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敲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水笙,她抬眼一看来人,欣喜溢於言表。
加奈子走了进来。
水笙尚不及发言,加奈子便已开口,「我要离开了。」
「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为了要帮我,湛天也不会迁怒於你。」水笙自责甚深。「你错了,我并非你想得那麽好心。」原本天真无邪的面具已然卸下,加奈子是以一个女人的身分前来谈判的。「什麽意思?」水笙的脸上写著错愕与不解。
加奈子按捺住皱眉的冲动,面对这种天真的女人,她这个坏人做得很没有成就感。「我希望你离开石湛天。」她开门见山的说,「你的存在对他是一种阻碍。」再怎麽迟钝的女人至此也应该了解到她话中的含意了吧。水笙别开了脸,她从没想过加奈子会有如此声色俱厉的一面。
空气里有片刻尴尬的沉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一会儿後,水笙轻轻开口道。
加奈子冷笑,「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和湛天哥哥的往事早该了断,而且你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为何还霸著湛天哥哥不放?」「我没霸著他……」
「你有!」加奈子猛然打断。「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湛天哥哥早就接受我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湛天哥哥不会断然拒绝与我武田家族的联姻,要知道凭他过人的聪明才智和我家族所能提供的党政、经济支援,相信不久後我们两大集团必定可以结合成为一个称霸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的经济大帝国!但因为你,这一切的远景都成为不可能!」见水笙惊愣的表情,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能给湛天哥哥一个帝国,无与伦比的权力和财富,你呢?你能给他什麽?你甚至连孩子都不能给他!」她投下一颗炸弹,满意的瞧见水笙猛一阵白了脸。「你……」她为何要如此伤害她?
「要取得你的就医纪录其实轻而易举。这件事我想湛天哥哥还不知道吧?」她试探的问,「你想以他这种强悍杰出的男人,会不希望有子嗣来继承他的帝国吗?而你连这最起码的能力都没有!」加奈子这一击,果然让水笙心痛得揪紧。
孩子……她这一生最大的奢望就是拥有一个她与湛天的结晶,自从恢复记忆之後,她总是情不自禁的幻想,如果当年她与湛天的孩子不曾流掉,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将会是何等的幸福阿。「如果」是个多麽令人悔恨交加的可怕字眼,意味著永不可能追回的幸福,教她夜夜垂泪,啃啖著孤独。瞧出了水笙脸上的凄楚,加奈子继续动之以情,「水笙姊姊,以你的条件不难获得幸福呀,你又何必霸著湛天哥哥呢?即使他和你在一起,你能保证他以後会快乐吗?万一他开始希望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像一般的男人开始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可以疼爱,到时你忍心看他带著缺憾过一辈子吗?」「别再说了……」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再无力承受更多的打击了。「我知道你要的不过是我离开的承诺,你已经达到你的目的,可以停止攻击我的痛处了……毕竟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痛处……即使是你,也难真正的无动於衷吧?」要知道加奈子之所以这麽猛力的攻击,正是因为恐惧。她对石湛天其实用情已深,却没有得到相对的回报。在情字这条路上,谁先动了情,谁便失了掌控的先机。即使集财富、权势於一身如加奈子这般的天之骄女,也难逃这种挫折吧。加奈子闻言沉默不语,陷入了复杂莫名的思绪中。
两个女子就这麽各怀心事无言对坐著……——
石湛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真的吗?抑或又是他的眼睛在跟他开玩笑,他竟然瞧见水笙与管家两人在厨房中一边烹煮东西一边愉快的话家常。两个女人听见异状,同时回过头。
管家一见他便开心的笑了;水笙却是万分别扭的模样,瞧她两顿那媲美晚霞的酡红。「石先生,您回来的时间正好,再一会儿就可以上桌开饭了。」管家开心的说道:「今天这些菜都是水笙小姐煮的呢!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石湛天呆愣忘形的直瞅著水笙,压根儿没注意管家在说些什麽,水笙穿上围裙的模样真是好看……「石先生……石先生?」管家连唤了数声。
「嘎?」他总算回过神。
「我是说可以开饭了。」管家赶忙呈上菜,摆好碗筷,一边忍不住低头偷笑离去,将空间还给眼中只有彼此的小俩口。偌大的餐厅中只见两人面对面杵著,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麽。
「我来。」见水笙欲月兑下围裙,石湛天来到她身後接手扯开她背後的系带。「谢谢……」她为他亲昵的碰触分了神。
这种看似平常的行为却同时撼动了两人的心,明明是一般夫妻之间寻常举动,他们这对夫妻却在漫长的九年之後才有机会。「可以开动了。」她率先就座,他跟著坐在她身边。
「哇!今天是什麽大日子?值得你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他微笑看著桌上的五菜一汤,抛给她一个带著问号的目光。水笙拿起碗,挡住了他灼人的视线。「没什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石湛天唇边的笑意始终不曾消失,他拿起碗筷,「这麽说这机会难得-,那我一定要好好品尝。」「只是一些家常菜罢了。」知道湛天在吃方面一向挑剔成性,也许她这些菜根本不合他的口味。「谁说的!你做的菜是全世界独一无二。」他真的非常捧场,如风卷残云飞快扫过整桌的菜。「如果不合胃口,就别勉强啊。」
他提箸的手稍稍顿住,「我这辈子从不做勉强自己的事。」他为她夹了一块鱼肉。「吃,你再不吃,这些菜就全都进我肚子里了。」说完他又继续大快朵颐。她略微失神看著他,忽然觉得好开心,从来不知道原来为别人做饭也可以是一种幸福,但这种幸福的感觉却是短暂的。一瞬间她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赶忙低头扒了一口饭。
「怎麽啦?」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他停下箸,语带关心的询问。
「没什麽,你实在给足了我面子,我知道自己的手艺不过普通而已。」
他支手托腮,以无比专注的眸光盯牢地,「如果我说我愿意以毕生的财富来换取後半辈子每晚与你共进晚餐的时刻,你可相信?」「湛天!」她惊叫。
「显然你并不相信。」他讪讪一笑,表情有些并落寞。「你从来不曾放心思在我身上……今天这一餐,我简直是受宠若惊了。」别这样对我!她在心里呐喊,这样会让她益发离不开。
「湛天……」她食不下咽,索性放下筷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别急,吃完饭再说。」
「我吃不下了。」她摇摇头。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好,我们就移到大厅谈吧。」他领头朝大厅走去。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後跟上。
为了避开他的气息,她刻意选了一个单人沙发坐下。石湛天见状,挑了挑眉不予置评,他为地倒了一小杯白兰地,再加入一些牛女乃,然後为自己倒了一杯波本,在她跟前坐下。「说吧。」
水笙犹豫了一会儿,几次对著镜子反覆练习,没想到在他面前还是怯畏了。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我想要离开。」
石湛天闻言,眼中燃烧了一整晚的暖意突然全数敛去,继之以冷冽如冰的锋芒。「不急,你的身体还需要一阵子的调养。」「可是爹地、水筠和——」她倏地紧抿住唇,怕月兑口而出的人名再次触动他雷霆般的怒气。「总之大夥这会儿一定都很担心我。」她避重就轻。石湛天斜睨冷笑,「你想说的是余槐恩吧?何不大方说出来。」
她只是偏过头,不言不语。
他越过相隔的桌面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看著他,「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是我石湛天的妻子,却还妄想做余槐恩的新娘吧。」「湛天……」她颤抖的肯求,「求你——」
「求我什麽?」他硬生生的打断,「求我放了你,好让你跟那个余槐恩双宿双飞?不可能!」他激烈的回绝。「湛天……」她泪盈於睫,早读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的。「放手吧,命运已经证明我们有缘无分。」「我不相信什麽天杀的命运!我只相信我自己!」
她倒抽一口气,被他的狂妄吓住。「湛天……」
「你可知道这九年来我是用什麽样的心情度日?」他几乎捏碎了她的下巴,「你可知道你背弃的同时也摧毁了我这辈子获得幸福的可能!当你被余槐恩拥入怀中安慰的同时,我却被硬生生从天堂打落地狱沉沦!」「别再说了……」她捂住了脸,泪水却从指缝间流出。
误解了她的泪,石湛天的心顿时变得更冷更硬,他多想让她也尝尝心痛的滋味。「再告诉你一件可笑的事,你一定不知道这九年来我带了多少女人上床,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她低头捂耳,不想听到他的炫耀。「别再说了!」
「你可知道那些我带上床的女人都像你的影子?」他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口吻说道。她闻言猛一抬头。
他点点头,「没错,我潜意识想跟你,那些女人不过是你的代替品而已……很变态不是吗?」瞧见她一脸的惊骇,他苦涩的自嘲。「求你别再说了……」她不忍再听下去。
「余槐恩该死的拥有你九年,他早该知足了,他抢占了本该属於我的幸福,如今我只是要取回属於我的东西罢了。」「湛天,听我说……」她匍匐半跪在他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颤抖的哽声道:「当我因为车祸重伤在生死边缘时,是槐恩救了我,当我为失去的孩子无声的淌泪时,是他一遍一遍为我擦去眼泪,当我的心因你而破碎时,是他一片片的寻回再为我慢慢缝补愈合……」她抬起他的手以颊摩掌,无言的恳求他的谅解。「像他这样倾尽所有温柔为我的男人,我并非铁石心肠又怎能不感动?」「你说你为他而感动,那我呢?你敢说你一点也不爱我?」
「你是我的过去……」
「而他是你的未来?!」他狂吼。
「放了我吧,让我们就做朋友,好吗?」这方式对他们俩都好。「我会把你放在心中,时时祈祷你早日寻找到你的幸福。往事如云烟,就当是共同作了一场梦,如今该是醒来回到现实的时候了……都过去了。」系我一生心,负君千行泪……这辈子她注定要负了他。「过不去!过不去!这一辈子都过不去!」他抱头狂吼。
「湛天!」别让再见变得更难歇口啊。
「不管你怎麽说,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老天,请赐给我勇气让我挨过去吧!「难道你一定要我亲口告诉你事实吗?」「什麽事实?你说!」
她定定地看著他的眼,一字一字的仔细说道:「我不再爱你了。」
他顿时加千年岩石整个入僵凝不动,额际青筋急速跳动。
老天!她快撑不下去了。「湛天……」她直视著他,轻声细语,「忘记过去,就让我们单纯做朋友好吗?」「我不要你所谓的友谊和祝福,我要的是你!」
「不可能的。」她摇头。
石湛天突然仰脸大笑,张狂的笑声爆冲人天,高亢的笑声扬到最高点时却又突然转调,突兀的急转直下,断断续续,彷如呜咽。水笙受不了那折磨人的笑声,心中涌起想张臂抱住他的冲动,但终究没有,她不能呀!他突然止住笑,冷眸凶光毕露,像反扑的野兽般。「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说完即摔不及防地横抱起她越过起居室直奔卧室。「放开我……放我下来!」水笙在他怀中捶打挣扎,却被他一古脑儿地摔丢上床。「喀!」地一声,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手腕被铐在床头雕花栏杆上。「湛天,不要逼我恨你!」她使尽全力吼叫。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嘴角扬起一抹笑,那笑中所蕴含的凄意,竟令她的心一阵揪疼。「恨我吧,与其要当个不著边际的朋友,我宁愿你全心全意的恨我,因为那是我能从你身上得到最激烈的一种情感。」他轻轻地掩上门——
阴暗的空间里溢著浓浓的酒味,石湛天半瘫软在椅中,脚边是一大堆已空了的酒瓶,他颓废得彷如死尸般一动也不动。「啧,醉成这副德行!」一个男人突然出现,他用脚踢了踢桌脚边的空瓶,瓶身眶啷滚了几滚,「可惜了这些好酒。」他的声音中有浓浓的惋惜。石湛天挪动了一下,茫然的抬头,眯眼极目望去。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打扰他?黑暗中那男人自在得有如身处自家,他走到落地窗前,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亳不容情的照在石湛天身」,他猛然偏过头试图用手阻挡道刺眼的光线。「自伤自怜够久了,是该清醒了。」
蓝靖大刺刺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眼前彻底颓废的男人,一夜未理的胡髭、皱巴巴的衣裤,更别提他宛如厉鬼一般的惨绿脸色。「滚……你为什麽不任我在这里自生自灭算了……」看清楚了来人,石湛天将头埋入软垫,说着语焉不详的醉话。「那怎麽行?我专程飞来日本,可不是为了参加你的丧礼。」
「那你来干嘛?」石湛天头也没抬,含糊问道。
蓝靖吊儿郎当的跷起二郎腿,「当然是来看好戏的。」
石湛天低低咕哝了几句。
「你说什麽?我没听清楚。」
「没良心的佞友。」石湛天总算抬起头,他一向漂亮的黑眸如今却黯淡无光,而且满了红色的血丝。「你早知道了,不是吗?」相较於石湛天的颓丧落魄,蓝靖显得神采奕奕,顾盼飞扬。石湛天一脸不悦地瞪著蓝靖意气风发的脸,这个人看起来气色很好,好得令人想一拳接在他的鼻子上。「尊夫人没一起来?」他提起冰焰。
「她当然来了,有我就有她,何况她也喜欢看好戏,错过可惜。」一提到冰焰,蓝靖整张脸都放柔了。「你们这狼狈为奸的一对,简直就是天生绝配!」石湛天咬牙切齿的说,头痛欲裂。蓝靖不怨反笑,「谢谢你对愚夫妇的赞美。」
石湛天抛给他没好气的一眼。笨!这是损不是褒,瞧他一副开心样。
「没意义的话哈拉够了,可以告诉我尊夫妇联袂造访敞人的原因吧。」
「我们是受人之托来要人的。」蓝靖嬉笑的表情倏地消失,换上严肃。
「要人?受谁之托?」石湛天的酒意渐渐褪去。
「湛天,」蓝靖倾身,以无比严肃的语气说:「你已经闹够了,台湾的方家被你这一搅和早已鸡犬不宁,方水笙的父亲为了这件事三度进出医院,急得差点都要闹出人命了。」「这关我何事?」他事不关己的冷笑。
「你不能一辈子把人扣在这里!」蓝靖拧眉,试著讲道理。
「不能吗?我倒要看看谁能阻止我。」
「够了!」蓝靖的耐心用尽,对付这种狂人不能再用寻常的谆谆劝诱。「不管你和方水笙有如何纠缠的过去,这两个月也够你彻底一刀两断的了!在来这里前我瞧见方水笙,一个女孩子被你折磨成那样,你还要怎样?难道真要逼死地你才甘心?!」石湛天拿起几上半空的酒瓶又开始猛灌,却被蓝靖一把抢过。
「你说话呀!」蓝靖气极。
「你究竟要我说什麽?」他一脸紧绷的线条,泄漏了内心翻腾的思绪。
「我要你承诺放弃和方家的一切纠葛,放了方水笙从此恩仇俱泯。」
恩仇俱泯……从此再无交集……
「不!」
「湛天……」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为什麽你们每个人都要逼我放弃她……」他抱头宛如负伤的野兽。「难道让她再任凭你继续施以精神凌虐?」蓝情冷然以对。
「我从不曾要伤害她啊……我只是要她……只要她……」
「你到底要什麽?」蓝靖不死心的追问。
「我只要她爱我!」他狂吼出埋藏多年的心事。
呵,终於逼出来了。蓝靖有些不满地撇了撤嘴,这男人实在有够嘴硬。
「如果你要她爱你,就去追啊,你不是对女人一向很有一套吗?」想当年还想用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魅力诱拐走冰焰,可恶!「她说她不爱我……天杀的!她竟然说她不爱我!」石湛天气极地猛揪住蓝靖的衣领,大声咆哮。「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赶忙拉开两人距离,丧失理智的野兽最危险,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不过一向风流自持的石湛天竟会被一个女人激昏了头?嘿,这次日本行实在值回票价。「瞧你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哪个女人会爱你才真是奇怪。九年前的你不过是个苦哈哈的穷酸小子,水笙都会被你骗得逃家私奔,可见当年你对她有足够的魅力。如今九年过去了,你益发的成熟稳健,是许多女人喜欢的典型,我不相信水笙能够对你免疫。」「她说她爱上了余槐恩!」一想到此,他几乎又失了控制。
「你确定?」蓝靖十分的怀疑。没有哪个女人会让深爱的男人苦苦等待将近十年才允诺婚的,她对於余槐恩肯定是恩大於情。「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方水笙还是你石湛天的妻子,只要没离婚前,你都有权利重新追求自己的妻子,让她心甘情愿栖息在你的怀抱。」石湛天闻言浑身一震,眸中燃起一道希望之光。
是的,水笙就在这里不是吗?他以前走偏了方向才会把她逼到彼端,她躲得越远,自己就越疯狂,结果只是陷入了无止境的恶性循环。「看来你已经复原,准备重新宣战罗?」蓝靖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改变。
石湛天以大掌摩掌著下巴,那邪嚣的光芒重回眉眼之间,「不错。」他势在必得。以前他用错了方法,才会将水笙激得越离越远,聪明的人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这一回,他一定会以渐进的、不让她害怕的方式,慢慢地夺回她的心。至於余槐恩,滚一边去吧!哦喔!蓝靖瞧见了他锐眼精光一闪,这家伙蚀骨魅惑的本事已悉数回来了。方水笙,你可要小心了——
冰焰一走进石湛天的房间便皱起了月眉,她瞧见了两眼无神跪坐在黑色大床上的水笙,那意志消沉的模样让人好担心。天杀的男人!她趋前试图解开水笙的手铐,但徒劳。她注意到这副锁全身是用细钻、玛瑙与纯金镶嵌而成,是条所费不赀的玩意。这石湛天!偏头想了一想,她掏出了灭音手枪朝锁链开了一枪,链子应声而断。
「你自由了。」不想惊吓她,冰焰轻柔细话。
水笙先是一动也不动,後来才慢慢地抬起苍白的脸,直视她,「我恨他……我恨他啊……」她一阵摇晃。冰焰连忙扶著地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知道石湛天复仇心有多重,也知道你必定受了很大的苦,但请你记著一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也许湛天他在惩罚你的同时心里也受著同样的苦。」她为水笙倒来了一杯水,让她慢慢饮人喉。「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你恨他,是真的吗?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没有爱又哪来这麽深沉的恨?」就像石湛天对她极尽所能的折磨、施压。冰焰观了一眼栏杆上半毁的锁,谁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耗费如此的心机?这种精致的折磨不像恨,反倒像是爱了。也许是因为同为女性,也或许是因为冰焰同情温柔的目光,令水笙撤下了心防。「我恨他,但我也深爱著他呀,只是我们两人再也不可能了……」
「为什麽?」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不能厮守?
「太多的因素了。九年的时空阻隔,我们俩都变了,不再是当年年少轻狂的人。」曾经,他们爱得如此深、如此的不顾一切。「如今的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和牵丝,我和他……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是吗?」冰焰偏过头,直直看进她的眼底,「为什麽我觉得你心里其实还藏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她……敏锐得可怕!水笙觉得自己在冰焰犀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像是察觉了她的想法,冰焰自嘲的一笑,「你一定在想,为什麽我像是可以洞悉人心?我想这可以说是作为一个杀手的本能吧。」杀手?!这座美丽的一个女人?水笙目瞪口呆。
「你看起来这麽的雍容华贵、端庄美丽,完全不像是一个杀手……」
冰焰笑了笑,绝美的脸蒙上一层阴影,「每个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她有了全新的人生,有了心之所系的人。「不谈我了,你还没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她可没忘了她们原先讨论的主题。水笙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有孩子吗?」
冰焰点点头,「一个男孩。」
「蓝靖很疼他吗?」
「岂止是疼,简直笼上了天!不光是蓝靖,全家上下现在最大的就属我儿子,连带的我也母凭子贵了起来。」冰焰好笑的摇摇头。「像湛天这样的男人,一定也很希望拥有个像他一样杰出的孩子吧?」水笙轻轻地问。笑容自冰焰脸上隐去,她……
「我不能有孩子。」水笙主动公布答案,她以轻得不能再轻的语气缓缓诉说往事,「九年前的一场车祸不止夺走我的记忆,也同时夺走了我的生育能力。」老天!冰焰难以置信,这麽柔顺的女人竟然不能生育了。
「我每次总会忍不住想,像湛天这样的男人会孕育怎样的孩子呢?他一定会是一个不得了的父亲,聪明、坚强、有爱心……」水笙遥想的目光看向远方,「他是一个王,他的帝国需要一个皇后,需要继承人,这些我却永远也没法给他……如果他选择了我,他就没有机会成为一个父亲。」「水笙……」冰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也许湛天不会在乎。」
「但我在乎!」水笙下定决心,「我不要他带著遗憾过一辈子。」
「也许你应该告诉他。」
「不!」她激动地猛摇头,「他就算知道也无济於事。」她宁愿他憎恨她,也胜过他的怜悯。她转向冰焰,恳求道:「答应我今天这一切的谈话你会保密。」「水笙……」
「答应我!」
冰焰暗暗叹息,这对命运多舛的恋人啊!
「好吧。」——
「停战好吗?」
石湛天走进卧房来到床畔,床上的水笙背对著他,一动也不动。
他坐在床边,轻轻地为她顺了顺发丝,「别逃避我好吗?我知道你还醒著……我想和你谈一谈。」他耐心的静静等待。对他而言,等待已成为他拿手的事,等著她旋身回眸,一如这漫长九年的等待。「除非你放我回台湾,不然我们之间再没什麽好谈的。」受不了身後他灼热的目光,她终於转过身。「我要跟你谈的就是这件事……」他顿了一会儿,说:「我答应让你走。」「你答应了?!」她惊讶地整个人弹坐起来,诧异於他急遽的转变,为什麽?照说她应该高兴的,这不是她要的吗?为何心却因此沉重了起来?「我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他说。
「什麽条件?」月眉轻轻地拢蹙起来。
石湛天略微俯身,炯炯目光紧锁著她,「九个星期,留在我身边九个星期,然後我会让你回到余槐恩的身边。」提起那男人时,他使尽全力按捺咬牙切齿的冲动。「不!」她猛摇头,留在他身边越久,她只会越眷恋不舍,到分离时,她要如何洒月兑的说再见?既是如此,那麽长痛不如短痛。「仔细听我说好吗?」他执起她的手,用那双眼蛊惑她。「我要求的并不多,你可知道我做了多大的让步?要让你走并不容易,我爱你啊!」他不再隐藏自己,决心不再像个傻子似地把他深沉的爱恋往心里堆。他……依然爱她?这男人……水笙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泪雾,这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容易吧,对他而言,「爱」不是他能轻易说出口的字眼。「我知道你现在爱著余槐恩,但你敢否认你曾深深地爱过我吗?」
瞧她不语,他继续说:「他拥有你九年,甚至还能拥有与你共度的未来,而我希望能拥有的只是九个星期!」他苦涩一笑,「九年,九个星期……多麽差劲的比数!我想要的不过是与你拥有一些共度的回忆,而你却自私到连这份回忆都不肯给我?!」「别再说了……」她泪眼婆娑,成串的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落下。
她不想伤他,她一直深深爱著他呀,即使是失去记忆的这漫长的九年,她的潜意识里不也矢志守著他们俩的誓盟;他受伤时,痛苦也会熬煎箸她的心,但这些心事,她能将之埋藏,一辈子再不对任何人说。天可怜见,她也渴望著拥有与他共度的回忆啊。
她已经失去了如此多,难道连这些许都不能拥有吗?是的,她想待在他身边,努力汲取他散发的暖意,用心记忆这珍贵片段,那麽在她未来孤单冰冷的岁月中,至少还有一些回忆能温暖她。「就如你所说,让我们试著效单纯的朋友,就这九个星期。」看出了她的动摇,他继续动之以情,「九个星期後,我会送你走,像个老朋友般视福你和……他。」「湛天……我……」她哽咽,试著吞下喉咙间的疼痛。
「如果你要我求你,我会的!」他误会了她的反应,心急如焚,「求——」纤细的手轻搭上他的唇,阻止了他。「别……」她梨花带雨的脸绽放了一朵绝美炫目的微笑,「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