,强颜欢笑地说:“既然如此,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韦哉哥哥这诱人的提议嘛,你说……对不对?”赌气说完后,她随即加快脚步跑回家中,躲到自己的被窝里尽情宣泄情绪。
那一夜,她足足哭了一个多钟头呢!与其说是埋怨官少群的不解风情,还不如说是为了哀悼自己幼稚的自作多情。
“姗姗,你是不是跳舞跳得太累了?”和旁人寒暄后,韦哉追上前来关切。“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吧,反正舞会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嗯。”也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既然唯一的“观众”刚刚离席了,她又何必继续强迫自己“虚情假意”下去。
于是,今晚舞会上众所公认的最佳情侣组,在最后一首音乐正式响起前,便悄悄地离去,丝毫不留恋任何掌声……
回家的途中,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俞意姗为了避免与身旁的韦哉多作交谈,索性闭上双眼一路装睡到底。
这些日子以来,对于韦哉越发积极的追求攻势,她总是习惯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敷衍过去。
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好友兼兄长,她当然不曾怀疑过韦哉的真心。只是……她的心里早已住了另一个人,所以除了“抱歉”二字,她根本没有别的答案可以给予。
自八岁那年起,少群哥哥英勇地救下遭恶犬攻击的她之后,任凭物换星移,她的心底依旧只存在著少群哥哥一人,无奈却始终捉模不定对方真正的心意。
她曾经天真地相信他对她如此温柔呵护,肯定是出自于一份“喜欢”的情意,但是如今看来,那些举动或许充其量只是再单纯不过的兄妹之情,都怪她自己一厢情愿地会错意了。
“姗姗,已经到家啰。”韦哉含笑轻唤道,并替她解开安全带。
“喔,谢谢你送我回家。”她刻意揉一揉眼睛,假装刚睡醒的样子。
“先别动,让我为你服务一下吧!”韦哉说完,立刻跑下车去帮她开车门。
“谢谢。”她腼腆地让他搀扶下车,感觉不太习惯。
“忘了告诉你。”韦哉露出潘安再世般的俊美笑容,感性地说:“今晚你是全场最耀眼的女孩,能够与你共舞令我深感荣幸。”他低头亲了下她的手背。
“时间不早了,累了一晚,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她不著痕迹地抽回手。
“姗姗,再过不久,我就要前往美国进修了。能够像这样近距离地陪伴你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实在很舍不得就此放开你的手。”他不禁惋惜道。
“韦哉哥哥……”
“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因为‘哥哥’两个字,让人感觉有层隔膜似的。”韦哉深情款款地凝视著她。
闻言,藏身在不远处树丛后的官少群,竟也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因为……哥哥——这个乍听之下亲切无比的名词,其杀伤力之大,几乎与所谓的“好人卡”相去不远啊!
每当她扬著甜美笑容呼喊他一声——少群哥哥,他便觉得心中早已另有所图的自己,似乎污蔑了这样圣洁的称呼。毕竟他压根儿不曾将她当作普通的“妹妹”看待过呀!然而……他却始终苦无勇气迈出突破两人关系的第一步,唯恐弄巧成拙,反倒会坏了彼此多年来青梅竹马的情谊。
“拜托……请你别再给我太大的压力,好吗?”她不自在地笑了笑,急忙回避那双过分炽热的眸子。“现在的我还不想涉及感情的领域,所以……我们是不是能够暂时维持原来的样子,别急著作改变呢?”
“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今后你能认真地考虑关于我们之间未来的可能性。假如不是因为离别在即,我当然愿意耐心地等你长大呀!至少也应该等到你成熟得足以论及婚嫁为止。”韦哉苦笑了下,指了指自己胸口。“一想到以后再也无法待在你身边,这儿便感觉空空的耶。”
“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络啊,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她安慰道。
“我走了以后,你真的会想念我吗?”
“我当然会想念你呀!”这还用说吗?韦哉就像她的亲哥哥一样。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听见希冀多时的答案,韦哉忘情地紧拥著她,甚至趁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倏地低头吻住她那微启的蔷薇色唇瓣。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不仅俞意姗本人惊愕不已,就连意外目睹了这一幕的官少群也不禁狠狠地倒抽了口凉气——
韦哉这王八蛋……竟敢当著他的面夺走了姗姗的初吻?!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官少群简直快气疯了,差点不顾一切便冲出树丛将眼前这匹饿狼给海扁一顿。
但是……凭什么呢?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过问他们之间的任何发展?转念一想,官少群立刻松开双拳、颓然垂下肩膀,像颗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悄悄回到自家屋子里……
于此同时,恍然回神后的俞意姗,又气又恼地使劲挣月兑韦哉,并毫不客气地痛赏对方一巴掌,以惩罚他方才的唐突冒犯。
“你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她泪水盈眶地指责道,稍嫌粗鲁地用手背猛擦著自己的嘴巴,仿佛怕沾染上什么病菌似的。
韦哉则是抚著又辣又痛的脸颊,不怒反笑地说:“我果然猜得没错,你心里喜欢的人……其实是少群那只呆头鹅吧?”
闻言,她美眸圆睁,一副突然被人看穿心事的震惊模样。
“好歹我也喜欢你这么久了,当然不难识破你目光始终锁定的对象究竟是谁!即使明知会被拒绝,要离开前却还是忍不住想亲自向你求证,顺便趁此断了其余残念。”韦哉自我安慰地说:“最起码……我刚刚还幸运地捞到一枚初吻。”
她突然停下虐待自身双唇的举动,啼笑皆非地睇著自以为是的韦哉,接著半报复似的当场浇了他一盆冷水。“不好意思,恐怕要教你失望了。”
“怎么说?”
“你手脚太慢啦,人家最珍贵的初吻,早在八岁时就已偷偷送给昏迷中的少群哥哥啰!”她慧黠一笑,反将他一军。
呆了片刻,韦哉不禁捧月复大笑了起来——
这实在太有意思啦……也许等到全世界的人都看清楚俞意姗有多爱官少群的时候,身为幸运男主角的官少群说不定还迳自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咧!
“姗姗,不幸爱上那种超级迟钝的家伙,你就好自为之吧!”韦哉一脸同情地说,暗地里却开始构思起恶作剧的诡计。
哼,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至少也该让官少群多吃点苦头才行,否则他韦大帅哥失恋的伤痕如何能修复呢?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无视于双亲担忧的神情,官少群失魂落魄地上楼回到房间,嘴里还喃喃自语著。
他此刻的心情像刚遭到盗匪洗劫过一番,混乱得惨不忍睹。
唉……假使方才别自讨没趣地守在庭院中,枯等俞意姗他们回来就好了,如此一来也用不著被逼著去面对那令人心如刀割的残忍画面——
他早该有心理准备了啊,不是吗?!
人家韦哉耀眼得就像是名副其实的白马王子,难怪就连他的姗姗也忍不住情窦初开了……
喔,不!从今晚起,她已不再是“他的”姗姗了,而是属于另一个即将远行的男人。
她接受了韦哉毕业舞会上的邀舞,甚至奉献出自己宝贵的初吻,诸多事实一一摆在眼前,提醒他不得不彻底死了这条心呀!
更何况今晚的她,突然陌生得教他几乎不认得……那千娇百媚的妆容及打扮,仿佛正式宣告了少女的蜕变,完全跳月兑他平素熟悉的清新月兑俗。
一夕之间,他竟发现辛苦守护多年的她,不知不觉中已美得令人屏息……也足以令人心碎。然而因为优柔寡断,他平白错失了拥有这份美丽的先机,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破茧而出的她,如绚烂彩蝶般翩然投向其他男人的怀抱,而他只能独自黯然饮恨。
这一切都该怪他太有恃无恐了,总以为来日方长,只要耐心等候下去即可。况且就连带给他最大威胁的头号情敌,不久后也要自动滚到天边去了,他自然可以继续高枕无忧。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还是注定功亏一篑啊!
这些年来,他虽然始终无怨无悔地陪伴著她、照顾著她,却唯独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勇敢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姗姗肯定不晓得我为她付出的,从来就不是该死的……兄妹之情。”他激动地吼道,动手捶打了好几下墙壁,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不,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手上的痛还远远不及他心头上的撕扯来得激烈和严重啊!
老天呀,他简直快被心底那海啸似的强烈悔恨与妒意给逼疯啦!官少群发狂似的用力抓乱自己的头发。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他情愿当一个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也不屑做啥白痴兼脑残的愚蠢君子,平白无故地将眼前告白的大好机会奉送给韦哉。就为了信守童年时的可笑承诺,他居然需要牺牲到此种程度,这代价未免也太残酷了吧?!
他好不甘心,真的、真的好不甘心哪!
可是……事已至此,他迳自在这里呼天抢地也于事无补,除了暂时发泄一下怨气之外,根本毫无意义,不过浪费生命而已。
“我应该赶紧找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任由这些负面的情绪侵蚀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
当机立断后,他遂顶著凌乱的头发,伸手拉开房门。不料,却与躲在房外意图敲门一探究竟的双亲撞个正著——
扑跌在地的官父,满脸尴尬地拉著妻子一同爬起身,故作镇定地开口问道:“儿子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因为你刚刚进门时脸色似乎不太好,所以……想不想跟我们聊聊啊?”
官家是采用爱的教育,亲子间总是无话不谈,几乎没什么严重的代沟。
“少群,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直说吧,或许我跟你爸可以提供些不一样的意见让你参考,总强过你自个儿闷在心里头难受嘛!”官母语重心长地说。
“爸、妈,您们用不著替我操心。”他深呼吸了口气,随手整理了下仪容,轻描淡写地说:“我真的没事啊!”
官氏夫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著——没事才有鬼咧!
但为了顾及独生子的尊严,他们还是不忍心当面戳破他那蹩脚的谎言。
“我有件事想跟您们商量。”他的神情异常坚定。
“什么事?”夫妇俩异口同声道。
“爸上回提过的,希望我毕业后能先到日本分公司磨练、实习的事,我决定接受这个考验了,麻烦您们尽快著手安排吧。”他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
既然已经没有任何必要继续留在台湾痴守俞意姗了,那么当然是尽量闪得越远越好,以免近水楼台,反而触景伤情。
“太突然了……少群,你是认真的吗?”官母不敢置信。
“再认真不过了,希望您们成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愿意鼓起勇气去尝试,我们当然为你感到骄傲,只不过你真的已经考虑清楚了吗?这么慎重的事可开不起玩笑,我绝不允许你半途而废,甚至随便当成儿戏一场。”官父提醒道。
虽然官少群自己嘴上不说,但身旁的明眼人都不难看出他对邻家的小公主一往情深,如今怎会突然说放手就放手呢?肯定事有蹊跷!
“下星期,韦家小儿子就要飞往美国进修了,现在连你都打算转赴日本发展,想必接下来的日子里,隔壁家的姗姗一定会很寂寞的。”官母故意试探道。
“我有没有待在台湾……应该都影响不到姗姗吧!”他眼神空洞地说。
反正她现在和韦哉两情相悦,甜蜜得教人眼红,哪会希罕他的嘘寒问暖呢?
假如继续执迷不悟留下来,到时候搞不好要冷眼旁观她为韦哉犯相思,甚至还得言不由衷地出言安慰……那绝对会比直接一刀杀了他还来得痛苦啊!
他不过是个同样深受七情六欲所苦的凡夫俗子,根本学不来圣人的无私胸襟,也不想去效法如此自虐的伟大情操。
官少群已经累了、厌了,再也不想当一位有求必应的“好哥哥”,只想逃避到天涯海角去舌忝舐伤口,暂时远远避开那张始终教人心动……却也无比心痛的甜美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