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恩谊拚命忍住要溃决的泪水,从电梯门口加快脚步回到她的办公位子上。
一关上门,她的泪水立刻夺眶而出,滑过清丽的脸蛋。
能教她洒泪的原因,没有其他,只有和她的关系降至冰点的秦毅尧。
两个星期前,从秦毅尧口中听不到原谅的答案,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不再如影随形,反而形同陌路,如果不是公事上的接触,他根本不看她一眼。
所以,当她在电梯里听到公司的员工聊到他在主管会议上宣布请假一个星期时,百感丛生,一股酸涩的伤心凝聚在喉咙。
如果不曾对他动情,和他缱绻缠绵,她或许对他今天判若两人的态度可以满不在乎,但偏偏她陷得极深,不能自已。
他现在真的当她是透明人,无论个人或公事,都不准备让她知道,既然如此,她何必占住秘书这个位子,又何必在这里惹人嫌?
她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她先抽出面纸擦擦哭花的娇颜,随后便提笔开始写辞呈……
秦毅尧月兑上的外套,虽然秋天的脚步接近了,可是花莲乡下的太阳仍很大,清晨的沁凉在接近晌午时已转为炎热。
他走在路人比车子还要少的马路上,一个背包和一个寂寞的身影,彷佛又回到他以前四处飘泊的情况。
他踽踽独行地往火车站方向前进,这是他这次漫无目的的旅行中,来到的第四或第五个火车站,像前面几个火车站一样,都是要将他带往下一个未知的旅程。
买完车票之后,他坐在旅客休息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眺望前方的街景,不一会儿便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本来以为只要自我放逐几天,就可以恢复以前洒月兑悠然的日子,结果,四周的一切统统都没印象,因为他的心留在台北,留在某个人身上!
「烦!」他忽然怒吼一声。
别再自欺欺人了!他明明很想念于恩谊,恨不得回台北见她,可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搞得她也为他愁肠百转。
可是,当他兴匆匆地准备和心爱的女人结婚时,却发现新娘跑掉了,一段用心经营的五年感情也没了,当然不会原谅从中破坏的人!
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他内心却有另一股声音,「那你觉得凌音没有错吗?你依然爱着凌音吗?」
他无法回答,他是真的不知道……
「毅尧……」突然,一个略微带着试探口吻的女声传入耳里。
他猛一抬头,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是妳?!」
「是我,毅尧。」说话的是一位貌美女子,身材娇小,看起来弱不禁风,手上抱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婴孩。
震惊过后,秦毅尧朝凌音点点头,精亮的俊眼在她脸上驻足许久,「好久不见了。」他万万想不到在他心情最乱的时刻,竟会在这里和她不期而遇!
凌音发现秦毅尧的视线盯着她怀里的婴儿,脸一红,讪讪出声,「嗯……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恭喜!要不要坐一下?」秦毅尧立刻将摆在椅子上的背包拿起来。
「谢谢!」凌音欠身向他致谢,随后坐在他旁边。
蓦地,两人都沉默不语,还是尴尬的凌音鼓起勇气先开口。「你怎么会来这里?」
「工作累了,到处走走,妳呢?」秦毅尧敷衍地回答,并不想告诉她太详细。
「我……我婆家在这里……我带小孩陪丈夫回来看生病的婆婆。」提到丈夫,凌音带点尴尬地看了秦毅尧一眼。
「嗯!怎么不见妳先生?」秦毅尧若无其事地问。
「他因为工作关系,早上先离开了。」
「哦!」秦毅尧含糊地回应,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如果三年前没有人从中阻挠,或许眼前看起来婚姻幸福的小妇人就是他的妻子。
她的模样几乎没变,一样漂亮、娇羞、惹人怜爱,让他不禁回想两人热恋的时候。
每个人都以为像他这样多金又英俊的富家公子,应该会喜新厌旧,不断更换女伴,可是他偏偏出乎大家意料,始终钟情凌音,对她死心塌地。
连他自己都以为这辈子非凌音莫娶,可是,出乎大家预料的,他们无法结为夫妻。
凌音看着不发一言的秦毅尧,经过心里的一番挣扎,凌音带点哽咽地说:「对不起!毅尧。」
秦毅尧慢慢地转头看向她,语调很平板,让人看不出内心的情绪,「妳想要告诉我,妳当年为什么离开我吗?」他早知道她会忍不住开口。
凌音将不受母亲心情影响的婴儿用力搂在胸前,垂脸承认,「对……所以我一看到你出现在这里,就鼓足勇气来解释。」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不该只字片语不留就杳无音讯。
「妳让我很失望,凌音。」秦毅尧对她没有怒气,只有一股幽怨。
凌音双眼湿润地看着以前曾爱过的男人,心中有无限的遗憾,「对不起,毅尧,当年我确实辜负了你的情意,我不该答应你的求婚,然后反悔地逃开……」
秦毅尧口气冷峻,「我知道,因为我爸插手阻拦,不过……妳真的不该在我出国回来之前不告而别。」他不觉得错全在她身上,可是她抛弃的行为的确伤害了他。
「对不起……」凌音见秦毅尧一脸冷然,再三道歉。
秦毅尧露出苦笑,他可不是只想听到道歉,「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五年的感情比不上我爸的威胁,让妳轻易地放弃,甚至于可以随便嫁给他人?」
这是长久以来藏在他心里的问题,凌音到底是怎么看待两人的恋情?否则怎么他爸一干预,就枉顾他们的海誓山盟而与他一刀两断。
凌音看出秦毅尧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无奈地轻笑,「有很多原因。当年妳爸带两千万来我家,告诉我爸妈,他这一辈子不会让我进你们家大门。」
至今,想起他父亲凶恶的模样,仍教她忍不住轻悸。
「那时候,我已经向妳求婚了,妳怎么会相信他的话?」秦毅尧惊讶地问。
「因为我心里很不安……」凌音回忆当时的心情,惨淡一笑,「你爸声势吓人地出现,又满口反对我们的婚事,我爸妈见了很担忧,想想反正无望,所以收下了两千万,怂恿我放弃和你的感情。」
往事历历,好像发生在眼前,凌音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因为你爸的态度很彷徨无助,再加上我好害怕我们的婚事到头来会是一场空,所以当我爸妈不断地劝我放弃和你的感情……」
秦毅尧冷冷地接话,下了结论。「所以妳的心动摇了。」
凌音羞愧地颔首,把胸前的孩子抱得更紧,彷佛那是她的护身符,「对不起……」
秦毅尧瞧她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已不忍苛责,尽管现在对她情已逝,她仍是他曾全心全意爱过的女子。「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事到如今,再多的道歉也不能让时光倒转。妳知不知道,当年我为了妳和我父亲闹翻后,离家出走了三年?」
凌音点点头,「我知道,因为你爸当时曾来找过我,可是我不知道你会去哪里……」她没想到他会用离家的方式抗议父亲干涉两人的婚事。
「我跑去找妳。」秦毅尧想到当时为了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的心情,不禁莞尔一笑,「我以为妳像妳父母所说的,离开我以后嫁给别人。」
现在想起那一段岁月,真是荒唐,不过他并不后悔,那是他人生中最自由自在的时候,虽然为情受煎熬,可是却意外地让他的心获得自由,体验他不曾经历的生活。
「没有……」她羞惭地垂下脸,「我当时为了躲你,搬到乡下住,一年后才和现在的丈夫结婚。」
当初骗他,不过是为了履行对秦颐昌的承诺,完全断了秦毅尧的念头。
可是,当她在乡下疗伤时,遇见对她有好感的丈夫,相恋不到一年就嫁给他,真的应验她当初所撒的谎。
「我知道,我曾在妳的婚礼匆匆地出现。」秦毅尧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礼上。
「你来过?你怎么会知道?」凌音很惊讶,没想到他会知情。
「嗯……一个朋友在罗东凑巧看到妳的身影,他打电话告诉我,等我赶到时,发现妳正在举行婚礼。」他淡淡地说。
也就是因为亲眼见到她嫁给别人,他才真正结束这段五年的感情,不再对她魂牵梦萦,更不希冀两人破镜重圆。
对她的感情真的已经随时光的流逝而飘散、消失了……
凌音可以想象秦毅尧当时难受的心情,忍不住又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他现在几乎已经忘掉当时的感觉,沉着地接受她的歉意。
凌音发现秦毅尧一脸泰然,似乎真的不在意,心里的沉重减轻许多,感到真正的解月兑。
「那你现在回家了吗?都三年多了,还在外面吗?」他的肤色比跟她在一起时黝黑,俊美的五官散发浓浓的粗犷气息,让她不免怀疑他是不是还在外面流浪?
「三个月前就回家了,现在接手我爸的公司。」
「嗯。」凌音听他这么说,安心不少,「对了!于小姐还住在你家吗?我想请你代我向她说声抱歉,辜负她的好意。」
「为什么?」秦毅尧转头看着凌音,瞪大的眼睛露出惊讶。
「什么为什么?」凌音一脸茫然,不知道她说的话哪里有错。
「为什么要对她抱歉?她不是按我爸的意思劝妳离开我吗?」秦毅尧凝神细看凌音。
「是没错……」凌音不明白地眨眼,觉得秦毅尧的反应有点古怪,「可是除此之外,她也对我说了不少话。」
「说话羞辱妳,还是劝妳别痴心妄想?」秦毅尧冷哼一声,撇下嘴角。
于恩谊竟然还敢哀求他的谅解,要不是凌音承认,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她了!
凌音察觉到秦毅尧可能误会了,连忙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当年于小姐确实是要传达你爸的意思才来找我,可是她说完之后,也说出她想对我说的,而且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她对妳说了什么?」秦毅尧仍不相信,口气有些严厉。
「如果我能像她一样就好了。」凌音忽然叹口气,轻拍着孩子,回想于恩谊当时的劝导,「她很聪明,看出我很害怕妳父亲,她告诉我,如果真想和你厮守一辈子,就不要害怕你父亲。」
秦毅尧静静地听着,凌音带着遗憾继续开口,「她说你父亲很瞧不起我的家世,可是他更瞧不起懦弱的人,她鼓励我要坚强起来,表现出百折不挠的勇气,即使不被你父亲喜欢,也会赢得他的尊重,而且有你在身边,你不会让我受委屈。」
这一番话不仅激励凌音鼓起勇气,也推崇秦毅尧会保护她的决心。
「是吗?」秦毅尧轻声问道,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原来她说了这样一番话,那么……他是不是误会她了?误会她成为爸的打手,来威吓凌音?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当他指责她的时候,她不说出这一段,而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呢?
他不仅是个大猪头,还是个混蛋加三级的大猪头!
「嗯!她不断这样告诉我,只是我很怕妳爸……」凌音讲到这里,终于表现悔恨的模样;一看到怀中可爱的婴儿,又迅速恢复原本神色。
这是她自己挑的路,没有人对不起她,该怪的是她当年意志不坚,没有足够勇气和秦毅尧继续在一起。
「我知道了……」秦毅尧铁青着脸说道。
「你怎么了?」凌音见秦毅尧脸色阴晴不定,疑惑地望着他。
「别看我,我该死地误会恩谊了!」秦毅尧忍不住坦诚自己犯的错。
「哦……乖乖……」因为他音量突然提高,吓到怀中的小孩,凌音赶忙安抚着孩子,待小孩安静下来,又沉沉入睡,她才问道:「咦!你误会她什么?」
「我以为她威胁妳离开我。」秦毅尧懊恼地说。
「就算是……毅尧,她也是身不由己。」凌音一想到秦颐昌霸道蛮横的模样,十分了解于恩谊为何不敢抗命。
「身不由己……」秦毅尧双眼茫茫地看向前方。
他当然清楚父亲个性中的霸道,可是,身为他的儿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不受他威胁利诱,更不会让他予取予求。
可是,于恩谊可以像他这样率性吗?
想也知道,她要是如此,早被他父亲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了。
「毅尧……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于小姐?」毕竟两人曾有一段情,凌音轻易洞悉了秦毅尧内心的想法。
「什么?」秦毅尧两颊倏地发烫,只是肤色略深,让人看不出脸红。
凌音一目了然,微微一笑,「于小姐聪明伶俐,和你又是青梅竹马,你们在一起不会教人意外。」
秦毅尧瞄她一眼,想不到这话会从旧情人嘴巴说出。
凌音对秦毅尧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并不以为意,「毅尧,其实我今天会主动找你,除了奢望你宽恕外……」她顿了顿,一脸诚心诚意,「也希望能够看见你幸福。」
「我知道了!谢谢妳,凌音。」秦毅尧感受到凌音的诚挚,也明白两人情爱的纠葛到此真的画下句点。
那么,接下来,他应该提前回家,去见那个即使出走依然牵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