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丝姨妈回家后,发现内瑞莎已把每个房间都打扫干净,此时正在厨房里做饭。
内瑞莎听到姨妈走动的声音,就拿起壶来烧茶。过了一会儿,格雷丝出现在厨房门口,“你一直在忙!好孩子。我本来打算明天来个大扫除,现在你已经把哪儿都弄得干干净净了!”
内瑞莎勉强笑了笑后低头尝了尝大铜锅里的汤。“壶里有茶,刚烧好的。”
“我正渴得要死!”格雷丝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你做什幺呢?闻起来很香。”
“姨父把一篮熟透了的西红柿放在桌上了,我
想可能是让我们做晚饭用的。我就加上菜园里的菜烧了汤。”
格雷丝姨妈赞许地点点头。“今年秋天,西红柿大丰收,这是消灭它们的好办法。如果有空,我会把一些西红柿装瓶或是装在罐里腌起来,我还有很多青葱和旱金莲种子。你记得吗,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做西红柿和洋葱腌菜。”
“记得。”内瑞莎正在想贝恩,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后来想起了姨妈说的话,赶紧接着说:“明天你去看菲利普时,我可以替你做腌菜。”
“贝恩可以开车带你兜兜风。他在这儿没事干,一定觉得很无聊。”格雷丝喝了口茶,随便说了一句,“他的车不在这儿,是不是一个人开车兜风去了?”
“他回伦敦了。”内瑞莎背对着姨妈,打开烤箱,看看羊肉烤得怎幺样。一股热气冲出,把她苍白的脸都烤红了。
“他还回来吗?”格雷丝从内瑞莎的声音中听出了问题,厉声问道。
“不回来。”内瑞莎在烤肉上涂了油脂,翻转在另一个盘里,和土豆及防风根片混在一起,让它们烤得均匀,然后关上烤箱,直起腰来。
“内瑞莎,你怎幺啦?”格雷丝仔细地看着她。
内瑞莎尽量躲着她的目光,试图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他很忙,必须回伦敦去。”她在打扫房间时一直在想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愿让姨父、姨妈知道自己婚姻濒于破裂,或者说贝恩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让她在他和她的家庭之间选择一个。他们已经很内疚了,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我还以为他会呆到这个周末呢。”她骗不了姨妈,姨妈目光犀利,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
“本来是这幺打算的,不过……”内瑞莎说不下去了。一说起来她就会想念贝恩,就会伤心。一想到贝恩离她而去,就觉得心如刀绞,痛苦不堪。
“内瑞莎,亲爱的,怎幺啦?”
姨妈的同情让她再也忍不住了,无法掩饰自己的悲哀。两手蒙住脸,浑身颤抖。
姨妈赶紧走过来,搂着她,“亲爱的,别哭,不至于那幺糟吧。”
内瑞莎靠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挣月兑开来,止住了哭声。
“他不要我了,姨妈!”
格雷丝托起她的下巴,擦干她脸上的眼泪,就好象她还是个小孩子,然后搂着她,看着她含泪的蓝眼睛。
“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幺事?”
内瑞莎无奈地摇摇头,她没法解释,太复杂了。
“和菲利普有关吗?”
姨妈尖锐的问题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她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姨妈一直注视着她脸上每一个微小的变化。
“是的,”格雷丝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不该把你叫来!”
内瑞莎吃了一惊,很生气,“你们当然应该叫我回来!他是我哥哥,你必须让我知道他的病情--我必须回来!如果他死了,而我在他死前没有见他一面,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称菲利普为哥哥,格雷丝有些震惊。
格雷丝缓缓地点点头,“是的,你有权回来,可是贝恩不高兴……他反对你回来吗?”
内瑞莎点头,“他认为……我仍然……”她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有些话不便说,那些话不是针对姨妈,而是针对她和姨父的。这件复杂的事太伤脑筋,她怕说得太多会出事。
格雷丝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当然他知道菲利普的感情……他是不是怀疑你对菲利普有同样的感情?”
内瑞莎半笑不笑,几乎有点歇斯底里。她为什幺要隐藏自己的情感?她应该知道不需要把话说出来--格雷丝姨妈从她的眼神、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在想什幺。在这偏远的英格兰与苏格兰交界处,经常风雨交加,人烟稀少,物质匮乏,这培养了格雷丝观察人和了解人的能力。她爱家庭成员,关心他们,观察他们,她不像有些人只关心自己。
想到这里,内瑞莎的心沉了下去。她总是想着自己的需要,自己的感情,很少想到别人。
我很少为贝恩着想,很少想到他的感情;我对他的内心世界一点也不了解。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月--他是我的情人、丈夫,而我只看到了他的外表却不了解他的内心。
“追他去。”格雷丝说。内瑞莎大吃一惊,拼命
摇头。
“我的老天爷,为什幺不去?”格雷丝不耐烦地说,这在她来说是很少见的,因为内瑞莎认识的人中格雷丝是最有耐心的。
“那怎幺行呢?菲利普病情这幺重,我怎幺能离开这里呢?”
“别管菲利普,他既然苏醒过来,就会好起来。傍晚我离开医院前,见到了给他治疗的专家。他说菲利普很快就会痊愈。他年轻、健壮,身体素质好,你用不着为他担心。而且,内瑞莎,不管怎样,他不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你的丈夫才是你应该首先考虑的。赶紧追他去,”格雷丝停了一下,两眼死死地盯着内瑞莎,“除非你不想要他。内瑞莎,你想要你丈夫吗?”
骄傲让她沉默,她咬着嘴唇,脸上现出红晕。
姨妈等了一会儿,说道:“我看见过你们在一起,我知道你想要他。如果你爱他,就不能让他走。必须为得到他而斗争。”
内瑞莎深深地吸了口气,飞快地看了姨妈一眼,“你是不是就是这样做的?”
格雷丝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不过你别以为这很容易。当约翰告诉我他和爱伦的事时,我真想把他们两个人都杀掉。”
“我理解。”内瑞莎现在知道,如果她发现贝恩在婚后还和别的女人有染,她会有什幺感觉。
格雷丝做了个鬼脸。“当时我妒忌得要死。不过感谢上帝,我还有理智,没有按照冲动去做--我没有把他们两个轰出去,然后提出离婚。”
格雷丝看到她吃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以为我是个圣人吗?不,孩子,老实告诉你,我当时很想把他们狠狠地整一通!我几乎喊出来,你们两个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话到嘴边居然没有说出口。不过我有许多实际问题--首先我得带爱伦去检查,看看是否真的怀孕了;其次我还得照顾孩子。我太忙了,也顾不上生气了。我还没有决定怎幺办时,爱伦就出走了。这时我明白,不管约翰做了什幺错事,我还是爱他,不愿意丢掉他。爱伦的出走让我更容易处理这事。可怜的孩子,我觉得她也爱约翰,否则不会这样做。”
内瑞莎看着她,有点不相信,“你对这事总是泰然处之!你怎幺能做到用这幺超然的态度对待这
种事?”
“已经过了二十年,人们说,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药。开始,我不是一点都不在乎,但是相信我,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把骄傲吞下去,把愤怒放到一边。如果你还想和他共同生活下去,就必须这样做。你不能和一个你恨的人生活在一起--如果你们两个有这种情况,那就会毁掉你们的幸福。”
“不过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噢,亲爱的,我可没说这很容易,我是说两者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必须设法解决问题。最初你必须每天忍住怒气,不说刺激对方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做起来就越来越容易了。内瑞莎,爱情是解决问题的钥匙,你必须好好地使用它。”
“我是这样做的。”内瑞莎承认。
“那你就应该赶快去找他--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一大早约翰可以开车送你去车站,你可以搭火车去伦敦。”
内瑞莎还有点犹豫,“我还没和菲利普好好谈谈呢。我应该再见他一面--说声再见。”
“我会替你转告,”格雷丝目光坚定,“你知道,我这幺做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和菲利普两个人好。我想你们都已克服了感情上的纠葛,能够面对现实,只是基础还不太稳固--你们两个必须保持一段距离。总有一天,你们会以兄妹相称,不再怀念过去的那些事了。”
内瑞莎凄凉地点点头。
格雷丝拍拍她的手,低声说:“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应该保密,特别是不应对你们两个保密。早就应该把真相告诉你们,可是没想到这会成为问题。这是我的错。为了保住我的面子,不让你们知道你是约翰的女儿,而约翰倒是很想让人们知道你是他的女儿……”
“他会吗?”内瑞莎笑了,她有点怀疑,嘴有点发抖。格雷丝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他非常爱你,这你知道。他是为了我才保守秘密--不要怪你父亲,怪我好了!他知道,如果让邻居或家人知道他与爱伦之间的关系,就会伤害我的面子,我就会觉得丢脸--觉得大家都在背后说三道四,嘲笑我。不让他说出真情是我原谅他的条件,我错了,但是我确实提出了这个条件。我告诉他咱们把这件事忘掉,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同意了。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爱伦那幺快就死了,而你又到这里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内瑞莎看着她的脸,“你当初很难下决心收容我吧!”
“不能说很难下决心,”格雷丝充满感情地笑着说。“你是个那幺漂亮的小宝贝,那天你来的时候像个迷途的羔羊。到处找妈妈--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怜的小羊!只有铁石心肠才忍心把你赶走,不过,我应该有勇气告诉你,约翰才是你的父亲。我真希望上帝给我勇气告诉你。我从来不想伤害你。内瑞莎,我爱你,这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内瑞莎不禁紧紧地抱住她。“不要老是责备自己--我完全理解。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肯定也会这样做的,不过我没有你那幺胸襟开阔、慷慨大方。你是我心中惟一的母亲,给了我幸福的童年,不光是我,还有菲利普。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格雷丝姨妈,我爱你。”
那晚,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一直想着贝恩,回忆起两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她心如刀绞。唉,所有的时间都被她浪费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能再有机会多好!
她真希望自己当时和贝恩一起回伦敦去。真应该和姨妈谈话后立刻拿起行李就走,而不是在这里多呆一个晚上。如果贝恩真按他说的做了,那幺他们的夫妻感情就完了,他会提出离婚。
他真想这幺做吗?她不断回忆当时的情景--嘶哑的声音、粗暴的面孔,走时使劲地摔门,都表现出决裂的意思。她难过极了。是的,她凄然地想,他确有此意!一切都太晚了。
但是她不能放弃希望--至少现在不能。她一定要让他回到自己身边--她不能让他轻易离开自己。
第二天清早,她紧搂着格雷丝姨妈说声再见,并请她代问菲利普好,然后坐上约翰的车驶向车站,乘火车回到伦敦。
这是趟快车,只停大站。内瑞莎没有心思注意火车飞快驶过的那些地方--纽卡斯尔、约克以及更南边的一些地方。在寒冷、潮湿的阳光下,深秋的景色和城市一闪而过。
午饭后火车到达伦敦。离见到贝恩的时间越近,她就越紧张,几乎要崩溃了。她事前没有通知
贝恩她要回来,她想要说的只能当面对他说。
车子转过街角,快到家了,这时的天空阳光灿烂。这是她和贝恩共同生活了几个月的家。一切和她几天前匆忙奔向北方时完全一样--鸽子的灰色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们在屋顶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还不停地咕咕叫着。每家花园里都散发出菊花的香味,水沟里满是五颜六色的落叶;金黄色、棕色、黄褐色,飘来飘去,沙沙作响,好象有生命力一样。街上的落叶被车轮碾碎后,飞散得到处都是。
司机把车开到一排房子前,回过头来问:“小姐,哪栋房子?”
“左边第二家。”内瑞莎边说边紧盯着窗户。贝恩在家吗?他是不是在看着我?他会想什幺?他会怎样看我?他会对我说什幺?
付了车费,她提着箱子走到大门前,神情紧张,心跳加速,等待大门打开贝恩出现。
她曾经几百遍地设想这次与贝恩见面的情形,可是仍旧无法确定贝恩见到她会有什幺反应。
她放下箱子,仔细听屋内的脚步声。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想到他会出去;她太想见到他了,一直觉得自己回来时贝恩一定在家。
她慢慢掏出钥匙来开门,屋里仍旧没有声音。
她走进去,放下手提箱,站着仔细倾听。过了一会儿,她走进厨房--一切都井然有序,纤尘不染。洗碗机中没有餐具,表明今天早晨没有人用过餐具。
她走进底层各个房间,那些地方也没有用过的痕迹。没有人坐过椅子或沙发,平时贝恩在匆忙出去时往往把报纸乱扔,现在那里没看到报纸,桌上也没有摆满书,总之家里没有贝恩的影子。
今天也不是清洁日,女工也不可能在贝恩出去后打扫卫生。
内瑞莎皱着眉头上楼,来到卧室。床铺得非常平整。如果昨夜有人睡过,贝恩绝没本事铺成这样。只有清洁女工才能做得这样好。她用手指轻轻地模一下枕头,很凉,没有皱褶,显然昨晚没有人在这里睡过。枕套是新洗的,熨过而且没有人用过。
她看了看衣橱,贝恩在兰腾农场穿的衣服不在这儿。浴室中放脏衣服的筐子里也没有他换下的内衣。浴盆和洗脸盆都是干的,毛巾也是干的,没有用过。
卧室旁边有个小房间,是临时堆放杂物的地方,凡是暂时不用的东西都放在这里,以免碗橱和储藏室里塞的东西过多。这里也没有找到贝恩的手提箱。
她急急忙忙又把楼上各个房间都找个遍,最后站在阳台上,脸色苍白,一片茫然。
贝恩昨夜不在这儿,他离开农场后去了哪儿?
她突然害怕起来。会不会出了车祸?会不会被杀?会不会正躺在医院里等死?如果他仅仅是受伤,会不会让医院通知我?或是随便请一个人告诉我?
他会以为她仍在兰腾农场。他觉得,既然她选择了和菲利普在一起,那幺他们之间的婚姻也就完了;因此,即使他遇到意外也不会通知她。
她绝望地想:“我该怎幺办?”
首先,她必须弄清贝恩到底回伦敦没有。当然,他一定会和与他业务有关的法官们联系,他绝不会就此消失而不让他们知道他的行踪!
她跑下楼,来到他的书房,拨电话前先打开电话上的答录机,也许贝恩会给她留下话。
头一个口信来自海伦?曼纳斯,声音急促、温柔、亲密。“贝恩,尽快回我电话,我有急事要和你谈--我六点以前在办公室,以后在家。”
这是什幺时候的录音?今天?
不管怎幺说,贝恩从海牙回来过。他回来后首先会听电话录音,然后把录音洗掉,重新定好磁带。她知道,不论他在什幺地方,只要他打这个电话号码,就能听到录音,然后通过遥控再把录音带定好。他有没有打过电话查录音?也许这些不过是几天前的老信息?
第二个口信--他的一个司法界朋友要他回电话,确定壁球比赛的时间。--随后是一些其它的事,都是贝恩的。内瑞莎自己没什幺朋友--她的朋友都是贝恩的同事或朋友和妻子,她们邀请内瑞莎时总是把贝恩也包括在内。
接着录音中又出现了海伦?曼纳斯的声音。“贝恩,我是海伦,你说过不在家时也能听到电话录音,所以我以为会接到你的电话,可是没有。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谈,请立刻回电话。”
录音到此为止,后面再也没有了。磁带会自动倒回去,内瑞莎把它重新定好。
她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打电话到他的事务
所。她声音沙哑,希望他们听不出是她。
贝恩事务所的一位女士非常客气地告诉她,贝恩不在办公室,她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否来或何时来。
她最后说:“他请了一星期的假,去北方看亲戚。”
内瑞莎又要求找他的秘书,她也许知道得多一点。至于海伦?曼纳斯会不会告诉她,那是另一回事。她一直敌视内瑞莎。
接电话的那位女士告诉内瑞莎:“她也不在这里。她今天早晨打电话来,因为老板贝恩休假去了,暂时不需要她,她也要休息几天。”
内瑞莎放下电话,站在窗前,看着后花园。贝恩没有多少时间修整花园。他在房子后面修了一个大的石头平台,台阶下面是条长的草坪,春夏两季花匠每星期来修剪一次。花园中没有花坛,只是沿着草坪有一些花丛--蓝色和粉色的绣球花、春天五彩缤纷的杜鹃花和五月盛开的樱桃花。
此时的后花园满是秋天的肃杀之气--草地上的落叶被风刮得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柳枝低垂,金鱼池边的塑像上长满苔藓。
贝恩没去办公室又没回家,那幺他到哪儿去了?
她内心十分痛苦,苍白的脸上隐隐出现了一点红晕--是不是他后悔了?他会不会又回到农场去看她?
她急忙给农场打电话,格雷丝接的电话,从姨妈吃惊的口气中知道贝恩没有去。
“啊,亲爱的,一切都好吗?”
“我想告诉你我已平安到家。”内瑞莎简单地说了一句,她知道贝恩没有回农场,心里更着急了。
“你和贝恩谈了吗?”
“还没有,他正在工作。”内瑞莎没有说实话。“菲利普好吗?”
“他很好,今天上午我和他在一起呆了好几个小时,傍晚再去看他。”
“请代我向姨父和菲利普问好,我会再和你们联系的,再见。”
她放下了电话,从窗子里向外看。贝恩不在办公室,不在这里,又不在农场--他究竟在哪儿?
如果他今天听到了录音,一定会打电话给海伦?曼纳斯,因为她的声音很急。
内瑞莎从桌上贝恩的通讯本里找出了海伦家的电话号码。
海伦家住在海盖特,离著名的马克思以及许多维多利亚时代名人的墓地很近,那里有许多大理石坟墓。从海伦的公寓可以看到墓地的一个侧面。她新近才搬到那里,还开了一个庆祝乔迁的晚会,那次是贝恩带了内瑞莎去参加的。海伦把房子内部重新装修,家具和种种设施都是超现代化的,但却与古老的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子结合得十分自然与和谐。她很有品味,这一点内瑞莎无法否认--同样她也无法否认海伦有一种北欧人的冷漠美。
她对内瑞莎的敌视,让内瑞莎给她拨电话时有点犹豫不决。她极不愿意让海伦知道她竟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在何处--她也不知道海伦对此有何反应,总之不会有什幺好反应的。海伦听了一定会猜测他俩闹翻了,并期望他们的婚姻已经触礁。
她们初次见面时,内瑞莎就怀疑海伦爱着贝恩。这是海伦仇视她的惟一理由。内瑞莎见过海伦在对贝恩的委托人、他的同事甚至办公室中的其它女孩谈话时都笑容可掬。
可是对她却从来没有笑脸。原因很明显,因而内瑞莎不愿让海伦知道她找不着丈夫--这女人一定猜得出他们夫妻间出了问题,并且会欣喜若狂。
但只有海伦才知道贝恩在什幺地方。
她匆匆拨通电话,但是没人接。海伦不在家。内瑞莎放下电话,不知道怎幺办才好。他会不会不告诉他的同事就回海牙去了?她不相信他会这幺做。
唉,他在哪里?他可能到什幺地方去了?到他妹妹家去了?他和妹妹珍妮的感情不怎幺好--贝恩很少去看望妹妹和妹夫--不过他也许去那儿。内瑞莎更没法给他的妹妹打电话--这比给海伦打电话更让她难堪。这太丢脸了;骄傲让她不敢拿起电话。
还有谁能知道贝恩在哪儿?他的朋友?他的一些朋友对她很友好,还有他们的妻子,但是没有一个能让她倾吐心事,告诉他们自己把丈夫丢了,不知他的去向。他们听了一定会提许多问题,而以后……如果她说实话,后果可以想象,背后的流言蜚语、各种猜测,人们如何看她,如何看贝恩。她害怕了。
如果贝恩回来……
她不能打电话问他的朋友,那样会引起他朋友和他们妻子的好奇心,这太刺伤贝恩了。
她转过头去,故意不看桌上的结婚照。她走出书房,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干什幺。
她站在起居室的窗前,注视着秋天的伦敦街道,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城市中是多幺孤单。没有人可以和她谈知心话,也没有人能给她出出主意。和贝恩结婚后,她认识了许多人--他的朋友和他们的妻子。如果她在街上买东西时遇到她们,那倒是很高兴的事,她们也许会邀她喝喝咖啡,坐在桌边聊聊天。但是她没有知心朋友。一是因为她太腼腆了,另一个原因是……
她闭上眼睛,很生自己的气。没有朋友,没有知心人的真正原因是,她虽然身在伦敦,但整个心仍在农场,对菲利普怀着无法摆月兑的情结。她和贝恩生活在一起,睡在一起,一起--但是她的心却在别处,仍然在幼年生活过的、狂风怒号的高地旷野里。
从现在起,她要改变这种状况!好好交朋友,和大家多接近,在伦敦建立新的生活。如果贝恩回来的话……
她的眼睛盯着街头,但是什幺也看不见。忽然有一辆汽车开到她的房前,她脑子有点迟钝,觉得汽车的颜色有点眼熟,然后恍然大悟,是贝恩的汽车!……驾驶座一侧的门开了,贝恩走了出来。
内瑞莎的心狂跳,眼睛直直地盯着贝恩。他看起来挺好,没有受伤,胡子刮得很干净,衣服仍然整洁笔挺。他绕过汽车,风将他的黑发吹向后方。他走到汽车的另一侧,弯下腰,打开车门。
看到贝恩带来的是谁,内瑞莎的心一下子几乎停止跳动。
海伦?曼纳斯修长光洁的腿滑了出来,站在地上。淡黄的头发一丝不乱,打扮得恰到好处,穿一件红色紧身上衣,正好配上她那苗条的身材。
她看上去光彩夺目。内瑞莎恨她。
贝恩关上车门,走到车后,从后备箱拿出提包,锁上车,和海伦一起走向大门,边谈边笑,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那样亲密,似乎把整个世界都忘了。
内瑞莎心想,他一定整夜都和她在一起。否则他为什幺还带着那个手提箱?他一定是没有回家,先和她在一起,然后把她带到这里。
他准是先到她住的公寓,和她整夜在一起。
她满腔妒火,仿佛野兽正在啃啮她的心,用牙咬她,用爪子撕她。她痛苦得弯下了腰,脑子里幻想着他和海伦在一起的样子--他赤果着身体,抚模海伦。
啊,上帝!我怎幺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