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整理好厨房,取出外套,准备前往宾夕法尼亚州时,敲门声响起。她把外套搭在手臂上,走过去开门,惊讶地看到塔德和可玲肩并肩地站在她家门口。“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们俩站在一起了。”她愉快地说道。
“可玲告诉我你要前往宾州为班查克做某种类似亲善大使的任务。你到底想干什么,茱莉?”他问道,越过她身边走进屋里。可玲满脸愧色地跟随在他身后。
茱莉瞥视手表。“我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解释,不过,我昨天晚上已经向可玲解释过一切。”茱莉通常会憎恨他们干预她的人生,但是想到再过几天就要跟他们永别时,她的愤慨立刻消失无踪。“不过,我真的好爱看到你们俩又在一起,我希望你们可以找其他的事做,不要盯着我。”
“这都是我的错。”可玲连忙说道。“我今天早上在镇上碰到塔德,他向我问起你。你没有告诉我你的行程是秘密……”
“这不是秘密。”
“那么,请解释你为什么要走。”塔德坚持,他的脸庞因担忧与沮丧而绷紧。
茱莉关上门,心不在焉地拨开前额发丝,设法思考如何告诉他们。她要告诉他们足够的真相,让他们可以在日后回想并协助他们了解一切,甚至早日原谅她。“你们相信恶兆吗?”可玲和塔德茫然地对看一眼。“你们相信一件事如果有不好的开端,就会有不好的结局吗?”
“我相信。”可玲说道。
“我不相信,”塔德回答,茱莉怀疑他是想起他和可玲的婚姻,“即使有美好的开端,结局还是会一样糟。”
“既然你们决定管我的闲事,”茱莉说道,“我认为我也有权利指出,如果你指的是你自己的婚姻,真正的问题其实在于它从来不曾结束。可玲知道,即使你拒绝面对,塔德。现在,我必须在一分钟内回答你的问题:查克是由他的祖母抚养长大,他是在非常不愉快的情况下离开她,从那之后,他的人生就没有顺利过。现在他置身危险之中,而且孑然一身,但是他正展开一段崭新的人生。我希望他能在那段崭新的人生中获得幸运和安宁,而且我有一种感觉.你可以称它为迷信,但如果我能修复他在许久之前焚毁的沟通桥梁,他或许可以终于获得安宁。”他们似乎想跟她争辩,却又找不到能够说服她的话,在片刻的沉默后,茱莉走向门口。“记得这些,好不好?”她补充道,按捺住强烈的情感。“要获得真正的幸福,必须知道你的家人都在祝福你……即使你做的并不是他们希望你做的事情。在你的亲人憎恨你时,那几乎就像是个可怕的诅咒。”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时,塔德愤怒地望向可玲。“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她的话相当合理与清楚。”可玲说道,但皱起眉头,因为她在茱莉的声音中听到某中怪异的紧张。“我爸有一点迷信,我也是。不过,诅咒似乎有点太强烈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她为什么说我们的婚姻没有结束而且你知道?”
过去几个星期中,可玲设法不断出现在塔德面前,但仍小心翼翼地隐藏内心深处的情感,只尝试克服他的敌意。她相信她必须慢慢来才能达到她的目标。现在,她望着她心爱的男人,终于了解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受伤,害怕失去所有的希望。她知道他经常和另一个女人见面,而且显然只是和她维持假象的和平。他对她的感觉并未改变,她只是强迫他接受她的存在;而他用冰冷的礼貌掩饰他的鄙夷。
她害怕她的时间已经快用完了,害怕如果她不现在告诉他就会失去勇气,害怕会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她是如此绝望与紧张。
“你是在思考你的答案,或是在研究我的鼻子?”他气愤地问道。
可玲惊恐地感觉到她的膝盖开始发抖,她的掌心开始冒汗,但她抬起视线迎接他冰冷的蓝眸,勇敢地说道:“茱莉认为我们的婚姻没有结束,是因为我仍然爱着你。”
“她从哪里获得这个疯狂的念头呢?”
“从我这里,”可玲颤声说道,“是我告诉她的。”
塔德紧紧皱起眉头,用鄙夷的视线扫视她。“你告诉她,你仍然爱着我?”
“对。我告诉她一切,包括我曾是多么不称职的妻子,以及——以及我如何失去我们的孩子。”
即使在现在,在多年之后,在提起她故意摧毁那个孩子时,塔德仍然如此愤怒,甚至必须竭尽全力抗拒掌掴她的冲动。“永远不要再对我或其他的任何人提起那个孩子,否则,我——”
“你会怎么样?”可玲哽咽地叫道。“你会恨我吗?你不可能比我更恨我自己。你会跟我离婚吗?你已经那么做了。你会拒绝相信那是一个意外吗?”她歇斯底里地说道。“那真的是意外!我从来没有想过——”
“你该死,闭嘴!”塔德说道,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准备推开她并离开。
但是可玲漠视他带来的痛楚,用身体挡住房门。“我不能!”她叫道。“我必须让你了解。我花费三年的时间尝试遗忘我对我们做过的事情,三年的时间来寻求某个赎罪的方式。”
“我不要再听下去!”他尝试拉开她,但是她紧紧压住房门,忽视他残暴的手指。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问道,无法用更粗暴的方式对待她。
“我要你相信我那是一个意外。”她哭着说道。
塔德设法漠视她珠泪纵横的美丽脸庞,以及她的话所带来的冲击。但是,他从未见过她流泪。她确实被宠坏了,骄傲任性,但是她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即使如此,他或许仍然有能力抗拒她,只要她不曾在此刻抬起那对泪眼望着他。“过去这些年来,我们俩的内心都在哭泣,至少拥着我让我哭个够吧。”
他的双手违反他的意愿,放开她的手臂,她把脸偎在他的胸膛上,突然之间,他的手臂环住她,把她拥向他。她的身体压挤他的,带来甜蜜的疼痛,几乎完全瓦解他的武装。他挣扎地保持无情的声音警告她。“已经结束了,可玲,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那么就让我说完我回来凯顿镇要告诉你的事,让我们可以像朋友般结束它,不要像敌人那样。”他的手停在她的背上,可玲屏住呼吸,几乎期盼他会一口拒绝。但在他保持沉默时,她抬起视线迎接他的凝视。“你能相信我不是有意失去我们的宝宝吗?”在他还来不及拒绝之前,她痛苦而坦白地说道:“如果你回想过去,就会了解我永远不会有勇气拿我自己的生命去冒任何危险。我是道道地地的胆小鬼,我怕血、蜘蛛、蛇——”
塔德现在也比较成熟和理智,并突然了解她话中的真相,更在她的眼中看到真相。积压多年的愤怒与仇恨开始融化,令他感觉无法置信的轻松。“你甚至怕飞蛾。”
可玲点点头,注视憎恨的神情首次从他的脸庞上消失。“我很抱歉因为我的鲁莽、自私和愚蠢而导致我们失去我们的孩子,我也抱歉曾经把我们的婚姻搞得一团糟,抱歉在我们结婚后让你的生活仿佛是一场噩梦——”
“没有那么糟,”他勉强地说道,“至少还有一些美好的时光。”
“不必为了我而假装。我现在已经完全长大了,也已经学会面对事实。我曾经是一个最不称职的妻子,不但骄纵任性、无理取闹,而且毫无用处。我不煮饭、不洗衣服;在你不肯照我的话做时,我甚至不肯陪你睡觉。这些后来,我一定需要向你承认并告诉你事实——你没有失败,失败的人是我。”
令她惊讶的是,他摇摇头并叹口气。“你一向如此严厉地要求你自己,一点都没有改变。”
“严厉地要求我自己?”可玲失声笑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否则就是你娶过两个孩子的新娘!你应该记得,我曾经差一点就毒死你,在我们婚后的第一个星期里,我熨坏你三件衬衫。”
“你没有差点毒死我。”
“塔德,不必哄我!在我们结婚之后,你的同事都在嘲笑你。我听到过他们的嘲笑。”
“该死,我感觉难过只是因为我无法使我的妻子快乐。”
可玲等待这么久来承认她的失败并请求他的原谅,当然不能允许塔德再有任何错误的观念。“你明知道这不是事实!老天爷,你母亲甚至教我做你最爱吃的一道菜,而你连吃都不敢吃!不要否认,”她激动地说道,注意到他准备摇头否认,“我在离开厨房时看见你倒掉那盘东西。你一定也倒掉其他一切我煮的食物,而我不能怪你。”
“该死,我吃下你为我煮的每一样东西,”他愤怒地坚持,“只有那次例外。我很遗憾你看见我倒掉它,但我实在吞不下去。”
“塔德,你妈特别告诉我那是你最爱的一道菜。”
“那是卡尔最爱的,她老是搞混。”
这个结果真的很荒谬,可玲忍不住笑起来。“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根本不会相信我。”塔德说道,沉重地叹口气,再次尝试向她解释她二十岁时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你一向美丽又聪明,而且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认为你必须按照书本上的指示做每一件事情,而且必须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当你无法达到你的目标时,你就会变得如此愤怒和羞惭,而且开始无理取闹。对你而言,一切必须中规中矩,否则就一无是处。”他心不在焉地拨开她肩上的发丝。“你
在我们婚后想回学校念书,并不是因为肤浅或骄纵,而是因为受不了秩序的错乱,你原本一直认定必须念完书后再结婚。在你要那栋该死的大房子时,也不是因为你要超越镇上的每一个人,而是因为你真的相信我们在那里会幸福快乐,因为那才合乎席可玲的自然秩序。”
可玲闭上眼睛,把头往后靠向大门,沮丧地叹口气。“在我们离婚之后,我返回学校,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做心理治疗,想了解我为什么会搞得一团糟。”
“你得到了什么结论呢?”
“比你刚才在两分钟内告诉我的还要少。然后,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他摇摇头,一抹微笑扯动他的嘴角。“我无法想象。你做了什么?”
“我到巴黎去学烹饪。”
“结果如何?”
“不好,”她苦笑地告诉他,“我生平学过的课程中,只有这门无法傲视同侪。”
“你有没有通过测验?”
“牛肉那关过了,”她揶揄道,他的笑声令她的心情欢畅,“但是小牛肉那关没有过。”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含笑望着对方。“你愿意亲我吗?”可玲柔声问道。
他突然站直身躯。“不可能。”
“你害怕吗?”
“闭嘴,该死!你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我年轻时确实深受你的吸引,但是现在我已经有免疫力了。”
“真的吗?”可玲离开门边,伸手拿起她丢在椅上的外套。
“当然是真的。现在,如果你要某种忠告,我会劝你跑回达拉斯去找那个思本,让他用五十克拉的钻石项链安抚你受伤的自尊。”
可玲没有像以前那样吵闹,反而傲慢地看他一眼。“我不再需要你的忠告。你或许会感到惊讶,但是,现在许多人都来征求我的意见,包括思本在内。”
“哪一方面的意见呢?”他鄙夷地问道。“在社交版发表有关时尚的声明吗?”
“够了!”可玲的脾气爆发了,她把外套丢回椅上。“在我罪有应得时,我可以允许你伤害我。可是,如果我允许你用攻击我来掩饰你焦躁的,那我就该下地狱了。”
“我的什么?”他也爆发了。
“在我请你吻我之前,你一直非常好、非常自在,然后,你突然展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现在,你可以道歉,或者吻我,或者承认你害怕。”
“我道歉。”他大声说道。可玲开始大笑。
“谢谢你,”她甜蜜地说道,伸手去取她的外套,“我接受你的道歉。”
在过去,这种争执会引发不可收拾的结果,塔德终于了解她真的改变了。“可玲,我很抱歉攻击你。我是真心诚意的对不起。”
她点点头,但小心翼翼地避免接触他的视线,以免她的双眸泄漏她的情感。“我知道。你或许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在要求你吻我时,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表明我们谈和的诚意。”
她抬起视线,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解与幽默。但令她震惊的是,他竟然答应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喃喃说道:“好吧,吻我,但是动作要快。”可玲开始笑,他也绽开笑容。他们的唇在三年之后首次接触。
“不要笑。”他警告。
“你也不要笑。”她反驳,但是他们的呼吸混合在一起,立刻点燃他们在多年前共享的激情。塔德的手滑向她的腰部,把她拉得更近,然后突然紧紧抱住她。
从里基蒙的小机场,茱莉顺利地开着租来的车子找到查克童年的家。她爬上小丘时,回忆着查克告诉她,他那天离开这个地方的情景。“我在那一刻被永远逐出家门,交出我的车钥匙,徒步走下小丘抵达高速公路。”他徒步很长的一段路,她哀伤地想着,环顾四周,设法想象他那天的感受。
在抵达丘顶时,她停下车子,感觉一股奇异的不安。她没有事先打电话,因为她不要在电话中解释她此行的目的,也不要让查克的祖母轻易地拒绝与她见面。茱莉拿起皮包和手套,走下车子,环顾那栋都铎式的大宅和周遭的环境。查克在这里长大,这个地方曾经是他的一部分,并造就他部分的人格。
她爬上阶梯,走向宽敞的拱门。一个年迈的男人过来为她开门。
“我叫莫茱莉,”她告诉他,“如果石夫人在家,我希望跟她见个面。”
那个男人在听到她的名字时惊讶得睁大眼睛,但随即恢复镇定。“我去看看石夫人是否愿意见你,你或许可以在那里等候。”他指着门厅尽头的一张直背椅。茱莉坐下,把皮包放在膝上,瞪着挂在对面墙上的那幅风景画。
“夫人愿意腾出五分钟时间给你。”那个老人回来宣布,茱莉紧张地转回头。
她站起身子,跟随他穿过宽敞的走廊,他打开一扇门,做个手势请她进去,巨大的石砌壁炉中燃烧着温暖的火馅。她没有看到任何人,便假设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并开始审视挂在左边墙上的那些大型肖像画。“你已经浪费掉五分钟里的第一分钟,莫小姐。”一个严厉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茱莉惊讶地转过身子,望向声音的来源,走向面对着壁炉的那两张椅子。
那个拄着拐杖站起身子的女人带来第二个震撼,她不但比茱莉高出好几公分,而且表情非常严峻:“莫小姐,”那个老妇人厉声说道,“你可以坐下,或者继续站着。但是,开始道明来意吧。你为什么前来这里?”
“我非常抱歉。”茱莉匆匆说道,很快走向查克祖母对面的那张直背椅子,以免那个老妇人感觉她有义务继续站着。“石夫人,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我在电视上见过你。”老妇人冰冷地打断她的话并坐下。“他绑架你为人质,然后把你转变为他的发言人。”
“不完全是这样。”茱莉说道,注意到那个老妇人甚至拒绝提起查克的名字。
“我询问你为什么前来这里!”
茱莉决定不让老妇人威胁她,并绽开平静的笑容。“我来这里,石夫人,是因为我和你的孙子在科罗拉多时——”“我只有一个孙子,”老妇人厉声说道,“而且他就住在里基蒙这里。”
“石夫人,”茱莉平静地说道,“你只愿意给我五分钟,请不要害我平白浪费掉,以免我在还没有解释为什么来这里之前就必须离开——我相信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前来。”老妇人的白眉毛紧紧地皱起,她的唇也抿紧,朱莉命令自己勇敢地说下去。“我注意到你并不承认查克是你的孙子,也注意到你有另一个惨死的孙子。因为查克的固执,你们之间的鸿沟在历经这么多年之后依旧存在。”
她的脸孔扭曲。“他这样告诉你吗?”
茱莉点点头。“他在科罗拉多告诉我许多事情,石夫人,都是他以前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她等待着,希望对方会显示出一点好奇,但是在石夫人继续严厉地瞪着她时,茱莉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继续说道:“除了刚才那些之外,他也告诉我如果他的人生能够重新来过,他一定会在许久之前化解和你之间的心结。他非常钦佩你,而且爱你——”
“滚出去!”
茱莉反射性地站起身子,但她的愤怒也立刻燃起,她必须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能压住它。“查克承认你和他非常相像,我看得出,你显然和他一样固执。我正在尝试告诉你,你的孙子后悔造成你们之间的鸿沟,而且他真的爱你。”
“我说滚出去!你根本不应该来这里!”
“你显然说得对。”茱莉嘲讽地同意,伸手拿起放在椅旁的皮包。“我不知道一个即将面对人生终点站的成年妇人,竟然还能如此荒谬地憎恨她的亲生骨肉,而且只因为他年少时做过的某件错事。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
石夫人的笑声苦涩。“你是个可怜的傻瓜。他也骗倒你了,对不对?”
“你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要求你来这里吗?”她问道。“他没有,对不对?他永远不会有这个胆子!”
“他没有要求我来这里告诉你他对你的感觉,石夫人。”茱莉说道,决心抓住最后一个机会。“他用另一个方式表达出他仍然对你怀有的尊敬和爱。”茱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漠视那个老妇人冰冷的神情。“我一直没有他的任何音讯,但是一个半星期之前他终于捎来一封信,因为他担心我可能怀孕了。在他的信中,他请求我不要去堕胎,并要求我把他的孩子带来给你抚养,因为他说你这一生中从来不曾逃避任何责任。他说他会先写信给你向你解释——”
“如果你怀了他的孩子,一定必须去坠胎!”他的祖母愤怒地打断她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的后代进入我的房子。”
茱莉惊骇地后退一步。“你到底是哪一种怪物啊!”
“他才是怪物,莫小姐,而且你完全受骗了,两个爱他的人已经先后死于他的手中,你没有成为第三个,是你的运气好!”
“他没有杀死他的妻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说有两个——”
“我指的是他的哥哥!就像该隐杀死亚伯,那个受诅咒的恶魔确实杀死杰亭。他在一场争执之后射穿他的脑袋!”
在面对这种恶毒的谎言下,茱莉失去控制,愤怒与震惊撼动她。“你在说谎!我很清楚杰亭为什么而死!如果你说谎是因为你想摆月兑照顾查克孩子的责任,那么你只是在白费心机!我没有怀孕,即使我有,我也不会把我的孩子交给你,让他独自跟你住在同一栋房子里。难怪你的丈夫无法继续爱你,必须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噢,不错,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她冲口说道。“查克曾经告诉我一切。他告诉我他的祖父说你是他生平唯一爱过的女人,即使每一个人都认为他娶你是为了你的钱。你的丈夫告诉查克他就是无法达到你的超高标准,所以在你们婚后不久他终于放弃尝试。我无法了解的是,你的丈夫为什么要爱你,或者查克为什么要钦佩你!”茱莉鄙夷地说道。“你根本没有标准——你没有良心,只有一片冰冷,难怪可怜的杰亭无法告诉你他是同性恋者!查克不是怪物,你才是!”
“而你是怪物爪牙。”石夫人反驳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无比。“坐下,莫小姐!”
“不,我要走了。”
“如果你现在走,就表示你害怕真相。”她挑战地说道。“我答应见你是因为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为他求情,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我曾经认为你必然是某个投机份子,来这里是因为你想攫取某种可能的好处。现在,我看得出你显然是个相当勇敢的年轻女人,而且受到强烈的误导,相信你必须来这里伸张正义。我尊敬勇敢的人,莫小姐.尤其是对和我相同性别的人。我对你的尊敬足够到愿意和你讨论这件仍然令我痛彻心扉的往事。为了你自己好,我建议你听我把话说完。”
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撼了茱莉,她站在椅子旁犹豫着,但继续顽固地站着。
“我从你的表情判断,你已经决定不相信我的任何话,”石夫人望着她说道,“非常好。如果我和你受到同样的蛊惑,我也不会想听。”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小铃,摇晃一下,片刻之后,那个老仆出现在门口。“进来这里,沙尔。”她命令。在他服从时,她转向茱莉并说道:“你认为杰亭是如何去世的?”
“我知道他如何去世。”茱莉激烈地说道。
“你认为你知道什么?”石太太扬起眉毛问道。
茱莉张开嘴准备告诉她,然后犹豫一下,为时已晚地记起对方是个老妇人,她真的没有权利摧毁她对杰亭的回忆。但是,她必须化解她对查克的仇恨,何况杰亭已经死了,查克却还活着。“听我说,石太太,我不要带给你更多的伤害。但是,真相一定会伤害你。”
“真相不可能伤害我。”她沉下脸说道。
她嘲讽的证据摧毁茱莉的控制。“杰亭是自杀的,”她平静地说道,“他开枪打穿他自己的脑袋,因为他是同性恋,而且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在自杀之前一个小时向查克承认。”
老妇人冰冷的灰眸从未有丝毫的畏缩,她只是怜悯而鄙夷地瞪着茱莉,然后她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看看这个,”她说道,茱莉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望向那个含笑的金发年轻人,“这是杰亭,”石夫人用毫无情感的声音说道,“你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个同性恋者吗?”
“这是一个荒谬的问题,男人的长相根本无法显示他的倾向——”
茱莉突然住口,因为石夫人已经转身走向另一端的一座古董橱柜。她用一手拄着拐杖,弯腰打开橱柜,显现出一座隐藏式的保险箱。茱莉不安地注视老妇人打开那座保险柜并取出一大叠档案。石夫人毫无表情地走回来,把那叠档案丢在茱莉面前的沙发上。“既然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这里是警方的侦讯记录和当时报纸上的报导。”
茱莉心不甘情不愿地望向那堆文件,她的视线落在一份报纸的头版新闻上,那里有一张查克十八岁时的照片,还有杰亭的照片,标题写着:
石查克承认射杀哥哥杰亭
她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茱莉拿起那份报纸,根据上面的报导,查克当时在杰亭的房里和他的哥哥聊天并检查一把杰亭收藏的手枪。查克以为枪里没有子弹,但是在聊天时,那把枪意外走火,击中杰亭的头,杰亭当场死亡。茱莉看着那篇报导,但是她的心拒绝相信。她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怒视着石夫人。“我不相信这些!报纸上经常刊登谎言!”
石夫人瞪着她,伸手抽出一份资料把它塞向茱莉。“那就看看他自己口中的真相吧。”
茱莉的视线离开老妇人毫无表情的脸孔,转向那份资料,但没有碰触它。“这是什么?”她感觉害怕。
“是警方的侦讯报告。”茱莉勉强地伸出手接下并打开。里面是查克的证言,和报纸上所言一模一样。茱莉的膝盖开始发软,她必须跌坐在沙发上,才能继续阅读。她看完那份报告,然后又看报纸,寻找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因为查克告诉她的真相显然和他告诉其他人的完全不同。
在她终于望向石夫人的脸孔时,她了解到查克不是曾经向她说谎……就是曾经向其他的每一个人撒谎。即使如此,她仍然挣扎着,设法避免评断他有罪。“我不知道查克为什么告诉我杰亭是自杀,但是不论如何,这都不能怪查克。根据这份档案,那只是一桩意外。意外!他是这么说——”
“那不是意外!”石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的手抓紧拐杖,指关节都泛白了。“你不能漠视摆在你眼前的事实:他曾经对你说谎,或者在侦讯时欺骗了每一个人!”
“住口!”茱莉跳起身子,把那份档案丢在沙发上。“一定有合理的解释,我知道一定有。查克在科罗拉多时没有欺骗我,如果他说谎,我一定会知道!”她急切地寻找着,并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杰亭是自杀。”她颤声说道。“他是同性恋,他——他在自杀之前向查克承认,然后查克——查克为了某个理由承担起一切——或许是为了阻止某个人开始寻找杰亭自杀的动机——”
“你是个白痴I”石夫人说道,但是她的声音里充满怜悯。“在那把枪走火之前,杰亭、查克曾经发生口角。他们的弟弟亚力听到了,沙尔也听到了。”她转向那个老仆人,简短地命令:“告诉这个可怜的女孩,他们当时为什么而争吵。”
“他们为一个女孩而争吵,莫小姐!”沙尔毫不犹豫地说道。“杰亭已经邀请赖叶蜜小姐在圣诞舞会时前往乡村俱乐部,而查克也要带她前往。为了查克的缘故,杰亭要取消邀请,但是查克不领情,他非常气愤。”
恶心的感觉升起,茱莉伸手去取她的皮包,但仍然尝试为查克辩护。“我不相信你们两人的话。”
“你宁可相信一个显然说过谎的男人,对不对?”
“对!”茱莉大声说道,急切地想离开这里。“再见,石太太。”她的脚步如此快速,沙尔必须用小跑步才能赶在她之前打开大门。
茱莉即将抵达大门口时,石夫人的声音传来,叫唤着她的名字。茱莉倏地停住脚步,转身面对查克的祖母,设法让脸上变得毫无表情。那个跟随她走进门廊的老妇人似乎在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如果你知道查克在哪里,”石夫人说道,“如果你还有任何良知,就应该立刻通知警方。不论你的想法是什么,我确实曾经忠于查克并隐瞒他和杰亭发生口角的事实,即使我明白应该告诉警方一切。”
茱莉昂起下巴,但是她的声音颤抖。“你为什么应该那么做呢?”
“因为如果我那么做了,他们就会逮捕他,并让他接受心理治疗!查克杀死他的亲哥哥,也杀死他的妻子。如果他曾经接受治疗,范蕊琪或许就不会躺在坟墓里。罪恶感压着我的双肩,我无法向你形容那是多么沉重的一个包袱。如果他们不是从一开始就相信查克有罪,我或许会不惜揭发杰亭惨死的真相来尝试说服他们。”她停下来,她的脸孔扭曲。“为了你自己好,把他交给警方吧。否则某天还会有另一个受害者,然后你就会在你的余生扛着一个和我同样沉重的罪恶包袱。”
“他不是凶手!”茱莉叫道。
“他不是吗?”
“不是!”
“但是,你不能否认他曾说过谎。”石夫人说道。“关于杰亭的死亡,他不是向你说谎,就是向警方说谎,对不对?”
茱莉拒绝回答,因为她无法忍受承认这个事实。
“他是个骗子,”石夫人强调道,“他的骗术如此高明,所以为他自己找到一份最完美的事业——演戏。”她开始转身离开,然后她停下脚步,转回头注视茱莉。“或许,”她疲惫而挫败地补充道,“查克真的相信他自己的谎言,所以他如此充满说服力。或许他相信他就是他在电影里扮演的那些男人,这就是他的演技如此精湛的原因。在他的电影里,他扮演那些能够逃过惩罚的杀人凶手,或许他认为他也能在现实生活中杀死他的妻子而逃过法律的制裁。或许,他再也无法分辨现实与想象了。”她作出最后的结论。
茱莉抗拒脑中昏乱的意识,紧紧抓住她的皮包。“你是在暗示他发疯了吗?”
石夫人的肩膀垮下。“是的,莫小姐,我就是在暗示这点,查克已经发疯了。”
茱莉不知道那个老妇人是否还在门廊里徘徊,因为她已经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迅速地走近她的车。她必须尽快离开这座邪恶的房子,阻止它把怀疑的种子植入她的心中。她直接驶向机场,并搭乘第一班飞机离开里基蒙市。
茱莉把车停在她家门口时,已经是午夜了。离开查克的祖母之后的七个小时中,她的内心一直在激战,抗拒着萦回不去的怀疑与困惑。现在,她回到家里,也赢得这场战役,感觉好过了许多。她打开大门,捻亮客厅的灯,望着那个愉快而舒适的房间,忍不住气愤自己竟然允许那些疯狂而荒谬的念头进入她的脑海。
她憎恶地摇摇头,走进卧室,坐在床上,取出查克的信,重复读着每一个美丽而充满爱意的字,并因曾经怀疑他而感觉羞愧无比。她放下那封信,感觉必须洗去这趟旅程所留下的任何痕迹,她月兑下衣服走进浴室。
走出浴室后,她吹干头发,一面想着查克的祖母和那个老仆人沙尔,他们为什么如此仇视查克呢?茱莉拔下吹风机的插头,绑紧浴袍的带子,走进客厅,打开电视,希望收看到最新的新闻。
不过,她终究不能否认查克曾经说谎的事实,并再次思索着这个无解的迷。
她环顾这个十分干净的房间,过去五天来,她只要一有时间就忙着清理,不打算在消失后留下任何可供警方和记者寻觅的蛛丝马迹。她回想着查克的笑容和言语,了解她需要把全神贯注在他们共处的回忆中,因为它们是真实的,他也是真实的,而且正在墨西哥等候她。
茱莉在那一刻决定,查克曾经对其他的每一个人说谎,但不曾欺骗她。他不可能欺骗她,她知道他不会。等他们在墨西哥会合之后,她会请他解释为什么要对其他人说谎。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有关中国大陆的特别报导。茱莉决定写信给她的家人,并等候夜间新闻以确定没有任何与查克有关的新闻。他曾经关照她在一个星期内完成所有事情,准备在第八天离开,如今已经过五天了。
她站起身子,走进卧室取出写了一部分的信,然后回到客厅里坐在摇椅上,打开旁边的立灯,开始写出她的心声。
在快写完时,她猛地抬起头,因为电视中正传来这样的新闻插播:
现在向您插播有关班查克案件的最新发展。根据加州橘郡的警方所言,这个被判刑四十五年杀妻凶手已经在洛杉矶出现,并被以前的旧识看到。这个目击者宣称那个男人就是班查克无误,警方也立刻展开搜寻工作,并发现有多人接获电话威胁,班查克在电话中指责对方明知他妻子被杀的真相并威胁要杀死他们。橘郡警方正在设法保护这些人,因为班查克是一个持有武器的危险人物。
茱莉倏地跳起身子瞪着电视,手中的笔和信都掉落在地板上。她设法控制自己,并捡起笔和信。这是一个骗局,她告诉自己。一定是某个疯子伪装查克,想吓人并制造新闻。
绝对是空穴来风,她决定关掉电视,走回卧室上床。
但是,在她终于睡着时,她的梦中却挤满没有脸孔的人,他们躲在阴影中,大声警告并呐喊着威胁。
太阳升起时,她终于挣月兑那场噩梦。茱莉害怕再次闭上眼睛,连忙下床,走进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橘子汁。她一口喝下那杯橘子汁,用双手撑住流理台。“噢,查克,”她低语,“你在干什么呢?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每一个人都在说谎。求求你……不要让他们这样折磨我。”
她决定前往教堂,然后在学校里度过一天,设法赶一些报告,也预防查克听到在洛杉矶发生的事情并想打电话向她解释。他不能打电话到家里,他会试着打到学校。他当然可以了解她一定会在那里等候他的电话,即使是星期天。毕竟,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