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从设计图中唤回现实的,是阵阵食物的香味。
夏揉揉酸涩的眼,清楚听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看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她才惊觉自己竟滴水未进地过了一天。
她还有力气走到巷口王伯伯的面店觅食吗?她低低叹了口气。已快虚月兑的体力能支持她走到玄关就很不错了。
真是,鲁妈妈和董妈妈的厨艺愈来愈好了,香味传到了人家家里,还香得像摆在餐桌上似的。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抚著肚皮,有气无力地站起,像抹幽魂缓缓地往房门踱去。
隔壁幸福的董家兄弟有董妈妈为他们打理一桌子的美味,而她,就只有没用的“那斯达克”陪伴……“那斯达克”?!“糟了!”夏双眼倏地睁得老大,惊喊一声,急忙冲出房门。
她早上忘了帮它装水和准备狗粮,它会渴死的!
“那斯达……”寻至饭厅,顿时让饭桌上那丰盛的菜肴给堵哑了。
这……是啥状况啊?
许久未曾亮过的饭桌上小灯散发著柔和的晕黄光线,桌上摆著一碟糖醋鱼片,一碟卤牛腱薄片,一碟鱼香茄子,一碟蚝油芥兰,还有一小盅的冬瓜蛤蜊汤,正散发著热气,衬上摆在桌边的碗筷,像极了小时候等著父亲返家开动的模样。
刹那间,夏只觉心头一阵热,鼻头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家中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样景象了。不,正确说来,该是从她出国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母亲在她远离家乡时逝去,连最后一面也不给她,就这么永远地离她而去,而父亲也在她回国不久后去世,留下这偌大的房子,留下她独自一人。
她从此不愿下厨,不是因为懒,而是怕满桌的菜肴会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孤独一人,会使她一直不愿正视的寂寞再无所遁形,会使过往的温馨画面与眼前的空荡情景重叠,更加勾勒出她的孑然一身。
夏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去盈眶的泪水。是她赶设计图赶疯了,所以眼前出现了心灵深处所渴望的幻影?
“我正想去叫你呢。”温醇的男音证实了眼前的真实性。
夏闻声回头,只见昨天来的男子端著一盆用保鲜膜覆住的米饭,正朝她走来,而“那斯达克”跟在他后头,开心地摇著尾巴,见著了她,愉悦地汪了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夏睁大了眼,看著他自若地替两人盛好饭,坐上像是他已坐过几千几百回的座位,然后笑著朝她招呼道:“趁热吃吧!你应该整天都没吃东西,不是吗?”
他凭什么这样大摇大摆地在她家来去自如?她沉下脸,双手交叉胸前,不善地盯著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鱼、芥兰和白饭是鲁伯母的,牛肉、茄子和汤是董伯母的。”他举起筷子,挑了挑眉。“你再不过来,我要先吃喽!”
夏正想开口,就让外头的喊声给打散了思绪,她看看玄关,再看看已开始动作的他,低咒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去。谁啊?
“阿彻——”看清来人,连喊了好几声的董太太笑了。“小,是你啊!工作完成了吗?”
“嗯。”夏敷衍地应了声,她的注意力停留在跨出门时听到的名字,眉头拧得死紧。
阿彻?他啥时跟伯母混得那么熟了?
“来、来、来,这里有盘水梨,刚忘了让阿彻端过去……”此时董家传来呼唤声,董太太回头应了声,然后笑道。“真是,那些孩子吃饭就要我这老妈子伺候,真该让他们多学学阿彻的体贴。好啦,你也赶紧进去吃饭吧!”她将手中的水果盘塞到夏手中,挥了挥手,快步地朝自个儿家门走去。
夏端著水果盘站在原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只有满脑的昏沉,夏用力地晃了晃头。去!她傻站著不代表蚊子可以乘机叮她呀!她拂了拂蚊子逐渐环绕的脚边,转身走进屋里。
踏进饭厅,眼前所见的一人一狗情景让她顿了脚步,他坐在餐桌前看著报纸,“那斯达克”窝在他脚边啃著一只骨头,柔和的光线暖暖地洒落他们身上。
原本堵在胸口的满腔郁闷,蓦地被一股异样感取代。不过是多了个人而已,为什么那情景会让她感觉像个家?这里甚至不是他的家,她甚至不认识他!
“哪位伯母送水果来?”听到脚步声,柏宇彻抬头,替她拉开椅子。
这次夏没再有什么反弹举动,她将手中的水果放到冰箱里,慢慢踱到他替她拉开的椅子前坐下,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才闷闷地回了一句:“董妈妈。”
“嗯?”没料到她突然开口,柏宇彻看向她。
她清了清喉咙,再说了一次:“我说水果是董妈妈端来的。”
“哦。”柏宇彻一笑,看出她的恍神,没再多说,开始默默地吃起饭来。
家常的味道……鱼香茄子一入口,眼睛立刻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真的太久太久了,太久太久了……她好想妈,她好想爸,如果她不去美国,在那几年她多尽点孝心,多伴在他们身边,他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加快乐一些?夏停下了动作,头低低垂著,动也不动,只有滴落桌面的水气透露了她现在的激动心情。
看著她的发漩,柏宇彻心头有股闷闷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何滋味。或许是听惯、见惯强势的她,有点难以相信这样简单的情景竟会轻易击碎她的自持。
独特的她,就连哭泣也像极了她的人,直率独立。一抹笑意不自觉地爬上他的唇角,还带著一丝欣赏,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往后闲适地靠著椅背,双手交叠胸前,仰首随意地环视天花板。
去!这气氛超尴尬的,她干啥在这男人面前哭啊?!夏虽然一直拚命地要忍住眼泪,但双眼却像失了控制似的,成串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突然手背上湿湿的,睁开眼,原来是“那斯达克”体贴地用鼻尖触著她,这举动让她破涕为笑。
“小笨呆。”她低低笑骂了声,揉揉它的颈项,抹去满脸的泪,重又坐正,端起了碗筷。
“喝汤,这汤很鲜。”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柏宇彻自然地替她舀了碗汤。
夏看著他,他这泰然自若的态度让她讶异又觉有点好笑。“该说你淡然呢,还是该说你狡猾圆融呢?”从昨天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跳月兑她的预料。不过短短两天,他已打入她的生活圈子,和其他人变得熟稔,还骗来了这丰盛的一餐,她从小到大,可也还没得过这特殊待遇啊!都怪他,要不是他骗来的这些家常菜让她想起了过去的日子,她也不会没用地在他面前落泪。
“狡猾吧。”柏宇彻勾起一抹笑意,选中她心坎里所认定的答案。
去!这样直承无讳的无谓态度真教人感受不到嘲讽的乐趣。夏闷哼一声,开始吃起东西,工作了一天,她真饿惨了。
“你怎有时间净往我这儿跑?海潮的大老板?”吃了一口饭,她提出疑问。
“‘海潮之声’代表海潮的形象,其重要性,我想你应该明白。”他应道,挟了片牛腱放到“那斯达克”的碗里。
夏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既然重要,就别把它交到我手上。”
“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他笑睇了她一眼。
“你说怎么就怎么喽!”她想像他一样回答得淡然,可心里却总是有点不服气,果真是狡猾的程度有差啊!
看到她脸上与语意不符的表情,柏宇彻开心地低笑,那微笑像会传染似地,她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
“奇怪,我怎会坐在这里跟你一同吃饭呢?”夏皱眉,难以想像昨天还让她气得半死的人,现在竟坐在她面前和她相视对笑。
“因为我狡猾啊。”他用她的话自我嘲解,然而眼底的笑意,却透露了他的得意。
“说说你为何会那么排斥我公司的人吧!”
“你真想听?”夏狐疑地看著他。
“嗯。”他点点头,双手支颔地看著她。“做为改进的方针,又有何不可?”
既然他诚心想听,她也乐得乘机大吐苦水。“你们公司有只秃头的迅猛龙,你认得吧?”
秃头的迅猛龙?柏宇彻怔愣。海潮什么时候变成侏罗纪公园了?
“就两眼突出,嘴又尖尖的,瘦瘦的、讲话声音像恐龙叫的那个,好像姓……”她开始拧眉苦思。
他大概知道她在说谁了。“姓张?”她那传神的形容,让他的脑海立刻勾勒出张经理的模样。
“你知道嘛!”她给了他一个“你刚刚还装傻”的眼神。
柏宇彻忍住笑。“我是知道他,但从来不晓得他和史前生物竟有那么深的渊源。”
秃头的迅猛龙?亏她想得出!
“我觉得我形容得很贴切啊!”她抗议。
“就因为太贴切了才觉得好笑。”他笑著摇摇头。“他做了什么事?”
“一进门,就开始哇啦啦地宣扬海潮有多好,‘海潮之声’有多稀世,每字每句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能被我们老板欣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忆起秃头迅猛龙那好似施舍的嘴脸,夏迁怒地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一点都不稀罕!那些话听得让人心烦,索性就用吸尘器轰了出去。”
海潮的名声真将公司里的人给惯坏了,让他们以为报出海潮的名号就能无往不利。
“我会注意这一点的。那小关呢?为什么他会让‘那斯达克’追到大街上?”
“你说在你之前来的那个人?”见他点头,夏立刻没好气地问哼一声。“他更讨人厌!一开口就用钱砸人,以为只要有钱就能够买得到一切吗?去!我偏不买帐!”
他可以体谅小关的,谁能料得到有人会对“有钱人”如此地深恶痛绝呢?伯宇彻好笑地抚抚额角,没再接话。
“我也跟你说了,我不会接这个CASE的,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若不是对他的印象有稍稍好转一点,她才不会如此好言地给予忠告。“更何况,我没有设计钻石的经验。”
“我在宝石学及宝石学季刊看过你设计的钻石戒指。”柏宇彻推翻她的话。
“只有那一次。”夏报以耸肩,眼底却有抹难以察觉的落寞一闪而过。“那是唯一的一次,也会是最后的一次,我不想再为钻石做任何设计。”
“原因?”柏宇彻望进她的眼。
在他的凝视下,她的心仿佛赤果果地被人剖析——夏顿时觉得不自在了起来,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
“反正我讨厌有钱人就是了,也讨厌那些彰显富有的产物。”她匆忙地含糊带过。
“快把东西吃一吃,你赶快离开吧,天这么晚,我可不想和你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
“但董妈妈和鲁妈妈可都挺放心的,你又担心什么?”他扬起诡魅一笑,斜睨著她,用低醇如丝的声音轻道。“怕我吃了你吗?”
去!她不跟他算这笔冒充男友的帐,他反倒恃宠而骄起来了啊!瞧,她到现在连他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又凭什么和她在这儿像个家人一样吃饭聊天?还敢用这种暖昧的语气跟她说话?!
夏刷地站了起来,但气归气,双颊还是不由得烧红了起来。搞啥啊!她做啥为了这混帐脸红?!就说了嘛,有钱人果然讨人厌!
“‘那斯达克’!”她大喊,下达“送客”的命令。
回应她的是毫无敌意的低呜声,循声望去,所见情景更让她气红了脸——那只笨狗居然窝赖在他的脚边!去!她才是它的主人耶!
“‘那斯达克’!”再次的呼唤添了警告的严厉。
“那斯达克”看看她,再看看他,又发出为难的低呜声。
夏差点没晕倒。搞什么!董妈妈她们识人不清也就算了,它这只小笨呆倒戈个什么劲啊!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看著她和它,他真觉得有趣极了。怎么有人能跟只狗斗气成这个样子?柏宇彻不由得低笑,笑声传入夏耳中,却转换成另一种意思。
他是在笑她毫无主人尊严?!夏铁青著脸,对那斯达克发出最后通牒。“你喜欢这人是吧?好,那你跟他去好了,我才不要不听主人话的小笨呆!”
此话一出,柏宇彻再也无法忍耐地捧月复大笑。天!他居然在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身上看到七岁幼儿的童稚,偏她又认真得跟什么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此举不啻是火上加油,夏脸倏地一沉,二话不说,直接抓了“那斯达克”的干狗粮和碗就往外走。
不曾被主人如此对待,“那斯达克”再怎么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绕著夏的脚边磨蹭,想表达自己的忠诚,但夏根本就不看它一眼。
她不会真翻脸了吧?柏宇彻见情况不对,敛了笑,连忙上前拉住她。“没必要跟一只狗如此计较吧?”
即使手臂被往后扯住,夏还是僵持地不肯回头。“放开!”语音平板生硬。
她那死硬的姿势像是折断手臂都在所不惜!柏宇彻感觉有异,放松手中力道,只用适当的力量将她留住。“怎么了?”他放缓语调,温柔低问。
“我教训我自家的狗,不干你的事!”她用力扯著手,略带鼻音的低吼透露出不寻常的讯息。
再多的努力,在他的钳制下都只是徒劳无功,挣月兑不开的她,反而更加用力。柏宇彻怕再继续拉扯下去,她纤细的手臂会就此月兑臼,直接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感觉到他的逼近,夏立刻别开头,死也不让他瞧见她的表情。
“你确定你要为了‘那斯达克’不肯服从驱离的命令就把它赶出家门?”他不相信她对“那斯达克”的感情是这么淡薄。“何必呢?赌气只会让自己做出后悔莫及的事而已。”
背脊瞬间僵直,夏又窘又恼。去!她恨透他那洞悉一切的态度,她恨透他那像世界都绕著他运转的从容自信,她恨她的情绪起伏在沉稳的他面前像是幼稚不堪!赌气又怎样?他根本管不著她!
“我没有赌气!”她怒吼,那强力的宣称听来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那斯达克’既然喜欢你,你把它带回去好了,你们一起走!走啊!”她一股脑儿地将手上的狗粮往他怀里推。
“你……”柏宇彻措手不及地被推得退了几步,连忙握住她的肩头阻止了她激动的举止。“你何必一定要把事情弄到不可转圈的地步?这样又有什么好处?这都只是此不事而已!”
“谁说是小事?!”心头的委屈一涌而上,夏用力拨开他的手,仰首瞪他,嘶声大吼。
“我亲近的人只剩下这些邻居还有‘那斯达克’,你来了不过两天,就让他们倒戈,全都偏向你那儿去。你可能只是因为好玩,可能只是为了让我接下这个CASE,但他们却是我的全部!他们是我仅有的依赖,却在一夕之间全背叛了我,这样的遭遇在你只是小事,对我而言却是天地变色你知不知道?!”
他真做得过火了。柏宇彻看著她愤怒流泪的脸,歉疚感瞬间盈满了胸臆,还多了抹连他也不曾察觉的悄然怜惜。她说得没错,他会这么积极笼络人心,除了想射将先射马,借此增加一点谈判的优势,更有大半因素是为了逗她,想看她那充满生气的表情,想看两人斗智后,胜方不再固定是她时的反应。可他满足了好奇和愉悦,却忘了她的处境。
“我只是和你逗著玩。”他放柔了声音。
“一点都不好玩!你这种被权势名利包围的人根本就不会懂!”夏怒吼,忿忿地抹去泪水,然而另一波泪水又紧接著涌上,这样的情形让她恼怒不已。
去!她今天是撞了什么邪?竟在同一个人面前失控了两次,第二次甚至还歇斯底里地把心里的委屈全喊了出来!她在搞啥啊?
“我是不懂。”柏宇彻微笑,墨邃的眼眸凝视著她。“而且我很羡慕你。”
这人有病啊?夏瞪大眼看他,没发觉一直停不了的泪水因他的话而停缓了下来。
“怪人!”她不客气地回道。
“你也不会懂的。”柏宇彻扬起一抹若有深意的笑,而后敛了笑,认真地看著她。
“伤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虽然很气很气,但当一个原就俊得不像话的男人拿出迷死人的真挚眼光睇著她,再衬上低沉醇厚的嗓音,梗在胸口的闷气说什么也吐不出来。
“算了!”她一抿唇,闷闷地挥挥手,一切尽付空气中。
“‘那斯达克’呢?”他下颚朝她身后一点。
夏回头,刚好对上“那斯达克”无辜的眼,唇畔不自禁地上扬。她刚真著了魔,竟要把“那斯达克”赶出家门,她怎么能呢?它是伴著她走过丧失双亲悲痛的好友啊!
“当然留著了。”她蹲下来抚抚它的头,“那斯达克”原本沮丧低垂的尾巴立时开心地摇晃起来。
柏宇彻斜倚沙发看她,眸光不自觉转柔。“我们交往吧!”他突然冒出一句。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夏回头看他,瞠大的双眼里盈满狐疑。“你……没说话吧?”她吞了口口水,迟疑问道。
柏宇彻挑眉一笑,走到她面前蹲下和她平视,迷魅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让鲁妈妈她们的误解成真吧!”
去!这人真的有病!他的靠近让她吓了一跳,直觉想退后,却忘了自己蹲著,一动作立刻失去平衡地往后跌去。
柏宇彻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化解了危机,更顺势地将她带进了怀中,拥著她坐上地板。“这个提议有这么恐怖吗?”他沉沉低笑。
磁性的语音贴近地撞进了她的耳膜,夏起了阵轻颤,双颊蓦地红了起来。察觉两人姿势过于亲密,她连忙将他推开。“你……你疯了!”支吾了半天,空白的脑海只吐得出这句话。
修长的腿曲起,那态度优雅自若得好似在咖啡厅里做出表白。“有吗?”柏宇彻手置于膝上,含笑睨著她。
“你……”她的伶牙利齿在这一刻全消失无踪。“我……我们根本不认识,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柏宇彻。”他噙著浅笑打断她的话。“柏树的柏,宇宙的宇,彻底的彻,我希望你能叫我宇。”他的诱人语音里,温醇中还带著不容人抗拒的无形霸气。
“柏先生……”她一开口,立即被他截断。
“宇。”他予以更正。
“柏……”她再次努力。
“宇。”他依然坚持。
去!他叫她喊啥她就喊啥啊?“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她一火,用大吼阻断他任何插话的机会。“你是疯了不成?你来这儿是为了谈工作,不是来追女朋友的!我们从昨天到今天也不过见了两次而已,我虽然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你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被迷住吧?”
“你现在这样很美。”他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了这句。
这肉麻的话让她很想大笑,可他紧凝著人的幽邃眸光却让她没来由地紧了心、红了脸,完全笑不出来。可恶!她什么样的追求没经历过?干啥为了一个眼神就慌得像什么似的!
夏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开始进行说服。“你没必要为了要我设计‘海潮之声’
就赔上自己吧?就算你使美男计我也不会答应的。”
“公是公,私是私,现在我纯是想与你交往,我很欣赏你这样充满生气的模样。”
柏宇彻一笑,温柔地替她拂去一绺落在唇边的发丝,指尖若有似无地刷过她的唇畔。
这个举动分了她的神,夏心漏跳了一拍,见他只是拂去发丝而已,心才又狂乱地跳了起来。去!害她还以为他想做什么呢!一思及此,双颊立刻无法抑止地热辣烧红。
“怎么了?”柏宇彻诧异挑眉,手背温柔触上她的颊,这一来更是让她的脸红得跟苹果似的。见状,他低低笑了起来。
她恨透了现在这尴尬的情况!夏别过头,咬著下唇,心里不住暗咒。
突然有东西远去她眼前的光线,她还来不及反应,她的下颔已被人用手指勾起,不曾有人碰触过的双唇被温软的薄唇覆上。
这……这是什么?!夏登时呆了,惊讶得微启檀口,却反被他的舌趁势侵入,用热切狂野的火焰将她的气息完全吞噬。
她该推开他的……夏脑中混沌地想,可是鼻端全萦绕著他张狂的男性气息,迷眩了她的控制能力,她的手非但推不开他,反倒虚软无力地揪著他胸前的衬衫。
她青涩的反应让柏宇彻笑了。“你没交过男朋友?”他指尖画过她润泽红艳的唇,惊讶地发觉自己竟有股想再次掠夺的。
“要……要你管!”她实在不想用这种孩子气的回答,可现在她的心里紊乱不堪,根本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回应他。不成、不成,这状况太诡异了,她不能再和他这样坐下去。夏连忙站起,在两人之间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警告你,我没答应要当你女朋友的。”距离给了她安全感,迟钝的舌恢复了平素的灵活。“你以后要是再敢随便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她恐吓道。
只是这个让她心安的安全距离,随著柏宇彻的一跨步完全消弭无形。在他漾著笑意的谜样目光下,她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了墙,进退不得。可恶!她从没有被男人逼到这种走投无路的经验,这到底该怎么月兑困啊?!
柏宇彻双手按著墙,健壮的手臂形成了将她拘禁的屏障。“不动手动脚,动唇可不可以?”他俯下头在她耳畔低笑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畔,造成她一阵轻颤。
夏只觉一股热潮轰地上涌,随著他的逼近,她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天!她快窒息了!“离我远一点!”慌乱之下,她的手随意一推,趁隙逃开,却没注意到她刚刚用力推的是他的脸,掌骨抵上的部位是他高挺的鼻梁!
“呃!”柏宇彻痛呼一声,立刻捂著鼻子背过身去。任他身形再如何高大健硕,他的鼻子也禁不起这重重的一推啊!
见他弯身手扶墙,无限痛楚状,夏搔了搔额角,犹豫该不该给予关心。“你……还好吧?”念在他刚刚阻止她赶走“那斯达克”的分上,她还是问一下好了。
“被人一巴掌撞上鼻子,你说呢?”柏宇彻捂著鼻子回头瞪她一眼。
那带著浓厚鼻音的声音让夏愣了下,随即不可遏抑地大笑起来。天,太滑稽了,那唐老鸭的声音和他的人根本就笑死人的不搭!
“我的痛苦能博得你的灿烂笑颜,这也值得了。”柏宇彻揉揉依然疼痛的鼻子,自嘲一笑。
“活该!”夏咕哝一声。
他含笑看著她微嗔的娇俏模样,突然说道:“答应吧!”
夏皱起眉。这人怎么老爱这样毫无预警地冒出一句啊?“不要。”她想也没想地立刻回绝。
“不给我任何原因吗?”柏宇彻一正脸上的轻松笑意,认真问道。
夏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脚趾头,迟疑了会儿,才低低说道:“我讨厌有钱人,我真的讨厌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