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失败让我明白一件事,他的味觉非常灵敏,如果下毒一定要找无色无味的才行,所以我放弃了下毒的想法,茫然中,时间又流逝了两年,我已经十五岁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和负责煮饭的王婶在厨房手忙脚乱弄了一个下午,总算在满身满脸女乃油的惨状下,亲手为他烤出一个看上去不太美观的生日蛋糕,写贺词的时候,我有点为难,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有一年我生日,我吹生日蜡烛时许愿说:「我希望我和爸爸永远不会分开!」
他眉头轻锁,很严肃地对我说:「不要再叫我爸爸,也不可以跟任何人说我是妳爸爸,记住了吗?」我茫然点头。
他又说:「以后跟我出去时都要走在我后面,不可以再扯我的袖子。」我咬咬嘴唇点头。
他似乎看出我的委屈,把我抱到他双腿上,揽着我的肩说:「芊芊,妳没做错什么事,是我得罪过很多人,我不希望他们报复在妳身上,妳明白吗?」我心中一颤,小脸习惯性贴在他的心口,「明白,你是为我好。」
他轻轻抚模着我的头发。「『爸爸』这个称呼妳放在心里我一样能听见,妳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我们不会分开。」从那之后,我再没叫过他爸爸,也没有其它称呼。
但只要我开口讲话,不论我和谁说话,他一定会将视线移到我身上,专注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十分迷人,我摇摇头,摇散脑海中迷人的眼神,小心翼翼在蛋糕上写着:「祝您生日快乐!」然后,精心在蛋糕上插上三十二根蜡烛。
等了一个小时,他没回来,我打开桌上的红酒缓缓倒在高脚杯里,夕阳从落地的玻璃窗照进来,在荡漾的红酒上染了一圈金边,越发显现出红酒的雍容华贵,让我想起他品红酒的样子。
又过了一小时,房间陷入黑暗,我依旧在耐心等他,等待对我来说早已是一种习惯,焦躁和不安在几年的等待中磨平,我变得越来越有耐心,甚至于连杀他的机会也可以非常有耐心地慢慢等。
已是繁星满天,我终于听见外面有车声,我以最快速度点燃蜡烛,跑向客厅一角的白色钢琴。
借着星月和蜡烛的光,我看见他颀长的身影快步进门,本想上楼的他在看见桌上的生日蛋糕时,呆愣良久,见他环顾四周,搜寻我的身影,我含笑点燃钢琴边的蜡烛,将手指放在钢琴上,琴键在指尖跳跃,柔和而润泽的音韵在淡淡的烛光下回荡。
我缓缓将视线移向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韩濯晨,他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晶莹透明的红色在酒杯里旋转,缠绕,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会,相视微笑!
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他的脸很漂亮,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他眼神里幽深的睿智,眉宇间化不开的思虑,比那近乎完美的五官,无可挑剔的脸孔更有吸引力,尤其是他半瞇着眼睛,流露出看似笑意的恶毒时,会散发出罂粟花的气息,致命的魔力。
但是他最吸引人的是他坐在沙发上吸着烟,缓缓吐出烟雾时,眼底流露出的那种孤独感,每当那个时候,我总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寂寥,会不由自主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呼吸着周围的烟草味道,他不会对我说一个字,我也不会问他发生什么事,我们只是坐在一起,彼此感受着那份内心渴望的慰籍。
曲子弹完,我阖上钢琴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生日快乐。」
「嗯!」见他看了下手表,又看了一眼门外的保镳,我便知道他要出去。
我将他搭在沙发上的外衣拿起,帮他披上,一边惦着脚,费力地帮他系着扣子,一边违心地说:「小心点!」
「芊芊。」他的声音有些暗哑,目光从我的脸一点点移下去,又缓缓移上来。从小到大,他只看我的脸和手,目光充满怜爱,今夜,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在我的腰和胸口上停顿了一下,那应该不是父亲看女儿的方式。
「妳多大了?」他忽然问。
「十五岁。」
「十五岁。」他用我听不懂的语气意味深长重复一遍:「才十五岁。」我点头,默默垂首,不敢再接触他灼热的眼神。
他走后,我围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一想起他临走时那种眼神,全身上下冷飕飕的,说不清的慌乱在全身蔓延,等到很晚,我明明已经很困,偏又睡不好。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模我的脸,我睁开眼正看见他蹲在沙发边看着我,他幽深的眼神多了许多我读不懂的情愫,彷佛火焰在海水里燃烧,一阵热烈一阵清冷。
「你回来了。」我看看手表,凌晨一点,暗生失望,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嗯。」
「那我回房了。」在他怪异的眼神里,我的心越来越慌,赤着脚匆匆爬下沙发,下意识向房间里跑。
「芊芊?」
我骤然停住脚步,定了定神,说:「还有事吗?」
他走到我身边,伸手将我身上的毯子围得紧一点,嘴角牵动起一种特别浅的笑意,「妳是不是想一辈子和我生活在一起?」
「嗯。」我在心里补充一句,直到你死在我面前,见他没说话,我试探性问:「那我去睡了?」他点头。
我一步都不敢停地跑回房间,靠在房门上惊慌地垂着心跳加速的心口,我努力回忆着今天做的所有事,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突然变得有点诡异,想了一夜,也没有想通。
☆☆☆
早上醒来,拉开窗帘,韩濯晨坐在游泳池边漆着白色精雕工艺的桌边吃早餐,晨光温柔地落在他的黑发上,带着永远不会褪色的金黄,尊贵非凡。
为什么属于他的世界,苍穹高远,海阔天空,而我在这个世界,连一片属于我的自由的云彩都没有,最多也只能在梦里回到温馨的家,吃着妈妈做的青菜,寻找一点残留的美味。
梦醒了,我总会问自己,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韩濯晨,我就不会失去亲人,不用看着他的事业越来越成功,但是如果他真的消失了,我就可以和班里的女生一样,为了漂亮的裙子垂涎三尺,看言情小说看到如痴如醉,身临其境地幻想着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回家。
不能!我的人生早已被他彻底毁了,也不知在窗户边站了多久,等我想起看手表的时候,才发现离上课时间就剩下三十分钟,匆匆洗漱打扮一下,穿上校服下楼。
「早!我去上学了。」韩濯晨正在和一个人谈事情,我又急着去学校,顾不得跟他闲聊,随便打了招呼就走向专门送我上学的轿车。
「芊芊。」他指指放在圆桌边的另一份早餐。
「吃过早餐再去。」本来有点饿,一看见桌上的鲜女乃和女乃油蛋糕,什么胃口都没有。
可能他觉得小女孩都会喜欢那东西,每天早上都会特意让人帮我准备,实际上我很讨厌那种滑腻的感觉。
见他拉拉身边的椅子,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我只得顺从地坐过去,装作很满足地与蛋糕殊死搏斗,且弄得满嘴白白的女乃油。
「老板。」站在他身边的人叫了他一声,成功地让他滞留在我脸上的视线移开,如果我没记错,那个人好像是他的一个助手,是负责他的生意上的通路,也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事,听着他的声音都知道他胆颤心惊的。
韩濯晨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照我说的办就行了,以后这点小事别烦我。」
「可是,于老板是我们的老客户,我们合作的一向很愉快,我估计他这次的货里有违禁的止痛药,可能就是一时疏忽。」
「给他点教训,他下次就不会疏忽了。」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马上想起自己七岁的时候,他那优雅的一句:「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什么吗?」彻彻底底毁了我的人生。
他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对别人来说就是惨痛的代价,仇恨让我的双手在颤抖,我死死地握紧手里的叉子,极力地控制自己,才没有将叉子插向他那张淡漠的脸。
他看看我,伸出手指将我嘴角的女乃油擦去,轻声问我:「怎么了?」我避开他的手,扯出个很难堪的笑。
「一定要这样吗?」他回头叫住正要离开的助手,将自己沾着女乃油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干净,才说:「放火烧了货就可以了,也别把事情闹得太严重,记得放火之前先清清场。」
「是!」那人长长地缓了口气,点头哈腰地退下,还似乎害怕韩濯晨反悔,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放火还不算严重?」他觉得什么叫严重?我咬着牙,手里的叉子握得更紧:「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他全家?」他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的严肃缓和许多,反倒添了几分忧虑。犹疑一下,他又转头喊住走远的助手:「等一下。」
「老板。」助手马上毕恭毕敬跑回来。「还有什么吩咐?」
「算了,警告他一下就行,让他自己把货处理了。」
「是!我明白了。」这一次,助手擦擦额角的冷汗,悄悄瞄了我一眼,那一眼好像有惊讶,好奇,也有一点暧昧不明的疑虑。
车子快要开到学校时,一个急煞车,在一个站了很多警察的临检站前停下来,一群警察中间走出来一个肩膀上花最多的警察,他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肤色略深,厚厚的双唇让他看上去很宽厚,他走到我们的车窗边,表情很无奈地敲了敲我们的车窗。
韩濯晨对正打开窗户的司机摇摇手,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于警官,今天这么有空找我麻烦?不是又怀疑我藏毒吧?」
于警官隐隐叹口气,表情更加无奈,「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是逃了一个杀人犯,我们例行检查。」韩濯晨拉开车门,让于警官看我一眼,「只有我女儿。」
「你女儿?这么大了?」这两个人看起来有点像在闲话家常。
不过我有些暗暗诧异,无法理解他今天为什么要和一个警官说我是他女儿?
「于警官要是没别的事,我先送我女儿上学了,她要迟到了。」我看看手表,早已经过了上课时间,今天肯定是逃不过让老师批评的劫难了。
「等一下!」于警官说:「既然有了女儿,就收手吧,别再做那些。」
「于警官。」韩濯晨打断他后面的话:「法官定罪也要有证据的,你可不能乱说。」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别人可以评价我的好坏,你有资格吗?」韩濯晨拉开车门正欲上车,又停住,转头对于警官用不愠不火的声音说:「我曾经想做一个好人,你没给过我机会。」自从韩濯晨上了车,表情就一直很沉重。
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当然见过他发火。但他就算是将人打到半死,脸上也不会有一点惆怅,这位于警官能让他的态度如此情绪化,一定对他有着不同的意义,难道是有把柄在那人手上!
一路沉默,在学校门口,我要下车时,他忽然伸手抓住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在手心里,很像霸气的占有,也很像温柔的呵护。
「芊芊,在妳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强盗,我恨不得你死无全尸,死后进入十八层地狱。
我心里这么回答,嘴上却说:「您认为自己做得是对的就好,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对我的回答好像不太满意,脸上有点阴森森的寒意。
于是我换了种说法:「不论在别人眼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你是个好父亲,温柔慈祥的爸爸。」他还是没有笑意,眉头不自觉皱紧。
我继续说:「反正在我的眼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没有男人比您更完美。」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么恶心虚伪的赞美之词。
可他居然笑了,我无语,我以为白痴都能听出这是虚假的恭维,没想到他还真当真了,还有点不敢确定地又问一遍:「妳真的这么觉得吗?」我很认真地点头。
相信我们班里十几岁的小男生,都不会像他这么的头脑简单。
☆☆☆
一节课靠在墙角站到腿脚都麻痹,要靠诅咒韩濯晨这个罪魁祸首不得好死才挺到下课,等回到座位上,酸痛的脚已经没有了知觉。
「芊芊,妳真可怜!」我那看小说看得眼泪汪汪的同学兼最好的朋友,放下手里的言情小说,对我投以无限的怜悯,她是典型的温婉甜美兼多愁善感的小美人,连看个言情小说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天真纯洁让我不得不担心她会让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咱们老师分明是针对妳,别人迟到都不罚站的。」她的样子比我可怜一百倍,还替我打抱不平,我递她一张面纸,让她先把自己眼泪擦了,省着我看了心酸。
「我这种女生要是讨她喜欢,那肯定是她精神有问题。」
「妳没救了妳!」说完,她擦了眼泪,继续看她的小说。
在成绩决定一切的学校里,哪个老师会关心一个不知上进的学生。
其实我以前成绩还不错,后来仔细想想,我要是有一天真的杀了韩濯晨,幸运的话他的保镳能给我留个全尸,不幸的话说不定要在牢狱里了此残生,念书有什么用?等我认清这个事实,我干脆自暴自弃,上课盯着黑板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晚上一回家就陪着韩濯晨在沙发上消磨时间,因此考试的时候咬着笔两个小时算不出一道题,成绩肯定是倒数的几名。
老师说要家访,我很诚实地告诉她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她翻翻我的档案,看见监护人的一栏都是空的,彻底默认了,此后她就看我哪里都不顺眼,罚站还是轻的,有时候还让我抄课文抄到手抽筋,在办公室背课文背到精神崩溃,甚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批评的体无完肤,最终我得出个结论,韩濯晨对我的哪叫一个温柔慈祥!
一个上午,无聊地跟着同学的看一本乏味的言情小说,总算挨到中午休息。
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还沉浸在小说的情节里不能自拔,抹着眼泪说:「等会儿,我看完这段。」我望天,满天星星。
吃饭的时候,我好奇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问:「有那么感动吗?」
「这个男人多好,为了心爱的女人什么都可以放弃,可惜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明白。」
「可是他是坏人,他要那个女人在他身边,杀人如麻,这种男人死一万次都不算什么,妳还为他掉眼泪。」我实在没法苟同这种可悲的同情心和那扭曲的爱情观。
同学鄙视地瞪我一眼:「我说韩芊芜,妳懂不懂什么叫男人的魅力。」我不懂,我身边就一个毫无魅力的男人,弄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见我一脸茫然,好心地对我发表高见:「男人,要敢爱敢恨,敢作敢为,那才叫帅!」
「我以为帅是形容长相的。」换来一个白眼,我不再发表意见,悉心听取教导。
「就算他对不起全世界,只要全心全意守护着心爱的女人,就是个好男人。」
我问:「要是有个男人很爱妳,但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妳也愿意。」
「杀人放火怎么了?杀人放火就是坏人啊!」我喝水,对这个问题我有权保持缄默。
她坐直身体,无比坚定地对我说:「我觉得韩濯晨就是最值得爱的男人,要是他爱我……」我一口水全部喷她脸上,一滴都没浪费!
「韩芊芜!」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拿出面纸帮她擦着脸上的水,这真的不能怪我,她的话没吓死我,「妳说谁?韩濯晨?」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
「妳认识他?」我只知道他带我上街的时候,总有无聊的人跟他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比如今天早上,但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出名。
「妳别跟我说妳不认识。」
我摇头,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认识!」这次她的眼神更鄙视,「那妳都知道些什么?」我就是知道的太多,才从来不敢跟人说我认识他那种人,怕人家把我跟他当成同一类人。
「他长得超级的帅!」帅?想起那张脸,我勉强同意。
她擦擦口水,继续说:「听说他以前混黑道的时候,黑道上谁听见他的名字都发抖,得罪他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觉。」想起爸爸看见他时的表情,我同意。
「现在他退隐江湖,还是没人敢惹。」
「亲爱的同学,妳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不多,我才看过三百多本,不过我觉得他要是活在古代肯定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是作恶多端的邪教魔头。」我好心更正。
「算了,跟妳不能沟通!」我低头,自我反省,韩濯晨,想起这个名字,又是什么胃口也没有,将碗里的粥搅到凉了。
☆☆☆
下午上课的时候,下月复阵阵抽痛,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大姨妈来折磨我的日子。
冷汗淋漓地忍着痛苦等到下课,晚饭都没吃,一个人趴在床上,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
人最脆弱的时候往往就是痛的时候,这个时候咬牙忍着生不如死的痛,真的好想念妈妈的手,好想她过来抱抱我,对我说:「下次千万不要吃冷东西了。」
「妈妈我好想妳,爸爸、哥哥,我好想你们。」热泪滑落冰冷的脸颊时,我只能将脸埋在被子里低声抽泣,对自己说要坚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楼下开门声,听见韩濯晨问:「芊芊回来了吗?」我咬牙想挣扎着起来去跟他打个招呼,因为浑身无力而放弃,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停止在我床边。
接着一双大手小心翼翼地拉开我蒙着头的被子,帮我拨开散乱在脸上的头发,他的动作轻若无力,似乎是怕吵醒我,我以为他会离开,可他坐在我的床边,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
「芊芊?怎么了?」他模模我脸上的眼泪,紧张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只是……」我咬着嘴唇,没好意思跟他说清楚。
「妳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说?」他有点惊慌地将昏黄的灯光调亮,把我从温暖的被子里抱出来,额头贴上我的额头,小时候发烧时,他就常常这样试我的体温,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此刻他的手温滚烫如火,他的唇如此的贴近,近的我一开口就会碰触到,我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冰冷的手心沁出汗水。
等他放开我,我都快窒息而亡了,大口大口地喘气给麻痹的大脑补充氧气。
「我去叫医生。」
「不用了。」我拉住他的袖子,「我没事。」
「妳的脸色很不好,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痛。」看见他一副搞不懂怎么回事绝对不会善罢罢休的表情,我只好红着脸对他说:「女孩子都会有的那几天,痛一天就会好的。」
他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很疼吗?」
「还好,我只是想喝水。」喝不喝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被他用那种欣喜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浑身都在发烧。
「好,妳等一下,我去倒水。」我听见脚步凌乱的声音,听见金属器皿撞击的声音,额头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衣服上还染着他身上的酒气。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他每天对我冷漠以对,非打即骂,也不希望他对我这么好,好得让我觉得心都在颤抖。他回来的时候,端着杯温热的果汁,还拿了一片止痛药,我喝了药,热流让下月复的胀痛缓和了一些,有人说女人这几天最是多愁善感,竟然是真的,铁石心肠的我竟也被他感动得落了几滴热泪。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躺上我的床,搂着我的肩膀,让我的头可以枕在他跳动的心口。
「因为妳让我有种安全感,妳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他抚模着我的脸,如水的目光闪着溺死人的温柔:「我喜欢妳的单纯和善良,我尽我所能给妳守护,希望妳能不沾染这个世界的肮脏,永远保持着妳的这份纯洁。」他的心跳声真好听,沉稳而坚定,可我更想它停止跳动。
「芊芊,我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相信,我只相信妳一个人,因为妳在我身边长大,妳是最懂我的女人,也是唯一不会欺骗我、背叛我的女人。」我感觉他的用词有点怪异,偏又想不出哪个词奇怪。
「如果我背叛你呢?」我问。
他把手放在我的下月复,笑着吻吻我的脸:「不会的,无论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妳,只要妳开口。」
「真的吗?如果我要你的命呢?」他笑了,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
「傻丫头,妳要就给妳好了。」我当然不会白痴地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但下月复的疼痛在他灼热的手心里逐渐缓解,我的眼泪悄悄滑落,湿了他的衬衫。
☆☆☆
他身上的味道就像他的人一样,让人迷惑,让人觉得安稳,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很快便睡得香甜,连梦里都是光明和温暖。
我梦见自己和很多人坐在一起吃饭,有我的家人,有韩濯晨,还有小景,大家吃得好开心。
我跟爸爸说:「爸爸,我作了个很可怕的梦,梦见你不要我了,你不可以不要我哦。」
爸爸模着我的头说:「傻丫头,爸爸永远都不会不要妳。」梦里爸爸的声音很好听,像韩濯晨的声音一样温柔而婉转,从梦中醒来时天还没亮,韩濯晨已经不在了,模模连余温都消失的枕头,我的心里有种淡淡的失落。
说什么相信我,到底还是不会睡在我身边,他这人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生性多疑,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害他,无论去哪里都一定要有保镳跟随,就连晚上睡觉房门外都要有保镳轮流保护他,否则他根本睡不着。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反正他从不会带女人回家过夜,也不会留宿在任何女人身边,无论多晚他都一定要回家,他的枕上永远只睡着他一个人,枕下必然放着枪。
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三十二岁还不结婚的原因,哪有女人会受得了跟丈夫缠绵过后,还要分房睡?胡思乱想时,感觉饥肠辘辘才想起自己晚上没有吃饭,爬起来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刚下了半层楼梯,就听见楼下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说话。
又向下走了两节楼梯,才看见说话的人,他穿的衣服不仅宽大,而且破烂,上面满是灰尘和油污,还特随意地靠在白色的沙发上蹭来蹭去,他的头发很短,像是刚刚才剪了头发,黑瘦的脸上有一双睁不开的三角眼,扁平的鼻子,厚厚的嘴唇边挂着讨好的笑,一看就是典型的坏人长相。
「阿昭,当初你要的钱我一分都没少给,你的要求我也都满足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韩濯晨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记忆中他用这种声音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即将被激怒。
「晨哥,我要不是被那婊子骗了,我也不会求您,您就看在我这些年在监狱里受罪的份上,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饿死街头吧。」
「不想饿死街头就回监狱里吃免费的牢饭。」
「晨哥!」叫阿昭的男人瞇起眼睛,目光奸滑毕露:「您在这里享尽荣华富贵的,也不差给我这点小钱,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真把我逼到绝路,让人知道我是替您顶罪,对您也不好。」
「你现在是在跟我说话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可千万别多心。」他干笑两声,闪烁的目光扫过客厅一件件价值不菲的陈设,落在我的身上时突然停滞住,笑容变得异常猥琐。
原本背对着我的韩濯晨看到他怪异的表情,立刻转头,「芊芊?吵醒妳了?」
「不是,我有点饿,下楼找东西吃。」
阿昭赶紧起身,谄媚地给我鞠躬:「是大嫂吧?大嫂真是年轻漂亮。」
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眼睛有毛病,难道看不见我身上的学生装,尽管看上去有点衣衫不整。
韩濯晨脸色明显不悦,对我说:「妳先上楼,一会儿我让人给妳弄吃的上去。」
我上楼的时候,听见韩濯晨说:「我给你一百万是让你在监狱里给我好好待着,你还敢跑出来找我?我要不是念你帮大哥做过两年事,早打断你的腿了,现在你还敢得寸进尺!」
「我也是因为走投无路。」
「滚!」韩濯晨沉声说:「再不滚,我让你爬着出去!」两秒钟后我听见关门声,接着听见他和一个保镳说:「他如果再敢踏进这个门,给我打断他的腿,丢在监狱门口。」
「是!」听见他这么说,还以为他脾气变好了,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天后,当他在我面前发疯似地差点把阿昭打死,我才明白,恶魔就是恶魔,到什么时候都月兑不了嗜血的本性。
那是我一生都没再回忆过的一个雨天,我撑着雨伞从学校走出来,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下,我抬眼,看见岳磊帅气地甩甩滴水的短发,说:「韩芊芜,妳家在哪里?我送妳吧。」
「不用,一会儿有人会来接我。」低头看看表,才四点半。
刚才韩濯晨打过电话,说今天下雨,他要亲自来学校接我,我搞不懂下雨和他亲自来接有什么关系,也无从拒绝。
平时都是五点放学,今天放学早了点,估计要等上一阵子,「那这么大的雨,我陪妳找个避雨的地方等。」岳磊的手指撩过头发,露出大男孩那种带点叛逆帅气的脸。
在男女生对异性最容易产生好奇的国高中时期,谈恋爱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一直不接受他的追求,不是对他没有好感,而是我实在没有闲情逸致陪他玩这种没有结果的游戏。
「不用了,他很快就会到。」我刚说完就有一台破得该报废的吉普车停在我面前,车后门很快打开。我正好奇韩濯晨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款式,一个陌生男人冲出来,捂住我刚要呼救的嘴,将我拖到车里,挂在车把手上的短裙硬生生被撕破,露出白皙的大腿。
「快点开车!」我拼命地敲着车窗,绝望地望着车窗,望着雨中的岳磊拼命地蹬着他的车子,可惜他还是被越丢越远,再也看不见。
腿上一凉,我低头正看见一双手伸到我的裙下,捏着我的大腿,我毫不犹豫,挥手一巴掌打过去,绑架我的男人没想到我会动手,硬生生挨了我一个耳光。
不过,等我被他两个耳光搧得眼前漆黑,我才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表现的柔弱顺从一点,眼前刚恢复了点光明,又感觉那双恶心的手伸向我的脸。
我受惊地缩了一体,顺手抓起身下的书包砸过去:「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自尽。」
「妳还敢威胁我!」说着他又一巴掌打下来,这一下比刚刚还重,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
「刀疤,你下手轻点。」开车的绑匪见他又伸手扯我的头发,叫住他:「你看这细皮女敕肉的,能挺得住你的力道吗?要是不小心打死了,咱们跟谁要钱去?」
「老子好久没碰女人了,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先玩够了再说。」
「先打电话要钱,正事办完了,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我忍着痛,拼命对他们点头:「你们可以打电话给我爸爸。他很疼我,只要你们别伤害我,要多少钱他都会给。」虽然我也不是很肯定自己在韩濯晨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可这个时候谦虚可不是明智之举。
我忍着脸上的痛,不停地说:「他很有钱的,他也很疼我,你们要是不伤害我,要他怎么样都可以。」
「这就对了,乖一点。」他模模我的脸,捏着我的下巴问:「妳有没有电话?打给妳爸爸!」
「有、有!」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快速拨通韩濯晨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里面传来韩濯晨的声音。
「芊芊,妳下课了?这边塞车了,妳先回教室等我。」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听来竟是那么的美好,本来能忍受的痛苦,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怎么都忍不住了,全都化成眼泪奔腾而出。
「爸爸……」我还没来的及说话,电话被刀疤抢走。
「你女儿现在在我手上,你要是想要她活命的话就别耍花样,照我说的去做!」
电话那边静默了几秒,那几秒钟,比一个世纪都漫长,「你想怎么样?」韩濯晨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颤音:「你现在把我女儿送回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说话算话。」
「你当我白痴!」刀疤一阵奸笑,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痕凸起在脸上,面目更显得狰狞恐怖:「我给你一个小时,你先准备五百万现金。」
「你给我地址,我五分钟就让人把钱送过去。」
「算你上道,长寿路一百五十五号前面的垃圾桶,五分钟后我拿不到钱,你就别想再见到你女儿。」
「好!」我正想骂韩濯晨两句,你白痴啊?你平时不是挺狠的,现在怎么不说,你不懂吓唬人啊!
看见刀疤要挂电话,我决定先挑最重要的说,所以我用最大的力气尖叫:「岳磊、岳磊!」刀疤这下子被我激怒了,顺手拿了个黑压压的东西塞住我的嘴,抓着我挣扎的手将我的双手绑在背后,接着他就开始搜我的身,见什么都没有,就把我的手表扯下来,连同手机和书包全都从车窗丢出去。
我的心彻底冷了,原来他们知道我的手机有追踪系统,早知道我就不要那么配合的把手机交出去,现在我只能指望韩濯晨能明白我的意思,早点找到岳磊,问出绑架我的人的外貌特征或者车牌号码。
我不知道他找到绑匪下落会需要多少时间,我只能期望他能把这一切在我死之前做完。
「阿昭说这小丫头家里人有钱又胆小怕事,我怎么听着她爸爸的声音阴森森的,一点也听不出害怕来。」刀疤有点担忧地问开车的司机。
阿昭?原来那个坏蛋!敢惹韩濯晨的果然不是泛泛之辈,难怪韩濯晨这回没发狠,估计是模不清绑匪的目的,怕激怒了他们,我会受苦,我努力想跟他们解释,无奈口里塞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咽的哀叫。
「他们会不会报警?」开车的司机也露出点担忧的神色。
「我看咱们先别去取钱,明天让阿昭折腾他们几趟,看看情况。」
「好!」刀疤婬笑着捏了一下我的脸,猥亵地看着我露在外面的双腿,「先去原定的仓库,等我爽完了再说。」我使尽全身力气踢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我是那么想念韩濯晨,我多想他把眼前这双恶心的手剁下来,眼睛挖出来,再把他的舌头也割了。
☆☆☆
车越开,行人越少,路越颠簸,最后车子在一辆破烂的仓库门口停下来,我被扛进去丢在冰冷的地面上。地上的灰尘涌进鼻腔,我呛得没法呼吸,鼻子酸痛得逼出我的眼泪,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来,就看见满是灰尘的地上放了皮鞭、锁链、两把刀、还有些吃的,看那数量至少够三天吃的份。
很明显,他们准备的很充足,也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刀疤带着婬笑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按在地上,另一个人显然没有回避的意思,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
脆弱的校服在他手上应声而破,露出我白色的蕾丝内衣,薄薄的内衣里是我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看见眼前的男人月兑下裤子,我拼命的摇头,头发被用力拉扯之下硬生生地扯下了好几十根头发,我根本顾不上痛,摇着头出细碎的哀求。
现在,我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放弃了,这样袅无人烟的地方,谁也救不了我了。
我只希望一切能快点过去,希望那过程不会太痛苦,至少不要比韩濯晨杀我全家的时候更痛苦!这一刻,我好像不那么恨韩濯晨了,反而很想见见他,再听他喊我一句:「芊芊。」想叫他一句爸爸。
就在我认命地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轰隆的巨响,我惊讶地睁开眼,受惊的绑匪刚提上裤子慌慌张张拿起刀,巨大的铁门就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破烂牛仔装的男人带着至少二十人拿着刀冲进来,一转眼就将两个绑匪围在中间。
「伍哥!」刀疤忙丢下刀,哈着腰迎过去,一边从口袋里模出一包烟说:「您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好,什么事还劳您大驾?」完了!原来是一伙的,刚升腾起的希望烟消云散。
可那个伍哥根本没理他,拿着手机快速拨通,声音满是敬畏:「老大,人我找到了,在山后面那个仓库。」
「女孩。」伍哥拨开挡住他面前的刀疤,侧身看看地上的我,对着电话还在点头哈腰:「没事、没事!」
「是,我明白。」放下电话,他一脚踹在刀疤下月复上,大吼:「早说要你做事动动大脑,你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你闯大祸了?」
「我?」刀疤捂着下月复,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我就没见过老大发这么大火,全道上的人都在找你!老大还撂了话,女孩要是活着,先留着你的狗命,女孩要是死了,就把你的手脚砍下来让你吃了。」刀疤吓得面无血色,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伍哥,我跟您这么久,您可得救我。」
「救什么救?我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难,你他妈的到底动了谁?」
「我什么都不知道,阿昭说是件大买卖,说这丫头的家人有的是钱,又胆小怕事,保证没事,他还说事成之后做了这丫头,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我跟了两天,看见也没有保镳,只有一个司机天天接送,今天刚好有机会,一时手痒就下手了。」
「他说你就信?你猪脑袋啊?」
「我以前跟他干过好多次,都是兄弟。」那伍哥抬起脚又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说:「去他妈的兄弟,阿昭从里面跑出来,早晚都是个死人,你跟他在一起?」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那边吵吵闹闹、要死要活,我根本没心情再听下去,慢慢撑着地面坐起来,曲着腿靠在身后冰冷生硬的铁箱子上,艰难地呼吸。
如果能说话,我很想问问他们,韩濯晨那个混帐什么时候能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