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问菊自押了红蝎子归案后,忙碌无比,卫子阶已有数日未见着她了。不知怎地,心中牵挂,又到刑部衙门去寻她。
问菊一见到他,十分欣喜,道:“我正想去找你呢,来,我们走。”
卫子阶问:“你的案子办完了?”
问菊皱眉道:“烦死人了,不管它,咱们先出去再说。”
卫子阶见问菊脸上微有怒色,问:“怎么了,为什么事情生气了?”
问菊不由地抚了抚自己的脸,笑道:“连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什么心事都在脸上显露出来了。大姐老是笑我七情上脸,不老成。”
卫子阶奇道:“原来你还有个大姐,我怎么没听说过?”
问菊自悔失言,忙用话岔过去了:“就是因为红蝎子这件案子,气死我了。”
卫子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怎么了?”
问菊气道:“红蝎子太狡猾了,我们在胭脂楼竟搜不到她的证据,再加上她口舌锋利,在公堂竟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一问三不知,既没尸体,又没凶器,什么证物都没有。雅丽仙她们虽知道是她杀的人,却没有亲眼看到她杀人,再加上她们不会说汉语,在公堂上指证不了她。再加上那些不要脸的老东西……”
卫子阶听不明白:“怎么又跑出什么老东西来了?”
问菊不屑地说:“左右不过是些什么官儿,平常谱儿挺大的。一个娼妓被抓,个个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还居然对我们打官腔,这个说情,那个指责我们抓错了人,又说要替她作保,丑态百出,什么官声老脸都不要了,好恶心。”
卫子阶问:“那怎么办呢?”
问菊叹了口气道:“刑部的压力很大,短期内我们要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定红蝎子的罪,很可能红蝎子会被放出来。可是胡商那件案子,连雅丽仙她们这样的活证都会被否定,我们真的找不出更多的证据了。”说到这儿,她恨恨地朝路边踢了一脚:“气死我了。”
卫子阶沉吟道:“红蝎子作了那么多恶事,不会只有胡商一件案子,你要是能找出她其他的罪证,一样可以定她的罪。”
问菊急道:“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哪儿找得出能定她重罪的证据来呀。我真的不能让那些人冤死,不能眼睁睁地让凶手逍遥法外。”
卫子阶见她着急的样子,忽然间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恨不能替她分担什么,道:“看你急得,汗都出来了,我给你擦一擦。”
问菊忙退后一步,慌道:“我自己来。”忙从袖中取出手帕,却不小心飞出一张纸笺来。卫子阶看见了,拣起来问:“这是什么?”
问菊正烦着红蝎子的案子,道:“这是另一桩案子,先别管了。”
卫子阶却道:“我可以看看吗?”见问菊点头,他打开纸笺,奇道:“这是什么案子,好生奇怪,你看过吗?”
问菊道:“我哪有时间看,是张首饰单子,有什么奇怪的。”
卫子阶道:“我念给你听:宝石玉兔耳坠一对,玉佛簪一支,鎏金梅花钗一根,南海枷楠香珠一串,……茉莉宫粉三盒,弗朗思牙国玫瑰香露一瓶,蓝田玉带一副……”问菊本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卫子阶不解道:“蓝田玉带一副,怎么了?”
问菊忙道:“前面,前面那一件。”
卫子阶又看了看,道:“弗朗思牙国玫瑰香露一瓶。”
问菊似想起了什么,抚着头苦苦思索:“对了,玫瑰香露,我好象在谁的身上闻到过玫瑰香露的气味,是谁呢?”她颦起了眉头,想得很吃力。
卫子阶见她如此伤神,他本是见她为红蝎子的案子太过烦恼,才想让她分一下心的,谁知又多一事,劝道:“算了,一事未完又想一事,还是先了结了红蝎子的案子再说吧。”
一言陡然提醒了问菊:“对了,是红蝎子,这下她可跑不了了。”她拉着卫子阶的手喜得跳起来:“要不是你,这件案子就完了,谢谢你。”拉着卫子阶就跑。
卫子阶一头雾水,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问菊喜道:“那天我在红蝎子身上闻到过玫瑰香露的气味,皇后的首饰失窃,一定跟她月兑不了关系。这个罪名可大了,谅那些老色鬼再也不敢说话了。”
卫子阶问:“你怎么肯定,红蝎子用的就是皇后那一瓶玫瑰香露?”
问菊月兑口而出:“这瓶玫瑰香露本是龟兹女王送给我的,再由我大姐转手送进宫,整个中原只有这一瓶,怎么会弄错。红蝎子为人仔细,她将所有的失物都藏得很好,可她终究是女人,受不了香露的诱惑,用了一点在自己身上,这种香露经数月不失香气,终于让我闻到了。其实她也不算是太冒险,普通人怎么会知道皇后身上的香露气味呢。可是她遇上我,算她气数已尽了。”
接下来就很精彩了,问菊冲进牢房,撕下红蝎子的一片衣袖,,带上十余只藏獒,重又来到胭脂楼。她给藏獒闻了闻衣袖上的香气,一放藏獒,众藏獒先冲入红蝎子的房中,狂吠一通,又一路引路而去。
众人跟着藏獒走,原来胭脂楼高高的后墙外,是一条小巷,小巷尽处,有几座民宅小院,众捕快一冲进去,顿时鸡飞狗跳,大院的居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藏獒冲进小院就不走了,冲着一口水井狂吠。问菊令道:“到井下去看看。”不料众居民脸色大变,死死地护住井口,不让众人下井,直至动起武来,才知道这个小院中竟有不少会武功之人。众捕快激战好久,才将他们都擒下了,下井一看,嗬,真是大开眼界,简直是个宝库,皇宫的失物,胡商的遗物,及其他各类物品。更重要的,里面竟有一本红蝎子平时杀人之后的日记。
这一下铁证如山,红蝎子被判凌迟处死,在小院中抓到的同党,也被判处不同的刑罚。红蝎子的杀人记录上,使得许多刑部历年来的悬案都有了解决。方知白一日破两案,尤其是皇后失宝案,使得皇帝都知道有方知白这个人了。
卫子阶从方知白身边,学到了一点破案的方法,第一次使用的对象,就是他的师傅方知白了。那天问菊无意中,说出了玫瑰香露的来历,,卫子阶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与方知白相交一场,却始终觉得对方太神秘了,令人难以捉模。那天,方知白说到他有一个大姐,却又慌忙岔过,令他不禁有些怀疑。
他就去查刑部的档案,档案上分明写着:玫瑰香露是明珠坊东方问菊从西域带回,由东方明蕙献给长沙王妃,再由长沙王妃献与皇后。
卫子阶合上档案,微笑道:“东方问菊,方二,方知白。”他想到裴应的提亲,枫叶亭问菊出手相救,太白楼的品酒论天下,胭脂楼里她那话里的醋意,胭脂楼外那莫明其妙的一巴掌,现在当然是明白了。他抚着脸,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知不觉地笑起来,这一巴掌,真是刻骨铭心地——甜蜜。想着那天要为她擦汗,她不由地露出女儿家的羞态,卫子阶重重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卫子阶,你真笨哪!”
他想到过一会儿问菊还会到刑部来,心中兴奋,不能自抑,忙跑到门口去等她。门口的衙役见了他道:“咦,卫公子,你不和方大侠一起走呀。”
卫子阶一惊:“怎么,方大侠来过了。”忙冲进去找。有一个捕快道:“刚才方大侠来过了,可是他一听卫公子在问有关玫瑰香露的档案时,好象脸色忽然变了,他马上就走了。”
卫子阶顿足道:“糟了,她走了多久了。”那捕快道:“好象有好一会儿了。”
卫子阶追上去,早已追不到人了。他顿了一下足,直接去明珠坊。
明珠坊内,丫环殷勤接待了他,过了一会儿,进去通报的丫环出来了,道:“对不起,卫公子,二小姐说她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见。”
卫子阶急道:“你有没有对她说,我是卫子阶。”那丫环强忍着笑道:“二小姐说过了,卫公子更加不见了,什么时候来都不见。”
卫子阶一走,那进去通报的丫环忍不住捧月复大笑起来,另一个丫环玲珑嗔道:“翡翠,虽然这位卫公子有点呆呆的,你也不用笑成这样。”翡翠笑着摇头道:“不是说卫公子,你、你没看见二小姐今天这个样子,好糗噢。”
玲珑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翡翠笑得喘不过气来:“二小姐一进门,就把门窗全关上,把头埋到被子里象驼鸟一样,还直嚷着:‘羞死我了,他现在知道了,我没脸见人了。’二小姐一向象个假小子,现在变成这样子,你说还不是笑死人了。”玲珑不等她说完,早就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直叫哎哟。
过了一会儿,裴夫人红玉来了,进门就笑道:“二小姐呢?”
翡翠忙带她来到问菊的房中,笑着指了指里面。问菊犹用被子蒙着头,红玉走到床前,拍了拍她道:“问菊,起来啦。”问菊蒙着头道:“我不想见你,我也不想见任何人。”
红玉眼珠子转了转,道:“难道卫公子你也不想见?”
问菊吓了一跳,嚷道:“不见不见,你千万不要让他见到我。”
红玉故意道:“怎么了,你们相处不是挺好的吗?”
问菊掀开被子,冲着她气道:“都是你害我的。要是他知道了方知白就是我,他、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认为我这么不知羞耻,千方百计也要缠住他,这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叫人怎么办呢?”
红玉故意道:“你真的不见他?”问菊嚷道:“不见不见。裴夫人,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了,否则的话,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红玉忙道:”好吧好吧,不提就不提,反正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他出了事也与你无法,他死他活更都与你无关。”
问菊立刻翻身坐起,问道:“你说什么?卫公子出事了?裴夫人,你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我被你耍得还不够吗?”
红玉道:“是啊是啊,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别相信,免得又说我骗你。人家为了你身受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只想见你一面也这么难。我这就回去,叫他死了这条心。”说着作势欲走。
问菊惊问道:“你说谁受了重伤?卫公子,卫公子他怎么了?”
红玉偷偷地看着她的脸色,故意道:“是你说叫我不要提他,现在,是谁又要念着他了?我可不敢,我怕你再也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问菊看着红玉,这人一向诡计多端,无可奈何只得道:“好,裴夫人,是我请您老人家说的,您请说吧。”
红玉道:“就是刚才卫公子离开你家不久,就遇上了红蝎子的同党,他们向卫公子逼问你的下落。卫公子不肯,就和他们动起手来,结果身负重伤。正好裴应带人经过,才救了他。他现在就在我家里,正请了大夫看着呢!现在,还不敢让卫公爷知道这件事。不过,他可伤得实在很重。”
问菊不等她说完,就从床上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来到东都留守府,裴应看见她道:“咦,问菊姑娘这么快就来了。”
问菊顾不得他话中之意,急问裴应道:“裴大人,卫公子他怎么样了?”
裴应笑道:“问菊姑娘,你先别着急,卫公子就在里面,他要是知道来了,一定很高兴……”话未说完,问菊已经冲进里面了。
问菊冲进房中,却见床上没有人,她吓了一跳,焦急在叫道:“卫公子,卫公子,你在哪儿?”
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我在这儿,问菊,你终于来了。”
问菊回过头来,只见卫子阶站在门边,依然是那样风度翩翩,微笑地看着她。
问菊惊喜交加,冲上前握住他的手仔细观察:“卫公子,你没事吧!”
卫子阶莫名其妙:“问菊,我有什么事?”
问菊道:“可是裴夫人说,你被红蝎子的党羽袭击受伤……”话未说完已经醒悟:“我又上了她的当。”忽然间羞意上来,转身欲走。
卫子阶笑着拦住了她:“问菊,为什么一听说我没有受伤,你转身就走,难道说你希望看见我受伤?”
问菊虽是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知怎地,却忽然似乎半点内力也没有了,卫子阶就站在她面前,她竟不敢将他推开,她低下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羞红的脸:“你让开,我、我要走了。”
卫子阶不解地道:“问菊,你怎么了,昨天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我作错了什么,还是我这个人真的这么惹人讨厌?”
问菊道:“昨天,你还当我是方知白,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个女儿身了,我怎么还能和你在一起。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你、你一定会瞧不起了了。”心中一阵委屈,忍不住泪水盈盈欲落。
卫子阶慌了:“问菊,我怎么敢这么想,其实,你聪明豪爽,为人侠义,武功又好,实在是令人敬爱。我只是个文弱书生,一无是处,我才怕你会瞧不上我呢!我本来就当你是我最佩服,最要好的朋友。自从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之后,我、我忍不住对你起了爱慕之心。问菊,”他偷眼看着问菊:“你会不会取笑我,自作自受。”
“你——”问菊羞不可挡,转过头去。
卫子阶继续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以前太自以为是了,只怕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我去你家找你,你不肯见我,我知道你不肯见我,一定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找裴夫人,只要能见到你,就算裴夫人怎么取笑我,为难我,为了你我都不在乎……”
问菊回过头来,急道:“裴夫人取笑你,为难你,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去找她评理去。”
卫子阶笑着拦住她道:“可是我也没有吃亏,裴夫人肯帮忙把你找来,只要我能见到你,就算是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情愿。”
问菊悄悄地垂下头去,轻声道:“你现在见到了我了,那又怎么样呢?”
卫子阶深施一礼道:“问菊姑娘,首先,我要为我以前的鲁莽向你道歉,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有眼无珠,辜负了你。现在,不知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以前的过失呢?”
问菊低下头去,半晌不语,卫子阶看着她的脸色,心中怦怦乱跳。好一会儿,才听见问菊细细的声音道:“你说话是真的吗?”
卫子阶大喜,拉住了她的手道,就向着窗台前跪下,道:“我卫子阶对天起誓,我刚才对东方问菊姑娘所说的话,若是有一句虚言,必遭天谴。”
问菊吓着忙阻止道:“你别发这么重的誓,我相信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