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早晨,秦颐昌一如往常地闭着眼睛坐在书桌后方的皮椅上,聆听于恩谊朗朗的阅读声。
「舅舅,财经版的新闻我念完了,要不要听政治版的新闻?」于恩谊放下报纸问道。
自从秦颐昌视力不好之后,报纸、杂志这类字体较小的刊物,都必须仰赖于恩谊朗读给他听。
秦颐昌睁开眼睛,挥挥手,「不用了。」自从退休闲暇在家,加上失去视力,他对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变得漠不关心。
「那这一期的财经周刊呢?有几则报导很不错……」于恩谊翻翻手边的杂志问道。
「不是说上星期毅尧接受采访吗?那这期有刊出来吗?我想知道杂志怎么写?」想到儿子曾接受杂志社采访,秦颐昌整个人精神奕奕。
「这一期没有,舅舅,应该是下一期才会刊出吧!」于恩谊翻看杂志最前面的目录,发现并未刊登秦毅尧的专访。
「哦……」秦颐昌显得很失望,将背用力靠在椅背上。「毅尧呢?吃完早餐后,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影?」
「应该是在客厅看他喜欢的美国职篮吧!」她来书房之前,秦毅尧还向她要体育版。
「哦……」
于恩谊见秦颐昌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关心地问道:「舅舅要找毅尧吗?要不要我叫他上来?」
「不用了……让他看比赛吧!」秦颐昌忽然有所发现,好奇地往她脸上瞧,「我注意到,妳最近不喊他表哥,都直接叫名字了。」
秦颐昌出其不意的一问,让于恩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因为毅尧不准我这样叫……」
秦颐昌点点头,不疑有他,「嗯!你们年轻人觉得无所谓就好。」
「嗯。」于恩谊俯下娇颜,不敢抬眼直视秦颐昌。
秦颐昌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她和秦毅尧两人关系发生变化,常在背地里暗渡陈仓、肆意偷欢。
她常在想,要是有天秦颐昌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反对呢?严格说起来,要不是秦颐昌父子收留她,她在世上孤苦无依、一无所有,家世、出身样样都比凌音还要糟糕……
「恩谊,妳在想什么?」秦颐昌见于恩谊沉默不语,突然问道。
「没什么啦!」于恩谊假装收拾摊在书桌上的报纸及杂志。
「嗯……恩谊,妳告诉舅舅,妳觉得毅尧这两个月来在公司的表现如何?」秦颐昌认为该给秦毅尧一段时间适应,所以忍着不问他的表现,好不容易挨过两个月了,他兴匆匆地询问着。
于恩谊轻轻一笑,「舅舅,毅尧的表现不负你所望!」
她这样说太轻描淡写了,事实上,秦毅尧一上任,很快就掌握了公司内部运作,不让公司内部被高层人物的不合影响,迅速步入轨道,积极地开发公司业务。
当然,这不是她主观的认定,是全公司上下一致的看法。
「真的?」秦颐昌眉开眼笑,难掩内心的欢喜,「我想也是,最近我接到老朋友的电话,都夸毅尧很不错,说虎父无犬子,呵呵!」
甩开董座的身分之后,秦颐昌变得随和许多,不再是锱铢必较的商人,也愿意和以往为利益而翻脸的老朋友重拾关系。
「嗯!」于恩谊点头微笑,赞同他的话。
「恩谊,这两个月妳待在毅尧的身边,有没有发现和他来往较密切的女孩子?」秦颐昌冷不防地问道。
于恩谊浑身一僵,隔了好一会儿,才吶吶回答秦颐昌的问题,「舅舅,你是说女朋友吗?」
「对!妳看他有没有女朋友?」秦颐昌满怀希望地追问。
「这……这我不知道,我并没有接到公事以外的电话……」她感觉得到秦颐昌对儿子终身大事的操心。
自从成为秦毅尧的秘书以来,除了帮他处理公事以外,因为两人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所以只要能偷空,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就成为两人幽会的地点。
当然不只办公室,一回到家,夜阑人静,她的香闺几乎每晚上演颠鸾倒凤的戏码,秦毅尧不仅霸占她的床,也大胆占有她的身躯,夜夜火辣辣地和她共赴云雨。
当下,秦颐昌虽然无心,可是向她问起秦毅尧的感情生活,教她情何以堪?
「这么说……是没有啰?」秦颐昌一脸失望。
「舅舅,你不如去问他本人……」
「唉!怎么问……我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警告我了!」秦颐昌叹口气,一脸无奈。
「嗯……」于恩谊垂下浓长的睫毛,平静地应答。
「对了!妳不是经常陪他参加应酬吗?妳觉得他有没有看中谁家的千金?」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秦颐昌不死心地追问。
于恩谊抬眼直视他,硬挤出一抹笑,「他有没有中意谁,我并不清楚。」她想到秦毅尧堂堂的仪表,常常在公开场合吸引名媛贵妇爱慕的眼光,「不过,似乎有不少女人喜欢他……只是他好像有些意兴阑珊,没多大的兴趣。」
「真的吗?唉!这孩子,该不会对那女人还念念不忘吧?」想到这里,秦颐昌苦恼不已。
「我不知道……」于恩谊赶紧垂下头,心里也怀疑秦毅尧是不是还忘不了凌音……
「唉!」忧心儿子有可能一辈子不结婚,秦颐昌喟然而叹。
「爸,你在烦什么?怎么在叹气?」秦毅尧一打开书房的门,就见到心事重重的父亲。
看见儿子,秦颐昌的叹息有增无减,「唉!你以为我还能烦什么?」
「什么?」刚看完篮球赛的秦毅尧一头雾水,转眼看向同样满怀心事的于恩谊,轻声问道:「爸怎么了?干嘛哀声叹气?」
被秦颐昌的问题搞得心头大乱的于恩谊,口气欠佳,「我不知道,你去问舅舅!」
秦毅尧怔了一下,被他们两人莫名其妙的态度惹得有些不开心,「要是我知道,用得着问妳吗?」
于恩谊一听,十分气结,故意当他是隐形人。「舅舅,我去整理东西,你们慢慢聊。」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在她背后气得瞪眼的秦毅尧。
「一定是我平日太宠她,才宠得无法无天,不将我放在眼里……」秦毅尧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毅尧……」秦颐昌叫住儿子。
秦毅尧移动椅子在父亲前面坐下,好让父亲可以看到他的脸,「爸,怎么了?想和我讲你为什么叹气吗?」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对象?」秦颐昌思索了一下,尽管会惹得儿子不快,他还是要提。
「爸又想替我安排婚事吗?」秦毅尧虽然没有激烈的反弹,不过口气实在冷得让人寒毛竖起。
「你别误会,这次我会尊重你的意见,而且我没替你决定婚事,我只是想询问你肯不肯参加我安排的相亲,相亲对象都是我朋友的晚辈,因为他们一再询问,我盛情难却所以……」秦颐昌赶紧解释,唯恐儿子一不爽便拂袖而去。
「所以你答应了?」秦毅尧拧眉问道。
「没有,要等你点头同意。」秦颐昌被上次吓怕了,这次不敢擅作主张。
上次替秦毅尧安排的婚事,不仅让秦毅尧愤然离家出走三年,也让横行商场三十多年的他首次吃鳖。
因为秦毅尧的拒婚,银行的大股东一怒之下,不旦中止合作计画,还把「旭东钢铁」视为拒绝往来户。
这样的结果,一度让不明究竟的外界以为「旭东钢铁」发生财务危机,害得他必须召开记者会公开说明公司财务状况。
「那不用问了,我是不会答应的。」秦毅尧想也不想地回答。
「为什么不答应?你都快三十岁了,许多人在你这年纪早有一、两个小孩,你除了公事外,也要开始考虑婚姻大事。」秦颐昌对儿子不着急的态度有点不满。
「你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个个都是有钱人家的娇娇女,很抱歉,我没兴趣。」这只是秦毅尧拒绝父亲的理由之一。
「你若要普通人家的女孩,也没问题,我和朋友说一声,要身家清白的女孩不愁找不到。」秦颐昌只羡慕别人可以享受含饴弄孙的日子,以前对媳妇的严苛条件,早已置之脑后。
现下,只要能把儿子拐进礼堂,让他当准爷爷,他谁都好、谁都不计较,这情形和当初反对儿子娶凌音简直是南辕北辙。
但秦毅尧觉得父亲根本是在无理取闹,一刻也坐不住,「爸,我有事要忙,你要不要请司机开车载你去找朋友?」认定父亲是闲得发慌,才找事来烦他。
秦颐昌摇头,「又不是一定要你结婚,你想想看,有个女人在你身边对你体贴入微、嘘寒问暖,不是挺好的?」他十分纳闷,像儿子感情这么丰富的人,如何耐得住内心的空虚、寂寞?
「这你不懂啦!爸。」秦毅尧不耐地说。
他有于恩谊就够了,干嘛要去找别的女人?
于恩谊对他来说是无可取代的……不对,是目前无可取代的!他要自己这么相信着。
「唉!我怎么会不懂,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那个女人……」秦颐昌深深地叹口气,彷佛对儿子的固执无计可施,「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不应该和恩谊一起逼那个女人离开你。」
秦毅尧一听,神色一凛,「爸,你说什么?恩谊帮你阻止凌音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寒冷无比。
秦颐昌一怔,听出儿子刺骨的声音,「这不是过去的事了吗?现在计较这些做什么?」他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又踩中儿子的伤口。
「爸,该不该计较,你的看法不见得和我一致。但你只要回答当初是不是恩谊和你一起去找凌音的就好!」秦毅尧咬牙问道。
他怎么会这么傻,从未想到于恩谊当初一定有帮父亲的忙,暗中破坏他的婚事。凌音虽然甜美可人,可是不够坚强,柔弱的她压根应付不了于恩谊和父亲轮番的折腾。
该死!这个蛇蝎般的女子,竟然佯装完全不知情!
她是不是在背后嘲笑他?得意自己有能耐,可以只手遮天,把他耍得团团转?
瞧见儿子怒气冲天,秦颐昌忐忑不安,「恩谊是听我的话去找凌音谈话,这一点你不能错怪她。」
「够了!爸。」秦毅尧眼底闪着怒焰,绷着一张脸,对父亲袒护于恩谊很不以为然,「我不是笨蛋,你不必替她开月兑罪嫌,依我对她的了解,她很有可能还在背后帮着出主意,教你怎么对付凌音和她的家人!」
秦毅尧说得八九不离十,秦颐昌一时词穷,只能无言地看着儿子。
当初确实是于恩谊建议他从凌音家人下手,可是,那是她想要帮他解决问题,并不是出自私心……
父亲哑口无言就是最佳的解答,秦毅尧盯着父亲凝重的脸,咬牙切齿地问:「我说得并没有错,对不对?」
「毅尧,你不该为凌音而误解恩谊,把错推在她身上不公平……」好歹也养育于恩谊十多年,秦颐昌不忍儿子为了过去一段恋情,怪罪他视如亲生的于恩谊。
「爸,对她不公平,难道对凌音和我就公平吗?」秦毅尧咄咄逼人地问。
「毅尧!」
「爸,你不要以为我故意找她麻烦,我会去向她求证。」说罢,秦毅尧不理父亲急欲辩解,起身就走。
「毅尧──」半失明的秦颐昌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儿子怒不可遏地离开。
离开书房后,于恩谊来到扶疏有致的花园。
坐在放置在花园的摇椅上,随着摇椅的摆动,吹着宜人的凉风,她呆呆地眺望着花团锦簇的花园。
真笨!秦毅尧完成终身大事是迟早的事,她干嘛听到秦颐昌提起就心情沉重呢?
她根本毋需为这件事心绪不宁,反而要开怀大笑,因为这样她很快就会得到自由,不必成为秦毅尧免费的伴。
可是,她很迷恋他的味道、体温,很期待每天早上从温柔的怀里醒过来……
她好矛盾,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爱上一个人要这么辛苦呢?
当于恩谊因为自己的心情愈理愈乱而苦恼不已时,秦毅尧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眼前。
垂下的视线见到一双脚出现,于恩谊慢慢地抬起头,杏眸注视着神色严肃的秦毅尧,「毅尧,你怎么了?」
「我有事问妳。」秦毅尧冷漠地说。
于恩谊心头一悚,直觉秦毅尧神色有异,谨慎地问:「有什么事?」
秦毅尧瞪她许久,目光深不可测,「我想问妳,三年前妳是不是和爸一起去找凌音,逼她离开我?」
于恩谊愀然变色,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背脊,「你为什么这么问?」
凌音不是已走出他的生命了吗?为什么这一刻她会觉得凌音阴魂不散,像鬼魂一样,附在秦毅尧身上来找她索命?
「妳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那是过去的事了,你也没办法扭转结果,我回答是或者不是,并不重要。」她心里十分不安,但她逼自己力持镇定。
秦毅尧露出微笑,却勾带一抹严厉出来,「妳这个虚假的女人,不肯承认妳做过的事,只会在我面前狡辩。告诉妳,就算我无法改变结果,我也不会若无其事地跟一个暗中破坏我感情的女人在一起!」
他不要她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于恩谊杏眸圆瞠,一脸震惊。
「妳不懂吗?我不想要一个心机重、城府深,在我面前装作无辜的女人!」秦毅尧愤慨地嘶吼。
「我不是!」于恩谊大声否认,无法接受他莫须有的指控。
「哈!妳不是?」秦毅尧冷笑三声,「妳敢说不是妳劝爸去找凌音的家人吗?」
「我……」于恩谊小嘴半张,无法出声回答。
「妳怎样?妳敢否认妳不是按爸的意思去找凌音,逼她离开我吗?」见她语塞,秦毅尧继续质问。
于恩谊凝僵半晌,毫无回击的力量,只能惨白着脸无言地接受秦毅尧恶狠狠的视线。
「我说的没错,妳是一个心机深沉、假惺惺的女人!」秦毅尧严厉地指控。
「不是的、不是的……」她心头窜起一阵痛楚,微微泛着泪光。
面对他的指控,她不能否认,可是……这并非她心中所愿,而且她也不是一个虚情假意的双面人。
为什么他不能了解她的无奈及苦楚呢?
秦毅尧灼烫的目光望进于恩谊湿润的眼底,嘴角狐疑地轻勾,「看清楚妳的真面目以后,我不免怀疑,我是不是中了妳的计,陷入妳的温柔乡而不自觉……」
于恩谊猛然抬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从来就不是我去招惹你的!」即使对他心中抱愧,但她不会一径承受不实的罪名。
「这就是我觉得妳厉害之处……妳不需要勾勾小指,就可以让我像飞蛾扑火一样想要妳……」秦毅尧说到这里,为自己不可救药地迷恋她感到狼狈,「不会了!我不会那么笨了!」
这一刻,他深信自己绝对拿得起、放得下。
于恩谊受够了,不想再忍受他的污蔑,「我不要在这里被你羞辱。」擦一擦眼角快溢出来的泪水,她一跃而起。
秦毅尧伸手一挡,阻止她的去路,「不准走!」他猛地发现自己很不争气,无法做到绝情冷心。
「我不会让你继续指控我……」于恩谊忍住哽咽,愤怒地说。
「我没有指控妳!」秦毅尧生气地反驳,继续蛮横无理地指责,「该死的妳,我一定是中邪了!要不然我不会在这时候还想要妳!」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身体猛地涌起一股,他十分唾弃自己的需要。
「什么?!」于恩谊傻傻地望着他,来不及反应地接受了他的拥抱。
「放开我!秦毅尧……」于恩谊怎么甩都甩不开他令人窒息的拥抱。
「该死!」秦毅尧咒骂道:「妳一定是妖女!我气妳气得要命,可是我竟然还想狠狠地占有妳!」
原本伤心欲绝的于恩谊,一听到秦毅尧诚实却粗鄙的话,忍不住脸红心跳,「我叫你放开我……」
「妳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放开妳的!」秦毅尧的嘴靠近于恩谊的脸颊,大声叫道。
于恩谊又气又急,不断在他怀里挣扎,躲开他逼近的脸庞,「你疯了吗?这里是外面,你不怕大家看到吗?」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想要……她觉得他不仅是个疯子,还是匹精子冲上脑门的大!
「妳害怕吗?」秦毅尧终于捉到于恩谊闪躲不停的小脸,扣住她的下巴,「我告诉妳,我一点也不怕,而且我还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妳──于恩谊是我秦毅尧的伴、情妇!」
「你疯了!」于恩谊恐惧地尖叫,却来不及闪避他欺过来的薄唇。
他无视她的挣扎,火热的唇占有她姣好的小嘴,含住柔软的下唇,用舌尖轻轻舌忝过,引起她全身一阵哆嗦……
秦毅尧猛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在激情过后变得低哑,「什么事?」
「你能不能就此忘掉这件事?」瞧他瞇起眼充满狐疑地盯视她,于恩谊赶忙将话说清楚,「我可以为这件事向你认错,可是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我们尽释前嫌不要再为这件事生气,好不好?」
秦毅尧的脸沉了下来,视线如刀刃般尖锐,声音冷冽,「不可能!我不会忘掉,而且更不会原谅妳!」
于恩谊闻言,顿时脸色铁青,眼底出现了伤心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