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从机场大堂慢慢走出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飞快跑出机场大堂出口,再趴在机场跑道外的铁栏边等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载着丈夫的飞机从跑道腾升而起,没入蔚蓝色的长空……
泪水再度汹涌滑落,心情前所未有地忧伤。与心爱的男人结婚,原来就像坐上游乐场的过山车一样,可以在欢笑声中直达快乐的巅峰。与心爱的男人离别,就像在过山车滑落之时,被离心力揪扯着胸腔一样,在刹那间,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她觉得,她不会再想回去时装店了,也不想回家了。脑子空白一片,提不起任何兴趣尝试任何美食了,大概以后也无法设计时装图了……
半晌,手机响起,陶陶无力地掏出电话一看,是安言。大概是卓冶上机前曾交待安言要及时来电话安慰她吧。
“淘气,没事吧?”简洁的询问素来是安言的风格。
“没——”陶陶轻声应着,实在不想吱声。
“只会发出一个音调,证明你有事。”
陶陶眼眶一红,没做声。
“说不出话来了?担心一说就狂哭不止?”
“安言,我没事,但不想说话,我要收线了。”尚未等安言回话,她已关掉手机。她的眼睛早已氤氲一片,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拭了拭眼睛,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早晨的天色仍然灰沉,有风,行道树全部是洋紫荆树,花枝由近至远地重叠着,不规则地细细地摇动,一眼过去。就能令人感觉一份白透心弦的冷。
今天早上,卓冶监视着要她穿上棉袄,包着围巾才步出家门。出门时感觉虽然黄彷徨,但丈夫仍在身边,所以不觉得冷。现在他走了,她孤单地走在送他离开的路上,冷风吹来,脸孔有点近乎发麻的冰冷,然后漫延至鼻子,嘴唇,舌头……
四个月,一百二十天啊。现在是十二月初,那时已是春尽夏初了。到时开在路边花坛的不会冉是娇女敕女敕的海棠花和黄澄澄的金线菊,而是红红白白的蝴蝶兰了。曾记得,初次见到卓冶的时候,也是在绿树成阴,阳光明媚的季节
卓冶的母亲李月华和陶陶的妈妈是中学时代的同学,可谓从小里就认识。读书时两人倒是颇能聊的,但结婚后几乎没有联络了,只是间或在校友会上见个面什么的。因为两人素来没有什么口齿过节,所以有一次两家子在外面吃饭时碰到了,李月华十分高兴.便舍弃华丽的厢房,和陶家人高高兴兴地合坐在一张十二座大圆台齐齐用餐。
那时陶陶十九岁,还在大学读书。头上扎着马尾辫,上面绑个墨绿色的花线球。身上穿著天蓝色的运动服,脚蹬帆布鞋,贴得近近地坐在大圆桌边,压着小脑袋呼啦呼啦的对着一盘宫保鸡了埋头苦干。
正在吃得不亦乐乎之际,她感觉嘴角是沾着一些什么了,正要拿起握在手里的纸巾打横里抹过去……眼角眉间,却明显感觉旁边有一束温和的视线一直注意着……自己?
她呶着腮帮子抬起吃得红红亮亮的小嘴,一边舌忝着嘴巴一边溜眼四周,噢!原来望着她的正是那个被介绍为卓家大儿子的男人。
这男人长得还不赖哪,很人模人样的,可惜却长着单眼皮,头发也显得粗硬……不过,品评男人英俊的级别,向来比较粗糙,这个卓家儿子整体配合还是很看得过去的。
只是,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看着人家吃东西是很没礼貌的吗?或许,他也很喜欢吃宫保鸡丁?这样就真不好意思了,出为摆在她面前的这味菜是她的最爱,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
管他呢,如果他爱吃,可以自己叫去!陶陶挑眉,垂头继续干。半晌,仍然感觉那束视线锲而不舍地追随过来。她吞了行口水,把小嘴里的东西全咽下去后才抬起头,很礼貌地对他说:“卓先生,如果你也喜欢这味菜,我帮你再叫一碟,好吗?”
卓冶望着她微笑。噢,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的!单眼皮的眼睛略略弯弯的,内中透出一份洞悉世情的睿智,还有一种让她感觉舒坦和安全的信息……
陶陶的心跳了一下……
两家人临别之时,陶陶还写了手机号码给邻座的卓家女儿卓盈,说以后有空大家还可以约在一起儿逛街吃饭什么的。儿天之后,卓家的孩子果然打电话约她了。奇怪的是,约她的不是卓盈,而是整晚没说过多少句话的卓冶!
都是姓卓的吧,陶陶觉得分别不大。初次和卓冶外出时还拖上好朋友安言一块儿吃海鲜去,后来二人熟络了,卓冶经常在放学时间等在大学学校门口,说刚好路过便顺路载她回家,再到后来便不时约她吃饭看戏的,然后不知在哪一晚,她的小手被人家拖件了,脸红红地走在洋紫荆树的树荫下,半推半让地让他亲了去……
想至这里,陶陶突然记起什么似的,缩着脖子拉出昨天卓冶送给自己的钻石吊坠,细细看了看——正面是一朵紫荆花形态,五叶瓣上镶着榄形的五颗钻石。钻石很够火候,一定是正宗的南非钻石。她知道是的。
结婚时卓冶为她订造颈链,价格非常昂贵,陶陶说用俄罗斯钻就行了,但卓冶坚决不肯,并要求珠宝店为项链全部镶嵌南非钻石。
听说,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反应都是热切的,可以采用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可以通过作为爱的体现,一旦涉及自身利益,男人就会显示出各种不同的姿态——把好的留给爱人,把好的留给自己;犹豫在两者之间,决断于当时的心情和态度。
卓冶是前者,陶陶很相信是这样。
想着想着,她突然从手袋掏出手机,小心按开——什么都可以误,就是不能误了卓冶报平安的电话!
一个半小时后,她独自坐在咖啡厅之时,卓冶来电,说已经到北京了!
卓冶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和期待,连连说着北京外观很漂亮,天气虽然寒冷但很晴朗,医院派了人来接他,现在上去看看被指定成为研究点的医院。才没聊几句,他旁边嘈杂起来。卓冶和其它人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急急地向她说到医院了,院方特意派了十多名高干在医院门前欢迎他,得收线了。
陶陶感觉丈夫很兴奋,是一种冲破常规,并且能突显自己优点的兴奋。幸好她没有自私地要求他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也是一个思想成熟、懂得帮助丈夫建立事业的女人——心清似乎有些好转了。
三分钟后,手机再响,她知道这次来电的不会是卓冶,便慢慢掏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姐姐陶然。
“你跑哪了!害得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你现在快回店子,妈妈在旁边不停地唠叨,要我立即找你回来!”
“你们在店子里?”又是卓冶关照妈妈和姐姐照看着她的吧。
“是啊,送完老公的机就得立即回来报到啦,省得人家以为你躲一旁哭去了!”
陶陶没说话。
“好啦,你现在立即回来,我们一块到外面逛街吃东西去!”
陶陶淡淡地说:“我不去了,得回店子守着,这阵生意都不错呢。”现在,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人也不要见,只想渴望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思念远方的丈夫。
“先回店子让我们看看你!不然妈妈连午晚饭都吃不下!”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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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店子后,陶陶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说了两句话,便窝在一边很用心地描绘着时装图,还立即就画了一幅出来,妈妈和姐姐一愣,陶陶向来活泼,从没像现在这么平静的……
“我很想静静地画一会设计图,你们先回家去吧。”她的眼睛还留在绘图板上,装出很专注的样子。
“陶陶……”妈妈蹲子模了模她的小脸,略显忧愁地说,“跟妈回家住几个月吧,好不?”
陶陶摇了摇头,继续垂着小脸画画。
“真是烦人哪!才结婚二十二天老公就出差去,亲家翁虽然是退休院长,但也有一定权力啊,干嘛不换另外一个人呢!卓冶也真是的,明知陶陶最害怕的人就亲家母,还扔下她一个人,叫她怎么面对哪?她从小到大也没离开过家人,现在嫁人了,却比未嫁时还糟糕,都是卓冶那小子……”陶然越说越气愤,干脆连卓冶也骂了。
陶陶心里一阵不舒服,眼睛有点酸酸的感觉,手中的笔突然就加大了力度,绘图纸被戳穿了……
陶妈妈看出女儿在硬撑着,心都疼了,“乖孩子,跟妈回家去住着吧。”
“妈,我不会回家住!我的家崭新崭新的,如果不照看打理着,玻璃柜和床罩子都会沾上尘埃.我不要这样……”
“但你这样子……”
“你们回家吧,我想静静地绘画。”
妈妈和陶然互望一眼,又劝了一会儿,陶陶还是不肯回娘家住着,也只好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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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时分,卓冶非常准时地打电话回来。陶陶开心得眼睛都睁大了,连忙跳起来跑到店子外面听,生怕别人分享了她和丈夫的深情蜜意。小两口足足聊了十五分钟,她才依依不舍地收线了。
晚上回家,她在居住的绿茵大厦首层超市扫了一堆零食,推着购物车到收银台之时,乍一看表,已经七点三十分了!得抓紧时间了!八点正卓冶会打电话回家的!
她伸着脖子瞄前面的等收钱的顾客,偏又做不出挤空子的小家子行为,只能暗暗地跺脚。
付款后,时间已是七点五十分了,陶陶拄着大袋东西飞扑至商场后的住宅电梯,大抵跑得太狼狈了,几乎被闪了脚她冲入电梯再升上十六楼,拧开家门冲进大厅。叮!时间刚刚好她缩着肩膀猛吐舌头,栽倒在沙发之时,电话响了。
“老婆!在干什么?”话筒里传来卓冶温柔的声音,旁边好象还有电视的声音。
“在,在……”陶陶捂着嘴巴拼命气,窒了好阵才说,“在看电视……”
“干吗说得断断续续?这问题用得着思考吗?”
“别再质问我了!人家心情已经闷透了!”为了尽快听到丈夫的声音,她的脚跟儿还在隐隐作痛呢。陶陶用肩膀夹着电话挨跌入沙发上,幽幽地说:”我们才分开一天而已,我已经很想很想你了……”
卓冶柔声说:“我知道,我也很想你。所以你每天要乖乖地等我的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店子里,要不就在家里,其余的时间不要在街上乱逛,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以免碰到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吗?”
“嗯……”
“对了,安言说担心你,上午打电话时你却断她的线。”
陶陶嘟了嘟嘴,“不想说话就不说嘛,都这么熟了,还敷衍什么。”卓冶定是打电话给安言查询过她的情况。这人太小心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就忧心得这样了。
“一会打个电话给人家。”
“不打!”
“真是任性。”
陶陶吐了吐舌头,“现在不打明天打,明天不打后大打——”
卓冶笑了,“幸好安言知你性子,否则八百年前人家就懒得睬你了。”
“你也知我性子,所以才盯梢似的盯着人家哪……不过我是很想你盯着我,面对面盯着更好……可惜现在相隔这么远……”陶陶扁了扁嘴,心情立即又低落了,便转移性地伸手撩开旁边装满零食的大胶袋,扯了一包开心果出来,用肩膀和脸颊夹住电话,两只手不停地剥着吃。
“只要能天天听一听你的声音,我心里就觉得踏实。”话筒里传来咀嚼声,“小淘气,又在吃什么?”
“开心果。你当然只能想想我。”
卓冶低笑,“除了你,我还能想亲谁?”
“我又没有千里眼,怎么会知道!老公,北京的女孩漂亮吗?”
卓冶笑着说,“还不错,挺入眼的。”
这边的咀嚼声放慢了。
“不过,她们和我家的陶陶一比,就比下去了。”
咀嚼声立即继续,却有点气哼哼的,“你很有兴趣来个两边哄呢。”
“我现在天天和几个女医生一块工作呢,她们不但能干还能看。算是女人中的女人了。”
啊!那边又没声儿了。
隔了好一阵子,话筒里才传来陶陶低了音的声线,“哦……”
“她们今晚还说要请我去吃晚饭呢。”
“哦……”声音更低了。
“不过,人家老公孩子一大堆人,我哪好意思凑热闹呢。”
“呃,结婚了?”声音瞬间提高。
“对啊!”
“全部?”声音更高了。
“最小那位也三十有五了,你想人家嫁不出去当老姑婆?”
陶陶跳起来对着话筒吼叫:“卓冶!你戏弄我!”
“这不正中你的下怀了!哈哈——”
“我不管,反正以后不准你正眼看北京的女孩子。三十岁以下的!全部!”陶陶继续吼叫。
卓冶笑,“对我而言你是个强力磁石,现在除了想你,就只会对北京烤鸭念念不忘了。”
“北京烤鸭?好吃吗?”话筒里隐约传来的浅浅的口水吞咽声。
“学术研究所的领导今天设宴为我洗尘,有一道菜就是北京烤鸭!关于好吃不好吃这个问题嘛,我就先形容形容给你听…新鲜的烤鸭上桌后,快刀帅傅在它身上削出呈金黄色的脆皮,以特制的甜酱料,美味的京葱,连同脆皮一起用荷叶饼包着呈放到你的面前……嗯,当我一把塞进嘴里时,香油顿时溢出,口感酥香脆女敕……”
“啊,一定很好吃了……”那边传来低低的叹息。
卓冶笑了,“一说起好吃的,你就能够把老公忘了。”
陶陶也笑了,“如果肚子饿的时候,烤鸭当然比你更重要。”
“没心肝啊,我还想着月末时会回香港三天陪你玩个痛快——”
“真的吗?你说真的吗?”陶陶尖叫。
妻子的强烈反应令卓冶感觉很快乐,“傻丫头,我哪里舍得骗你”
“可惜今大才二号哪。”她嘟嚷。
“总比四个月后才出现好啊。”
“这个当然!”她又叫。
二人又聊了好一阵,临挂线时,卓冶叮嘱的话陶陶都很用力地应着,爽朗得卓冶又担心起来,吩咐了她好一阵子才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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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二十九大就能和卓冶见面了!不,减去今天,应该是二十八天!不不,现在都晚上了!要不连明天也不算上去了!横竖睡一觉就到明天了。那么就是二十七天!
陶陶立时变得心情大好,踩着拖鞋哼着歌儿把刚才在楼下超市买的大批零嘴拎到书房,按开计算机,登录ICQ。QQ上亮着头的只有两只小狗头和一只老虎头,这三个都不是常聊的朋友,她干脆不出声。
她邀加好友通常是看心情的,心情糟糕时反而会乱加一通,心情好时则高傲非常,所有申请一概不回!有时连一些呆在好友里的朋友也不理不睬。
这样的做法,她也自有一翻道理——既然见不着面的,自当要撩自己啻欢的聊天对像。这种喜欢也是有准则的,就是最起的地不计她感觉烦闷——用文字交谈,解释是一种非常令人讨厌的举动!故作深度的言谈更令她感觉不爽,什么宏观微观论,时事经济分析等等,一旦说错了话,还得担心人家觉得自己没水平,烦!
“嘀嘀”几声响起,小喇叭在闪动,陶陶点开一看,一只海豚头发来对话。
“你好,希望你和我一样无聊。”
陶陶正扭着脸和嘴边的牛肉干片努力撕扯着,感觉这话似乎有点意思,便看了看他的资料,名字叫阿KEN,是个男人。三十一岁,也是香港人,个人说明那儿写着一段话,不看你的眼,不看你的眉,看了心里都是你,忘了我是谁……
陶陶觉得有些意思,便通过了他的申请,并回话:
“我状态尚算不错。”
“线上很多朋友?”
“小猫两三只。”
“那我就是第四只了。”
“你是第三只。”
“只要不是第三者就好。”他发来一个列着牙齿笑的面部表情。
“谁知道,或许你就是。”
“呵呵,那希望你给我机会。”
陶陶笑了,“只要你站在街头随眼一望,有的是女人。”
“今天我望到的就是你,哈哈——”
“这就乐成这样了?”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成功一半了嘛。”
陶陶觉得这个男人颇有趣,便又问:“你干吗加我呢,在哪儿找的?”
“我不是说我无聊嘛,在好友查找那儿随意找的,一点就点了你。”
“哦——”这人倒没说些咱俩有缘分,人海茫茫也找到你的肉麻话。
“没人聊天时我就这样,倒真找到几个不错的聊友。”
“好象没多少男人肯花精神聊天呢。”
“的确,有时间聊天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嗯,老公几乎从不聊天,那就是标准好男人。陶陶开心,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的,“不一定吧,男人工作繁忙,精神容易紧张,某些时候聊一聊天能令自己放松。”
“你似乎很了解男人”
“你竟然这样赞我。”她发出一个脸红的表情。
“生活充实的男人谁会在网上废话。”
“言下之意,你很……”
“反正现在无事可做,只有在网上虚度光阴。”
这个男人不怕撕破脸皮,还算老实。卓冶就和她说过,肯对女人说真话的男人都是成熟的男人,起码月兑去不切实际的浮夸与炫耀,变得实在一些。虽然实在的人不一定让人喜欢,却会在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面前懒于做秀。虽显惰性,总是真实的件情。
陶陶回话:“你还年轻呢(拍拍肩、要乐乐哦)。”
“但我并不颓废。”男人始终要自尊的。
陶陶望了望计算机右下角,九点三十分了,记起要看电视连续剧,便发出一个微笑的面部表情后,一声抱歉,再说拜拜。
“现在很早吧。”阿KEN似乎不想她走。
“不习惯晚睡。”这可是真话。
她本来就是累得要死也不想睡觉的性格,实在捱不住时最好向后一倒,若不会摔死的话便立即睡死过去。自从嫁给卓冶后,每晚十一点就被人押上床去,缠绵过后便腾出手搂看她的腰睡觉。这么调整了一段时间,倒是习惯过来了。
“真是乖乖女。”
“我老公也这样说。”
“原来你结婚了。”
“是哟,我得下线啦,拜拜。”发出消息后,她关闭QQ,一手推开吃了一半的牛肉干,撕开一包薯片,捞出几块一把放在嘴里。另一只手点开网贞到“蓝月亮”的BBS看有什么好笑的东西。
首页挂着不少灌水帖子和无病申吟的情感日记,陶陶连点开都觉得无谓。倒是一个叫“猪皮”的网友发了一则鬼故事,名字叫《画皮》,点击率颇高。陶陶犹豫了一下,决定点开观看。
陶陶溜了几眼,是一篇现代人改编的聊斋故事。
文笔清丽细致,描写得异常凄美,看着竟然有点欲罢不能,心里明知是鬼里鬼气的故事,却硬是一咬牙,心慌慌地看下去……
故事的内容大致是说有一个女鬼,前生是一名美如仙子的深闺秀女,一日被落魄的书生碰见,那男子便魂牵梦萦,无法忘记那一袭倩影,又自知出身寒微不足以匹配,于是夜探小姐香闺,把她的心挖出来活活吃掉!说是得不到她的人,就要得到她的心……一百多年后,女鬼终于等到时机,找到那书生进行报复性挖心行动之时,却爱上了书生……
后来的情节,当然是书生发觉同床共枕多时的美人原来是女鬼一个,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立即找道士要收拾她!女鬼哀伤莫名,遂起杀机……最终是女鬼挖了书生的心,算是报了仇雪了恨罢。
陶陶觉得希嘘,蓦然感觉背后以些许寒意。一扭头,看见书房的侧窗仍未关上,不禁一惊,连忙过去关好窗拉上窗帘。慢慢坐回椅子之时,感觉手脚冰凉凉的,书房里的灯光,似乎也异常的清透……
陶陶心里毛毛的,连忙跑回卧室拿睡袍。在走廊时她把壁灯全亮了,又到卧室拉上厚窗帘,然后一溜眼睛,感觉周遭并无异状,才左看右看的挪去书房关闭计算机,然后贴着墙壁跑回卧室……
掩上房门后,陶陶心里虚虚的,只得爬上床拥紧被子缩着身子瞪着眼睛四处溜着——明明斗室一间,方圆在目,却硬是不敢闭上眼睛。
呆坐了半晌,陶陶慢慢躺下,像虾子一样蜷缩着身子——要是丈夫在身边就好了,只要倚在他臂弯,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那里会看个小说就觉得有女鬼出现了呢。
卓冶,我很想你啊!陶陶轻轻抽泣起来,越哭就越想念丈夫、泪水流了一脸,也不拿纸巾去抹,眼睛迷蒙蒙地看向电话机,又看看旁边的小闹钟。时针正指着十一点十五分。往常,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缩在卓冶温暖的怀里,用他的体温暖和自己像冰棍一样的小脚。
夫妻是一辈子的伴侣,为何一天不见就这么难受呢?是命运看不惯她的没心没肺地过着日子,看不惯她过于完美的丈夫,因而要开一个玩笑,让她或多或少地明白,婚姻总得要相互信任和迁就,不可等同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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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八点三十分,卓冶准时来电。陶陶闭着眼睛咕噜:“老公,老公听电话……”铃声仍然锲而不舍地尖叫,陶陶半睁着眼睛大叫:“卓冶听电……”话未说完,她突然弹起身子睁大眼睛,环首卧室,一片狼藉,方记起丈夫远在北京工作,此时的她,只是个独自坐在宽大的新床上茫然大叫的蓬头垢面的女人……
“怎么这样久才接电话?”
“我,刷牙去了……”听着丈夫的声音,陶陶突然有些硬咽。
“怎么了?”
“我昨晚很想你……”她硬咽,本来想说昨晚一个人在家凄凉哭泣,甚至被一个连自己都知道的假的鬼故事吓得连洗手间也不敢去。却因为不想丈夫忧心,忍着没有说出口。
卓冶听得揪心,只能不断地安慰:“我也很想你,当我这样想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们月末的时候就能见面了。你也要学会为期待而快乐啊。如果觉得一个人在家害怕,可以回岳母处住一段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陶陶擦了擦眼睛,轻声应着:“我还是想在家,闲时就收拾收拾,等你回来……”
“好,如果觉得难受就在家里歇着,或者约安言和陶然逛街去,店子那里我会打电话交待兰子的。”
“嗯……”
“妈妈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会差卓盈照顾的。”
“嗯……”
“有什么委屈都要和我说,知道吗?”
“嗯……”陶陶闷闷应着,好象他说什么她都会当例行公事地应承。
卓冶的心,似乎浮游着一些不甚踏实的感觉——他没有细致分析自己为何除了思念之外,还会觉得不踏实。或许,他早就明白自已不太相信年轻的妻子会乖乖巧巧地过日子,更忧心她会意气用事、做出一些伤害了自己伤害了婚姻的事情。
这样的忧愁,明显地与他渴望纯真率直,讨厌虚情谦让,甚至与他深爱陶陶的感情背道而驰,有时,卓冶会觉得内疚,却又无法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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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陶陶每天会和卓冶早午晚通三次电话。白天,她去时装店上班,晚上,则早早回家,在寂静的家里四处洗抹、狂吃零食或上网聊天以消磨对丈夫思念。曾试过通宵达旦地上网玩游戏,却因为第二天卓冶八点正的准时来电,弄得自己痛苦不堪,就不敢再试了。空闲时会和妈妈姐姐逛街。间中在卓冶的提醒下百般谨慎地打个电话给婆婆。
她每次上网,都会看见阿KEN在线。这个男人风趣幽默,文字功底不错,应该是个有学识的人。阿KEN却说自己是无业游民,有一次随口说出自己现在以家居设计为生。陶陶便猜他是个有点懒散,甚至被不熟悉的人称为另类的人士。
不过,这种不造作夸饰的言谈令陶陶感觉舒服,随着交谈次数的增加,好感也随机而生了。
如果在往常,吃过饭后卓冶会在书房看一会资料或写一些报告之类的东西。她会呆在书房上网或绘画设计图,她不是一个专业的时装设计师,然而不说别人可不知道,店子望不少晚礼服都出自她的手笔。
当她画出第一张黑亮面料的吊带晚装,并命名为“黑水钻”之时,连卓冶都惊奇不已,无法相信理工专业的大头虾女朋友居然会设计这么冷艳性感的晚礼服。不过,一个标准的时装设计师,还得拥有把灵感物化的能力,门外汉的陶陶只能借助好友安言帮忙了。
“黑水钻”历经她和安言细心完成后,挂在店子半个月了,居然无人问津!把她一颗雄心打击得几乎支离破碎。就在第十六天,一个无意返经店子的女人在橱窗驻足停留良久,然后毫不二价地买了那件晚礼服,害得陶陶跌足不已——她为了做成设计生涯中的第一单生意,把原价三千元的裙子降至一千!但这也是一种能力的肯定了。
当晚,她便拿着这一千元,拉着卓冶逛遍整个海港城,最终是花了这个价目的十五倍来一场疯狂购物,害得身后的卓冶又扛又捧的猛喘大气才罢得了手。
不过,人的心境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现在,因为卓冶离家的事实严重地影响着她的心情,况且就算时装图画好了,也没有老公即场的称赞,积极性自然大受影响。
既然无所事事,每晚干脆吃着零食在网上玩游戏或和阿KEN聊天了。
有一次.阿KEN说他之所以每晚上网,其实是在等她。陶陶立即打了个羞红满脸的表情过去,阿KEN大笑。说如果她的害羞是因为他而发生,那么他感觉很幸福。陶陶嘻嘻笑了——这是在网下的真实表情。
两人聊得多了,谈话内容更为随意,阿KEN的言谈不时略渗暧昧,以试探陶陶的反应,却不显突兀。陶陶没有十分地表露不快,照样你来我往地玩笑着。事实上,她不能否认,男女之间的聊天,些微的调笑和暧昧确实令人微微地兴奋。
总之,这个男人似乎很懂得揣测女孩心理,而且非常准确。某些时候,陶陶会奇怪地猜想,他在现实中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毕竟,虚拟的环境和人物不大会对一个成年人造成精神上的困绕,一方面的原因是她不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另一方面,或许自觉他们永远不会见面,这种感觉,就如同在空气中绘画,没有形骸,故此连思考一下,都觉得无谓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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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冶离开香港三周了,在他的提示下,陶陶虽然百般不情愿,也打了电话邀约卓盈逛街,然后一同回卓家吃晚饭。卓盈很是开心,半个小时后便由丈夫宁聪载着来到时装店,然后在宁聪的千叮万嘱之下,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拖着比自己年轻三年的嫂嫂到外面吃午餐。
坐在临窗的位置,卓盈满脸微笑地望着刚才还在害怕冷场,很特意要想些话题和她聊天,现在却放开怀抱吞咽摆在面前的香草雪糕的嫂子。只有一个毫无心机的人才会在人前坦露自己,在某些时候,她又能激活懂得顾及对方感受的触觉。这样的人让她感觉舒服,相信这也是哥哥深爱陶陶的原因。
“慢些吃吧,不够吃我们可以冉叫阿。”
“嗯……”陶陶一边应着一边抽空用餐巾抹了抹嘴巴,才放下餐巾,又立即向嘴巴塞进半颗草莓,呢浓着说:“你果然没介绍错耶,这儿的甜品有很浓郁的巴西香草味道,实在太好吃了。”
卓盈笑着点头,“这餐厅的老板是宁聪的朋友,我在这儿吃东西可以半价的呢。”
“真啊?”陶陶呶动腮帮子睁大眼睛看着小姑,“你真幸福哪,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开餐厅的朋友。”
“既然你喜欢这儿的口味,我一会就把贵宾卡送给你,你以后来这儿吃食就可以五折了。”
陶陶睁大眼睛眨了眨,随即咽下满嘴的食物,大力摇着脑袋说:“不行!那怎么行呢,老板认识的是你,又不是我。”
“这老板长期在外国呢,餐厅的服务员只认卡不认人,你放心吃好了。”
“还是不行,不行,你把卡给了我,自己就没有了耶。”
卓盈对她眨眨眼睛,“宁聪还有一张呢,我偷了过来就行。”
呃?偷老公的东西?
“他最不喜欢吃带香草味的东西了,放着也是浪费的!”
“这样啊,好啊!”陶陶转了转眼珠子,忍着未把那句“快偷吧”的话说出来。
“我一会回家就偷!他不会知道的!”卓盈朝陶陶眨了眨眼睛。
陶陶笑着点头,心中突然感觉温暖——卓治说得没错,卓盈喜欢她,她也喜欢卓盈,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话,放在一个步入另一个陌生家庭的女人来说,果然是适合的。
吃过午餐,陶陶扶着卓盈顺着人行道慢慢走上天桥,准备到对面的和顺广场闲逛。
“听哥哥说,你现在每晚很早回家,呆在书房里设计时装?”
“呃,是吧……”其实是狂吃零食或和阿KEN聊大吧,要是身边走着的是老公或者安言她们,只须一句试探就被她嘻哈大笑自暴其短了。不过,面对婆婆的女儿,她还是记得要维护些许面子。
“哥哥和你结婚后,快乐了很多。”卓盈淡笑着说。
“呃?他以前很不快乐吗?”卓冶以前的事,她知道不多。每每总是被他一语带过,她就没加追问了。
“能干的人都自负,觉得自己比别人优越。如果生活环境好的,会变得越加自我,常常只凭感觉定喜好。哥哥以前也是这样,自从认识了你,明显地改变了很多。”卓盈幽幽说着,与其是说卓冶,陶陶听着却觉得她在说丈夫,不过宁聪和卓冶都是能干的男人,这点她可十分认同。
陶陶歪了歪小脑袋,“卓冶很能干很自负,不过他的表露形式比较内敛吧,所以不会太过刺眼。”
卓盈扭过头望着她轻声说:“没错,哥哥就是那种情感内敛的人,看来你也很了解他。”
“当然!”陶陶点头,似乎又忘记身旁走着的是她最敬畏的婆婆的女儿了,还大声说,“别以为我直来直去的性子,卓冶就说我有时很敏感,感受力也很强的。”
“看来夫妻都像秤和砣呢,各司其职,却又配合默契。”卓盈笑了,手习惯性地抚了抚肚子。
陶陶瞄了瞄她圆滚滚的身材,“你累吗?要是累我们就到咖啡室坐坐去。”她又可以继续吃了。
“不累,怀孕后多散步对身体和胎儿都有益。
陶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半晌,小声问:“怀孕的感觉怎么样的?”
“两个字可以完全概括——幸福。”
“哦——”陶陶又是点头。
卓盈望着她笑了笑,“上次都是我不好,害妈妈误会你了,一直想向说你声对不起呢!”
陶陶小脸一红,“其实我也想要孩子了,等卓冶回来就要……”
“这很好啊,你知道吗,我刚刚怀孕时你还未过门呢,哥哥紧张得不得了,和宁聪两个大男人为了胎教听哪一支音乐比较好的问题争得脸红耳绿,害得妈妈和爸爸笑了半天要是你怀孕了,我看他会乐得好些天睡不着觉。”
陶陶咬着嘴唇笑了——心中立时满布憧憬,甚至腾升起一幕三人组合的画面,只是不知那个小不点该画上男还是女呢——噢,这样一想起来,她觉得百般思念着卓冶,心情又显得落寞了。姑嫂二人逛了一会商场,陶陶还特意到补品货架那儿选了两罐上好的茶叶和几盒燕窝送给公公和婆婆。
从超市出来后,二人又到餐厅吃下午茶,坐至四点左右,方起程往卓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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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卓家后,陶陶一脸乖巧地见过公公婆婆,奉上精心挑选的礼物,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儿。她毕竟是聪明的女孩,如果努力要扮乖乖女孩的时候,虽然自己感觉难受、别人看着还是能看的。
公公一脸淡笑地向她点点头,便上书房看报纸去了。婆婆眉目精明,神色显得淡淡的,似乎感觉她脸上的笑容非常堆砌。不过,当一方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时候,别一方通常也不会多说些什么,保持现状,倒不是很难。
晚饭刚过,天色便黑下来了,陶陶暗自开心,正要告辞离去。怎知外面却下起雨来。先是小雨,后来竞是越下越大。风夹着雨,横七竖八地打在园子里的桂花枝上,有点冬夜萧条的味道。
这个季节里,一旦雨至,温度会骤降,果然,众人都觉有些凉意了。婆婆忙着替丈夫和卓盈添加衣服,也记得叫朱姨拿一件卓盈的外套给陶陶披着。
陶陶很有点被困笼牢的感觉,眼睛不停地瞄向窗外,心中默念千万遍,希望雨可以停下来,好让她立即回到自己的天地。
卓盈看出陶陶不自在,便和妈妈说要和嫂嫂上楼去看DVD。婆婆盯了陶陶一眼,“嗯”了一声,然后别过脸叫朱姨到厨房弄茶点,公公总会在饭后又喝一轮功夫茶的。
卓盈领着陶陶到卓冶的房间后,朱姨上楼说姑爷来接她回家去。陶陶一窒——连卓盈都走了,她自个儿呆在卓家,更不知把手脚怎么放了!
卓盈笑着拍拍她的手,说今晚她也想留在娘家睡呢,于是便下楼和宁聪说有些累不想回家睡了,孕妇就是这个好,才一说出来,所有人都要她留下来住着,宁聪连忙同意,说干脆他也留下来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