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纳的笑容一直盘旋在洛琪心头,挥之不去。不是雷斯剧烈的咳嗽;不是当她和马尼文拉著雷斯上直升机时,震动地面的余震;也不是在直升机上升时,使直升机摇晃好久的剧烈爆炸。
在急诊室里,洛琪的下巴缝了四针,雷斯则照了X光后留院观察。洛琪告诉自己,由于缝伤口的麻醉剂退了,她的神经才会如此急遽地跳动;所以当马尼文安排她住进霸斯套最好饭店的套房,她筋疲力竭又浑身酸痛地闭上眼睛时,看到的仍是寇纳的笑脸。
她不懂在寇纳跳下裂缝时,眼睛闪烁著的光芒是何意味?但当她隔晨踏进雷斯的单人病房时,她在他眼里也看到了那样的一瞥,虽然只是那么一下子。
雷斯记起她是谁时,便大声嚷嚷:「走开,我要死了。」
「不要这么夸张。」洛琪让房门在她身后啪地关上。「断了两根肋骨和胸部瘀伤,是死不了人的。」
「别那么笃定。」雷斯伸手到薄薄的被毯下,抓抓身体。
他胸部有割伤、擦伤和瘀血,但宽阔且肌肉结实的胸膛,也覆盖著性感的胸毛。
「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洛琪走到床边给他一个塑胶袋。「你自己看吧!」
「真有趣。」雷斯打开袋子拿出一个棒球帽,就像他丢掉的那一个。
他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雷斯一直习惯姓魏的只知夺取而非付出,他呆呆地看著洛琪。
「你别客气。」洛琪突然冒出一句话,便走向门口。
迷你裙衬托她修长的双腿,平滑、线条优美,而且--
「怎么搞的--」雷斯从枕头上坐直,好看得更清楚,「你脚上穿的是什么?」
她转过身,肩上的背包打在臀部,她抬起一只脚,「战斗靴。」
雷斯自从荣耀地退出美国海军后,就没再见过战斗靴,但他绝不会觉得那很可爱,或是性感。
「是流行呢?还是在早餐后你也入伍了?」
「马尼文在早餐后带我去逛街,他买的。他买了这套衣服、一些东西,还有--」
棒球帽。她没说出来,她再度走向门口,手指拉著夹克的翻领。
在她转身时,雷斯戴上帽子,「谢谢你的好意,会想到我。」
不是好意,而是打扰。洛琪并不想告诉他,她怕闭上眼就看到寇纳的笑容,所以她整夜没睡,想著雷斯和她父亲。她不想再看到寇纳,绝不,即使是在梦魇中。
她也不想看到雷斯时心跳加速,但她就是如此。他今天很干净,胡子刮了,昨天在尘土和汗渍的掩盖下,她没有发现他简直帅呆了,他浓密的黑发在耳朵和颈后微微地鬈曲。
「不客气。」她又说一遍。
他还想知道更多,例如吻著她的唇的感觉。他显然是失去理智了。
「我们上头条新闻了。」洛琪走回床边,从背包拿出报纸。「嗯,地震引起的。」
她把报纸递给他,在床边的绿色高背椅坐下。她把背包放在地上,并将右脚叠著左脚。
雷斯弯起左膝,把报纸摊开来。
六级地震袭卷摩杰沙漠
他没戴上眼镜,只能看到这些。他的眼镜是世界上最丑的镜框,目的在使自己教学时看起来愈老愈好。
「噢,我差点忘了。」洛琪拿起背包,找出棕色的眼镜盒递给他。「马尼文在你租来的卡车上,发现你的眼镜。」
「谢了。」他戴上眼镜等著她发笑。
「你是远视,对不对?」
「很严重。」雷斯从报纸中抬起头,她没有笑,只是歪著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昨天在山丘上并没有用望远镜。」
她并不像她老爸那么敏锐,而是更敏锐,雷斯发现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没提到被毁的直升机,」洛琪看著他浏览报纸,「也没提到在实验室找到尸体。」
「这里有提到。」雷所念著报纸内容:「雇员说,魏艾迪博士昨天表示要离开一阵子,以做实地的研究工作。看来警察得花更多时间来查清楚了。」
「我是说寇纳。」洛琪的语气平静。
雷斯把报纸放到旁边,眼睛又出现那种光芒。
「你想他死了吗?」洛琪再问。
「我不认为他会活著。」
洛琪也不认为,但她仍有一种很糟的感觉,而且让她背脊发凉。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正紧紧握住膝盖,紧得指关节都变白了。她放松,看著血色慢慢恢复。
雷斯也看著她,纳闷她的肩为什么会发抖,「老马在哪里?」
「帮你办出院。他说在警察开始发问前,我们得赶快离开霸斯套。顺便告诉你,我改变身分了,老马觉得应该让魏洛琪消失,以免史密纠缠不清。现在我是你的未婚妻魏苏茜,你是贝菲尔,老马则是你哥哥唐恩。我们开车经过沙漠,刚好遇到地震。」
《醒来吧!小苏茜。》雷斯大笑,「长青兄弟,唐恩和菲尔唱的,一九五七年九月的排行榜冠军曲喔!」
「那么你是摇滚迷了,」她的语气有些怀疑,「我还以为是老马呢!」
「他喜欢爵士乐。」
病房门开了,马尼文和一位漂亮、丰满的金发护士走进来,洛琪的脸色变了。
「早安,菲尔,」马尼文把手提袋甩到床脚。「感觉如何?」
「痛死了,唐恩。」
「我会帮你穿上衣服的。」护士告诉雷斯,再看看洛琪,「除非你要来,小姐?」
「不。」洛琪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是说,我们--要等到新婚之夜。」
「多甜蜜呀!」护士有著钦羡的口吻。
洛琪和马尼文相偕走出病房。
「我到外面抽根烟。」她伸手去按电梯按键。
马尼文及时阻挡她,「不要一个人去。」
「噢,没错,我忘了!」洛琪不好意思地笑笑。
马尼文轻拍她手臂,走到旁边的布告栏读著上面的最新医学消息。洛琪从背包模出一包早上买的香烟,拿到鼻前用力吸了一下,由于用力过猛,使得头有些发晕。
她的头发晕,就不会痴想著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来碰她,就不会难以面对一个要她承担父亲的罪过的男人,就不会让自己惦念著身上有伤的那个视她为仇人的男人。
她开始对她父亲和史密扯上关系,觉得很反感。但她仍相信,她父亲一直到太迟了,才知道史密要用地震预警仪器做什么;虽然她也不知道其中的阴谋,可是,她很确定那将使魏氏科技蒙羞。
洛琪把香烟放进背包,抬眼看见马尼文正注视著她。她直直地走向他,他并没有移开视线,「我父亲真的偷了薛雷斯的地震预警仪器?」
「我想,」马尼文思考了一阵,「你该问雷斯或是你父亲。」
「我想如果寇纳知道,你也该知道。」
「寇纳?」马尼文毫无表情的眼眸几乎展现光芒,「他告诉你的是实情吗?」
「根据雷斯的反应,我会说是的。」
「那你为什么还问我?」马尼文淡淡笑了一笑,又转回去看布告栏。
因为我不信任你或是雷斯,我甚至不信任我父亲,洛琪心想。可是如果她不信任他们,她来这里做什么?她怎么不打个电话给警察?她也弄不清楚,只觉得缺少睡眠的头晕、困惑以及疲惫不堪。
她无力地盯著雷斯的病房门,正好他开门走了出来。他戴著新的棒球帽,穿著合身的牛仔裤和短袖衬衫。雷斯直接走向洛琪,用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她感到一阵燥热,只是罪恶感,她这么告诉自己。
他只是想使一切看起来正常罢了!他们走向电梯时,护士微笑地目送著。电梯门打开,马尼文踏进去并转头看著雷斯。
「我把车开到前面,你慢慢来,或许推个轮椅。」
「是的,马妈妈。」雷斯咆哮。电梯门关上,雷斯再度按往下的按键。
「呃,贝先生,魏小姐。」那位丰满的金发护士按下电话保留键,从桌后走向他们。「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有问题吗?」雷斯轻按洛琪的手指,示意由他来处理。
「噢,没有,」她甜甜一笑。「只是有位侦查组的康警官想和你们谈一谈地震的事,他们在震源附近找到了一个背包。他说五分钟之内会到,如果你们愿意和他谈谈--」
「告诉他可以,我们等他。」雷斯在电梯门开时打断她的话。「我哥哥唐恩去开车,我们去告诉他,马上回来。」
他牵著洛琪进入没人的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键,「可恶!」
「我们不等吧?」洛琪问。
「当然不,我们要赶快闪。」
「如果我们不跟他谈,会不会有点罪恶?」
「我们已经够罪恶了,老马和我以前就用过唐恩和菲尔的化名,而且有假的身分证,所以看起来像真的,但你的名字只是随口说的。」
「但我们有正当的理由。」
天哪,真笨!洛琪不敢相信自己竟讲出这种话。雷斯看她的眼神,也表示他无法相信。
「如果警察发现了你的背包,他们也可能找到了直升机以及八具尸体。他们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没说出来。」
「呃,是呀,我想他们会想调查的。」
洛琪低下头,想掩饰因内心的罪恶感而流下的泪珠。她还活著,但昨天那些士兵已不在人世。她不认识他们,他们的死也不是她的错;但她却忘不了他们,而且心中充满著悔恨。
「你放在背包里的枪有登记吗?」
洛琪点点头,无法再阻挡盈眶而出的泪水。
「这么一来,警察不必费太多时间,就可依枪枝号码找出所有者是魏艾迪的女儿。魏艾迪不见了,他的实验室也变成一片废墟,还有八个人葬身其间,而你正好带著那把枪。还有问题吗?」
「有一个。」洛琪抬眼瞪雷斯,「等你的肋骨痊愈时,我可不可以重重地打你一拳?」
「你现在就可以给我一拳。」当电梯停在一楼开启门,雷斯用手指敲敲下巴。「就在这里。」
「我会等著。」洛琪抢在他之前走出电梯。「我要确定什么地方能伤你最重。」
「相信我,小朋友,」雷斯在她身后疲惫地说:「你已经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