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国虽然被金国所灭,但幸亏皇室里头还有强人,谁都想不到,一向不管政事,每天风花雪月的康王赵亢竟然能在金兵围攻皇城之下,平安的突破重围,带着朝廷的一些旧臣还有士兵到大江之南抵御金兵南下,并自立为新皇,封前皇赵徽为平安王。这也是为什么张东、李应一看到蓝湘,就称呼他为王爷的原因。
蓝湘食不知味的嚼着童贯书他们猎烤的鱼,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童贯书和他两个旧友坐在火堆边,继续翻烤着李应才刚猎捕回来的兔子。
他觉得真是讽刺,原本以为他会先被自己国内的人找到,然后不得不回皇宫去,结果他竟然先被敌国的人找到,还被误认为是敌国的那个衰皇帝,也就是他原本恨之入骨的替身,那个把他心爱人夺走的情敌。
原本一想起那个人来就气得发抖,心就痛得揪紧,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散心的功劳,现在想起完颜金带着那个替身迫不及待离开他视线时的背影,只是觉得悲伤惆怅。
爱,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能慢慢消失的吗?
还是,他的心……已死?
童贯书说要跟着他一辈子,说要他当他的妻,他这样的心又能维持多久呢?如果他被捉回皇宫,两人异地而处,他是否能记得他的誓言,他口中的爱又能持续多久?
看着童贯书面无表情的烤兔子,食欲就更加没有了。丢下手中的烤鱼,只觉一股烦躁在胸豁里乱撞。「童将军,你过来。」
童贯书放下手中的烤兔,立刻乖乖的走过去,还必恭必敬的低头。「王爷,有什么吩咐?」
呵,好险还有脑子配合演出,若不,仍旧习惯叫他湘儿,恐怕立刻就会被这两个敌兵追杀。
不过,童贯书为何配合演出?是为了不想伤害他的性命?还是不想他的朋友误会他通敌叛国?
「这鱼烤得太难吃,我不想吃烤鱼,我想吃清蒸鱼。」他眼儿上翘,怎么样,他就是故意要为难。
童贯书愣了一下,搔搔头。「这里没锅子。」
「我不管,我就是想吃清蒸的。」
看着童贯书为难的抓着头发,一副不知道该去哪里生一个锅子的模样,才让蓝湘心里稍稍解气。
「王爷,你别为难将军,过几里就有个村子,晚一点我们经过的时候,再向村民借个厨房。」张东看不过去,走过来帮腔。
蓝湘斜眼瞪去,为难童贯书是他的乐趣,有人来妨凝,怎不让他恼火?
「没关系,张东,王爷的需求,我来想办法。」童贯书急忙阻止张东,他有种感觉,他的湘儿越来越不高兴了。
「哼!」蓝湘从鼻子哼出声,「张将军想必认为本王很无理,是吧?」
张东还来不及说话,童贯书就抢着说:「你想太多,他没那个意思。」
「本王问话,有叫你回答吗?你这么多事,替张将军回话作啥?真那么闲,那好,我现在突然想吃雏鹿的卤胸肋,你去给本王弄来。」
「王爷,现在这个时令,哪有雏鹿?」张东又忍不住开口,记忆中的那个前皇沉默寡言,对于政事一向没有什么意见,据说在宫中的日常生活也是随遇而安,怎么被流放到敌国,就变得这么挑剔?难道果真如流言,眼前这位「王爷」真的曾经成为敌国安王的禁脔,所以才把他的品味给惯刁了?想到这里,脸色越发深沉起来。
蓝湘才不会管这些,「这是本王该去考虑的吗?童将军,你要饿着本王吗?还不去?」他拔高声调。
童贯书揩了一把冷汗,用脚底板想也知道他的湘儿是在生气。向前一步,他的头垂得更低,「王爷,小的无能,真的没办法在今天做到你的要求。」
蓝湘二话不说,抬脚就往他的小腿骨蹬去,那力道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马虎。
「王爷?」张东,李应不敢相信的低呼。
童贯书则是咬牙硬是忍了,反正他是活该。
「真是没用,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当什么大将军,你还能为我做什么事?」他站起来,用手指头轻蔑的戳着童贯书的胸膛。
童贯书站在原地任他戳着,吭都不吭一声,连动也不敢动。看在以往的旧部属眼里,那口气怎么吞得下,毕竟眼前这个人曾经带领他们浴血沙场,那骁勇的气势、万夫莫敌的姿态都深深令他们景仰,要不是「太上皇」莫名其妙的把他调往京城当个劳什子文官,颂国会那么轻易就被金国给灭了……不,是削小了吗?这样难得的大大将军,竟被个曾经当过敌国王爷的禁脔无端侮辱,这教他们怎么不气愤。
「王爷,你别太过分。」一向少言的李应也出声了。
蓝湘的鼻孔朝向他,「怎么?你们童将军都没说话,你们多话些什么?童将军,你倒是说话呀,本王这样说你,你是甘心受,还是不甘心受?」
童贯书能说什么,「甘心。」
蓝湘挑衅的睨向张东、李应,「听到没有?你们童将军有被虐狂,你们不要打扰他享受,给我滚一边去,听到没有?」说完,反手就给童贯书一个巴掌。
「你不要太过分了。」张东立刻跳出来,挡在童贯书前面,气头上什么礼节也全然不顾了,「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皇帝吗?要不是皇上可怜你,你能当王爷吗?也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男妓。」
「张东?」童贯书厉声警告。
啪的一声,伴随着蓝湘毫不留情的巴掌过去赏给张东。
「你!」张东左手捂着脸,右手扬起就想反击,没料到却被身后的童贯书抓住。
蓝湘乘机一把揪住张东的衣襟,咬牙切齿。「我是供人取乐的男妓,我是人尽可夫的婊子,我是下贱无耻的男宠,所以我该被轻视、被鄙视,被当作比蚂蚁还不如吗?」再一个巴掌赏给他另一边的脸颊,「那你就尊贵,你就了不起吗?你够了得的,戍守边疆能戍守到把皇帝拱手让给敌国的王爷压,你也够尊贵,尊贵到比你的皇帝还尊贵,尊贵到你可以动手打你的皇帝,难怪……难怪颂国会亡。哼!」这番话是为了消气,可不是为那个替身辩解。
狠狠地瞪了一脸复杂、惜言如金的童贯书,蓝湘转过身,也懒得看张东的一脸铁青,直接走向火堆,踢翻了正在烤的兔子。「本王饱了,上路。」
怎么样,现在天大地大,就他最大,凡事他说了算。
「王爷,我们要回金国的京城吗?」李应带点提醒意思的问。
好不容易离开那里,他现在还不想回去。「不,我们往南走,我要到南地去,颂国的新京城。怎么,你们有意见?」他扬眉。
「可是皇上他……」
蓝湘不耐烦的挥挥手,「那又怎么样,我想回家有错吗?皇帝有意见,到时候让他亲自跟我这个『皇兄』沟通。」
他们到最后果然还是继续往南走,一路上还是走没有人烟的山路。
夜里,蓝湘傍着篝火,躺在童贯书细心铺好的干草上,就是心烦意乱,难以成眠。闭着眼睛,想着这一路上他对童贯书的刁难一直没少过,给他的难听话一句也没减过,他的反应总是默默忍受,不说一句话,也不反抗他的暴行,这比跟他吵架、打架,更令他不解气,而且还越来越火大。
童贯书怎么不像以前那样,说不过他,就跟他打呀,缠打不过,就压他呀!对了,多了两个观众,那他不会把这碍眼的两位给赶跑吗?赶不走,不会杀了他们……对了,他都忘了,咱们的童贯书大将军洗心革面,怕见血了。切!装模作样,他就不信童贯书要是再上沙场,会连一个敌人都不杀。
总之,就是越想越火大。
难道这童贯书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颂国,大摇大摆的当颂国的平安王?如果他真跟那个颂国现在的皇帝赵亢见面,赵亢跟赵徽毕竟是亲兄弟,他这个替身会不会被认出来?
到时候,他铁定死路一条。
童贯书要眼看着他走向死路吗?
他该不会以为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暴露,他的将军路就可以走得顺遂吧?如果童贯书真这样想,那可真是大大的错了,敢欺负他蓝湘,他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做不到让他生不如死,至少也要做到玉石俱焚。
哼!
正气愤的想着的同时,就听到身后有点动静,他听到张东压低了声音的呼唤。
「童将军,童将军,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以为他已经睡死了,就想讲悄悄话吗?哼,打错如意算盘了。
蓝湘等他们起身走到比较远的地方,就屏气凝神,运功让耳力比平常更增添数倍,他听到张东先行开口。
「童将军,这是怎么回事?王爷的性格变得也实在太多了。」
「是呀!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童将军,你确定那真的是我们以前的皇上吗?」
童贯书粗着声音说:「当然,不然你们以为是谁?」
「童将军,在我们遇到你之前,我们听到了一些谣言。」
「什么谣言?」
「听说,金国的安王爷跟他的男宠,也就是颂国的前任皇帝跑了,而金国的皇妃也离奇失踪。」
「那又怎么样?」童贯书的声音更粗了。
「听说,那个皇妃跟我们的前皇帝长得很像,所以一开始,金国的安王爷把他当成替身,童将军,此事当真?」
「我……我……我不知道。」
蓝湘的双手紧握,心底暗骂--笨蛋,他们会这么问,表示他们已经大起疑心了,你这样回答,只是让他们更确定他们的疑惑。
「童将军怎么可能不知道,在我们之中,你可以算是最接近王爷的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以前你不是常说,你相信王爷绝对不是看起来那样无能吗?只是时运不济,那你应该是很了解王爷本性的人,那请问将军,王爷的本性是怎么样?」
「我……我……我觉得,跟现在……差……差不多……」童贯书吶吶的说。
蓝湘在心里暗自啐道--如果他是张东或李应,一定立刻就确定童贯书说谎。这个白痴,连谎话都说得这么吞吞吐吐,怎么会有说服力,他这辈子没撒过谎吗?
「童将军,你老实说,这个王爷真的是王爷吗?他该不会不是王爷而是那个失踪的皇妃吧?」
「这……这……」
「你怎么会跟敌国的皇妃在一起?还帮他遮掩,童将军,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你通敌叛……」
声音突然没有了,只有童贯书的喘息声益形加大,蓝湘正疑惑着,就听到童贯书的脚步声飞奔过来,他坐起身,童贯书已然跑到他的面前,那张脸惨白得吓人。「湘……湘儿,怎么办?他们知道了。」
蓝湘懒洋洋的看过去,看到月光下,稍远处的张东、李应的身影定住不动,就知道是童贯书做的好事,说不过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干脆点穴让他们定住不动。
「杀了他们。」他说得很轻。
童贯书却重重跪落下地,「不可以,我……我不能这样做……」
他也知道童贯书的为难,「我来动手。」站起身,那飞掠的身影哪里像是完全不会武功的赵徽。
只不过须臾,蓝湘就来到张东、李应面前,在他凌厉的十爪要行凶的时候,童贯书险险在他手要落在他们身上之际抓住他的手腕。「不可以。」
蓝湘的眼角上扬,淡淡瞥向冷汗涔涔的童贯书。「不杀了他们,他们势必会把你『通敌叛国』的消息传扬出去,这样,不但你这大将军的位置不保,还要惹上叛国贼的臭名,被众人辱骂通缉,你愿意这样?」他可没漏看张东、李应暴凸的双眼,想必在心里已经把童贯书贬得一文不值。
「我……我没有通敌,我没有叛国。」童贯书坚持的说。
「喔!」蓝湘好笑的嘴角上扬,「那请问,我们俩走在一块,这又算什么?你能否认我不是他们口中的皇妃吗?」
童贯书脸色灰败。
「难道你要把我硬当作你的皇上吗?」蓝湘嘿嘿冷笑两声,「这恐怕太晚了,已经有人看出不对劲,再说你也演得太烂了。更何况,就算你想要我演戏,本公子还不愿意配合呢!」
「湘儿?」童贯书低低的呼唤,实在烦恼至极。
「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叫我。」蓝湘尖着声音警告。
童贯书拉着他的衣袖,「不要杀他们好不好?」
「不杀他们,我们就要被追杀,你比较喜欢那样吗?啊!」他揪着童贯书的耳朵用力一扭。
张东、李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前两人的相处情况实在暧昧至极,不像敌人,不像朋友,倒像老夫老妻的冤家。两个人有默契的对看一眼,只觉全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想不到他们伟大英明的童将军竟然会走上这条路呀!对象还是个大大不得了的人物——敌国的皇妃呀。
童贯书也不反抗,任他扭着,只是低声好口气的说:「湘儿,反正我们早就被通缉了,多一路人马也没关系呀!」
他的话气得蓝湘一脚踩上他的大脚丫,用力的踩,用力的扭。「去你的没关系,我不乐意被人追缉,凭什么我堂堂一个皇妃要这样东躲西藏?你想偷偷模模过日子随你,但我不奉陪,哼。」说完,转身就走。
童贯书跟在蓝湘后头,「你要去哪里?」目光抱歉的向后一瞥,只希望他们俩稍晚自己解了穴道,便可以自行离去,之后,这两位弟兄想怎么做,他也没办法,现在的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蓝湘没好气的用力向前走。「回去。」
「回哪里去?」
「回我的皇宫。」
童贯书心一惊,急忙挡在他的面前。「你要回皇宫?」
「怎么?你有意见?」蓝湘的头高高的抬起。
「我很有意见。」童贯书粗着声音,挺起胸膛。「我不许你回那个臭皇宫。」
「你凭什么?」蓝湘的鼻孔朝向他。
「凭你是我老婆。」声音如雷贯耳呀,距离不远的张东、李应要想没听到也难。
这边的蓝湘闻言,毫不客气的戳着童贯书的胸膛,「童贯书,我再次跟你说,我从来就没承认我是你老婆,你不要以丈夫自居,别以为我们睡了这么多次,你对我就有什么权利,告诉你,我蓝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可以管得了我,就算是你。」
他一把抓住蓝湘的纤手,一脸心痛。「湘儿,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蓝湘抬头看着他,蓦然愣住,是呀!他当童贯书是什么?如果当他是陌生人,怎么会跟着他满山遍野的跑这么多日?如果当他是仆人,怎么会容许他在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放肆?如果当他是敌人,又怎么会依赖的眷恋他的胸怀,毫无防备的睡在他怀里一夜又一夜?倘若当他是情人,那……对完颜金的感情又算什么?这么轻易就琵琶别抱,改变爱意吗?
假如是,那他蓝湘也真是滥情哪!见一个爱一个。
这么说,如果他离开了童贯书,又莫名其妙跟某人上了床,是不是也会这样眷恋上那个人?
想到这里,怎么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他不想……也不愿承认自己这么滥情,也无法接受这么放荡的自己。
这真是……情何以堪呀!
「湘儿?」童贯书急切的呼唤。
「够了,不要叫我。」他挣开童贯书的手,心烦意乱的足一蹬,掠上树梢,飞驰而去。
「湘儿,等等我。」
*
明月依旧又亮又圆,夜风吹来,凉爽又沁凉,衬着低鸣的虫叫,真是个如画之夜,如梦之景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东、李应的穴道自行解开,两个人伸展着身体,各自默默无言。
「李应,你觉得我们两个该怎么办呢?」张东终于开口,对刚刚目睹还有亲耳听到的一切仍然不敢相信——他们的大将军头壳坏掉了,竟然把敌国的男皇妃当老婆追。
「我觉得……我们去金国的京城吧?去探查看看太上皇的情况,还有王爷的下落。」李东沉着一张脸。
「可是刚刚的童将军他……」
「什么童将军?我们有遇上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