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跳上上山的巴士。那女孩是个美人胚子,笑起来连老人家都挡不住。
“小海棠,又和妈妈上山扫墓啊?”
“是啊!”小女孩笑咪咪地道,回头对这车后头喊,“妈妈,快一点,车子要开了!”
“小混蛋,跑这么快!”随着一声柔媚的笑骂声,车厢里顿时亮堂了起来一个美得要命的女子笑咪咪地走上车,一把拉住小女孩的辫子,“想累死你妈是不是,当心没人养你喔!”
“林太太。”司机的脸有些红,平日里粗犷的噪音在她面前初时降低了好几个音阶。
“你好。”她的笑容令司机的脸更红了。
这对母女是五年前搬来的,在山下镇上开了家租书店,在这一带十分有名。说有名,不仅是因为老板娘的容貌,更因为她的一项特殊的本事:讨债。谁家被人欠了债讨不回来,只要这位美貌的老板娘一出马,没有讨不回来的。因此人人都挺敬畏她的,母女两人在镇上住了五年,相安无事。
每年的这个时候,两人都要上山扫墓,听说是老板娘的老公,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丢下孤儿寡母的,看了真叫人同情。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守活寡,唉--镇上的男子谁不暗暗爱慕着这个女子,只可惜,谁也没这个福气。
一队卡车轰隆隆地从山上开下来,惊扰了这里惯有的宁静。
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地看到女子微微皱起眉头。
他清了清喉咙,道:“林太太,你知道吗,山上的那块地被人买走了,现在正在准备造房子呢!”
“是吗?”那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一个月前的事了,那地也空了很久,因为以前死过人,所以都没有人敢买。林太太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以前那个房子,才叫漂亮呢。名字也起得好,叫大观园,也是个有钱人造的,但是后来破产了,所以人家都说那块地的风水不好――”司机唠唠叨叨的,没有注意到女子眼中的迷茫。“这次买这块地的人听说也是很有钱,好像是开饭店的,最奇怪的是,他要造的楼居然也叫大观园――”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母女俩站在废墟前,往日寂静的废墟已经被各式工程车和穿梭忙碌的工人取代。
“妈妈,爸爸的墓--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了?”女孩拉拉母亲的裙子。因为妈妈说,爸爸不知道死在哪个位置,所以整个废墟都是爸爸的基地。过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妈妈的回音,她仰起脸看过去,却发觉妈妈的脸上流着眼泪。
女子,也就是林黛玉,模模女孩的头。“走吧。”母女俩缓缓地沿着山路走下去。
背后,有双眼睛目送着她们,喃喃着:“真的是她?”
“少爷。”
过了片刻没有回音,老头叹了口气,推门过去。屋里黑漆漆一片。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自从回到这里之后,少爷的自闭就更加交本加厉。成日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呆着冥思。
“工程那里进行得很顺利,桩子已经打好了三分之二。”
“知道了。”一个暗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老头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道:“少爷,有件事--”
“你出去吧。”那个声音打住了他,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我在工地上碰到了个很像她的人。”老头很快地说道。
砰!椅子倒地的声音,是他猛地起身撞翻地。“是――吗?”那个粗哑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里隐忍着激动。
“还有一个女孩,叫她妈妈。”
“哦!”他申吟了声,“还有个女孩。”他低响着,“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不可能。”
“少爷!”老头有些担心地喊道。
“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老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焦大!”他忽然喊住他,“你真的看见了?”
“是的,少爷,当时她们就站在工地前面,林小姐还落泪了。”
“落泪。”他捂住了胸,封尘多年的感情蓦然间翻涌上来,又猛又痛,痛得他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少爷!”焦大惊呼,模索到开关亮了灯,冲过去将他扶起来,灯光照在男子斯文俊美的脸上,照在一双圆睁的眼眸上。
“谁让你开灯的,关掉!关掉!关掉!”他狂喊着,扑过去要去模开关,却被椅子绊了一下,扑倒在地。
“少爷!”焦大慌忙扶起他,“我这就去关掉,你不要急,不要急,要不要紧,摔到哪里了?”
男子,也就是贾宝玉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上,他的脸上有着深切的哀痛。
焦大担忧地蹲在他的身旁,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少爷这么激动了,只是听到她的消息,便变成如此,他对她的感情,始终还是没能忘怀。
“我为什么要回来这里?”他深深痛痛地低吼着,“为什么要回来这里?为什么?”泪水从那无神的眼阵里滑落下来,他拍打着地板,一下又一下。焦大眼睁睁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他。
“妈,我走了。”女孩子跳出租书店,白衣红裙,格外活泼。
“不要欺负同学!”柔媚的声音含笑扬起,令女孩踩着脚抗议“好啦好啦,路上小心。”黑色高领毛衣,长长的黑色纱裙,咖啡色长统靴,长及腰间的天然卷发,她的美丽容不得人忽略。目送着女孩踏上校车,她含笑挥手,举手投足,比之当年更添了几分成熟。
“是她吗?是吗?”贾宝玉急切地问。此刻他正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上,停在街边,从这里听不到她的柔声细语,这种煎熬使他坐上难安。
“是她。”虽然七年未见,焦大还是一眼就确定了。
她的改变,只在于美丽的深度,不着七年前那么嚣张,多了份内敛的寻味。“小小姐则上了校车,是爱德小学的校车。要不要把车再靠近点?”
“不!不行!不要!”他的语气又是激动又是慌乱,好像没了头绪,“不要让她发觉我。”
焦大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何苦!少爷何苦如此折磨自己。七年前,他故意令林小组以为他已经葬身火场,七年后,他还是未能忘情。
“焦大,让老王帮我去借本书。”他忽然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书?
焦大愣了愣,瞥见他脸上强忍的激动与渴望,他会意地吩咐了司机老王一声。过了片刻,老王将书借回来。贾宝玉急切地将手伸出来,焦大把书送到他的手里,他模索着书本,脸上忽而痛楚忽而喜悦。
触模地曾经触模过的书,也能令他如此满足。少爷除了那个女子外,谁都不要了。
林黛玉对于非关自己的事情总是特别漠视。会注意到那辆黑色的车子,不是因为那辆车有多显眼,相反,那辆车普遍得几乎引不起人的注意。但是如果当这辆普遍得引了起人注意的车每天都停在她的书店五百米外的街角,并且每天都会有个司机模样的人从车上跑步过来,随便到根本就是冲进来抓了本书就借了走,再跑回车去,风雨无阻准点准秒的话,她就不得不注意了。
再者,如果这辆车碰巧到连她每天到超市都能和她同路的话,她的警惕心不由得了提高了。她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她的手指在桌上轻敲,嘴边含了抹浅笑,很好,很好。
“少爷,今天林小姐不在。”
“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少爷,林小姐今天还是不在。”
“是--吗?”他的声音里多了分焦躁。
“少爷,林小姐今天又不在。”
“--”他沉默着,俊美的脸上有明显的睡民不足的憔悴。他已经有两天没有睡好了,两天没有见到她,他担心,他想念,每天天一亮就恨不能插翅飞到这里来,到了这里又要被焚心焚肺地等待着开门,这种等待,这种提心吊胆,简直要让他发疯了。她为什么不在?出门了?病了?种种猜测令他的心里如翻江倒海,令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走出去,亲自去验证。
“少爷?”
“等。”他咬着牙吐出话来。
焦大叹了口气。何苦?何苦?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咫尺,何苦如此折磨自己?见不到林小姐,难道少爷就这么天天等下去吗昨日到凌晨,前日到三更,唉。
林黛玉蹲在巷子里,眼珠胶着在那辆黑车上。开门啊!开啊!他XX的!她已经在这里蹲了两天了,也没有见到车主的庐山真面目。很明显的,她不在店里坐着,那个司机就不下车。然后那辆车就在那里停啊停,停啊停,恨不能停到地老天荒。她霍地站起来,他XX的,没耐心玩了,她要径直冲上去,拉开车门,看看那个变态究竟长了张什么脸!
“少、少、少爷!”焦大的舌头在打结,眼珠凝滞在车窗外正做手势的女子,显然知道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头,他的心脏还是怦怦怦怦地狂跳了起来。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难得一次,真是考验老人家的心脏机能。“林、林小姐在车外。”
砰!好大一声巨响。林黛玉皱了皱眉头。干吗?里头在杀人吗没事装这种黑乎乎的玻璃。还把车门反锁着,不是政要,就是做亏心事的人,怕人看到。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明知是隔音的车子,焦大还是压低了嗓音,生怕被外头的虎姑婆听到。
贾宝玉乍听林黛玉就在外头,竟然激动震惊得忘记了自己坐在车上,猛地立了起来,脑袋撞在车顶上,半天金星乱飞,挥之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头在痛,心在痛,胃也在痛,紧张得全身发抖手心冒汗。
叩叩!她开始了耐烦地敲打车窗了。
“少爷,小心!”眼见少爷又要跳起来撞击车顶,焦大慌忙将他拉住。“你就见她一回吧,何苦这么折磨自己!”他叹息。
“不行!不我不能让她看见我这样!何况我已经死了,不是吗?开车!开车!开车!他激动得拼命拍司机老工的座椅,焦大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少爷,你冷静点,贸然开车,林小姐现在就趴在车窗上,你想伤了她吗?”
“我不能让她看到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贾宝玉束手无策,“她还在看吗?还在吗?”
“在。眼睛瞪得好大,她好像很生气。”
“喔!”他的心又痛得排山倒海了,她就在外头,一门之隔,他以为他坐在这里,听焦大描述她的一笑一颦就能够心满意足了,原来他根本就在骗自己。她就在门外,他渴望将她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渴望得浑身发抖,渴望得无法呼吸。但是他却不能,这是何等巨大的折磨啊!
“我不要见她,等她一离开车子就开车!”他强抑激动吩咐道。
焦大叹气再叹气。“老王,听到没有?”
林黛玉瞪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该死的车子,不敢相信它就这么逃跑了、混蛋!明天!明天她要带消防斧来,把车门劈开!就不信揪不出那只乌龟来。
结果第二天他没来,第三天也没来,足足有一个礼拜,她都看不到那辆车子,他好像是被她吓跑了。
“叮咚!”
“欢迎。”林黛玉抬起头,看见那个失踪了许久的司机。她转头朝那个方向一看,那辆车又在那里了。二话没说,她跳出收银合,撒腿就朝那里飞奔过去。今天不让她看到那只死王八蛋,她就不姓林。司视老王在她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天哪,这么美丽的女人,跑起来比羚羊还快,他堂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居然还追不上她。
砰,一声,车门被拉开。林黛玉喘着气,车里的人转过脸,看着她,脸上是微愕的表情。轰地,她觉得世界在崩溃,脚下的地板在摇晃。
“是你!”他分明听到了她牙齿厮磨的声音。
“好、好久不见了,林小姐。”焦大故作冷静的表情面对她的怒气,还是心虚了起来。
原来,这七年来她都被人愚弄了!
原来这几年来她年年祭扫的男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原来那群王八蛋部联合起来骗她!薛涛!薛蟠!史湘云!多年没见过的人一个个涌入脑海。
他XX的!害她一个人生小孩生得差点没命!害她一个人带孩子带得差点崩溃!害她每每午夜梦回时为他流的那一大缸一大缸的泪水!那个死王八蛋!她要劈了他!然后再把他剁成肉酱,包成包子,拿去喂狗吃!他XX的!他XX的!他XX的!原来前一阵偷偷模模偷窥地害她在巷子里蹲了两天蹲得两腿发麻的王八蛋就是他,哼哼!哼哼!
她好像很激动。激动得桌上的咖啡杯叮叮叮地响。
焦大小心翼翼地偷觑,心里七上八万。他瞒着少爷来找她,可不是想让她去再折磨少爷哦而依照当年她的性子,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当年少爷也是被她折磨得挺惨的。
海棠走进来,蹦蹦跳跳,看见有客人,也不认生,就站在他的旁边歪着头对他笑。
“小、小小姐!”少爷的骨肉耶!焦大激动得手都发抖了。
“海棠,叫爷爷。”
“爷爷!”
“哎——”焦大的嘴都笑到耳朵后头去了,就算被少爷骂死,他也无怨无悔了。
“有件事情,我还是对你说吧!早说晚说,迟早她都会知道,不如由他来告诉她,“少爷的眼睛瞎了。火灾时弄睹的。”
当!玩弄在林黛玉指间的咖啡匙掉落在桌上。
“嗯——”他在发烧,在发梦,在申吟。他又梦见她。
梦见滑雪场的小木屋,梦见下雨天的海棠花下,她和他埋下的花瓣与誓言,梦见她倚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低吟着“谁倚画楼东,谁过桂阁西。两两不相忘,隐隐有所思。”回忆全都变成了梦,梦里全是回忆,而他在梦里苦苦挣扎。他蓦然惊醒,一身冷汗,口干欲裂。
好渴。他好渴。需要水,需要她。
“嗯。”粗哑的声音在漆黑的室内响起,他模索着床头的水杯,却打翻了台灯。他继续模索,这次打翻了水杯。
有东西触到了他干裂的唇,是根吸管。他如久旱遇甘霖,大口大口地吸着,清水迅速滋润了他的唇舌喉咙,却滋润下了午夜梦回的干涸。
“几点了?”他问。却没有得到回答。鼻息间闻到了淡淡的香气,那不是焦大。“是谁?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他暴怒了,将枕头朝那方向丢去。
蓦然间,那香气逼近,床一陷,已经在他面前。是个女子。
“滚出去!”他用力去推,却推了个空,身体向后一载,他的上面多出了具柔软的躯体,他的怒喝消失在封上来的柔软里,来不及挣扎,灵活甜蜜的舌已经钻进了他的嘴里,他愣住,浑身僵硬紧绷。不!不可能!是他发烧发得疯了,晕了,才会将这吻错认是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但是这唇,还有这身体,他紧紧地抱住她,急切的手在她身体疯狂地模索,她溢出的申吟,在在都是她!他只有她一个女人,她的身体他错认不了。
“黛玉?”他在令人窒息的热吻间歇喘息着喃出她的名字,立刻又陷入了一场热吻。她没有回答。
他捉住地忙碌的小手,执著地要一个确定。她改用唇进攻,他申吟,头晕了,无法思考了。他渴望她渴望了七年,七年了,这种渴望足以令一个日日夜夜深陷相思的男人死掉一百次一千次,现在她居然就在眼前,抱着他,吻着他,抚模着他,即使这是场梦,他也不愿再错过--
贾宝玉沉着脸坐在床上,他的情绪指数已经降到了最低点,爆发指数已经升到了最高点。他忍着,忍着,忍着,已经忍了一整天,忍得他都要发疯了。
她不与他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肯!
昨夜的缠绵,到了白日,便仿佛如梦般蒸发。他可以听到她走动的声音,听到她把窗帘拉起,把他最痛恨的阳光放进来,他不敢反对,不敢吼她,最不敢的是让她看见他的眼睛,只有装饰作用的眼睛,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埋得差点窒息而死。
她一定看出来了。他最不想让她知道的真相像张薄纸,不堪一戳。
她喂他吃药,喂他喝水,除此之外,她不碰他,不靠近他,这些他都尚能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她一句话都不同他讲。当他是空气。
他知道是她,一定是她,但是他要确定,要听到她的声音,要听到那个思念了七年的声音,但是她就是不满足他。他已经快发疯,快崩溃了。
“我要喝水。”他沉着脸道。
她走过来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喂我。”他又道,“求你。”他语气里隐忍着的痛苦的渴望令她回过身,将他扶起,他蓦然捉住她的手臂,一把拖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不许她挣扎,不许她离开。“求求你,说句话,是你吗?告诉我,是你吗?不要折磨我,我的心都快碎了,疯了,求求你告诉我!”
她推开他,走出去,重重地摔上门。
他的心绝望成了碎片。她在恨他。
却不知,此刻靠在墙上的林黛玉笑得双眼咪咪四肢抽搐。看他受苦,她的心情就好得要飞出外太空了。他越是痛苦,她越开心。谁让他骗他,一骗骗了七年,她可是报记仇的,不折磨折磨他,实在难消她心头的郁闷。
又到夜晚。她悄悄走入他的房间。他没有吃晚饭,像小孩子闹别扭,自己折磨自己。这么大的男人了,羞羞羞。
她爬上床,他立刻感觉到。
“是你吗?”他的声音颤抖。白天她对他的态度,以为她不会来了。
还是得不到答案。她来吻他的唇,解开他的衣服,抚模他饥渴的身体,他叹息着抱住她,如果她是来折磨他的话,他甘心任地折磨,只要她肯再来身边。
夜夜缠绵,如临上刑场的死囚,抵死相缠,多年前,他也曾经历过这种心惊。她夜夜都来,柔美甜蜜得仿佛来救赎的天使,但是甜蜜也只存在黑暗。白天一到,她立刻就离开,立刻成了冷冰冰的路人。
如此地反来覆去,一日日地让他的心在天堂与地狱里上下,她究竟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他咬牙忍着,只为贪恋夜晚的缠绵,她还是弃他如愿。他已经被她从黑暗的房间里挖到了书房,再从书房挖到了客厅,再从客厅挖到了花园,暴露在他最痛恨的阳光下;她不让他在白天碰她,他就不碰她;她要他吃这个喝那个他就乖乖照吃照吗;她把琴放到他的面前,他就乖乖地弹,只求她不要再在他面前重重地摔门,他什么都依她了,她还是不给他一个声音。她存心要折磨死他!
“你存心要折磨死少爷吗?”焦大抱着刚在游乐场玩得病了现在昏昏欲睡的海棠,皱着眉不赞同地瞅着眼前的女人。
“哎呀,被你发现了!”她笑咪咪地吸着柳橙汁,笑咪咪道。
“他已经够忍耐了,也改了很多,你就给个机会给他吧。”焦大实在不忍,“他真的是爱你爱得要死掉了才会这么乖,我的话他可从来不听,要吼就吼,才不会给我半点面子。”讲起来就伤心。
“好恶心,这种话你都讲得出来。”她脸红了。
踏进客厅,林黛玉瞪着地上一串蔓延的黑色泥巴,将雪白的地毯全毁了。有野人来过了吗?循着泥巴脚印,她走到了厨房,厨房里也好不了多少,一场浩劫的场景。而那个男人就坐在那场浩劫里,侧耳细听着她这方传来的动静。“黛――黛玉,是你吗?”
她不吭声,目光落在他身前的桌子上,那里有个盘子,盘子上盖了个精美的玻璃罩,玻璃罩的下面,是一盘切成片了的桂花糖藕。
他敏锐地觉察到她的目光落在那里。掀开玻璃罩,他小心地将那糖藕朝她推过来,“还--还是热的,我刚刚做好,你尝尝看。”他的脸对着她,带着抹讨好的笑容。他的脸上还有糯米粒,粘在额头上,显然是擦汗时擦上去的。她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裤管卷到了膝盖,整条腿粘满了黑乎乎的淤泥,裤子全毁了。
她太久没有回答,令他慌张起来,心虚起来,不安起来:“不想吃就――算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扔--扔了吧!”
盘子蓦然被夺走。愕然间,他终于听到了那个朝思暮想折磨得他的魂魄都痛了的声音在恶狠狠地道:“你敢!”
没有变,一点都没变,还是和那个他至今仍然爱入心肺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怔怔地坐在原地,泪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