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丽、田骏,快过来。这是谢叔叔、谢婶婶,还有他们的儿子谢龙恩,今天开始就住在我们家隔壁,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小恩,知道吗?」田庆哲仔细交代一对儿女。
「好!」相貌神似的两姊弟异口同声,高兴的答应。
林美贤拉着田丽和田骏软软的小于说:「子君,他们好漂亮!」
「别被妳看到的外表所蒙骗,他们俩可是小天使与大恶魔的中和体,累煞了我和庆哲。」身为孩子的母亲,陈子君实话实说。
这种场面就属田骏最兴奋,拉着谢龙恩的小手频频摇晃。「好棒喔!我叫田骏,姊姊叫田丽,以后我们就可以每天一起玩了,明天再找我的好朋友小力让你认识。走,我们先到游戏室去,今天妈妈为你准备了好多东西,有吃的,有任天堂可以玩,还有一只和我们一样大的史努比要给你喔,是不是啊,姊姊!」
「嗯。」田丽笑呵呵地点头,她第一眼就喜欢这个看起来有些忧郁、腼眺的小男孩。
紧紧牵着漂亮姊姊软软熟熟的小手,谢龙恩回头看看父母亲,征求他们的同意。
谢镇豪微笑催促着儿子,「去啊!和姊姊、弟弟去玩。」
「走吧,姊姊带你。」田丽拉着他凉凉的小手,向二楼游戏室走去,活泼好动的田骏早已在阶梯上喜孜孜等着。
小小身子紧挨着如洋女圭女圭般的大姊姊,谢龙恩一双晶亮有神的眸子锁住她不曾离开。
「小恩,欢迎来到我跟骏的小天地,这里以后就是我们三个人的。」田丽推开和室纸门,微笑对着谢龙恩说。
和室里满是小孩的玩具与故事书,谢龙恩不停眨眼,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田骏吃力地抱着比他还高的史努比玩偶来到谢龙恩面前,友善地笑道:「小恩……噢,好重……这是妈妈亲手为你做的喔,你模!好软、好舒服吧?」
接过沉甸甸的大玩偶,谢龙恩无声地流下泪。
田丽蹲子,为他拭去面颊上的泪水。「小恩是男孩子,要勇敢哦,流眼泪爸爸妈妈会担心的,知道吗?」
「嗯。」谢龙恩认真的点点头。
「来吧!我们现在只要烦恼,怎幺把妈妈准备的小点心吃完。」田丽顺手把纸门关上。
接下来,一阵阵儿童的嘻闹声从游戏室传出,乒乒乓乓犹如发生大战,楼下聊天的男女丰人早已习以为常,任他们去了,反正小孩天性好动,累了就会停止。
许久之后──
田丽拿出柜子里的小毯子,帮睡倒在小沙发上的男孩们盖上,在她正要离开游戏室时,背后的声音唤住她。
「丽,妳要去哪里?」谢龙恩揉揉快要起的眼睛,小小声的问。
「姊姊看你们睡了,所以想到楼下去。」
「不要离开,陪我。」谢龙恩伸出手臂,作出拥抱的姿势。
田丽叹口气,认命地抱起谢龙恩走向小沙发坐下。
「别再逞强,快睡吧。」
「嗯。」谢龙恩满足地趴在田丽的肩上,甜甜的、香香的,头发有着淡淡的花香味,闻起来好舒服喔。
他在田丽怀里调整舒适的姿势,小小双臂环抱着她不让她离开。「丽,以后我是不是天天都可以和妳在一起?」
「嗯哼。」田丽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目休息。
「一直到长大吗?」谢龙恩期待地抬头瞅着她。
田丽温柔抚着他捆柔发丝,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嗯,我们天天都会在一起,这样你可以安心的睡了吧。」
「一定喔!」谢龙恩聆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声,逐渐进入梦乡。
「一定。」
见面的第一天,田丽抱着四岁的谢龙恩,在游戏室中给了她的承诺。
突然惊醒,坐起身瞄向闹钟,原来她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北部初冬夜里温度骤降,田丽用丝被将自己团团裹住。
好久好久没有作过小时候的梦了,时间彷佛又回到八岁那年,梦境最后停止在她与小龙恩的约定,如此清晰有如昨日才发生般,这……会是个征兆吗?完成两人口头上的承诺后,是否表示应该结束不属于她的依恋?田丽苦涩地想。
没了睡意,她决定离开温暖的被窝让自己清醒一下,套上衣物走出卧室,空气里还飘着男性古龙水的气味,站在门口好一会儿,走廊上光线昏暗,只留一盏小小的壁灯照明。她漫步到客厅的水族箱前停下,幽暗空间彰显小小多彩的水世界,水族箱里头红色鹦鹉鱼自在优游,水草上小虾兵们依旧不断进食。
这些小可爱是不久前新进的成员,龙恩不知哪来的兴致拉着她到台北市各大水族馆选购,回到家又强迫她一起加入造景行列,两人同心协力花掉一个周末假期,才将闷了许久的鱼虾倒进牠们未来的家。
当辛苦的成果呈现眼前时,他由背后抱着她满意低语:「好漂亮对不对?这些小东西可以让静态空间带点活泼的气息,以后再慢慢加入新的成员填满空间,这幺大的家就不会显得冷清了。」
是啊,她相信龙恩会达成他所说的。
自从无意间撞见珠宝公司那一幕之后,她就等着龙恩通知喜讯,好让两人暧昧不清的关系画下句点。只是他对她的态度始终不曾改变,每当他夜归时,不论多晚,总会兴奋地唤醒她,说现在、谈未来,再用无比的热情索取她掩饰不住的爱意,一次又一次的销魂过程中伴随低哑的爱语,久而久之,不禁使她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他最爱的女人。
然而看到他对于正积极进行的婚事,喜悦的神色表露无遣,她实在无法视若无睹,更无法说她不在乎,种种的因素都催促着她,是该为这段关系主动找个出口了。
或许,鼓起勇气离开龙恩身边,能让她有独立思考的空间来接受原先的关系定位。对她而言,造一切都需要时间与空间来稀释,淡化她心中的不舍及苦痛。
瞄向透出冷光的艺术钟,短针很快地又向前走一格,时间真的不留情。
昨日彷佛还在学生时代,催促着两个读书一条虫的小男生作功课,今天他们却已学业、工作各有所成,早就不需要她在后头鞭策。一路走来,他们三个人相互扶持、鼓励,不论课业、交友,甚至男女间不同的想法与态度,都是他们交换意见的话题。
唉!她又在缅怀过去,看来真的没救了。田丽失笑。
田骏人在高雄补习班教课,与他们相距有南北之遥,纵使如此却还时常打电话来哈啦一下,或者是寄封舞文弄墨的mail,不然就fax几道艰深难解的数学公武让人脑力激荡,偶尔还会收到一些俏皮稀有的玩意儿娱乐他们,她的小弟总是不吝啬和人分享他生活中的小乐趣。
但,过不久又将有一番新局面,是真正「三国」时代的来临,以后他们会各有各的家庭,可能不再像现在这幺亲密地结合在一起,不属于自己的……最终还是会离开。
「要编什幺理由才不会让双方父母起疑?」田丽喃喃自语。
那两对夫妻可是超级鸡应付,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他们早已养成的习惯,唉!田丽为难地叹息。
「对不起,你一定等很久。」田丽致歉。
徐世东绅士地替她拉开座椅。「别这幺说,临时打电话约妳出来我已经很不好意思,而且还在这样一个大冷天。」
今早起床后,和每个周休假日一样,只身在台湾上作的他,总是-个人品尝孤寂。三年多来,公事伴他度过无数个假期,也渐渐变成他的生活作习之一,然而今天他却不想碰公文包里的任何一份文件。
手持遥控器盲目地转换电视频道,一系列政治秀的报导在这三个月来令人厌烦,就当他要关掉电源时,新闻主播说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令他好奇地等待播出画面,不出所料,相同的名字却是另一个艳丽的女艺人。
倏地!
他跑进书房,翻开名片夹找寻印有「田丽」字样的名片,翻转过来,背面一组飞舞的阿拉伯数字横示在上头,这是几个月前在钱老办的聚餐上,田丽亲手交给他的。
盯着它发呆,打与不打在心头相互拉锯,最后,他拿起电话拨打名片上的号码。
「我还得感谢你让我有理由出门活络筋骨,要不然现在我可能又去睡回笼觉。」田丽解上的御寒装备,放置一旁。
「先点些东西喝,暖暖身子。」
目送亲切的服务小姐离去后,田丽才调侃徐世东说:「这位大哥,你不会是无聊到不行才想到小妹我吧?」
「有那幺明显吗?」他睁大眼睛。
田丽倾身在他面前摇摇手,依她对他的了解,除非不得已,不然他不会麻烦人家,尤其知道她是个有男朋友的女人。
「开玩笑的啦!我曾经告诉过你,如果想找人聊聊天就打电话给我,所以才猜想可能是这个原因。」
「妳男朋友会不会不高兴?」
「放心,他……今天有事。」田丽眼中快速地闪过痛苦。「再说,我们都尊重彼此的社交生活。」
「只点花茶?」徐世东看服务生只端来一壶茶与杯组。
田丽斟着香气迎人的花茶,愉悦点头。
「她也是一样……喜欢在大冷天里,泡壶香香的玫瑰花茶,赏着窗外的雪景。」紫色花办在透明壶中浮浮沉沉,勾起徐世东遥远的记忆。
「你女朋友?」
「曾经是。」
田丽想了一下又问:「介意谈论她?」
那段往事对徐世东而言已变得模糊,这天下午,他打开尘封已久的心情故事,对着一个同样喝花茶的小女人,道出鲜为人知的故事……
看着田丽随着故事片段,重复的点头、摇头,他忍不住问道:「妳在表演默剧啊?」
「好事多磨,台湾乡土剧都是这样演的。」
「好事多磨,理当是有完美的结局,却不适合用在我身上。」望进杯中,徐世东盯住里头的倒影,彷佛透过影像可以看见当日的自己。
「你们平静地分手?」田丽问道。
「嗯,对方的家世背景比我好太多了,让我放手的主要原因,则是她对我已经没有爱意,只是我单方面不愿承认罢了。」徐世东自嘲。
「你不甘心?」
「不,我诚心祝福她。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得到更好,即使在八年后的今天,我想看到的还是她幸福美满的样子。」
「想不到一壶玫瑰茶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田丽为他的恋情感到遗憾。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徐世东对这段恋曲下了批注。「我和她相知相惜,度过六年时光,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算──很短,却丰富了我生命中一小段的色彩。现在我们从恋人变成朋友,不仅如此,她还免费赠送一家子的关怀给我呢。我被遗弃了吗?不,我得到加倍的回馒。」
「你好伟大喔!」田丽折服徐世东的气度。
「看多、听多之后就要学着想开、放开。」
是吗?她可以做到像徐世东所说的境界吗?那样的无私?那样的坦然?田丽陷入沉思。
「田丽!」徐世东轻唤。
「啊?」
「妳有心事?龙恩是吧?」他是过来人,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
「最近我将面临和你一样的抉择。」田丽说出她和谢龙恩之间的问题与她心里的障碍。
「妳爱惨了他。」
「你爱你的女朋友,所以尊重她的选择,我深爱龙恩以致于放不了手,相同的元素,却变化出差异的思路。」丧气地靠在椅背上,田丽显出疲态。
「不,放不了手是因为妳未曾真正去了解龙恩,你们并未做到所谓的沟通,乍听之下,田丽,妳在逃避妳不想接受的事实。」
轰!田丽大受震撼,徐世东的几句话一针见血,道出了她的驼鸟心态。
「我不是两性专家,无法为妳解惑,这个答案,妳必须自己用心去看。」
田丽噙着泪水,「真讨厌!赤果果让你看到底。」
「好说,妳是个很直率的女人,心事表露在脸上,隐藏不了。」徐肚东给田丽一个温暖的笑。
「是,大师你会解读,我家里那个睁眼瞎子看了两年还无动于衷!」
「别钻牛角尖让自己走入死胡同,记得找龙恩谈谈。」他也真用心良苦啊,徐世东想。
窗外,阳光终于探了头,在冷冽的寒风中注入些许暖流,引诱缩在家里的人们走出户外,台北街头再度热络起来。
「他是谁?」
冷冷的声调由田丽身后响起。
清澈眸子中有着炽烈火焰,铁青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从发现田丽与那个陌生男子亲昵地逛百货公司起,谢龙恩心中的妒火就随时会爆发,他想杀人!杀了那个侵占他位置的男人!
「谁?」田丽惊吓地回头,瞧见谢龙恩一脸凶样,却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谢龙恩双手箝住她的细白手臂往上一提,将她带离梳妆台前的绒布椅与自己平视。
「这幺快就忘了?不久之前妳和他有说有笑地逛街。」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放开我!」田丽斥道。
她受够了!他总是霸道地夺取她的一切,现在连她的交友自由也要剥夺。
「那个该死的男人是谁?」谢龙恩几乎是由齿缝中进出问句。
室内弥漫着浓浓的烟硝味,对峙的男女谁也不愿先低头,任凭空气渐渐僵凝。
他投降。
谢龙恩软化态度,轻轻拥她入怀,内心不由自主的感到惧怕。
「对不起。」
听见他的道歉,田丽眼圈-红,泪水奔流不止,咬住唇办无声地哭泣。
「别哭。」谢龙恩把头靠在她颤抖的肩上,恳求道。
不久,厚实胸膛上传出哽咽的控诉。「混蛋!」
「是。」
「无理!」
「对。」
「霸道!」
「我知道。」
「不可理喻!」
唉,他都先道歉了,甜心还不肯原谅他。谢龙恩轻摇怀中的人儿。
「丽……」
推开他温暖的胸膛,田丽面无表情地越过他走出卧室。
谢龙恩见状,又和她在门口展开拉锯战,最后田丽不敌男性与生俱来的力量,被他拉进房里。
「我想和妳谈谈。」关上门,谢龙恩将两人锁在房里。
「我却不,尤其是和一个未进化的野蛮人。」
田丽想要推开挡在门板前的高大身躯,但他顽固的不肯移开半步,最后她负气坐在床沿瞪着他。
「你到底想怎样?」
谢龙恩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微颤抖,「今天下午和妳一起逛街的男人是谁?」
他烦不烦哪?!从开始到现在问的都是同一件事。
「是同栋大楼上班的朋友。」这样的回答可以了吧!
「他叫什幺来着?做什幺的?」谢龙恩慢慢向她走近。
叫什幺来着?懂不懂礼貌啊,做什幺的?老爸在作身家调查吗?
「不关你的事。」田丽完全不理会眼前庞大的压迫感。
隐藏的怒气再度爆发,谢龙恩将田丽推倒在床铺上,自己也随即跟进,不让她有逃离的空间。
「妳是我的女人,还说不关我的事?」
他的女人?在龙恩心里她只是定位在逭四个字上头?田丽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只想给他要的答案后远离他。
「徐世东,财经分析师。」
「呃?」面对田丽倏然冷漠的态度,他反倒失了主意。「甜心?」
「我累了,请你退开好吗?」
不对!甜心的眼中看不见他的影子,不要!他不要甜心不理他!谢龙恩的恐惧心理让他不断释出求好讯息,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布满愧疚的吻。
「我嫉妒、吃醋,我不会再问了,甜心不要生我的气。」
没有响应。
闭上眼睛,埋入有淡淡花香的秀发中,谢龙恩承受她无言的抗议。
「我想回去睡觉,请你别再压着我。」田丽音调平板地说。
谢龙恩摇摇头,火热的气息在她耳畔低喃:「甜心,妳好久没有睡在这张床上了。」
冷战的当头还吃她豆腐,真是欠扁!田丽两指在他腰上用力扭转。
「啊──妳暗算我!」谢龙恩抚模疼痛的部位惊跳起来,含泪控诉。
「谁要你乱说话。」
真的好痛,甜心竟然狠下毒手。谢龙恩跪坐在床上,可怜兮兮地说:「妳真的很久没睡在这儿。」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直接跳上我的床。」田丽站在床沿,没好气地指着他说。
谢龙恩抱着她躺下,盖上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我们就不要舍近求远,今晚在这儿睡吧。」
「我不──」
被褥下,谢龙恩以吻封缄,吞没了田丽多余的话语。
寒冬夜,对情人来说是共同取暖的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