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冲刷下来,阎翌磊站在莲蓬下,心头生出一丝不忍。
他不曾那样无礼又残忍的对待女人。
闭上眼他任由水珠流过脸颊,忽然想起蓝若宓漾著泪说:“学长,我想……我应该是女巫。”
他关水,披上浴袍,离开主卧室回到客厅。
进客厅看见蓝若宓蜷成球状,蹲在客厅,她的高跟鞋散倒在地上,粉色蕾丝底裤遗落在鞋边,那景象说著刚发生过的激情,对照她此刻像个弃儿般的可怜模样,阎翌磊的自责转深。
他走到她身边,才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他蹲下来,模模她的头,低声说:“对不起。”见她泪不止,他叹气,抱起她进入浴室。
她无声地落泪,站在莲蓬下,她像在对自己生气,不停用手擦去两颊眼泪,想停止可怜兮兮的哭泣,但眼泪不肯听话,越是擦拭落得越是凶猛,她用哽咽声音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道歉,为自己控制不住的眼泪,也为文旭的死,尽管知道他不会明了,但她仍不断地道歉。
仿佛多说一次,她的歉疚就能减少一分。
阎翌磊被她像个孩子般无助哭泣又不停道歉的模样惹得心疼,拉下她在颊边胡乱擦拭眼泪的双手,将她拥进怀里,他感到歉疚;刚刚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像个十足十的大混蛋,天知道他从不是个会对女人残酷的男人!
不管蓝若宓是怎么样的女人,他都不该那样对她。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拍著她的背,仿佛安抚一个脆弱的孩子,“刚刚对你太坏,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我刚刚……很生气。”
他温柔低醇的安抚声,是世上最神奇的镇定剂,她控制不了的眼泪缓缓歇止了,闷在他怀里,哽咽地说:“我知道是我不对,一直惹你生气。”
阎翌磊不发一语,片刻松开她,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接著月兑掉自己身上的浴袍,打开水笼头,温热的水如雨般倾洒而下,他拿起一旁的洗浴海绵,按了些沐浴乳在上头,温柔地为她净身。
这一刻,她该感觉尴尬,却没有,在这小天地里,他们亲密得像恋人。他沉默却温柔的动作,给她一种模糊的幸福感……
替她冲掉身上的泡沫后,他用毛巾为她拭干身上的水珠,抱起她进卧室。
俯身看著躺在床上的她,食指划过她的眉梢、鼻尖、两颊,最后停在她唇瓣,“我们重新来过,我要用最温柔的方式爱你。”他的唇,覆上她。
他的唇舌拜访她身上每寸肌肤,一如他所言,极尽温柔,她的肌肤全醒来,也如沉睡千年的野兽凶猛来袭,她的身体渴望他的占有……
不过,他却不急于满足她的渴望,用温柔的亲吻与抚触,将她推向顶端,直到听见她激昂破碎的呼喊,他才缓缓进入她,他一回回爱她,直至疲累拜访交缠的两人。
阎翌磊侧躺她身旁,夜很深,几度欢爱的两人身体虽疲惫却似乎都了无睡意。
“如果有名片,你会给吗?”阎翌磊忽然抛出问题,语气像聊天。
“看情况吧。”蓝若宓想了几秒,才理解了他指的是宋宇霆。
她没想到,原来这样聊天,能驱走欢爱后的尴尬。
“怎么说?”
“若是业务需要,当然要给。若只是风花雪月,就不给了。”
“这答案只有五十分。”
“怎么样的答案才能得到一百分?”
“业务需要自然要给,若为风花雪月的追求情事,更要给。人无法预测未来,说不定对方在将来能给你很大的帮助。懂得善用自身魅力,保持弹性,才是一百分的答案。”
“执行长总是如此吗?充分善用你的男性魅力!”
她一声“执行长”招来他的视线,他对她浅浅一笑,换了认真神色,“在我这个位置,很少碰到势均力敌的异性对手,男性魅力不常派上用场。倒是你,你的外表与女性魅力,有很大的加分作用。何况你年轻又未婚,目前的工作,你有很多机会接触杰出男性,可以顺便找未来另一半……”
“我没打算结婚!”出于某种迫切,她有些粗率打断他的话。
阎翌磊对她的“表态”未置可否,静了一会儿才说:“共事这阵子,我更加肯定你是值得栽培的人才。好好培养,假以时日你必定能成为阿烨的得力助手。我在台湾这段时间,会尽可能把我懂的,都教给你跟阿烨,往后你可能会更辛苦些。”
他根本不在乎她要不要未来的另一半,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复仇目标”,以及阿烨未来可利用的助手罢了。
她方才著急抛出的解释,只是更加显露她的自作多情。
他先前那些仿佛无尽的温柔亲吻与抚触,不过是种补偿,她期待什么呢?期待恨她的他,对她产生感情吗?何苦天真呢?
“我明白了,执行长。不管你怎么对我、不管日后多辛苦,我想我都能承受。”蓝若宓的语气相当平静。“时间很晚,我该回去了。”
她起身掀起薄被,他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记得,即使你爱上我,最后我娶的人绝不会是你。”
蓝若宓朝它嫣然一笑,“放心,我知道界线,知道自己只是你花钱买来的短暂性伴侣。”
“我送你。”他也起身,却被她反手推回床上。
“不用,我打电话叫车就好。说不定郁庭还等著我,让她看见是你送我不太好。”
“你不希望公开我们的关系?”
“这种不光彩的关系,公开有什么好处?除非你想害我身败名裂,那就另当别论了。”她边说边穿上衣服,打开手机,叫了一辆车。
“我不会公开我们的关系。”阎翌磊对她保证,让她身败名裂不是他要的。他只是要给她一个小小教训,只想让她尝尝文旭死前,那种想爱却爱不到的痛苦。这谈不上是报复,照他的本性,真要报复,他会完完全全毁掉对方。
“很高兴我们在这件事上取得共识,我回去了。”
“等等。”他翻身从床边柜抽屉找出一张锁卡,递给她,“这里的钥匙。”
蓝若宓接下锁卡,淡淡应了声:“嗯。”转身一步一步离开卧室,离开他住处,离开这个她没时间、没机会好好看的地方。
听见开门声,阎翌磊倒在床上,明亮双眼盯著天花板,心思全在那个离开的女人身她偶尔流露的感伤眼神、她偶尔不经意的悲伤语气,让他觉得不安,也让他心疼,仿佛她承受著旁人不了解的苦痛。
但,怎么可能呢?她是蓝若宓,是害死文旭的小红帽,是旁人口里那个拜金、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人尽可夫的虚荣坏女人,她开开心心收下两百万支票,不是吗?她甚至承认多次做处女膜重整,拐骗男人的心,不是吗?
事情顺遂地进行,但为什么他的不安更深了?
有没有可能……他错了?
没事的周末假日,阎翌磊会邀约若宓、郁庭、阿烨四人一之出游,理由是他多年没回台湾,想趁这一、两年游逼台湾著名景点。
阎翌磊与她,在人前演著关系单纯的“上司下属”、“学长学妹”,没人知道他们关上门后的交缠亲昵,即使是她最好的好友郁庭,也一直以为他们“关系正常”。
连续十几个周末,台湾前二十大景点,他们几乎游透透。
四个人出游的旅途上,总是阿烨、郁庭走在前头热闹聒噪地斗嘴、说笑,若宓看得出来,阿烨跟郁庭之间有那么点暖昧火花,她相信阎翌磊也看出来了,不过他没表示任何意见。
这个周末阎翌磊约大家到九份玩,一如以往,前头阿烨与郁庭热闹地笑著、吵著,后头的她跟阎翌磊,笑也是笑,但话却不见多,在人前他们的话题多半是毫无趣味性的工作。
但不可否认,多亏阎翌磊的耐心指导,连出游都肯不遗余力倾囊相授,她从阎翌磊身上吸取了许多经验,工作表现一日胜过一日。
难得今天阎翌磊跟她聊了工作以外的话题,他说他很喜欢九份迷人的质朴味,七拐八弯的窄窄老街弄,一个接一个沿山坡修筑的石阶,好几年前他到过九份,就一直想著要再去看看。看著一阶阶石梯蜿蜒而上,蓝若宓默默在脑海里印下这里的风景,她想,她会一辈子记得这是阎翌磊喜欢的地方。
从上午玩至午后,四个人顺著石阶下坡,打算回台北了。
前头的郁庭,忽然转头问后面跟上来的阎翌磊:“阎大哥,想不想去我跟若宓的育幼院?我们好几个周末没回去了,你陪我们回去探望修女妈妈,顺便捐些善款给那些可爱的院童,好吗?”
“好啊!我很想看看你们成长的地方。”
“那我呢?”阎瀚烨抓了郁庭的手腕,不想被她忽视。
“当然一起去啊,到了育幼院就赶紧掏出钱包,知道吗?”
“如果捐多一点,你就会比较爱我吗?”
“爱你?实在很难,我只能勉强接纳你。”
“好!我拼了。反正所有的爱都从接纳开始。”阎瀚烨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换来方郁庭一记白眼。
“你真是脸皮超厚的大猪头。”
“算你不幸,被我看上……”阎瀚烨答得幸灾乐祸。
蓝若宓明显察觉身边的阎翌磊刻意放慢脚步,似乎想拉远与前头的距离,她也默默缓下脚步,直到两人再也听不见前头的拌嘴声,她脸上的微笑转而蒙上一层淡淡的忧虑。
“怎么了?不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阎翌磊侧头,淡淡的笑里似乎有几许嘲弄。
“不是,我只是……”蓝若宓犹疑。
“只是什么?”
“阿烨的爸爸、妈妈会不会反对?”
“反对郁庭?为什么要反对?因为郁庭是孤儿?”
“嗯。”蓝若宓轻轻应声。
“郁庭是个好女孩。我三叔、三婶不是势利的人,你放心。”
蓝若宓没再说话,阎翌磊的手揽上她纤细的肩,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们得走快些,别让阿烨、郁庭以为我们迷路了。”
自从他们有了“特别关系”像,他几乎不做这类亲昵举动,因而当他的手环上她那一刹,她吃了一惊,身体更因他无预警的碰触,一阵激荡。
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看起来像一对恋人吧!
可惜,他们永远不会是恋人。
他们才踏进育幼院,几个眼尖的院童朝蓝若宓尖叫:“啊!蓝姊姊、蓝姊姊……你回来了!”
孩子看见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一会儿尖叫声引出听有院童,蓝若宓蹲子拥抱孩子,没多久孩子群几乎吞没地纤细的身影。
她抱过一个又一个孩子,模模他们的头,耐心问著每个孩子的学习状况,再亲亲他们的脸颊……
她的表情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阎翌磊看呆了,她脸上那种温柔,他不曾见过,他迷失在眼前的画面,深深被震撼了。
一旁的三个大人毫无魅力可言,没一个孩子向他们讨拥抱。
“看来你的行情很不好喔!是不是心太坏?常常回来欺负小朋友?”阎瀚烨嘲笑方郁庭,明明两人都在育幼院长大,受孩子次迎的程度却天差地别。
“之前是满常回来的,至于我有没有欺负小孩子?等会儿就知道。”
蓝若宓拥抱过每个孩子后站起来,所有孩子竟列出整齐队形,来到方郁庭面前,齐声高喊:“方老师好。”
“方老师?”阎瀚烨大笑,“你竟然是他们的老师?”
“他们的跆拳道、数学,都是我利用假日辅导的,喊我老师,你有意见吗?”
“误人子弟的事你也敢做?我服了你!”
“误人子弟?安安,过来,告诉这位白目叔叔,上次数学月考几分?”一个约莫小三的孩子走过来,很有精神答道:“白目叔叔你好,我上次数学考一百分喔。”
“什么白目叔叔!我姓阎,你们喊我阎叔叔吧。”阎瀚烨抗议后,转向郁庭,“找个考一百分的孩子,不够证明你是好老师耶。”
“那你自己一个个慢慢问吧,他们的平均分数是九十五分。在我铁腕般的纪律要求下,他们不敢考低于九十的分数。”方郁庭悻悻然瞪他一眼,高傲走人。
“暴君。”阎瀚烨低声抱怨,跟在她后头,迎上前来的修女。
这天,他们四人被留下与数十名院童与修女共进晚餐,然后四人在育幼院门前,合影留念。
离开育幼院前,阎家兄弟捐了不少爱心善款,但在收下阎翌磊的支票前,年迈的修女妈妈笑容和蔼问他:“阎先生,你实在是个大方的善心人,之前捐了两百万,今天又捐出五十万,真的不需要我们开收据吗?这么大的捐款,有收据可以抵税。”
阎翌磊静了一会儿,朝蓝若宓看去,见她一脸尴尬、欲言又止的模样,接著他笑著对修女妈妈说:“不用收据。”
两百万,是他开给她的支票吧?他没拆穿,没对蓝若宓说什么。这一天,他看见不一样的蓝若宓。
日子匆匆流逝,蓝若宓以优异的工作表现,赢得许多人的肯定,可惜这许多人里头,不包括始终对她“另眼相看”的陈秘书与几位资深职员。不过她并不是太在意,人生那么长,难免要遇上几个不对盘的人。
“蓝特助,早。”
“早。”蓝若宓一如往常提前半小时进办公室,勤劳的新进总机江艾涝也提早半小时抵达公司,两人搭同一部电梯上楼。
“工作习惯吗?”蓝若宓不温不冷地笑问。
“很习惯了。”她比蓝若宓矮了半颗头,初进阎光工作不满一星期。
“那就好。”
“谢谢蓝特助昨天转送给我的花,我母亲很喜欢香槟玫瑰。”
九十九朵香槟玫瑰是宇光执行长宋宇霆托花店送来的,每周三、五,他都会请花店送来不同的花束。
自从那次冗长会议敲定合作案后,已经半年多过去。这半年多来,宋宇霆送花的举动没间断过,而她,却连一次约会都没答应过。
他送来的花全被她转送出去,她没隐瞒,钱财多多的宋宇霆这知道却似乎毫不在意,半年多以来非常有恒心地送花给她。
其实她无法理解宋宇霆的执拗,想不清楚什么原因让只见她一次的宋宇霆如此坚持,也许就如宋宇霆不懂她拒绝的决心。
经过半年多时间,她几乎能完全独立作业,飞中国、美国、曰本视察分公司营运状况,汇报总公司、提出改善方案,确认改善进度。她运用在工作上的手腕,果决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甚至有人说,她像是阎翌磊的影子。
可不是吗!她如今的一切,几乎全是阎翌磊给的,但阎翌磊这三字,却让她又爱又痛。她或许成了阎翌磊的影子,但影子永远不可能走进主人的心。她尽量不去想……阎翌磊要她的身体,却从不碰触她的心。好几回在激情里,她忘形地说了爱,回应她的始终是沉默………
她想得难过,轻叹了口气,她忽然同情宋宇霆的坚持,好像她默默坚持在阎翌磊身边……她回神,微笑问江艾涝:“你母亲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江艾涝来自单亲家庭,养育她的母亲不久前被诊断出罹患乳癌,大学差一年毕业的她休学进阎光工作。
“医生说化疗效果不错,也许下星期就能出院。”
“恭喜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完成学业。”电梯门打开,蓝若宓流露出温情,勉励江艾涝。
“我明白,谢谢特助。”蓝若宓点点头,朝私人办公室走去,没见到江艾涝写著崇敬与艳羡的神情。
今天只有半天时间处理暂时该交接的公事,下午她、阿烨、阎翌磊三人要一起飞洛杉矶,她跟阿烨预计在阎翌磊创立的公司见习半个月。
上星期她才从阿烨口中得知,原来阎翌磊是美国排名前百大上市公司CD.Co执行长,也是创立人之一。阎翌磊的英文名Cosmo,公司另一名合伙人是Derek,两人的英文名字字义合并是“宇宙统治者”。不过阿烨说,公司名其实是“CreativeDesign(富创意设计),只是许多人宁可看成是两位创立人的名字缩写,听起来气派多了!这是阿烨的说法。
蓝若宓叹气,她与阎翌磊的距离,比她原先想像的远多了。
她才坐定,电话铃声便热闹地响起。
“你好,我是若宓。”
“我是宇霆。”对方模仿她的语气,接著传来短促的笑声。
“早安,蓝小姐。听说你今天下午飞美国,预计出差两个星朗。中午能不能一起吃个便饭?如果你时间不多,我可以带两份餐到你办公室,可以吗?”
蓝若宓本能想拒绝,但想起方才与江艾涝对话,她心软了,“为什么……”才问了三个字,宋宇霆就匆匆接话。
“当然是因为两个星期不能送你花,感觉有点寂寥,无法控制地想见你。”他说话的方式,真像个诗人。
蓝若宓不由得做了一次深呼吸,无奈开口:“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不放弃?你知道的,你送的花我全转送别人了。”
“我常想像你接下花,我的心意透过花香送进你的呼吸里,你会想起我这个人,所以只要你是第一个接下花束的人,那些花就有存在价值。”
蓝若宓有些惊愕,一个算得上叱吒商场的男人,说话诗意得简直让人无法置信,他该不会手边随时放著一本情诗大全吧?
像是明白蓝若宓的想法似的,宋宇霆笑出声,“柏拉图说过,每个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你有让我变成诗人的魔力。”
唉。这男人,让她有些不忍心。“好吧,中午一起吃个饭。纯吃饭,在我办公室。”恍惚中,她答应了宋宇霆的邀约。
电话另一头却寂静许久,让蓝若宓强烈怀疑电话是否已经断线。“宋先生,你还在吗?”
“我的心跳绝对破百了,感觉呼吸很困难。蓝小姐,你真是……真是个妖精,这是我最大最衷心的赞美。我们中午见,我会带著中餐准十二点现身你办公室。”
飞快说完,旋即挂电话,仿佛是怕她改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