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文失踪的消息,是在第二日晚上传出来的,传到可儿的耳中时,潘尘色正在屋里绣花。
其实也不能说是失踪,只能说,二夫人又没在自家屋中找到二老爷。这种事,隔三岔五地就会出现一次,也不能说是什么奇闻了。只不过,在潘家这种大家族,不论多小的事都会迅速地被传开来,传话的人,也多半是下人。
可儿并不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明白那一定是非常了得的一件事。尘色现在的脸上虽然是一片平静,但二十几年的相处,让她看出尘色心中有事。
潘德文的失踪并不让可儿吃惊,那种吃喝嫖赌样样都齐全的人,很可能死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让她吃惊的是,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来了。
潘令!
看见潘今出现在屋外,可儿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小小少爷?!’他为什么会来?这几年来,他不是不愿同小姐说一句话的吗?更别说是到小姐的屋里来了……
她吃惊的样子令潘令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一个笑容,却让可儿看呆了眼。好久好久,都没看见过潘今的笑了!
“多准备点饭菜,我会在这里吃。”交待完这一句,潘令进了屋去,让可儿在外面愣神儿。
潘尘色平静地抬起头来,与进来的潘令对视着,二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潘今微微转过眼去,走进来坐下,心中急跳,为什么一看见她的眼神,他会心虚?潘今懊恼地想,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的吗?不能逃避。默念着这四个字,他又抬起眼来,看着她的眼睛,让她也看见他的决心。
不是梦,也不是幻想。那个吻……
她动怒,咬牙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潘令答:‘很清楚,明明白白。”
“啪”!她打了他一个耳光。生平第一次,她打他。
潘今沉默地看着她,挨这个耳光是预料中事。
潘尘色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又是难堪又是心痛,“我是你娘广他怎能这样子对她?
潘今却笑了,“你我都知道,我的娘是沙晓玲,不是你。”如今,他很庆幸她不是。
“小少爷!可儿进屋来,对他们的对话一点不懂,但是听到潘令这样回答潘尘色,不禁叫出来打断他们,“你不能这样说,小姐从你生下来就一直疼你养你,她做的,并不比一个母亲少!”
“我知道!”潘今有点痛苦地低喊,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潘尘色,“我知道!所以,我、我愿为您做任何事,只要、只要不离开您……”
他说的话有些奇怪,但总算是想通了,不恨小姐了!可儿激动地去拉潘今,“小少爷,你这样想就对了!小姐她…”
“可儿!尘色打断可儿的话,“你,你下去准备晚饭,让我和令儿单独说话。”她和他之间的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可儿有些奇怪,她左右打量着潘尘色和潘令,终于发现他俩的神情不是十分对劲,“……是。”她慢慢地走了出去,然后将门关上。这一天,可真不平静啊!
沉默了一会,尘色开口:“这个事情,先不说了……我想知道,对于你二叔,你打算……怎么办?”人命关天,弄不好,连他也会……赔命!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只要不被发现,是不会有事的。”尸体被绑上石块,一时半会儿浮不起来,过得久了,那时要查,也查不到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怕是有些麻烦。”
“…什么?’
‘那玉麒麟,不见了!
‘什么?!”潘尘色瞪大眼,“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潘今吸了一口气,“昨天晚上我们两个抬……的时候,我怕带在身上不方便,就将那东西放在杂屋里,想等回来再去取。可是,我回来的时候,玉麒麟已经不见了!
闻言,潘尘色有些眩晕,“是有人取走了吗?”那么,杀人的事也有人知道了?
潘令沉默。因为他也想到同样的可能。
片刻,尘色又一笑,苦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在怕些什么?’
潘今抬首看她,“我该偿命吗?”
尘色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要偿命,也是我。”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不会杀人。
他的眼中有了一丝激动,伸手,他的手握住了她的,她一震,挣月兑了。
潘令眼中的激动平静下去,他沉静地道:“我不会偿命,你也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永远不会!”
他誓言一般的话,激起她心中千尺浪,只因她看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的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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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文失踪第四日。
如果是一日两日,还有可能是出去喝花酒住窑子,毕竟以前不是没有过,但这次却是足足四日不见人影。依潘德文用钱的本事,早该是回家中取钱的时候了,所以二夫人终于沉不住气,惊惶地闹出来。
她这一闹,更闹出一件大事儿:皇上御赐的金玉麒麟不见了!
那金玉麒麟原来是保管在潘家老爷子的六姨女乃女乃处,也就是即将出嫁的潘如芯的母亲那儿。那位六姨女乃女乃,原来是个极为细心的人,早就发现金玉麒麟被偷了。只是那样重要的东西在她的手中平白不见,吓得她吃不下、睡不着,又不敢说出来,现下一听说潘老二不见了,一寻思潘德文平素的所作所为,正该是他做的,于是在潘步怀面前跪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偷偷对潘老爷子说了。潘步怀震怒,却也不敢声张,只是叫了潘家老大潘阂堰和潘尘色去,也把这事告诉了他俩,商量着如何办。
潘阂堰想了想,开口道:“爹,这事最好别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如果传了出去,我们潘家也就完了。”
“这还用你说吗?”潘步怀吼道,在屋里走来走去,“那金玉麒麟是先皇踢下来的,丢了那东西,就是丢了我们潘家全家人的命!尘色,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他停在尘色面前,负着手,等尘色的回答。
尘色的脸上,如同任何时候一样,总是那样沉静。她的声音,也是同样平静:“依我所见,金玉麒麟被二哥拿走的可能很大。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二哥,找到他,自然也就知道金玉麒麟的下落了。”
潘步怀点头,“除了他.谁还敢有那个胆子偷?尘色说得没错,阂堰,”他转身唤潘家长子,“你去给我把德文那小子找出来,哪怕他是上了天人了地,也得给我揪出来。记得,要快,还要收紧嘴,别露了不该露的事。”
潘阂堰点头,“是!
“还有,”潘尘色也开口,“如果真是二哥拿了金玉麒麟,一定是有人要‘观赏观赏’,或是根本就想得到,这个人一定非权即贵,不然也不敢沾这御赐的物什,所以大哥可以从这方面去查查看,那些当铺什么的,尽可少花点工夫,特别是在这重庆府,没有哪家敢接这金玉麒麟的。”
潘阂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还不快去?愣在这里干吗?”潘步怀皱着眉道。
“是”
看着潘阂堰走远,潘步怀才低声骂道:“年纪一大把了,却还不如女人来得沉着,真是!
“爹,大哥已经很能于,很能帮你了。”尘色轻声劝道。
潘步怀看着她,叹气不已,“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却偏偏是个女儿身。”
潘尘色垂头苦笑。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若她是个男子.恐怕就没那么多的烦心事了吧。
“还有德文那小子,这次找到他,我非要了他的命不可!什么坏主意,居然打到我们家的金玉麒麟身上,不成器的小子!”潘步怀气呼呼地坐下,没注意到旁边的潘尘色面上白了一白。
过得半刻,潘步怀忽然想起,“尘色,最近潘令那小子好像又要同你说话了?’他人虽然老了,但却并不老眼昏花,特别是在这潘府,哪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自潘今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不仅不念潘家曾经养育他的恩情,对尘色也是不理不睬的,就连过年过节,也不曾出现在餐桌上。当然,尘色没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容别人乱开腔。这两年那潘令越发过分了,平时人影也不见一个,这两日倒是常常出现在府内,偶尔还会到尘色的屋里去吃饭。
尘色没回话,只是默默地看了潘步怀一眼。
“怎么,他想通了?”潘步怀冷笑,“还是舍不得这舒适日子?”他早就猜到,没人能在金钱面前充硬骨头的。
“爹,我想……找机会送令儿出去学点本事。”尘色犹豫着说。得送走他,而且是越快越好。
潘步怀倒不是很反对的样子,“等家里的事儿完了以后再打算吧。”那小子其实倒是聪明,跟他爹差不多。如果能收服为他潘家所用,也算不错。
尘色笑笑,然后转开头去,眉眼全是着急。她就是想在这事没完之前,把他送出去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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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景严的坟在龙隐镇郊外三里处,没有葬在潘家的祖坟里。
右边那个坟头上,一株洋槐葱葱郁郁,那是沙晓玲的墓。左边那个坟里所葬的,就是蓝景严。
基本上,潘尘色很少来拜祭他们俩。因为她不想来打扰地下这两人的休息,而且要说幸福,他们两个应该比她幸福吧。
她没有让可儿跟随,有些话不能让可儿知道。
‘最严,晓玲,上次来看你们,是去年的清明了吧。”哺南说着,潘尘色将果篮放在两坟中间,点上一支香,插在果篮的前面。
“虽然很少来,但是我却常常想起你们,想起过去的日子。你们在天上看得到我吗?”靠着洋槐坐下,潘尘沙用手指将沙晓玲墓碑上的青苔轻轻刮去。看样子,不仅是她很少来,连令儿似乎也不常来。
因为不曾一起来过,所以她不知道他在他亲爹妈坟前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我想你们应当知道,令儿他闯了祸。”秀眉轻蹩,生色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这次的事是对她最大的挑战,而且她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是输掉他的一条命!
“说实话,晓玲,我并没有多大的信心。”她深深叹气,将头埋进臂间,“我倒真希望,当时是我死了,不要让今儿去背负杀人这个罪名。干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不是?”
“可是,想杀我的那人,是我的哥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一直以为,就算是兄弟姐妹之间不相亲,可总算是一家人,是不是?可惜根本就不是那样,我……太天真了。
“还有,今儿他……虽然他救了我,可是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去了。如今的今儿,我越来越不了解,他居然、居然……唉,可能是他一时糊涂,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居然让这种事情发生!晓玲,教教我,我该怎么样做才能救令儿呢?”
“你救不了的。”
突来的声音,让潘尘色一惊,她飞快地抬起头来,看见三步外站着的潘今。
面色剧变,她有些难堪地站起身来,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潘令的脸色冷冷的,他走到两墓中间的前方。
“他们是死了的人,死人是听不见你的话的。”
潘尘色一震,“令儿!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他们是你的……”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谁。”转过头去看着她,潘令居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却是冰凉的,“不就是我那不负责任的爹妈嘛,我当然晓得!”
知道他的心中有气,所以她平下心气来轻言道:“你爹娘没有不负责任,而且,他们都很爱你。有些事你还不清楚,在没有了解真相之前,你没有权利来责怪他们。”
潘今点头,“真相?你指的是潘家曾经把沙家整得家破人亡的事,还是你爹强行拆散一对有情人,却把自己的女儿塞给一点不爱她不疼她的丈夫?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包括你和我爹之间的‘十八岁之约’。”
他的话,的确让她感到意外。
顿了一下,她疑惑地开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如此不谅解你爹娘?”
没有即时回答。潘令转过身来,与潘尘色面对面。
“我为什么要谅解他们?难道你就没有怪过他们的自私吗?”直视她的眼,他逼问道:“在知道丈夫心有所属,而且那个人还是你的好姐妹时,你心里真的一点被伤害的感觉也没有吗?当作为妻子的你,帮助丈夫掩饰真相,在外人面前故作恩爱,私下却为蓝景严和沙晓玲的私会编织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时,你不曾伤心吗?当你同我爹蓝景严才结婚不到一年,沙晓玲却不顾你的处境,把我托付给你教养时,你就没有一丝为难过?当我那伟大的父亲戴上‘痴心汉’的光环却没有对你的悲喜关心过一句话.没有尽过一天做丈夫的责任,就把我们两个丢在人世间自己解月兑去了的时候,你就没有怨过半分?啊?你回答我!”
他的一字一句,竟像是听到她心底最深处的呐喊似的,好多连她自己都没有细细想过的,都替她说了出来,让她半天回不了话。
“我……我……”为什么,她竟无言以对,而只能软弱地说:“这是我们上一辈的事,你却没有任何理由怪他们…”
他却是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上一辈?”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现在泛起层层浪花,“你想用辈分来压我?”他一把拉过她,紧锁在怀中,“现在,你还敢说什么长辈晚辈的吗?”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他的恶意对着她的惊惶。
“你干什么?”只愣了一刻,她开始挣扎,“放手,听见没有?”心跳得如此快,不想面对也不愿面对,她一直在逃避的问题,而他却总是时时刻刻提醒她。
“放手!”怒意透过眼睛传递到他的眼中,心中终于认知,不知从何时起,初时的那个小小潘令已经不在,面前这个潘今,有着成人的面孔和臂力,可以让她在他的怀中动弹不得。
吻她的意图,在感到她的怒火时,不得不强压了下去,但他仍不放手,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不放不放不放!”在她的耳边大吼着,吼出他心里最想说的话,“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不管你觉得我多坏多脏,我都不放手。让全世界都看不起我好了,我就是爱你!是耻辱也罢,是败坏道德也罢,反正我不在乎,就算你恨我……我也不在乎厂就算心会很痛很痛,就算得到的只是她的鄙视,也不要放手。不要她走,不要分开,从小到大,他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啊……
恨不得能揉她进怀中,进胸中,不再分离。
“……曾经,我爱上你的父亲。”隐隐地,他听见她说,很淡很淡的语气,疏离的语气。
怔了怔,他轻轻将她推开一点,好看清她的样子。
连她的眼,也是疏离的^
“既然知道全部,那么没道理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她说。
轻轻一推,她离开他的怀抱,“只是爱就行了吗?你不是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爱字用得不对给人所带去的伤害吗?”
“你的父亲,深爱你的母亲,却深深伤害了我。你也要像他那样,用爱来伤害我吗?”
她一字字说道:“注定了,你我只能有母子之爱,再不能有别的。”
深深地看了一下无言而颓丧的潘令,潘尘色转身离去。
不及十步——
“慢着!
她停住,
她听见他的冷笑,“所以我说,我恨蓝景严。既然如此,我就学学哪吁吧。”
不明他的话,所以她回过头去,见到那血腥的一幕——
潘今背对着她,左手衣袖挽得高高,右手执着的一把匕直在阳光下泛起冷冷的白光。
劝阻话尚不及出,脚步已先跑了过去。
潘令没有丝毫迟疑地将匕首刀刃向左手臂割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不要!她大骇,将他拉转向自己这方,不待他的第二刀割下,双手直觉抓住那刀身。潘令一惊,忙不迭地松手。
刀掉落地下,女敕草已被鲜血染红。
‘你的手怎么样?!”
‘你的手怎么样?!”
不约而同地,他们同时急问对方。潘令的手犹自流着血,他却用右手抓住尘色的手腕,仔细审视伤口的深浅。
几可见骨!
潘令的心痛得绞在了一起。他咬紧唇,单手撕下衣襟,也不顾受伤那只手的疼痛,拉住她的手,只想着要给她止血。
“我没有关系,你的手给我看看,到底怎样了?”尘色只是着急,刚才那一刀他下得那样重,只希望不要太严重才好啊。定睛看仔细了,才知道他只来得及深深切下,不及将整片肉割下来。
“走,我们去看大夫广他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还得马上回镇上去找金创药来敷上。
“你的手……”她急喊。
他痛心疾首,“我说了我的伤不碍事!你别让我更痛恨自己了好吗广
他的痛,从他的手心经由她的手臂传到了她的心,第一次,她深刻发觉了自己在潘今眼中是如此重要,重要得令他不惜伤害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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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伤,是够让人侧目的。
好在正是正午,街上没有几个行人。
好在药铺子就在镇口。
好在江大夫这个人,一点也不大惊小怪。他见了一身是血的潘尘色和潘今,什么也没问,就开始动手替潘尘色上药包扎。
其实,潘今曾拜潘衍宗所赐,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这次的伤口,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当时的他虽然非常激动和不顾一切,但也没真正想“割肉还父”,可以说,他是想令自己受伤让她心疼,但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她的不顾一切——居然为了阻止他而去抓那锋利的刀刃。
潘令一直紧锁眉头,直到江大夫告诉他,只要好好调养,她的手是能够好的,才略略放下一颗心,让江大夫给他包扎。
事实上,他受的伤,还不如她的伤重!
从江大夫的两江堂出来,潘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跟在潘尘色的身后。这个样子的他们,也不可能从前门进去,所以只能走后门。
眼见到潘家后门了,尘色转过身来,正想交待他两句,却见潘令直跪了下去。
自责、愧疚、难过……他的眼睛里有太多东西,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才叩下第一个头,尘色就走近他,向他伸出手去,“别难过了,起来吧。”
他欲言又止,握着她的手臂,缓缓起身。
“我不进去了。”他低声道。
尘色一怔,“为何?”
沉默半刻,他回答:“我还有些事,约了人。”
“你受伤了呀。”她担心地说。
“小伤而已。”他浅笑,一笑即隐,“这件事比较重要,我得去把它解决了。最近的事够乱的,我不能让这件事也来添乱。”她也会担心他呢。
点点头,她知道他是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更改的人,“小心一点。
没有回话,他再看她一眼,然后一摔头,转身而去。
收回目光,尘色也转身,进了门去。才一进门,却看见可儿正准备出来,见了她,也是一怔。
“有事?”可儿的神情有些慌乱,令潘尘色不禁问道。
可儿顿了一下,道:“二老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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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的巾绢握成一团,潘令皱着眉四处打量着。这是在宝轮寺里的马桑树下。
龙隐镇上的寺庙何其多,这宝轮寺曾经算是其中相当有名的一座。寺庙占地面积很大,由大雄宝殿至马鞍山,一直到童家桥,都属宝轮寺的地盘,到处都修建有神殿庙宇,气势恢宏,有僧侣300多人,香火旺盛。不过,那些都已是过眼云烟,如今的宝轮寺,仅存大雄宝殿是由于明末清初张献忠人川时,把庙几乎烧尽。也正因为如此,如非是每月初一、十五或是菩萨生日,一般的百姓鲜少有来寺里的。可以说,这正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展开巾绢,人目的是极娟秀的字迹。
很明显,在绢上写字的人,是一个“她”。
这个“她”,就是前几日老缠着他的黄明娟。
上次得罪她之后,好些日子没见了,他正想着从此可以大下太平了。加上那件事发生后,他的一门儿心思全放在了潘尘色身上,根本没想到过还要和黄明娟再见面,
只是,昨天她托人来,送了手中的这一方巾绢给他,约他在这龙隐寺见面。其实,如果不是那绢上的最后一句话,他也不会来。上写着:你的秘密,我已知晓,有要紧事和你谈。
他不认为黄明娟知道了他杀人的事,但是他考虑良久,还是来赴约,姑且听她说些什么。
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但在表面下.他还是保持平静
再等得半刻,他转身欲走,却发现黄明娟已站在旁边。
俩俩相望,无言。
终于,他开口:“找我有事?”’
黄明娟半垂首,只是看着他包着纱布的手。
他走了过去,”有话直说,我的时间不多。”
她抬起头来,“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广她拉着他的手臂,美目望着他,有些焦急有些心痛。
轻轻将手臂收回,他转身。
黄明娟俏脸变色,她咬牙道:“你站住!
播令不理会,仍然自己走自己的,
“你不该姓潘的,是不是?”她在后面叫。
停下步来,他回头看她,似笑非笑的,“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全潘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也叫秘密?
黄明娟有点苦涩地笑了一下,“这个,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还记得你那个表兄吗?潘衍宗的?她莲步轻移地走到他面前,抬头仰视着他。
潘家不置可否,只是不甚在意地看她想说些什么。
“他告诉我,说你本来应该姓蓝,而且,是私生子。”黄明娟一字一字地道.“他说——你根本配不上我!”’
潘今笑了,“就这样?”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黄明娟却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的性格不算好,我有自知之明。”她开始绕着他打圈,也不看他,“他以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世,就会看不起你,以此来打击你。但是他算错了,因为……你并不在乎我怎么看你。”
潘今没有给她反应。
黄明娟似乎也不怎么介意。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是大少爷也好,是私生子也罢,反正你是你,而我,”她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喜欢你!”
潘今仍然不说话,只是有些冰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再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渐渐地,他看她的眼中有了一丝温柔。
片刻,他缓缓地说:“你……长得有些像一个人。”见她疑惑地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着,“其实,也只有三分像,特别是下巴和嘴。但是,你没有她漂亮,不论是浅笑还是轻愁,谁都……”无法像她那样牵引我的心。摇摇头,没有将最后这句话说完。潘今正色道:“黄姑娘,我潘今不是一个值得你倾心之人,而且,我心里有人了,那个人住在我心里好多年,今后还会一直待在那里,所以……放弃我吧。”他再摇头,“那个潘衍宗,你最好也不要跟他打交道,我不是好人,他却比我还要坏。潘令言尽于止,善自珍重。”
有什么东西在黄明娟的眼中闪了一下。
“你是说,你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
他直接点头,“对!”
她笑了一下,在此时,倒显得有些突兀。她问:“那个人,是谁?”
他沉默。
“是……潘尘色?”这个名字从黄明娟的口中说出来,让潘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潘今震惊万分地瞪着她。
黄明娟的眼中是“原来如此”的神色。她又笑了一下,不过已是涩涩的笑,还有一点经努力控制过后的鄙视,“我说过了,我一点也不笨,你的事情我都叫人替我打听过。你的生母并非潘尘色,而是一个叫沙晓玲的女人,她和潘尘色以前是好姐妹。曾经我也发现过,你喜欢盯着我的脸看,但我察觉出你看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而一定是和我有些相似的人,我却不知道那人是谁。直到我刚才在街上遇见你们‘母子’。”
黄明娟说:“不知道吧?刚才我在街上就看见你们了,鼎鼎有名的潘尘色,果然漂亮。”她突然有些激动地后退两步,“只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喜欢的人居然是、居然是她——你的养母!我和她有三分相似不是吗?还有你当时的样子,你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别的什么人或东西!只有在看她的时候,你的眼神才带着那种想要把一切都燃烧掉的感情,那种用尽所有力量去掠夺的意志……”她有些说不下去,深吸一日气,她又说:‘当然,你掩饰得很好,我那时也不敢确定。直到刚才我说出潘尘色这个名字,你的反应告诉我,我没猜错。”
等她说完,潘令才开口:“是的,你没猜错。”他甚至单手托颌,带着极其平静的口气,称赞她:“以前我对你的看法完全错误。除了有点爱耍大小姐脾气之外,你其实非常聪明。有没有考虑过像你爹一样当状师啊?”‘你……”黄明娟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太令人恶心了!这是逆伦你知道不知道?真是恶心!
“逆伦?什么逆伦?潘尘色不是我的妈,早在五年前我就不曾叫过她妈了!只是单单喜欢上她了,有什么不对,因为她养过我那么多年,我就不能以男人的身份来爱她吗?什么道理!准规定的道理?!好吧,就算是逆伦,那又有什么?反正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明不明白?”他冷冷地盯着她,“别说是你,就是全世界的人站在我面前指着我鼻子骂,我都无所谓!我,就是天理,其他人休想对我指手划脚!”
潘令的这番话惊得黄明娟瞠目结舌。她没想到潘令居然对她说出这些根本无法想象的话来,她原来以为,他天性就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但是像这样不顾一切,还是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还有,我既然说出来,就不怕你去告诉别人,”潘令的眼中透出决裂的神气,“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去,也尽时告诉给潘衍宗,那我还会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忙。’他一笑,“我正不知该如何开始这场战斗呢!”
“你……”黄明娟不能置信,“你……’他竟然想把这件事公开?
“你……就那么喜欢她?”喜欢到不愿偷偷模模,喜欢到不惜身败名裂?
吸了一口气,潘令沉声道:“也许你无法理解,但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