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总算到了!」离篱抬头看着宇文府的牌匾,脸色铁青地叹道。身旁的命莲脸色一样好不到哪儿去。
脸色铁青不是因为动了肝火。那日她们随宇文父子一路南下,本来两人都习於骑马,不觉累。哪知到了运河河畔,宇文父子说要改走水路,这样脚程较快,能早点回到宇文府。
这下可好,没搭过船的两人马上晕船晕得一塌胡涂。虽然离篱在她娘那儿学了点医术,替自己和命莲配了药吃,可毕竟是不习惯,晕船的症状是减轻了,两人的脸色却是除了青还是青。知道她们的疲累,宇文骐对门口的仆人说了些话,仆人颔首,忙着领人去张罗客院与知会夫人。
然後宇文骐转向离篱。「我先派人带你和命莲去休息,舟车劳顿,辛苦你们了。帐务的事等你精神好些再说。」
「谢谢老爷。」离篱正欲随宇文骐父子进府,远处来了四顶轿子。
宇文易一见暗自叫糟。天,她们真是神通广大,他连家门都还没进,她们又过来。
离篱望着那四顶色艳饰丽的轿子,正觉得奇怪,字文骐赶忙招呼她:「朝楼,我直接带你去客院歇着吧。来,行李我帮忙提……」看他一副慌张样,离篱更加起疑,「老爷,我自己来就行了。」
宇文骐一边忙着帮离篱她们提行李,一边仍不忘对宇文易使个眼色。真是该糟,平日她们来走走就算了,篱儿今日才到,她们马上过来,又不知道要出什麽岔子。儿子啊,看来即使我不整你,你与篱儿之间可也有得你累了。一想到这儿,更急着想将离篱送进府内。
宇文易接收到爹爹的暗示,也准备将轿子里的那帮女子拦在门外。他是想别让梁朝楼见着她们。自己在她心里已跟登徒子画上等号,他不希望她就此认定他。至少他希望别再加深她心里对他是之徒-事的印象。经过这趟路程下来对她的了解,他挺想跟这个独特女子交个朋友。齐宝等三人看见那些轿子,各自模模鼻头,帮老爷将行李提进府,他们都已习惯,无法管的事还是别理,退得远远比较好。
离篱知道宇文父子有所顾虑,她猜想是那些轿子的主人跟宇文易有关系,看来他是之徒这点错不了。否则怎麽一回苏州,马上就有女子找上门?这麽花稍的轿子,不会告诉她那里面坐的都是男人吧?算了,与她无关。她向来是事不关己,一律置之不理。
就这样,由宇文骐领路,带着离篱她们往迎风院走去。
此时,轿上走下四名女子,由一个仪态端庄的女子为首、走向宇文易。「你们怎麽知道我回来了?」见离篱一行人走远,宇文易回头问为首的那名女子。
「宇文老爷和少爷远行归来,我们在你们下船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她含笑回答。
「易少爷,您这趟远行到底所为何事?走得如此匆忙,也没来得及知会我们一声……」身着绿衫的女子半是埋怨地说道。
「对呀,易少爷。花簪好想您……」红衫女子稚气地道。
「易少爷,您舟车劳顿很累了吧?」另一女子轻声探问。
「宇文少爷……」
就这样,门口顿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站在宇文易身後的仆人全等着少爷打发她们。字文府上下的人很习惯这样的情形了,就看宇文易何时送走这些姑娘,通常半天吧。
只见宇文易被车探西问,真亏他的好耐心。被这些姑娘缠上一年有余,仍不见他动过脾气。仆人们只有一个念头:佩服!
宇文骐带着离篱和命莲来到迎风院,一切安置妥当後便离去,去向妻子报告这五个月内所发生的事。
离篱拿出药丸,自己和命莲分别服下,希望减轻不舒服的感觉。
「小姐,对不起,还麻烦你。」
「说什麽麻烦!你是我们家的人,照顾你是应该的。」命莲可不只是她的侍女。虽说对外宣称她是离家的小婢,其实离家已当她是少夫人,是离篱弟弟未过门的妻子。只是命莲死都不肯同意这说法,仍坚持做侍女的工作,当自己的小奴婢。
「但……你是小姐,应该是我照顾你才对……」
「没有但是。」离篱坚持自己的立场。就算她不是弟媳,跟了自己这麽多年,早当她是朋友,为朋友做这些是应该的。何况若没照顾好,宝宝会砍了她--是真的砍,她那弟弟恐怖得很。
「小姐……」命莲还想开口争论,离篱马上打断她的话。
「叫相公!别说溜嘴。这里已是宇文府,随时都要叫我相公,知道吗?」
「是,小……相公。」命莲连忙改口。
「休息吧,别再说了,我们俩都累了,先睡上一觉。老爷也说过,一个时辰後要用晚膳了。」离篱说完掩口打个呵欠,同命莲躺到床榻上。
远远的院门外,一个人影悄悄的移动。
抵达宇文府已过一个月。离篱和命莲在宇文府忙了二十几日,总算将帐务搞懂,而且将商家与商务记熟,同时也将商家及各项生意分类整理好,方便以後理帐会容易些。
原来宇文家的帐务真的只能用「乱」来形容:不是宇文父子不懂理帐,是宇文家的生意真的太大、太繁杂,父子俩镇日忙进忙出、忙收帐忙算帐,根本没时间整理帐务。宇文骐的妻子孟芸薹虽然也懂帐务,但因容貌问题,所以只有当宇文父子忙得快挂在墙上变月兑水人乾,才插手帮忙,让他俩休息一下。
离篱来此後曾问过,为何会经营这麽多的商务?
宇文骐回答:「我也不想啊,谁教你爹为了你娘连祖产都不要了,只带了银库里的现银就去北方,其余的一切都丢给了我。宇文家的生意原来己够忙的了,加上离家留下的生意,更是忙得我差点夫见阎王!」
宇文骐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全身发抖。
这回离振苍派离篱来此协助,宇文父子可乐翻了,而离篱和命莲两人可累坏了。
二十多日来的昏天暗地,在将帐册交给宇文父子核对後,她们俩总算可以休息,现下在迎风院的亭子里品茗。
因为有闲了,所以离篱想起那日傍晚跟宇文家人一同用膳,见到了不轻易见人的宇文夫人,一见之下差点被吓死。
整顿饭下来被吓了三次。第一次见她,她的脸全是像被火烧灼过的疤,加上一大片深浅不同的肤色,布在整个面容及衣衫遮不住的肌肤上,怎麽看都不像是人的脸。
她和命莲在最初的惊吓後,好不容易才慢慢平静下来,接受宇文夫人孟芸薹的相貌,也与她相谈甚欢。末了,在家仆全退下後,孟芸薹居然将脸皮整个剥掉,这动作吓坏了离篱,命莲更是被吓呆了。而孟芸薹在皮面具下的容颜,更加的让她们两人变成雕像。好美!瓜子脸,弯月眉,菱角嘴--像是不应在人间的天女。但为何要戴上如此丑陋的面具?连那些深浅不一的肤色都是假的。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不是没有原因的……」孟芸薹轻启朱唇,缓缓道出她戴上皮制面具的原因。
当年被喻为「苏州天女」的她曾经被逼得差点家破人亡,在她终於得到宇文骐这知情知意的夫君後,又差点被仍妄想得到她的男子玷污身子、毁去容颜。她差点举刀划破自己的脸,要不是宇丈骐挡下利刃,她已自毁容貌。
「夫君见我如此痛苦,想到了医术高超的离夫人。他派人传信,央求离夫人替我想个能改变容颜却又不致伤我的法子。某夜,那想污辱我的男子又闯进府里,还到处放火,说他若得不到我那别人也休想得到。夫君救我出来,正好他派去离府的人回来了,还带回这张兽皮面具。从那夜後,我就谎称被大火焚身,容貌已毁,从此相安无事到现在我不轻易见人的原因你们已清楚了,希望你们能替我守密。」孟芸薹戴上面具,接着又像没事一样与离篱她们谈天。
宇文父子则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果然女人还是别长得太美比较好。」离篱回忆着那天孟芸薹说的话,叹口气。
「相公可是想起宇丈夫人的话?」命莲问道。她也对孟芸薹的话印象深刻。
「嗯。」离篱看向命莲,想了下又月兑口而出,「看来我也得看好你才对……」她已经习惯命莲的容貌,对她的清丽脸蛋不觉得什麽,但别人可不见得跟她一样。来此途中,她发现不少又羡又妒的目光集中在命莲身上。
「咦?我有什麽要好好看着的?」命莲指着自己问。
「你呀……」离篱顿了下,「宇文少爷,请进吧。」
「咦?宇文少爷?他不是还和老爷在对帐吗?」命莲问。
「梁兄弟好耳力。」宇文易笑吟吟地从院门外踱进来,飞身落坐在凉亭内的椅上。
「帐册有问题吗?尊驾到这儿来所为何事?」离篱依旧口气不善。
命莲惊讶之余,连忙替宇文易倒茶。
「帐册没问题,只是有些事想请教朝楼。」有好些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从北方到宇文府,一路上她身旁都有人,来到宇文府之後她又忙着处理帐务。不得己,只好等她处理完再同她聊聊。
「请教?」她狐疑地斜睨他。这男人恐怕是来逼问的吧?
「是的。」宇文易回她一个无赖笑容,眼神却很坚定的告诉她;不得到答案他不会走!
「你!」离篱挺直了身子怒视他。
「如何?」他的嘴角快咧到耳朵边了。
该死!要不是为了跟宇文世伯的约定,她根奉就不会再与他见面,还在这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怎麽样?容我请教你吗?」
虽然很生气,但也知道要他离开她视线范围最快的法子,就是回答完他所有的问题,然後赶他出去。离篱生气地开口,「有话快说!」
他看看命莲,「我要问的是……」
离篱会意,「命莲,你先去帮宇文老爷把帐册整理一下收好,我等一下也会过去帮忙。」
「是。」命莲虽然疑惑,但仍乖乖领命离去。
「真是个温婉的女子,她不只是离家小姐侍女吧?」待命莲走远後,宇文易开口问道。
「对啦!她是离家少爷内定的未过门妻子。」离篱手撑着头,闭上眼不耐烦的低叫。
「哦?那为何……」
「命莲不肯承认,她的主仆观念重得很。」
「那离家又为何肯让她随你而来?」
「我需要帮手帮我理帐。」离振苍也是料到这一点,才让命莲跟着来。而且没有她,除奸的计画有点难办。
「离世伯就这麽放心?」
「我懂武,也擅药,你们父子俩武功也不弱,互相有个照应。真有个万一,离少爷也可以帮我们。」离篱回答得意兴阑珊。
「再一个问题,为何要你扮男装?」这也是他很好奇的事。
她瞪他,「男装行动较方便,而且由女人做帐管不觉奇怪吗?」那口吻好像当他是白痴。
「呵,有理。」但他突然很想看看她女装的样子。「最後一个问题,你的夫家是谁?」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
「不干你的事!」她起身准备离开。
宇文易伸手想拉她,她躲开他的手,一旋身离开凉亭,落在迎风院院门。
「别以为你每次都能捉到我,宇文少爷。」她半带讥讽的道。
他随後追上她,正欲再抓她,却因听到远处传来一串女声而停下动作。
离篱也注意到了,「看来你有客人了。」她半眯起眼,带点不屑。「朝楼告退。」在众多女子奔向迎风院而来时,她抱了抱拳,准备去帮命莲整理帐册。
宇文易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转身面对来人,眼中头一次有了些许不耐……
「老爷,客人到了。」
「好,下去吧。」陈宗善转身面对来客,「有什麽消息?」
「离府派了人南下。看来是离家小姐,叫离篱。」
「哦?离振苍也真大胆,让自个儿女儿来做饵。还有什麽消息?」
「离振苍肯让女儿来,应有外援。请老爷留意身边的人。」
「知道了,将计就计,懂吧?」陈宗善手负在身後背对来客。
「属下知道。」抱了抱拳,他转身离去。
「离篱……我到要看看你有什麽能耐……」陈宗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神却暗沉下来,愣愣地看着桌上的卷轴。「我一定要得到!」
临水院
「我会得到的。」宇文易自言自语。
三更半夜突然醒来,却思绪奔腾睡不着。起身走到房门外,月色皎洁,他便倚着栏杆想事情。
白天,他摆月兑了那些女子,追到藤楼,想找机会再追问梁朝楼有关她夫家的事,却一直都无法问她。命莲在她身边也就算了,他老爹也黏朝楼黏得死紧,一副跟他作对样,惹得他差点提着宇文骐的衣领,把他丢出去。幸好商场上练出的冷静及时恢复,他才没付诸行动。但是……真懊恼!
好不容易才找到符合他心中娘子标准的女子,错过朝楼,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人,他可没那磨傻。只是……条件第一条:不能太美,朝楼就这一点不甚符合。猛一看她神似男子没错,但仔细端详後会发现,她的容颜亦男亦女,若是着上女装,虽说不是绝色天仙,但绝对会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其他可说是十全十美,活月兑月兑是为他打造的完美妻室。不过,有哪个男人会抱怨自个儿心上人大美的?
接着思绪一转,想起今日她听见那干女子的谈笑声,神态间所露出的不屑……怕是他在她心中的印象更加坏了。也难怪,曾两次被他褪去衣衫,又以月兑衣做要胁,强迫她回话;一到宇文府又马上有姑娘来寻他……必须想法子跟她解释清楚,让那些姑娘死心。
又想了一会儿,像是有了什麽计画,他敲了敲栏杆,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再回去睡一睡……」
对於朝楼,他自有办法。当然,朝楼的夫家他自是会打探出来,由朝楼自己说出来更好,不过那会花不少时间……明儿个一早他就派人去打探,再来就是说服朝楼嫁给他了。呵呵……
是啊,他会得到他要的。无论是答案或是人。楼儿,接招吧!
巧得很,迎风院稍早也有个人睡不着。「……麻烦!」到宇文府一个月,除了整顿宇文家的帐务外,其他没做到什麽事。齐宝他们三人不用操之过急,否则会打草惊蛇。再等几日,宇文世伯会将他们三人交与她调派,那时就有机会可以慢慢打深了。令她烦恼的是宇文家那对父子。
宇文骐不出门做生意时成天跟在她身後跑来跑去,即使没问东问西,也盯着她做帐理帐,直教她受不了。她本以为宇文世伯爱作弄人,没想到他更爱黏人。难怪爹爹平常谈起宇文世伯时,总是翻白眼,连叹三声的无奈神情。
宇文骐这样也就算了。下午将帐册交给宇文父子核对後,宇文易又跑过来,问了一堆问题後又问起她的婚配对象。干他啥事啊?干啥突然对她那麽感兴趣?!她巴不得他从自己眼前永远消失,免得地一直想起自己是这登徒子的未婚妻!脑海突然浮现宇文易那张无赖笑脸,她不禁打了个颤,摇摇头想将脑海里的影像抹去。
「烦死了,夜长梦多,早点了事回家去!」打定主意,她走回房内,爬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