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粟度假山庄”隐匿在山林之间,以温泉和美景驰名。山庄由多栋小木屋组成,隐密性高,入住的客人还会配备私人管家,因此即使在不景气中,仍能吸引不少高消费的客群。
黎上辰三人抵达山庄时,已近午间。曾父由山庄的经理陪着,等在大门口,一见到她们,曾父兴奋地要贴身看护推着他的轮椅上前。
“上辰,你们终于来了!”
“爸。”黎上辰趋前,父子俩寒暄几句,他向父亲介绍徐丽欢和儿子。
“你好。”徐莉欢颔首微笑。
“你好、你好,我只看过你照片,上辰说你温柔贤惠又漂亮,我就骂他,既然你这么好,怎么可以让你跑掉?”
这是场面话,徐莉欢可不会当真,她斜睨黎上辰一眼,他似笑非笑。
她跟着低声催儿子。“小咩,妈妈教过你要喊爷爷,快喊呀?”
徐子劲的害羞很有始有终,他怯怯躲在母亲裙后,小嘴动了动,还是没喊出来。
“没关系,小孩子没见过我,会怕,别逼他。”只要见到可爱的小孙子,曾父已心满意足。
黎上辰道:“其实,我和莉莉为了小咩,正在尝试重新交往,甚至复合。”
曾父双眼大亮。“真的?”
眼看老人衰迈脸庞突然生气勃勃,显然这消息让他非常欣慰,徐莉欢顿生罪恶感。
“太好了,我找你们兄弟的用意就是这样,钱固然要紧,有个终身伴侣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有孩子,能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比什么都好……”
经理唤人帮他们提行李,众人走进山庄,曾父一路絮絮叨叨地解释家庭的重要,黎上辰和徐莉欢只能微笑,点头、附和。
曾父终于讲够了,才道:“我帮你们安排了一栋小木屋,未来几天,我们都住在这里,你弟弟也会住进来,到了,就在前面。”
被丛树环抱的小木屋是三屋楼建筑,内部采美式乡村风格,灯光柔和,朴实的木制桌椅和小碎花壁纸营造温馨气氛,让人有家的感觉。
曾父让看护推着他上楼,指点木屋内部。“我特地把这层楼留给你们,这屋有小孩房,跟主卧室相通,方便你们照顾孩子。主卧室这张床比较大,如果你们想换两张单人床——”
黎上辰道:“不需要,这样就好。”
徐莉欢眼皮一跳,热潮漫过脸颊,她转头佯装欣赏墙上的拼布挂毯。
曾父心照不宣地微笑。“小孩房这边,我让人放了一套棒球风格的床组,枕头做成球棒的样子,还买了一箱玩具。”
徐莉欢笑道:“真巧,小咩最喜欢棒球了,小咩,爷爷买了很多玩具给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走来木屋的路上,祖孙交谈了几句,徐子劲已和爷爷亲近几分,听说有玩具,更是跃跃欲试,于是跟着爷爷走入隔壁房间。
服务员放下行李,跟经理下楼去了,一时间,主卧室里只剩下徐莉欢和黎上辰。
房里突然好安静。
她瞧他一眼,他正以一种难以捉模的眼神望着她,她立即垂下视线,这一来视线正好落在大床上,瞧这Kingsize的大床,酒红色丝质床单,色泽多浪漫,好像准备发生很多事……听见背后男人踱过来,她骤然崩紧。
“如果你想换床,现在说还来得及。”
她内心确实是在天人交战,她反而无法开口。“干嘛换?”
“那么是不换了?”他低沉嗓音停在她背后,她几乎感到他温热呼吸,拂过她颈后。
她脸颊更热,竭力让声音冷淡。“不过就是张床——”蓦地,颈后被他大掌覆上,她惊跳。“你做什么?!”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车?”
“可能吧,山路太多转变了,感觉不太舒服。”她顺着他的力道在床边坐下,感觉他按摩自己僵硬的肌肉,他舒缓她颈部压力,他的体温钻入她皮肤,她逐渐放松,昏昏然,几乎忘了身处何处。
但他接下来的话害她压力陡升。“所以今晚我们会睡同一张床了?”
“又不是没睡过。”她嘀咕,随即严正声明。“我说这话,不是在鼓励你做什么,别会错意。”
“当然,我不想害你对不起你的男朋友。”
“我没男朋友,那天是随口跟你说的。你突然跑来,就强迫我要带小咩陪你‘晋见’你爸爸,态度很恶劣,我不想让你顺心。”
“喔?”黎上辰微笑,心情更好了。
“但是我当然还在物色对象。”她故意道:“虽然我离过婚,但是也可以拥有新恋情,当然,我也会考虑小咩的感受,我会选个他能接受的人,嗯……说不定你弟弟就是个不错的对象。”
他蹙眉。“你又还没见到他。”
“等等就会见到。”
“他有女朋友了。”
“你刚刚还在分析他有女友可能是假的。”
沉默片刻,黎上辰低声问:“你是不是很怕我们之间发生某此不该发生的事,所以在明示我,你会对任何男人有兴趣,只除了我?”
“你想太多了吧?我们原本就是来演戏的,不是吗?”
他没回答,但温暖的手也没从她颈后挪开,持续温柔地按摩她。
她心跳不稳,也没再说什么。这问题太敏感,她其实没有答案,也不希望听到他的。
幸好,笑容满面的曾父和徐子劲从儿童房过来,化解了尴尬。曾父道:“走吧,午餐应该准备好了,我们去吃。”
黎上辰收回手,徐莉欢则抱住奔入她怀里的儿子,两人不约而同绽笑,演出一派和谐的气氛,随曾父下楼去。
但两人之间,仿佛有看不见的隐形界线,先前靠近的距离,又无声拉开。
正当黎上辰在景色幽美的山林小屋里用午餐时,席娜闯进摄影棚,逼问坐在一堆道具箱后吃包子的小蒋。
“他在哪里?”
小蒋当然知道“他”是指谁。“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他的助理,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都找不到他?他是不是在躲我?”
“我不知道。”小蒋递出包子。“这很好吃喔,你要吃吗?”
“我不吃!”席娜拍开包子,美眸一眯。“那天我跟他吃饭,本来要谈资金的事,后来他接到他爸爸的电话,就说不需要我出资了,他爸会出钱帮他,他这几天都不见人影,是不是去见他老爸?”
“我不知道。”
“你要怎样才肯讲?我给你十万,你告诉我他去哪里,可以吗?”
“唉,就说我不知道,你别问了啦。”多少钱都没用,区区金钱岂能贿赂他对表哥的忠心?
席娜眯眸。“看不出来,你对你表哥很忠心嘛!”
“好说好说。”
“喂,你知道性侵会被判多久吗?”
小蒋一愣,看着她一脸诡笑。“我怎么知道?”
席娜突然放声尖叫。“救命啊!小蒋强暴我!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小蒋呆住。“你干嘛?我哪有……你……你别乱叫!”他想捂住她的嘴,不料她突然扯下右肩衣物,暴露白女敕皮肤,吓得他倒弹三步。“喂!席娜!”
席娜暂停尖叫。“你要是不说他在哪里,我就继续叫,说你强暴我!”
靠!遇到神经病!小蒋敢怒不敢言,欲哭无泪。“小姐,你别逼我好不好?我表哥千吩咐万交代不准我说啊!何况我表哥是去找他前妻,我看你没希望——啊。”完了,说溜嘴!
“找他前妻?干嘛找他前妻?!”席娜大惊,曾听说黎上辰的前妻是位美艳空姐。“这和他爸爸拿钱给他有关系吗?”
算了,干脆说清楚,让这痴恋又鸭霸的笨女生死心,小蒋道:“没错!我表哥的老爸要给他一笔钱,条件是他带前妻和他儿子去陪他老人家三天,我表哥当然答应了。我前表嫂是个美女,我表哥离婚后都没约会,我看他对我表嫂也是放不下,而且都有儿子了,很可能回来之后他们就变再见安打,啊不对,再来一罐……欸,那句说人家再婚的成语是什么?”
“梅开二度。”席娜冷冷补完。
“嘿啦,梅开二度!”小蒋咧嘴笑。“所以你听我的,干嘛迷恋我表哥?天涯何处无男人,你眼前不就有一个吗?”还挺起胸膛,意图激励一下小妹妹。
“你什么东西啊?”席娜懒得废话,追问:“所以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我真的不能说。”小蒋凛起脸,最后底线到了。“你叫强暴也没用,我马上跑去有人的地方,我根本没和你在一起,你说我对你怎样也没人相信。”
“是吗?”席娜撩撩长发,忽然笑了。“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吧?”
“呃,有听说过。”小蒋感觉不妙,这丫头该不会撂黑道兄弟来扁他吧?
席娜拿出手机,拨号。“喂,阿菊姐,麻烦你进来一下好吗?”
山庄的午餐很热络,徐子劲开口喊了爷爷,曾父笑得嘴都合不拔,厨房和管家大赞小男孩俊俏可爱,免不了也赞一下父母基因好,男俊女美。
徐莉欢陪笑聆听,偶尔帮儿子处理食物,扮演好妈妈的角色。
黎上辰当然与有荣焉,但小家伙还是没开口喊爸爸,令他耿耿于怀。
午饭后,曾父临时有客人来访,暂时离开木屋,徐莉欢带儿子在附近的树林里散步。
黎上辰待在木屋前,打电话给表弟小蒋,小蒋没接。
他望着树林,她和儿子就在树林中的某处,他已将今早从起床出门后的行动想了几十遍,怎么也想不出,他到底做错什么得罪了儿子?
他很烦躁,点起烟来抽,这时他弟弟终于带着女友姗姗来迟地现身。
他看过弟弟的照片,毫不犹豫地迎向往小屋走来的魁梧男人,主动打招呼。“你就是我弟弟,欧观旅吧?”
对方显得有些诧异,迟疑一下,才知道他握手寒暄。“你好。”
欧观旅,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比他高了半个头,他们外表唯一的相似之处,是同样不驯的眉目,握手时,他感到手上传来的力量。
至于弟弟的女友程予乐小姐,猫咪似的大眼,笑起来很甜,她对他点头。“你好,大哥……”当然,她身子一晃,赶紧抓住男友才免于摔倒。
因为她的脸突然红得像柿子,黎上辰才注意到她的手抓住观旅背后,那位置……咳,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有点不恰当。
欧观旅倒是神色自若,对女友讲了几句话,让她先进屋去,她还算镇定,但她的表情没逃过徐上辰阅人无双眼。出了小差错,她的惊慌多过尴尬。
肯定是假扮的情侣。他暗暗好笑。
现场只剩兄弟俩,听弟弟解释和女友交往没多久,黎上辰更肯定自己的猜测,试探一句。“不错嘛,正好赶上老爸撒钞票。”
“你在暗示什么吗?”欧观旅平静的噪音当场长出刺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巧而已。”
欧观旅反问:“你呢?和你来的是大嫂吗?”
“算是吧……”这时,一阵啾啾脚步声响起,是他儿子从屋后跑出来,他伸手。“过来,小咩。”
小男孩却停步,瞪着他伸出的手,像瞪着一只丑陋的癞虾蟆。
他的手孤单地悬了几秒,默默收回,空荡荡的掌心充满失落。
徐莉欢也从屋后出来。午餐时,她看过欧观旅照片,立即认出他,她粲然绽笑。“你好,我是徐莉欢,我是你哥哥的——”
“前妻。”黎上辰接话,解释道:“我们离婚好几年了,各自都很忙,最近才恢复联络,我们现在在——”
“约会。”徐莉欢笑着,竭力表现得自然。“重逢之后,才发现我们对彼此都还有感情,就打算重新交往,一方面也是为了孩子。”
“主要还是旧情复燃,不然也勉强不来吧。”黎上辰淡道,望身她,但她率先别开视线。
她连看着他都不能忍受吗?
他郁闷,但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掩饰接连的拒绝在他心头戳穿的两个洞。
“喔,不错嘛,正好赶上老爸撒钞票。”欧观旅冷冷回敬。
他沉着脸,不回应。弟弟起疑了吗?是因为他们的互动很不自然,不像一家人吧?
等欧观施旅离去,徐莉欢轻轻咋舌。“他好高啊,体格真好,简直像军人。”
“你以前并不特别喜欢高大的男人。”
“我没说喜欢他啊。”听他这口气,莫非是吃醋了?她故意道:“唔,也不是不喜欢,就外形而言,他不输你,女人都喜欢强壮的男人……”见他忽然转身就走,她问:“你去哪儿?”
“回屋里。”儿子挨在她身畔,不看他,她显然也不欢迎他在身边,既然如此,他也不想留着,他只想回屋里去,狠狠抽掉三包烟。
他望着屋角,那片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黯淡着,像他晦涩的心情。
早就习惯不被接受了啊……为什么心还会刺痛?
她迟疑了下。“小咩想打棒球,你要一起玩吗?”
他停步。“你在对我说话?”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她不希望他和儿子太亲近,但他难掩的低落令她不忍,儿子的排斥显然让他很难受,只是,可能吗?他会想亲近孩子?他不是不要孩子吗?
“你确定吗?小咩好像不喜欢看到我。”他受宠若惊。
“喔,打球应该没关系,他喜欢玩伴,你可以帮他捡球。何况我们正在扮演和乐的一家人,一起打棒球会让你爸有个好印象。”
原来,只是为了演戏。只是演戏,他们不是真的欢迎他的陪伴。
只是演戏,他也很愿意。
他耸肩,仿佛无可无不可地道:“好吧。”
他儿子将来肯定会是棒球国手!
从球赛开始,孩子的爸眼中就清楚地写着这股骄傲和激赏,让徐莉欢暗暗好笑。
他们选了一处平缓草地,把背包和外套堆成垒包,徐莉欢当捕手,黎上辰则是投手兼捡球,小男孩穿上全套护具,架式十足。
每击出一球,徐子劲就欢呼跑垒,当父母的鼓掌叫好,不时有凉风徐徐,风把他们的笑声远远送出去,每片摇曳的枝叶,每朵轻颤的花儿,仿佛也都笑了。
徐莉欢一直在偷笑。唉,不能怪她,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服装永远一丝不苟的前夫,居然挽起袖子,配合儿子的身高,跪坐在草地上投球。
她挺意外,以为他只想做个家庭和乐的样子,陪着玩五分钟,就会回屋里休息,而且她偷懒,故意让他去投球捡球,跑来跑去几趟以后,他头发乱了,背后衬衫早就汗湿,但他一个字也没抱怨。
他起先还有点拘束,当儿子展露笑容,他也笑了,紧崩的俊颜越来越放松,笑意越来越深刻明显,啊,她几乎忘记他有酒窝了。
他会是个好爸爸……这念头让她有点意外,她一直认定他不适合当个你们父亲,但一个陪儿子玩的男人,还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她正想得出神,扑!软球打中她额头,她皱眉,瞪向肇事投手。
“抱歉,投偏了。”黎上辰喘息着,脸庞泛红,她被球打中的表情好滑稽,他忍不住笑了。小男孩也哈哈大笑。
徐莉欢眯眸。“你故意的!”
“你是捕手,负责接球,没接住怎么怪我?”他辩解,但笑意隐隐。
“是喔,我没看过球往人家脸上投的。”儿子还在笑,她指责儿子。“徐小咩,都是你技术太差,打不到。”
徐子劲黑眸圆瞠,不服地抗议。“我很用屁打耶!”
“用力,不是用屁!”她掐儿子小脸一记,瞪向一直笑的男人。“我跟你换,换我投球。”
黎上辰耸肩。“你可别故意把球往我脸上扔。”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他低笑着,和她换了位置。
徐莉欢就定位,投球。
“欸,你们两个,打这么久了,不会累吗?”
“不会!”父子俩异口同声,小的噪音响亮,大的也精神奕奕。
“可是我有点累耶。”
黎上辰道:“那你休息吧。我陪小咩。”
“妈妈去休息,爸爸陪你打球好吗?”她试探儿子。
“好呀。”徐子劲点头,玩开之后,小家伙还是没跟父亲交谈,但神情已不如先前的排斥。
“你累了就休息吧,别勉强。我会照顾小咩。”黎上辰微笑。
他的语气就像个父亲,像个体贴的丈夫,他们不是很像一家人吗?她心一动,被一股柔情攉住,本想走开,却舍不得了。儿子显得好开心,他也是,他含笑望着她,眼神温暖得教她心悸,他仿佛知道她的想法,而他并不排斥……她心脏甜蜜地揪紧。他们真的可能吗?
她继续投球,儿子连连挥棒落空,有点急了,当她又投出球,小家伙猛力一挥——
砰一响,这一棒结结实实地打中后头的捕手,黎上辰低哼一声,往后坐倒。
徐莉欢吓一跳,冲过去。“上辰?上辰?”她扶住他,他捂住左眼,眼镜掉在地上,她惊问:“打到眼睛了?”她硬是抓开他的手,他眼窝旁红了一块,这一击若是偏一点点,就会打中眼球。
“我没事,不要紧。小孩子的力气没多大。”黎上辰苦笑。
小男孩吓呆了。“爸爸……”呐呐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儿子这声“爸爸”,让他顿时忘了痛,他温柔地拍拍儿子的头,“我没事,不痛。刚才管家叫我们吃水果,你先进去吃吧,记得先洗手洗脸才吃。”
小男孩进屋去了,黎上辰吁口气,干脆躺在草地上。“他力气还真不小。”
“不是说不痛吗?”她哼笑,一时找不到手帕,就拿水壶倒点水沾湿丝巾,轻擦拭他伤处。
她模仿他口气。“‘你先进去吃吧,记得先洗手洗脸才吃’,黎先生,你干嘛抢我这个妈妈的台词?”
他笑了,一脸无辜。“我不可以对他说这种话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很意外,你讲得这么顺口。”好像事先练习过很多次似的。“我也很惊讶你愿意陪小咩玩,而且陪他这么久,不嫌麻烦或无聊。”
“陪自己的儿子怎么会麻烦或无聊?他出生后,都是你在照顾他,难得有机会,我多少该帮你分担,这些都是爸爸应该做的。”
他打算担起父亲的角色了?她心跳加快。“我以为你不想当爸爸。”
他没回答,握住她的手。“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他炙烫的手心令她浑身发热。
“你有喂母乳吗?”
她一呆,俏脸爆红。“我、我……”他问这什么问题呀?!
“我以为受过空服员训练的你不会结巴。”他揶揄,丝巾羞恼地打上他的脸,他笑了,抓开丝巾,正色道:“我只是想了解你这几年怎么过的。你搬家后,我完全没你的消息,你怀孕之后还在飞吗?要是不能飞,收入从哪来?”
“公司不准怀孕的女性员工飞来飞去,一旦知道怀孕得马上下来,可以选择休产假或转地勤,我选了地勤,而且也有存款,省着点用还过得去。我同事里也有几个妈妈,大家帮我很多,后来我请了育婴假,现在育婴假结束了,才回去飞。”
“所以你有喂母乳吗?”
她两腮红晕更浓,低嗔:“有啦!”
“我问这些,是想更了解你和小咩,我是很正经在问的。”他促狭地微笑。“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脸这么红?”
明知故问!“你问这种问题,我当然会……我……”她恼羞,作势打他,他朗声大笑,她欲抽回手,他不放,将她柔软的手贴在颊边,轻叹口气。
“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这句话,比风声还轻,但她听到了,似一阵暖暖柔风裹住她,她心口炙热而刺痛。既然没忘记,为何始终没有来找她?
他却先开口问她。“你一个人养孩子这么辛苦,难道都没想过联络我?”为何不向他求助?她双亲早逝,没什么亲人,他可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何况他是知名制作人,并不难找,只要她有心,早可以联系上他。
她摇头。
“因为你不觉得我会是个好爸爸,也不希望我知道孩子的存在,是吧?”
“之前是,但现在——”现在,她发现她错了,他其实没那么糟,他其实也能当个好父亲,现在——
“但现在有了一亿元的诱因。”
她说“之前是”,他心坎仿佛被一刀劈开。
她炙热的心一冷。“跟钱无关——”
“啊,更正,是五千万。我只答应分你一半。”
他以为她是为了钱?明明是他上门逼她!她是为了儿子被要胁!
她瞪他,他面无表情回看她。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一个贪财势利的前妻?既然如此,刚才的关心是什么意思?陪她和孩子玩又是什么?
她低声道:“要不是为了这笔钱,你需要我和你演戏,你也永远不会来找我,不是吗?”
他没回答。沉默比言语回答得更多。
她的心更寒。无所谓,他把她想成怎样都行,至少他看不见她方才有过愚蠢的柔情,也看不见她为他悸动的心。她耻于承认,她对这冷血的男人还抱有期待和感情。
“那么,我们算是扯平了。”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进屋。
黎上辰继续躺在草地上,听着她脚步声消失。她忘记带走丝巾了,他拾起它,放在脸上,她淡淡的香味蒙住他,透过丝巾望去,世界变成迷丽的雾。
他计划不是这样的。他本想和她与儿子保持距离,让他们度过快乐的三天,仅此而已,他却一时贪心,想试试幸福的滋味……但一沾上,就难以自拔,他喜欢活泼可爱的儿子,更爱她对他笑的模样,他管不住自己,渴望靠近她,直到自己戳破现实,逼她承认,她压根儿不想他在她和孩子的人生里插一脚。
他狠狠坠回现实,出口伤人,因为他愤恨,恨自己不是她想要的好男人。
他向来安于自身的一切,但他从不知道,渴望一个不要自己的女人,会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凛起目光。算了,他不在乎她怎么看他,他是孩子的父亲,这样铁一般的事实、他应得的权利,他一丝一毫也不地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