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个问题,Nic想问很久了。
「我觉得你和从前的我很相像。」
「我和你?怎可能?」
「不喜欢解释、不需要怜悯,喜欢活在自己的空间里,不想别人关心自己,觉得其他人很烦、很罗唆、很讨厌;
「每天醒来,只想做今天喜欢做的事,不想明天,不谈计划,并不相信前面有更好的东西在等自己,觉得生命很沉闷很灰暗;
「不想理会世界上发生什么事,亦不想别人理会自己在干什么、交什么朋友,和有什么感受,你的感受是属於你自己的,是快乐是痛苦,外人改变不了;
「面对爱情感觉很迷惘,觉得爱一个人责任很大、很沉重,因此也害怕被爱,觉得很束缚,所以负荷不了。
「这个,是不是你?」
Nic不看Miss关:「你这么了不起,应该教心理学。」
「我不是了不起,只是亲身经历过,所以明白。」Miss关说:「小时候,我跟你一样:单亲家庭长大、家里穷,觉得没多少人看得起自己。最讨厌那些同学,家里环境好,有父母疼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上天很不公平,他们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被捧到天高。好,既然我天生是烂泥,便烂给他们看。我跟一班最烂的朋友一起,经常逃学、夜游,任谁来劝,我都当作耳边风。
「有次大班人来我家玩,突然有警察入屋搜查,在朋友手提袋里检出毒品,我是屋主,所以一并被控藏毒。
「感化官要学校交报告,我还不死定了?坏学生犯事了,学校只要落井下石,便可以把我这个毒瘤解决。
「可是,有一位老师,尽了能力帮我,为我求情,甚至说,没把我教好,是他的责任,求感化官给他机会,把我重新教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人人都跑来跟我说感人故事。」Nic冷笑。
「你觉得感人?」Miss关开心地说:「那就是因为你终於打开了耳朵、打开了心,所以才觉得这些故事感人。」
的确,以往无论妈妈、老师,朋友跟他讲话,他都只是敷衍地听,拒绝接收。
没有打开心扉的人,内心无比寂寞。「有没有听过一句老套的话:不能好好享受别人的爱,只因为不懂爱自己。」
「让我好好想一想。」一夜之间突然接收太多,Nic需要时间消化。
Miss关点头:「答应我,你要努力练习,入选沙排B队,这是学习爱自己的开始。」
「为什么你硬要把我和沙排扯在一起?」
「每一个人都要投入地做某些事情,以显示他的存在价值。我是会把学生教好的老师,有人是为人治病的医生,有人做救人於火海的消防员,甚至有人是出色的清道夫。」Miss关说:「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对你来说,要抓紧面前最接近的机会,不要辜负校长的期望。」
「校长?」
「对,他看好你。否则也不会把你交给我。」Miss关说:「别看校长
表面冷漠无情,当年帮我的老师,就是他。没有他,今天我不知变成怎么样了。」
Nic愕然,没想到校长和老师背后,有这样一段非常师生感情。
Miss关驾电单车把Nic送抵家门时,已是清晨五时,天边出现鱼肚白了。
Nic放开搂着Miss关腰际的手,跳下车说:「今晚,谢谢你。」
Miss关向他单单眼:「整晚没睡,你今天不打算上学吧!」
难得的通情达理,Nic真的喜欢这位同学公认的「麻辣老师」。
「麻烦你为我请假。」Nic说。
「难了,我也要回家睡觉!明天沙排场上见。」Miss关说罢,驾车绝尘而去。
臣对Mia说:「放学后要为表妹修理电脑,不能陪你了。」
Mia不明白,为什么臣总是忙着帮这个帮那个的,围在身边的尽是女孩。
有人说,世界上没有太忙这回事,一切都只是Priority问题。
假如占用男朋友的时间太少,是因为你无法取得他心里的优先位置。
像Mia这种女孩,在心底里极度渴望受到对方独一无二的注视,可是,臣似乎无法达到她的要求。
关於男女之间的相互期望,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供求问题。
「糖藕豆」需要来自双方面的黏力,一厢情愿是没有用的。
自从跟臣一起,Mia感到寂寞的时间多了。
但她也懂得体谅臣,他也不是没有付出的,他对她,已拿出了最大诚意。
放学后没有拍拖节目,Mia惟有独自练舞。
路经医疗室外的花槽,看不见熟悉的身影,她怅然若失。
脚伤完全康复,Mia再次从舞步中感受自己。
这世界上,应该有更多欣赏自己舞姿的眼睛。
她自小幢憬的甜美爱情,仍然远在天边,还是已近在眼前?
全身每部分都得到尽情的舒展,Mia感到身心舒畅,执拾更衣,准备离去。
路经医疗室外,Mia突然心跳加速,那深啡色眼睛的魔力愈来愈强,直把她的灵魂也吸了过去。
「嗯。」
「你的脚伤?」Nic问。
「康复了。」
「以后小心。」
「谢。」
Mia希望Nic站起来,跟她一起走,但他似乎没有这意思。
「再见。」Mia不舍。
「你跳舞,」Nic的声线低沉得令人差点无法听到:「很漂亮。」
这天,Miss关跟Nic有约定,放学后,她往沙滩走。
贵客到场,教练显得特别英明神武。
「今天男子B队遴选,A队臣和少杰打对边,各队员轮流与我同组。silence,你先来,Nic,你热身,下一位就是你。」
单是从遴选次序的安排,已知二人是教练心中之选。
无论别人怎样看好,最后仍看当事人本身的努力。
silence与教练拍档,显得十分合拍,赛后,就连臣和少杰都不禁大拍手掌。
「假如教练可以出赛,我们清岚没可能不囊括学界冠亚车。」臣笑。
「这还用说吗?」大部分时间,教练都很乐意跟队员轻松说笑:「肯定是我和silence摘冠,你们屈居亚军。」
少杰笑:「承让承让。」
「可惜我刚超龄,没法子!」
接下来是Nic与教练同队,与A队对阵。
在个人技术上,Nic潜力的确令人惊叹。
只可惜他与教练无法配合,排球智慧极高的臣和少杰看准对方弱点,轻易得分领先。
以八分落败,教练面露不悦之色,明显对Nic的表现不满。
「比赛不是表演球技,最重要的是合作性和与队友的配合!」教练骂道。
「我知道,我觉得你不愿意与我配合。」
「在球场上,根本没时间等队友来配合你。比赛途中,队友的状态和体能可能有所转变,如果你不是在全部时间里,都视对方为中心点,由你不停变通以补他的缺失,校队就注定要输!你知道为什么臣、少杰和Sielence都比你出色?这就是分别了。」
教练说的不无道理,但Nic总觉得他是找机会骂他多一点。
「继续。」教练说。
Nic深深吸一口气,决定要以行动令教练收口。
对方开球,他拦网击球,猛力地把球打在对方场上的死角,少杰已尽力截球,却无功而还。
Nic发现臣无论左右两手力度俱佳,差不多没有可攻的破绽,唯一是主攻少杰的左边,才有机会得分。
Nic每开一球、托球或杀球都用尽力量,少杰弱点被针对,果然失了几分。
教练开球,臣跃起拦网截球,意图以一击把球打回对方场上,让少杰少接一球,节省气力。
Nic看准臣的用心,计准时间跃起杀球,再攻少杰左边位置。
少杰见球的来势十分凶狠,狂扑到左边截球,可惜他把手尽力伸展,最终只能以指尖触球,球在他的场内着地后,弹出界外。
Nic再得一分。
这一回,不像之前全场掌声、欢呼声如雷贯耳,相反,大家只屏气凝神,没有谁发出声音。
臣和教练第-时间跑到少杰身边视察。
大家只见少杰躺在地上,面露痛苦表情。
救伤队众会后,乔独自往练舞。
在排舞室外,见臣在徘徊,她上前拍他的肩:「来等大姐?」
「不,」臣笑:「我来找你。」
「找我?」蓄受宠若惊。
「我不可以找你吗?」臣见乔竟然脸红起来,故意跟她开玩笑。
乔为掩饰紧张的心情,故作轻松:「如果你来是为了重提上次比赛时,我跳到水中的事,你就不必谢我了,那次是我自己想游水而已。」
重提那件事,臣只是笑。
其实他十分欣赏乔的爽朗性格,换了是别的女孩,要她游水,事前事后最少要「处理」两小时。
「可不可以陪我走走?」臣说。
二人走在校园里,乔感到万分不自然,彷佛每一双眼睛,都向他们投射。
也许,大家已认定臣和Mia才是一对,至於平常粗声大气,没半点女性温柔的乔,怎配跟学校里的万入迷并肩而行?
可是,臣特别为自己而来,这当中可会有令人惊喜的理由?
「你喜欢Jazz?」
「爸妈要我学芭蕾舞,但我不喜欢。」乔说:「我觉得爵士舞更适合,我喜欢明快强烈的节拍。」
「你和Mia,是完全不同的女孩。」
从小到大,乔听过太多这样的评论,也不想知道是褒是贬。
「你应该很清楚Mia,但你不了解我。」
「是吗?」臣说:「我觉得我了解你。」
「为什么?」
臣笑笑摇头:「很难解释,我觉得,我和你,可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你是什么星座?」
「狮子座。」
「我是双子座。」
「大家都在夏天出生,爱玩、好动,有心事不会藏在心底,不吐不快。」臣说。
其实不用知道星座,单从表面看,臣和乔都是爽快的类型。
「Mia是处女座的。」臣说。
「她还是典型处女座:内敛,爱收藏、追求完美。」
「还有多愁善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合拍非常。
臣终於进入正题:「近来,我觉得Mia好像不开心,她有什么心事吗?」
这方面,乔当然知道得比臣多,可是,她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真相是,当Mia发现Nic的胎印后,开始三心两意,常常拉着她和茵茵分析,到底和臣合衬些,还是Nic较适合她?
几次开会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臣已经很理想,而Nic又太难捉模。
除非Nic正式表态,展开追求,否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佳。
乔和茵茵知道,姐姐并没有被这结论说服。
茵茵又曾经提出过:「如果你对臣的感情有所怀疑,不如和他说清楚。」
乔很清楚,以Mia优柔寡断的性格,是不会作任何行动的。
可是,现在连臣都嗅到气味了,一定是Mia的演技还未到家,露出马脚。
臣说:「我是很不敏感的人,通常朋友有事,影响心情,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从一开始,Mia跟我一起,就好像不太开心,我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肯说。最近情况愈来愈严重,我想知道,是不是我有不对的地方,令她不开心。」
Mia有这样的男朋友,简直是三生积来的运气,她竟还朝三暮四,乔恨得牙痒痒的。
乔只好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女孩子,可能希望男朋友对她好些,你给她一些惊喜,哄哄她,她很快便重展欢颜。」
臣立即追问:「给我一些提示吧!她喜欢什么?」
「女孩子最喜欢收到有心思的礼物,价值反而并不重要。」
「什么礼物?天上的星?海里的针?」臣笑。
看见臣傻里傻气的样子,乔只觉无限怜爱。
「你记得曲奇日吗?她专程到Clover
Cafe学做四叶草曲奇送给你。假如你在漫不经意的情况下,突然从袋里掏出同样的曲奇送她,即使只是买来的,她都会感动。」
「谢谢你。」臣说:「女孩子喜欢什么,我真的毫无头绪哩!」
「以后你可以循这方向,想出一些有心思的礼物,一些可作为感情纪念的小秘密、小玩意,在你俩之间特别有意义的小东西就是了。」
「我现在就去买曲奇。」
「快走!」乔笑。
两人边走边谈,刚好在校园里绕了一圈,回到刚才起步的地方。
在排舞室外,臣对乔说:「你跳舞,很漂亮。」
看着臣跑着离去的背影,乔的脑子里,有个大问号——他何时看过她跳舞?
臣约了Mia一起探望少杰。
少杰的伤,比想像中严重,为免走动太多影响复原进度,医生建议他留院休养,勤作物理治疗。
「因为协助校队遴选新队员而受伤,很无辜。」这几天,当队友们到来探望,少杰总是这样自嘲。
「Nic太过分了,这个人,水远只想自己,从没理会别人感受。」臣骂道。
说到底,少杰的伤与Nic有直接关系,而队友受伤,受牵连最大的就是臣,他怪罪於Nic,想法可以理解。
「是我自己运气不好而已。」少杰倒大方。
Mia当时不在现场,但听闻事件,她不认为Nic有心伤害少杰:「运动这回事,伤患在所难免,也不能尽怪对手。像我跳芭蕾舞这么阴柔的运动,一不留神,亦会扭伤。」
臣不认同:「当时他刚被教练训斥,心有不甘,有心专攻少杰弱点。你没看见他当时的眼神,假如你看见了,便不会相信他是无意的。」
臣气上心头,语气重了,吓得Mia即时噤声。
见好朋友为了自己快要吵起来,少杰立即打圆场:「Nic只是尽力而为而已,我们无怨无仇,他没理由加害於我。」
「这个人阴阳怪气,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臣说。
「你开始人身攻击。」Mia不是想跟臣展开骂战,她真心觉得臣误会了Nic的居心。
「算了,你总是帮着那怪人说话。」臣没好气地说:「总之,事实就是少杰躺在这里,不知要躺到什么时候,下星期就是学界比赛了,若少杰未能康复,我跟少了-只右手、-只右脚有何分别?」
Mia明白臣和少杰可能错失比赛机会的心情,决定不再争拗。
她不擅於说安慰话,否则,在回家的路途上,她会尝试说话哄臣,希望他心里好过一点。
直到臣把她送到家楼下,他们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明天学校见。」Mia说。
「刚才,」臣说:「对不起。」
还是男孩子有风度,说一句对不起?何难之有?
很多人偏偏视这三个字如千斤重石,怎么也搬不出口。
三个字,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以挽救一段感情,轻於鸿毛、重於泰山。
「是我不对。」Mia甜甜一笑。
漂亮女孩就能占这点便宜,笑一笑,甜得像糖果,解决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难题。
「送给你,回家才拆开看。」臣把一盒东西交给她。
在客厅的大窗逼,Mia探头出外,见臣仍站在楼下,向她挥手。
她做了通电话的手势,臣才点头离去。
她拆开盒子,见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六块小小四叶草曲奇,立即感到一阵暖流运行至全身血管。
再望着臣潇洒远去的背影,她实在不舍得他离去。
不舍得他今晚暂别,更舍不得他步出自己的生活。
女孩子的心事,总是矛盾万分。
她把一块四叶草曲奇送进口里时,理应心甜地笑;可是,她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差点要涌出来。
乔看见这个情景,心事比姐姐Mia的,来得更为复杂。
晚上,过了探病时间,Nic出现医院。
护士们应付不守规矩的探病者,早已驾轻就熟,也懒得听他们恳求开恩的讲辞了:「不要逗留太久,一定不可以骚扰到其他病人。」
连开场白也省下,Nic欣赏这位护士小姐的爽快作风。
「你来了,请坐。」少杰本在看电视足球赛,见稀客驾到,连忙招呼。
「有没有大碍?」Nic关切地问。
「应该不会残废。」少杰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不起。」Nic由衷地。
「别说这话。这种事情,若要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欠多少人的人情。」少杰笑说。
「我是无意的。」Nic内疚地说。
「我当然明白。」
「我想?很多人都会以为我是故意的。」
「怎会?观众当然明白运动的危险性。」他指指电视机:「我刚刚才看到有球员给球击中,头破血流哩!谁想意外发生?遇上了只好叹句走霉运。」
要少杰反过来安慰,Nic自觉不好意思。
在球场上,少杰的锋头,水远被臣盖过。
甚至有人认为,没有了臣在旁支撑,少杰根本不成气候。
少杰的优点,是对自己有信心。
无论谁怀疑他,他都不曾怀疑自己。
这一刻,Nic觉得面前的才是真英雄。
他把右手摊开仲到少杰面前,少杰只回他一个「五」。
两手-击,-切尽在不言中。
少杰说:「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不能出赛,你们会怎样?」
Nic耸耸肩,他知道,到时只得听从教练安排。
「我希望你和臣组成一队,你们一定能擦出火花。」
「我和臣?」Nic一直觉得,自己和臣是不同类型的,硬要走在一起,效果将十分勉强。
「相信我,你们合作,一定可发挥无穷威力。」
「到时再算。」
Nic仍然觉得,自己和臣,是没可能的。
学界比赛逼近眉睫,教练仍坚持球员只需隔天练习,以免过劳。
惟独是Nic,在不需练习的日子,仍被要求每天跑沙练气。
有时跑得累了,停下来稍稍休息,教练会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骂他偷懒,於是他又继续跑。
有次他已跑了半个沙滩的长度,教练要他改变方向,向着阳光的光线重头再跑。
Nic不敢埋怨教练针对自己,再不忿气,他都把气吞回肚子里,默默地做到教练的要求。
自从上次造成少杰受伤,Nic开始明白,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不肯虚心地面对自己的不足,是致命伤。
比赛前夕,大家一直期望少杰可以赶及出场比赛,但现实终究是现实,医生说,若勉强少杰上阵,就跟再在他的手上打一棒没分别。
收到教练确认的坏消息,臣颓然。
「少杰受伤,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
,选一位后备球员,跟臣拍档上阵;第二,在你们三人之中选两个上阵,我们改为清岚只派一队出征。你们认为如何?」
熟悉教练性格的臣,深知这假民主的板斧,没精打采地说:「教练,你给我们指示吧!」
这时候,三个人各有不同想法与意愿。
臣希望与后备队员Wallce组队上阵。臣知道Wellace一向是他的忠实球迷,对自己的球路及习性观察入微,在配合上,应该不会太差;唯一是球技及体力较次,争胜机会较弱,但臣是永不言败的人,他打算交出一百二十分的功课,希望拉上补下,力补不足。
Silence希望保持与Nic的组合关系,毕竟这个机会得来不易,而且大家已渐渐发展出默契;他极不希望因为少杰的伤,令他的清岚正选梦灰飞烟灭。
Nic很希望教练派臣和Silence上阵,让他可以退下来。自从加入沙排队之后,他渐渐感受到背负别人期望的压力,他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只是担心令人失望。而且,臣的球技是最好的,若不让他上阵,清岚便再没有胜出的把握。
然而,教练的决定是:「由臣伙夥拍Nic上阵。」
三人同感到非常愕然。
「其实这并不是我的个人决定,我跟少杰商量,是他提出的。」教练瞄一瞄Silence,他也担心他的反应。
「教练。」臣叫他。
教练知道他一定有意见,伸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说话。
「我们必须尊重少杰的决定,在我们这么多人之中,他最有资格选人代替他上阵,你们都不想令他失望的,对吗?」
「我明白。」Silenve说::「这决定很明智,你们的技术都比我好,为着清岚着想,是应该派出最优秀球员出战的,请你们努力。」
臣和Nic互相对望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比赛对Silence来说有多重要,现在连他都放低自己,为大局着想,自己再没理由为自私的理由而拒绝安排。
Nic伸手与臣握手,成为拍档。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们从未正式拍档,到比赛的时候,差不多要打天才波了,但我对你们有信心。」教练说。
「我们现在开始练习。」臣拿起球,想冲到球场里。
「我说过比赛前夕不要练习,以免过劳。你们明天要打多场淘汰赛,必须储备足够体力,才可应付。」
「不练习?怎可能?」Nic吃惊。
「现在即使通宵练习都没有用。」教练说:
「沙排的特色是二人一队,而整个比赛过程中,教练不可给队员提示,所以,你们之间的互相了解、体谅、迁就,和配合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时间紧迫,我宁愿你们花时间互相了解。」
「怎了解?」臣说。
「沟通。」教练说:「用你们的方式,在最短时间内了解对方的性格、背景、心态、特色、强处、弱点、喜好,」
两人相望而笑。
两个男孩,一晚时间。
由敌对关系,调校为伙伴。
有可能吗?
「我们只有十六小时。」臣看着手表说。
Nic也只好苦笑:「假如我们之中,有一个是女的,可能会比较容易点。」
「问题是,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臣说。
「我不比你好多少。」
臣灵机一触:「我想到了,有一个人可以帮上很大忙。」
他拉着Nic走了,目的地竟然是Mia家。
Mia应门,看见是臣和Nic,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有话要跟你说。」臣这么一说,Mia更有晕眩感觉,她没想到「摊牌」的日子来得这么早。
「我们到天台去。」Mia带他们登上三姐妹的秘密基地。
三个人坐在圆桌旁,Nic和Mia的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只有臣态度积极地说:「你觉得我和Nic是怎样的人?」
Mic很想弄清楚事件:「为什么来找我问这些?」
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趟:「你应该很了解我,把你对我的感觉说出来。」
三个人开始聊起来,Mia讲了对臣的感觉,然后臣又问她对Nic有何感觉。
Mia突然睑红,不敢说话。
Nic於是努力回想送MonMon入院那一晚,Miss关的话,他觉得她对自己的性格描述,最为准确不过。
再说下去,三人又各自说到自己的背景。大家对天发誓,只可说真话。
原来大家的背景,十分不同。
Mia来自欢乐家庭,有开明的父母,又有感情好的妹妹,她的身边,时刻被爱和温馨包围着。
臣的父亲早逝,母亲是能干而坚毅的女性,把独子抚育成人,家庭环境很好,但是,从小到大,臣的亲密战友,是寂寞。
Nic也来自单亲家庭,母亲同样坚强勤奋,宁做三份工作养家,坚持不靠综援过活,是把所有希望放在儿子身上的典型慈母。
三个人,从来未这样清楚地认识对方。
别人的故事,亦能给他们更大的认知空间,原来幸福非必然。
然后,说到爱情故事。
这是Mia极力要求他们讲的,她有自私的动机,只因为她想知道。
在这方面,Mia是一张白纸,她没有发言权,只有听的份儿。
臣先说:「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的初恋年龄,我只记得,上幼稚园第一天,便对邻座的女孩有好感了,那时我只得三岁。三岁的感情,算不算爱情呢?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很亲密,经常在一起,我会每天想见地,看不见她便感不安,直到毕业后,便没有联络。
「上了小学,我又喜欢另一个女孩,但她总是不理睬我,於是我觉得,还是那个经常逗我说话的女孩,比较容易相处。我们经常说话,后来更一起上学下课,那时候,我六岁。六岁的感情,又算不算爱情呢?
「上中学了,很多女同学喜欢与我玩,但我发觉,没可能跟她们每一个都有爱情吧!於是我把她们视为妹妹,关心她们、疼她们,假如她们提出要求,我能做到的,便一定帮忙。然后,竟有女孩为我争风呷醋,又有些为我而伤心,她们说我太多情,不够专一
,连老师和妈妈都误会我胡乱搞男女关系。
「其实我没有玩弄感情,我问自己,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孩?但我没有答案,我觉得每个女孩都有她可爱的地方,各有各美态,又各有各吸引。
「我喜欢一个人,通常是因为她喜欢我,令我感到不好意思拒绝。我会想,我又不是很讨厌她,如果她想见我,而我又可以抽时间,见面也无妨。
「我不是想在女孩身上讨什么便宜,大家是好朋友,有机会便试着发展,发展不成又当作是妹妹,就是这样了。
「当然,当我有女朋友的时候,是会尽我能力对她好的。」
Mia听了,竟有放下心头大石的感觉。
原来,一直以来,不是她敏感,也不是她小气,问题是,臣不懂得对人说「不」。
Nic的爱情故事,才是Mia最想知道的。她追问他,在校门前树下等他的女孩是谁。
Nic把他和Mon
Mon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一趟,由中一时他认识同班同学Ron开始,后来知道他有个长得相当漂亮妹妹。
「我不知道我对她的,是什么感情。她爱我的时候,我很抗拒,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后来知道她只剩三个月命,我受到很大震撼。
「以前,我以为自己很苦命、很不幸,但原来拥有健康,已经是人上人。
「我曾经想,当知道有人的生命已进入倒数期,即使对方是陌生人,可以帮的,都会尽量做吧!何况她是我的朋友,她还爱了我这么久。
「我问自己,难道我真的不可以爱她吗?对於这个问题,我也找不到答案。
「爱只是一种感觉,没条件的,在心底里觉得是爱便是了,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我凭什么爱这个不爱那个?
「我以为告诉自己有爱的感觉便成了,便跑去求她让我爱她。
「但她拒绝了,说不需要这种爱,她的爱,是希望看见我笑、看见我快乐。
「最初我不明白,但当我真正爱上了另一个女孩,我又明白了多一件事。
「我喜欢的人,我遥看了她很久,我确实地感受到,这就是独一无二的爱的感觉了。
「但是,我始终没勇气告诉她,因为她太完美了,我却是深沟里的浊水,不见天日。
「为了她,我现在有了目标,我希望在学界沙滩赛里取得成绩。
「假如我拥有了人生里第一面奖牌,我会送给她,告诉她,是她令我改变。」
这一夜深情对话,三个大孩子都获益良多。
原来,我们都不懂得恋爱。
很多时候,我们还未了解自己,便冲锋陷阵去爱人;还未知道什么恋爱方式适合,便用横冲直撞的方法改变对方,到头来知错了,想走回头路,路途比来的时候坎坷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