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波和回澜跳下马车,往眼前的草堂走去。此处位于城郊,环境甚是清幽,方圆十里内只有几间农家,没有暄嚣的人群,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和犬吠,时近黄昏,还可看见草堂旁种着几株松树和竹子,满眼是盈盈翠绿,并无颜色鲜艳缤纷的花朵,想是主人极为朴素。
草堂建筑甚为简单,外观没有任何装饰,想不到天下第一门的门主竟然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无波上前敲敲门道:“有人在吗?”
停了半晌,没有动静。无波又叫了一次门,仍是久久没有动静,风中只传来不远处牧童的笛声,草堂中仍是静悄悄的。
唐无波朗声说道:“得罪了!”便要推门而入,迥澜抢身在她前面道:“我走前面。”无波点点头,让身负武艺的回澜走在前头,以防不测。
回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观八方,耳听八方,确定无人后招手叫姊姊进来。
无波一脚踏进草堂,眼前空空荡荡的没半个人,灰白的墙壁上除了一幅书法外没有任何点缀。无波走近墙面凝目细瞧,书法笔力遒劲,笔势大开大阖,有吞吐山河之气概,一看即知是胸有乾坤的英雄豪杰所书。
“无波姊,你过来看一下!”
唐无波走到妹妹身边,看到一张藤桌,有些粗劣,看来像是主人亲手做成的,旁边有两张藤椅,其中一张翻倒在地。桌上有几盘小菜、一壶酒及两只酒杯。唐无波举起酒杯细看,其中一只杯缘有淡红色的胭脂唇印,定是女子所留,她举起酒杯凑近鼻端闻一闻,然后交给回澜说道:“你说这酒里会不会下了药?”
回澜耸耸肩,表示对此道一无所知。无波续道:“到房里看一看吧!”举步走向内房,当她掀开黑色布帘,首先进入眼前的景象令她吃了一惊。
一名黑衣壮汉和衣倒卧在床铺上。无波走近床沿,叫了两声:“这位英雄!这位英雄!”
黑衣壮汉如预期地没有反应,仍是双眼紧闭,似乎已昏迷多时。无波仔细打量床上这名壮汉的容貌,看来三十多岁年纪,两道浓眉,长方脸型,平常庄稼汉子的长相,以及和狂狮一般魁梧的体格。
如果她没猜错,这人应该就是人称黑鹰的昊天门主。她向回澜说道:“去提一桶水来。”
回澜应声到厨房里找到一只水桶,到门前的小溪提水。
在房里的无波心中计量着:像黑鹰这样的武林高手是不会随随便便地倒头就睡,除非是喝得烂醉,但是此人身上又没有一点酒味,且服装整齐干净,没有呕吐的秽物,加上她观察这草堂的陈设朴实,显然主人是个寡欲之人,自制力想必也很强,这样的人通常不会醉到处于神智迷糊的状态。如此一来,黑鹰的昏睡就只有一种可能--被下了蒙汗药!
是谁胆敢对天下第一门门主、武功卓绝的黑鹰下药呢?无波心中不做第二人想……她那外冷内热的冷云姊妹。而黑鹰显然是对冷云颇为信任,才会不疑有他而中毒昏迷。
唉!看来又是一段纠葛的感情。
待得回澜提了一桶水回来,唐无波道:“随便你怎么做,把这位大哥弄醒便是。”回澜拍拍黑鹰的檀中穴,见毫无动静,一旁的唐无波便将一桶水当头淋了下去,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黑鹰霎时变成了落汤鸡,仍然是昏迷中。
“唉!看来这药力一时三刻是退不了,先将他带回昊天门再说吧!”唐无波心想,冷云虽是冲动,但并不莽撞,这蒙汗药显然效力颇强,否则似黑鹰这等高手,即使中了毒,也能及时醒来阻止她。
黑鹰会阻止冷云做什么呢?而冷云又为什么干冒受门规处置的危险,设计对她推心置月复的黑鹰呢?
虽然草堂中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冷云对黑鹰下药的动机,但是无波心中已经有了谱。
她深切地知道,冷云平时对一般人都不假辞色,但是为了在意的人,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譬如黑鹰,这也是新婚的砚云所担心的,所以临行前叮嘱无波好好看住冷云,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无波姊妹一人一边,将黑鹰庞大的身躯扛上了马车,无波在车蓬内扶着黑鹰,回澜一抖缰绳,驾车疾驰回昊天门。
唐无波和回澜回到昊天门金陵分堂时,已近深夜。值更的守卫见两位唐姑娘将昏迷不醒的门主带回来,匆匆忙忙地跑去通报。
不一会儿,披着一件外袍、襟带来不及系好的江寒天,和脚上趿着草履、上身打赤膊的狂狮,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口。
当唐无波在守卫的协助下,吃力地欲将黑鹰魁梧的身躯扶下马车时,江寒天沉声道:“交给我!”说罢便拎起黑鹰巨大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往内堂走去。
唐无波姊妹跟着进入内堂,见江寒天将黑鹰端端正正地放在榻上,以手探他的脉搏和呼吸,脸上冷漠无表情,眼中却迸出冷光。“鹰中毒了,狂狮,召来玄武为门主把脉,然后来我房里。”按着冷电似的目光转到唐无波身上,无表情地说:“唐三姑娘,请随我来。”
“唐三姑娘,麻烦你跟白虎去一下,向他说明事情原委,不碍事的。”狂狮见唐无波害怕犹豫的神色,心下好笑,于是如此劝慰。
唐无波暗叹一口气,江寒天绝对不是个亲切的人,不过谁叫她无缘无故卷入门主中毒的事端,也只好跟他面对面谈了。
不情不愿地跟着江寒天,走过穿堂,经过弯弯曲由约回廊和一排排厢房,穿过水阁,走了好一会儿,仍然还未到,心想,江寒天显然不喜欢受到打搅,所以选择住在最深处的房间。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小花园,说是花园并不恰当,园中清一色是绿竹盈盈,没有其它的树种,连半根杂草也不见。在花园旁有一座小屋,屋子的形状方方正正,似乎大过方正了,反而显得有些奇怪,好似每个砖角都对得整整齐齐的,异常稳固,但是毫无美感。
门前扫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连个脚印也没有,显示主人整洁严正的性格。
江寒天推门而入,身后的唐无波在门外犹疑着,单身女子进入男子房间,于礼不合。
江寒天转头望向她,冷冷地说:“江湖草莽,不讲那些繁文缛节。”
江寒天既然如此说了,唐无波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进去一看,房间里和房子外一样是整整齐齐,只不过,整齐得一无长物。连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一副笔墨纸砚放得好好的,还有一只茶壶和……一只茶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东西了,这间屋子的主人似乎不欢迎别人进入,所以连款待客人的椅子和茶杯都没有。
仍旧是一身白衣的江寒天盘膝坐在榻上,长身挺立,听完唐无波的叙述后,狂狮也进来了。
好象唐无波不存在一般,江寒天对狂狮说道:“你想是谁对鹰下毒?”“我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现下最有可能的就是百禽楼,这些宵小之辈震于黑鹰的威名,于是想迷倒他,明天好不战而胜。”
江寒天沉吟不语,英俊的脸上显现不赞同的神情。
狂狮见到便说:“也有可能是其它帮派所为,以坐收渔翁之利。”
江寒天沉声道:“如果是敌人所为,既然能将黑鹰迷昏了,为何不乘机取他性命?”
狂狮道:“这就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继而转头向唐无波说道:“唐三姑娘是最先发现黑鹰的人,不知道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难得在这种男尊女卑的时代,像狂狮这样一个纯阳刚的男性还会询问她的意见,唐无波微感意外,对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据我推测,下毒的人是冷云。”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大男人颇感诧异,狂狮不禁“哦!”了一声,江寒天仍旧沉静无语,只是从未正视她的那双漂亮凤眼,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唐无波脸上转了一圈,透出诧异的神色。
唐无波解释道:“草堂中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贵门主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卧房中,现场唯一的线索是两只酒杯,其中一只有女子胭脂痕迹。我虽不熟知贵门主为人,但观察其草堂的布置,想必其性格极为朴素,少和女子往来,且其既然为昊天门主,武功想必不凡,如果不是亲近之人,很难加以暗算,加上我熟知冷云的性格,呃……”
唐无波停顿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将冷云对黑鹰的感情说出来,江寒天的目光仍是紧盯着她,似乎对这停顿很不耐烦,她赶紧续道:“……她必不忍见门主历险,决心以身代之,所以将黑鹰迷昏了,自己前去赴约。”
唐无波说完后,那双漂亮狭长的凤眼微微垂下眼帘,陷入沉思。站在离江寒天床榻颇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不禁想:真是生得俊美的男子,若扮成女子必也是娇艳无比。在这紧张时刻有此无聊想法,真是不应该,唐无波摇头自嘲,却瞥见狂狮一脸迷惘的神色。
狂狮问道:“可是此役虽然凶险,但黑鹰并不一定会战败,而朱雀冷云却绝对没有胜过秃鹫的可能,她何苦这样?”
唐无波并没有回答,心下暗道:是啊,她何苦这样呢?情字真是使人钻牛角尖,冷云啊,这回你连我也拖下水了。
一直沈静不语的江寒天突然沉声道:“狂狮,明晨派你旗下弟兄到搏命崖见秃鹫,说明黑鹰不能赴约的原因,如遇朱雀,传我口令,叫她立即回来。”
江寒天虽然讨厌女人,但并不会被偏见影响判断,眼前这个自称是朱雀妹妹的女子,叙事调理分明,所下的判断也极有可能,江寒天当然是公正地采用,虽然心中有些微诧异:女人也会清楚地思考!江寒天下完命令后,便闭目盘膝,静神养气,准备明天的硬战。
狂狮朗声应道:“是!”便带着唐无波走出江寒天的住所。
一路上狂狮颇为惊讶地说道:“真没想到白虎会采纳你的说法,他不理会女人是出了名的。”
唐无波闻言毫无由来地松了口气,狂狮的话表示不喜欢女人的江寒天,是绝对不会和她产生关系的,但奇怪的是,为何她先前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认为这绝色美男子会和她这相貌平凡的女子有所纠葛?
唐无波绝对想不到,她的不祥预感将不幸言中,命运将会霸道地将冷漠的白虎和温和的她牵连在一起,而她一直平淡的生活,将从明天旭日东升时有意想不到的剧烈转变。
天刚破晓,昊天门已进入全面戒备状态。
狂狮、唐无波、唐红香端坐在大厅,唐回澜则是紧张地走来走去。“回澜,你是在练磨地神功吗?再走下去昊天门的地板要让你磨穿了。”
唐无波慢条斯理地说道,和回澜的紧张相比,她轻松得似乎事不关己。
一旁的狂狮闻言不禁放声大笑。唐回澜转头瞪了这个粗豪大汉一眼,继而向姊姊说道:
“你怎能不紧张呢?也不知冷云姊是不是打得过那个什么秃鹰的,真是急死人了。”
“是秃鹫。”唐无波更正,徐徐地举起茶碗,啜了一口,脸上出现满足的表情。
狂狮微笑道:“这是杭州碧螺春,三姑娘如果喜欢,我叫人打个十斤让姑娘带回去。”
唐无波脸上绽出温和的笑意道:“如此多谢了。”这名叫狂狮的汉子真是豪爽得令人喜爱,走这一趟总算有点收获,一整年都有好茶喝了。
唐回澜终于忍不住大叫:“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品茶,冷云姊现在处境很危险呢!”
红香也不怀好意地附和道:“澜妹妹说得没错,可怜的冷云现在一定是心力交瘁,无波你怎可毫不介意呢?”说罢她摆出了一脸担心的神色。
只见无波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碗道:“狂狮大哥手下的人还未有消息传来,现在担心似乎太早了些吧!”
回澜闻言稍微安静下来,但偶尔焦急地望向门外。
又过了两个时辰,一名守卫快步走向狂狮,呈上一张纸条道:“由搏命崖来的紧急飞鸽传书。”
狂狮拿起纸卷一看,皱眉道:“朱雀不但没遵从白虎的号令,还和我旗下的兄弟动起手来,将他们驱离。”
“老天!我就知道冷云姊想做的事谁也挡不了,这下可怎么办呢?”回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喂!你这个大块头,赶快和我去阻止冷云姊。”这一句话是对着狂狮说的。
狂狮冷静地说:“我奉命镇守昊天门,不得擅离岗位。”
“唯一能对付那个……秃鹫的白虎寒天跑去决斗了,天下第一的还昏迷不醒,现下这里就属你武功最高,只有你能救冷云姊了!”
红香也插嘴道:“是啊!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无波开口道:“回澜,不要为难狂狮大哥,如果他离开昊天门,不但冷云救不了,连其他人都会有危险。”
“我昨天事先看过,三个决战地点,距离搏命崖最近的是绝命坡,也就是白虎赴约的地点,为今之计只有火速通知白虎暂缓战约,先赶到搏命崖阻止冷云。”
狂狮露出赞赏的眼光道:“三姑娘说得不错,现下只有白虎能制得了朱雀,也只有他有分量和秃鹫周旋,我马上通知白虎。”
回澜急道:“我先去找冷云,也许可以劝住她。”
唐无波道:“也好,自己小心,不要太莽撞。”
回澜头也不回地冲出大厅,急奔搏命崖。
唐无波摇头苦笑。“真是个莽丫头。”
红香斯斯文文地说道:“无波妹子,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通知江二公子?”
唐无波愣了一下。“我们?我们去干什么,又不会武功。”
红香娇滴滴地说:“所谓百密一疏,也许狂狮大侠的人会不小心误了事,我们去可以确保万一。”
唐无波真是佩服极了,红香竟为了要见江寒天,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到昊天门和百禽楼的战场去,还编造了一个“确保万一”的理由。一个千娇百媚的闺阁千金,如此为爱奔走,真是令人感动啊!但唐无波是绝对不会被拖去送死的。
“红香,我昨日奔波了一夜,现在累得很,该是去睡回笼觉的时候了。”
唐无波打了个夸张的大呵欠,伸伸懒腰,作势要去睡觉,准备留下红香给狂狮处理。
不料,一只白皙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不知何时,沁月也到大厅来了,她显然听见红香适才说的话,小脸充满了期待的神情,望着无波。
唐无波见到她羞怯又期待的神情,叹口气道:“难道你要跟红香一起去?”
沁月害羞地点点头,小声地说:“我想看看江公子是否安好。”
唐无波开始有点生气了,为了一个江寒天,姊妹们居然前仆后继,连自身安危都-在脑后,追逐男人成性的红香不说,连才十六岁的沁月……唉!
她专注地看着沁月,耐着性子,温和地说道:“沁月,江公子现在正忙着和人比武,你和红香又不会武功,去了只会增加他的麻烦,懂吗?”
红香仍是温柔婉转地说道:“无波妹子,你这么说就稍嫌刻薄了些,江公子好意收留我们住宿,现在他门里有事,我们即使不会武功,也应该去为他加油啊!”
沁月闻言点头,一双水盈盈的大眼里充满了热情和憧憬。
唐无波又说道:“江湖上的争斗,对我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是难以想像的危险,你们这一去,若是给恶人抓住了要胁江公子,那岂不是帮了倒忙?”
“你贪生怕死,就不要去好了。沁月,我们走!”红香径自拉着沁月的手,“正气凛然”地走出大厅。
“唉!”唐无波叹口气,无可奈何地道:“让这两个大千金出门,我怎能放心呢,还是跟着走一趟吧!看来我的劫数就快到了。”她随即跟上红香和沁月往绝命坡去了。
这回还真给红香料对了,狂狮的手下的确没达成任务,当唐无波姊妹们到达时,发现一白一青两团人影斗得难分难解,剑网交织,剑光闪烁,所有的人都站在十尺之外,深怕一个不小心被两大高手的剑气扫到,不是缺胳臂就是断腿,太划不来了。
红香和沁月看着江寒天白影飘动,虽是搏命,但仍是气度闲雅,不禁看得出了神。
昊天门众人则惊叹白虎寒天的剑法精妙至斯。唐无波虽对美男子没兴趣,又不懂武功,但也有值得她注意的地方,那就是白虎的对手……青眼醉鹰。
此人双眼呈青蓝色,虽然面蒙黑布,但仍看得出面部轮廓很深,加上朝阳照耀,他的头发隐现红光,显然不是中土人士。她见过这样长相的人。
又过了一刻钟,白虎和青眼醉鹰仍在酣斗,红香和沁月也仍痴痴地望着白虎激战中机敏而潇洒的白色身影。昊天门众和唐无波则是暗地里着急,时间多拖过一刻,朱雀冷云就多一分危险。
“你有没有办法暂时分开这激战中的两个人?”唐无波悄声问其中一名狂狮的手下。
“有是有,不过可能会伤到白虎堂主。”
“你说说看不妨。”唐无波催促道。
“狂狮旗主临出门前交给我们一枚雷火弹,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这雷火弹是一种颇具爆炸性的暗器,如果我将雷火弹掷向醉鹰,可能也会伤到白虎堂主。”
“这么吧,”唐无波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试着将雷火弹掷在离两人五尺之处,当雷火弹爆炸时,就可以趁乱将白虎带开。”
“可是,唐姑娘,”这名门众嗫嚅道:“万一这雷火弹炸开来,白虎堂主一个闪躲不及,受了伤,那小的可就闯了大祸了。”
“这你大可放心,白虎堂主武功盖世,一枚小小的雷火弹焉能伤得了他,如果到时耽误了抢救朱雀的时机,那你才是闯了大祸呢。”唐无波口里虽然说得信心十足,心里却也是同样的没把握,谁知会不会冷云没救成,反而先伤了白虎呢?不管了,没有时间了,这是唯一的机会,救冷云要紧,白虎和她非亲非故,受点伤算他倒霉。
砰的一声巨响,刺眼的光芒在激战的两人附近爆出火花,使原本战得难分难舍的两大剑术高手,倏地跳开,躲避突如其来的雷火弹。
青眼醉鹰揉揉眼睛,等烟雾散去后,发现一名昊天门人正跑向白虎,便轻笑道:“名闻天下的白虎寒天也需要助手吗?”说罢便欺身上前,要再战。
忽听得一女子喊道:“索不米尔,拉鄂瓜提!”
青眼醉鹰愣住了,转头看见说话的是一名青衣中原女子,并非他的族人,于是回道:“齐赤噜里,索吃泥例。”用一串怪话喊住青眼醉鹰的正是唐无波,她细细观察,觉得醉鹰和西域喀什族的商人长相类似,由于喀什族和绢坊有生意往来,所以唐无波曾学过简单的喀什语,以便亲自和西域商人论价,可减少汉人通译的剥削。
醉鹰居然会在金陵听到母语,颇为惊讶,一时也忘了要和白虎再战,之后两人又咕噜咕噜地交谈了一会儿。
“奉真主之名,请住手!”
“你是谁?”
“我是汉人的商人,也是喀什人的好朋友。”
“你为什么要叫住我?”
“我的姊妹现在很危险,只有这个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可以救她,如果你杀了他,一朵艳丽的红色花朵将会失去生命。”
“如果我现在让他离开,狡诈的汉人将会乘机逃走。”
“你是喀什人英雄,他是汉人英雄,可以叫他向中原的神发誓,改天继续今天的战斗。”
“我不相信汉人的神。”青眼醉鹰狡狯地微笑。
“那么,汉人的姑娘愿意留下来做担保。”唐无波说罢闭上眼睛。为了冷云,她只好赌一赌了。
醉鹰闻言哈哈大笑,手腕一抖,柳叶剑回鞘,转头对江寒天说道:“白虎寒天,看来今天不是我们一分高下的时机,咱们改日再斗!”
说罢青影一闪,已飘出好几里外,一句喀什语在风中回响。“有义气的汉人姑娘,赶快去救你的姊妹吧!”
唐无波张开眼睛时,醉鹰已不见踪影,她可大大地松了一囗气,幸亏如她所料,醉鹰有着喀什人重义气的民族性,否则当人质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另一边江寒天已经得知朱雀冷云现在的危险处境,在青眼醉鹰不知何故离开后,他丝毫不浪费一分一秒,白袍一振,轻功疾行,直奔搏命崖,红香和沁月在他身后娇声叫着:“江公子,江公子。”绣线石榴裙下的两双小脚努力向前小跑步,妄想要跟上江寒天。
唐无波担心冷云的安危,也跟着红香她们往搏命崖而去。
当江寒天赶到搏命崖时,看到地上有一滩血渍,不见朱雀踪影,唐回澜紫色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
“发生了什么事?”江寒天威严的声音自回澜背后传来。
回澜因为急着找寻姊姊,猛地被吓一跳,转过头来,看清来者后,急急地说道:“你终于来了,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搏命崖上没半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可急死我了。”
江寒天细细观察周围,除了一滩血渍外,有几截被利剑削断的树枝,和一堆凌乱的脚印,而这之中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块巨石上有一个清晰的掌印。能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如此清楚的掌印的人,当世恐怕没有几个人。
“你说冷云姊会跑到哪里去了?她是不是被打伤了?地上这一滩血是她留下的吗?”回澜气急败坏地问江寒天。
江寒天冷静地说道:“并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朱雀已遭不测。”
“地上这一滩血还不够吗?冷云姊就算不死恐怕也凶多吉少了,会不会被打落搏命崖?我们赶快到崖下找找。”着急的回澜轻身一纵便要往山下走去。
“且慢!”江寒天威严地命令道:“不要轻举妄动。”白衣一闪已挡住回澜。
“你……”回澜怒气高张,正要破口大骂时,忽听得一阵阵娇女敕的呼声:“江公子,江公子。”红香腰肢款摆地向他们两人走来。
“江公子,你怎么将奴家姊妹丢下,一个人先跑到搏命崖来,咱们姊妹可是很担心冷云的安危……哎呀!”红香陡然见到地上一滩血,尖叫起来,装腔作势地往江寒天怀里偎去。
“啊,好可怕!”
江寒天身形微动,闪开了这软玉温香的投怀送抱,剑眉厌恶地紧皱,红香扑了个空,身子重心不稳,险些跌倒,一旁的回澜及时一把抓住她,同时给了她一记大大的白眼,意思是:
你这个大花痴,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倒贴男人。
默默跟来的唐无波,细看一片凌乱的现场后,自言自语:“奇怪了,如果这一滩血是冷云所流,为何不见血迹跟着离去的脚印。也不见崖边有人掉下的痕迹,难道冷云被秃鹫带走了吗?嗯,不对。离去的脚印显然是狂狮的手下,他们如果是追着秃鹫去的,早就被打死了。那表示冷云并不是被秃鹫带走的,那又是被谁带走的呢?”
唐无波喃喃自语,反复推敲冷云的下落,没注意到江寒天敏锐的耳力早听到她的话,寒冰似的双眼正瞧着她。
“我不管了,反正去崖边看看,就能知道冷云姊是生是死。”回澜不耐烦地再一次纵身到崖边,往下一看。突然两-弩箭从崖底射上来,来势极猛,回澜探出的半个身子来不及收回,惊叫一声“哎呀!”眼看就要被一箭穿心了。
江寒天听见回澜的惊叫声,情知不妙,白色身影飞射而出,竟是后发先至,一把抓住回澜的衣领往后倒,两支弩箭从两人头上掠过。
唐无波看到这一幕,心脏险些吓停了,见到回澜月兑险,惊魂甫定,却又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白虎寒天身手果然俐落,难怪青眼醉鹰一时三刻也收拾不了,不过我十三杀之恶雉向来是不择手段的,对付强者,只有用人海战术了。兄弟们,来见见名闻天下的白虎寒天。”
崖下出现几道黑影,几个起落,就跃上崖来,唐无波数了一下,共有五个人,四男一女,各人的打扮皆颇怪异,那唯一的女子身着苗族服饰,相貌出奇美艳,正笑吟吟她盯着江寒天,一双桃花眼春意盎然。
“先向你介绍一下,省得武林一代高手白虎寒天连自己死在哪些人手上都不知道。”说话的是适才自称恶雉的猥琐中年汉子。“由左至右,老八杀鹭、老九凶鹊、迷鸠和十三妹流凤,全天下大概只有你白虎寒天要劳动十三杀其中五名一起出动才收拾得了吧!哈!哈!”
江寒天仍是抱持一贯的冷漠,俊美的脸上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白袍下颀长刚强的身子却紧绷得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因为他心中明白,战胜武林中五大知名杀手是不可能的,这其中任何一名都可和他周旋半天,自身虽无生还希望,至少可挡住一阵子让这几个莫名其妙卷进来的唐姑娘逃命,也算对青龙的妻子有个交代。
此时唐无波心中也在盘算着:既然青眼醉鹰和江寒天不相上下,那这些和醉鹰并称十三杀的武功只怕也厉害得紧,来个两杀,江寒天大概还挡得住,五个一起上,活命的机会是零。
她们姊妹若不赶快逃走,不但人救不了,连自己的小命也得赔进去,那可是大大蚀本了。于是她低声对旁边的回澜说道:“等一下一开打,你赶紧护着我们往树林里逃走。”
回澜也明白情势险恶,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江寒天已和百禽楼五杀斗了起来,掌风剑影如狂风骤雨,唐无波催促道:“就是现在,走!”她一手拉着沁月,一手拉着红香,让回澜断后,准备冲出战场。
谁知,她不但没能冲出搏命崖,反而跌了个狗吃屎,因为红香和沁月两人此时两脚就像生了根似地钉在地上,两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激战中的江寒天的英姿,就连回澜也不舍地望着白虎施展出来的惊人武功。
鲜少动怒的唐无波露出罕有的怒容道:“现在不走,难道要在这边等人家来把我们姊妹抓去卖吗?”
红香转头望向她,露出鄙夷的神色道:“你怎么说话如此下流,江公子武功天下少有,这些鄙俗的人物哪里是他的对手?”
“对啊!”沁月天真地附和道:“没有人能打败江二公子的。”语气中充满了无限的信心和崇拜,清丽的小脸散发着超乎寻常的自信光辉。
唐无波颓然跌坐在地,红香的无知,和这个小妹妹无可救药的浪漫,竟然在这个生死关头的节骨眼发作了。她无力地问回澜:“你又是为了什么不肯离开?”
回澜略表歉意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就这样丢下白虎似乎太不够义气了,虽然明知救不了他。”回澜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至少在死前可以看到白虎施展毕生绝学,这样也值得了。”眼中充满兴奋的神采。
唐无波无奈地叹口气,喃喃自语:“看来真被云山老人说中了,我果然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