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开车回希尔斯伯勒,他把小货车还给同事,再打电话给黛西,确定她安然无恙地在图书馆里,然后用余下的时间处理警察局里各种各样的琐事。这种琐事每天都有很多。下班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离开了办公室,开车回家,修剪草坪打发掉了一点时间。然后他回到屋里,冲了个澡,打电话回警局,确定伊娃.费伊已经回家了。有时候,他觉得她一直在办公室里过夜,因为每天他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而不管他多迟离开,她总是呆得比他还要晚。作为一个秘书,妈的,她真是够可怕的。她工作得太出色了,他甚至在想像如果把她调到纽约去会怎样,她在那些治安差的地方会发生什么奇迹呢?
他办公室的电话已经没有人接了,伊娃.费伊已经走了,说明可以安全地回去了。他的车就在门前的停车道上,谁都看得见。他让厨房餐柜上的灯、楼上卧室里的灯和客厅里的灯都亮著。电视机造出背景声音,以防有人偷听他家里的动静。只要追踪黛西的人还不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他就没有理由被人监视,但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天暗下来的时候,他准备了一些自己觉得可能用得上的装备,塞进口袋里。他穿上牛仔裤和黑色T恤衫,戴上另外一顶棒球帽(这次是全黑的),从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步行回警察局。一般在这个时候人们都回到家里了,晚上也不出门;干完了家里的杂活,也吃完了晚饭,已经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了。孩子们追逐著萤火虫,他听见他们高声笑著,但声音来自另一条街。也许现在还有些市民正坐在自家的门廊前,享受著傍晚的新鲜空气,天气已不那么热了。可杰克知道夜色越来越暗,没有人认得出他来。
杰克从后门进了警察局,所有警员都从这里进。第二班值勤警员斯科特.怀利抬头看到他,觉得非常惊讶。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旁边没有人,所以怀利干脆把黄色杂志拿到台面上来读。杰克也是从小喽罗一级级升上来的,他清楚当班苦熬的滋味。因此,他不会为了手下看这样的东西而责怪他们。「警长!出了什么事么?」
杰克咧嘴笑了。「我打算在这里过夜。这样,我就能查出伊娃.费伊几点钟来上班了。」
怀利大笑起来。「祝你好运。对这种事,她可是有第六感的。她可能会请病假哦。」
「我会在办公室里呆一会儿,处理一些文件。我本来打算明天做的,但突然有别的事情。」
「没问题。」怀利继续看他的杂志,杰克走过玻璃门,进人大楼的办公区。警察局在一栋两层楼里。楼房俯视是个反「L」形,办公室临街,都在「L」的短横上。警员的更衣室、淋浴房、档案室、阅览室、审问室位于一楼,都在「L」的一竖上。上面的房间则用来拘留嫌犯。
杰克的办公室在临街的二楼。他进去打开桌子上的台灯,把文件随意摊开在桌子上,弄出他正在工作的样子(以防有人突然进来,但他觉得这种几率很小)。接著,他从书桌里拿出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地下室。地下室有一条连接市政厅的短通道。这是押送犯人前去法庭受审时用的。通道两头都牢牢锁住了。杰克有钥匙,值勤警官有钥匙,市政执行官(1)也有过钥匙,但人们发现执行官让他的女朋友们用了这条通道,于是他的钥匙就被收走了。
他打开警察局这边的门,进去后又重新上锁,以防万一。通道里像墓穴一样黑,好在杰克有一支笔型手电筒,射出一道集中的强光。他打开另一边的门,走了出去,没再返身锁上。因为5点后的市政厅应该没有人了。地下室一如往常地安静、漆黑。
他悄无声息地走上楼梯。上面的门没有锁。他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听了听动静,又把眼睛凑在门缝上,看看到了这时候哪里还有光透出来。没有。楼里根本没人。
杰克大大松了口气,轻松打开了自来水部门那把脆弱的门锁(市政部门真该换换锁了,他只花了几秒钟就进来了)。他启动了电脑。系统没有连网,所以也就没设密码。他点击「程式」一栏,找到了帐单条目,打开了那些档。幸亏他们没有防人之心,帐户号码和名字都可以直接对起来。他很容易地找到了黛西的名字,点击,把她的位址换成了他的,保存,关闭文件。搞定。
一切完成之后,他退出了作业系统,关了电脑,出去后把门重新锁上。他走上楼梯,前往市长办公室。他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但他觉得有必要四处看看。
和他自己的办公室一样,市长的办公室也有两个人口:一个和外面内丁的办公室连通,另一个不起眼的私人入口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这里的门锁比自来水部门的那个好得多。
杰克决定从内丁那里的门进去。这样她可能会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忘记锁门了。像开上一个锁一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套撬锁工具,把手电筒衔在嘴里,蹲子开始工作。他很擅长撬锁,但自从搬到希尔斯伯勒以来,就没接过这样的任务。当人们问到「特警组(1)」的训练和行动的时候,从来不会涉及这些特别技能的训练。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见鬼,他又不是兰博(2),他们都不是的。(可总有人喜欢把他们的工作弄得神秘兮兮的),不提训练的事情。有所保留总不是坏事。
三十秒钟以后,锁打开了。要是普通市民看到锁那么容易就被打开,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他们总以为只要用钥匙在锁孔里一转就万无一失了。可惜,对他们不构成威胁的人,也就是那些遵纪守法,只会用钥匙开门的人。一个罪犯可以打破窗户,可以踢开房门;杰克知道有人甚至还在房子底下挖洞,在地板上钻孔。报警系统和防盗栅栏是有些用,但如果有人真想进去,他总有办法的。
他居然闯进了市长的办公室,没有人看见。他溜过内丁房间的时候,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压低手电筒,以免光线射出窗外。他推了推市长办公室的门,没有锁。这有三种可能:坦普尔没有秘密;他太粗心大意了;他肯定这里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杰克希望是第一种,但他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最大。(1)即上文所说的「反恐特警组」。(2)美国影片《第一滴血》中的主人公,由史泰龙扮演。
他迅速而有序地检查起来。他查了垃圾箩,发现一张揉成小团的纸头,上面潦草地写著黛西的车牌号码。垃圾箩里没有别的可疑的东西。他把纸铺平,是备忘录里撕下来的一张,上面还印著坦普尔.诺兰的名字。备忘录就放在坦普尔的办公桌上。也就是说,有人打电话来要他去查车牌号的时候,市长是在办公室里的。
市长的办公桌上没有什么可查的。杰克环视房间,没有档柜,只有一些家俱。所有的档都在内丁的办公室里。但桌上有两台电话。一台是办公电话,下面压著所有的分机号码。另一台是个私人电话,用它打电话和接电话,内丁就不知道了。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得出的。杰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答录机,在私人电话上按下「重拨」键,把答录机贴向听筒,把自动重复的按键音录下来之后,就迅速挂断了。他有一个好朋友可以通过按键音听出拨的是什么号码。接著杰克按下「069」,迅速记下了萤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不是个本地的电话,看来市长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不是他妻子打来要他回家吃晚饭的。杰克撕下备忘录上记有号码的一页,把后面几页的纸也撕了下来,确保没有字的印痕留在上面。他把它们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箩,写著黛西车牌号的那张也扔了回去。明天诺兰回来的时候,废纸箩应该被清空了,况且他不会回来翻自己的垃圾的,里面除了黛西的车牌号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看来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杰克拿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碰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然后从内丁的办公室出来了。他从地下通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把散放在办公桌上的档重新堆好,这样伊娃.费伊就不会知道她不在的时候,他回过办公室。他关掉灯,把门锁上。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
他从大楼后面走出来,这里比他来的时候热闹许多。一名警官带进来一个喝醉了的司机。这家伙起码有六英尺六英寸高,三百五十磅重。杰克进来的时候,警员怀利和警官抬头看他,精力一时分散了,那醉鬼立刻抓住这个逃跑的好机会,用肩膀重重地撞向警官,把他撞飞了出去,然后又低下头,脑袋猛地顶向怀利的肚子。
杰克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试试身手了。他兴奋地高叫了一声,加入了战斗。
三个人一起上,才总算把这个大块头搞定。把他按倒在地的时候,他们还动用了手铐。幸好有手铐把他拷住了,要不然真要有人受伤了。就这样,他们把他五花大绑地放倒在地。警员怀利模著肋骨,紧皱起眉头来。
「断了没有?」杰克问,一边擦著鼻子上的血。
「我看没有。大概是软组织受伤。」但他再次碰肋骨的时候,又皱起了眉头。
「去叫医生看看。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警官伊诺克.斯坦菲尔德的嘴唇肿了起来,眼睛也开始肿了。他把手帕放在水冷却器下冲,然后把冰手帕敷在眼睛上。他的身体依然颤抖个不停,刚才涌上来的肾上腺激素还没有消退。「上帝,我真喜欢这个工作,」他听上去极为疲劳。「别的地方可没有机会让我天天这样发泄。」他看著杰克。「您玩两下,就解决了,警长。」
杰克低头看著地上的醉汉,他们把他五花大绑的时候,他就睡过去了。他张著大嘴,发出震耳的鼾声。「我从前天天干这个。」杰克说。疲倦感也突然上来了,但他不像斯坦菲尔德那样不停地发抖。
他得再叫一个警官过来,帮他们把醉汉拖进拘留室,等他醒过来。他还叫来了一个医生,看醉汉有无生命危险。医生检查下来,否定了胰岛素昏迷之类的可能性。警局的酒精测定显示,他只是他妈的醉得太厉害了。医生也认同了这一测定结果。斯坦菲尔德的眼睛上敷了一个冰袋,嘴唇也被缝了一针。杰克的左手也开始肿了,医生也给了他一个冰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受伤的。但打架就是这样的;你不顾一切地投入进去,最后难免要受伤。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把怀利的班也换掉了。现在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半了,第三班值勤警官已经来交接了,第二班的警官除了怀利也都在这里。第一班的几个人通过步话机也知道了这场激战,于是都跑来看个究竟。毕竟警长难得亲自出马,解决了一场「醉罪」混乱。
「看来这一次又瞒不住伊娃.费伊了。」他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要是她知道你今晚来这里,她一定会火冒三丈的。」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警官马卡姆笑得合不拢嘴。
杰克突然意识到,这个案子让他的手下乐在其中。小警员们很少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警长亲自出马、奋不顾身。他们对他总是有一些保留;不仅仅是级别上的原因,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是一个外来者。他和他们一起把醉汉制服了,这让他们觉得警长是他们的一份子了,撇开他的警衔不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员警。
一切都处理完毕了,他走回了家。他本来可以叫个人开车送他回家的。但如果这样,他就得找个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刚才步行来办公室。他怕麻烦。
家里和他走的时候一样。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直接拿起电话,打给资讯台,看能否查到市长在市政厅的私人号码。结果没查到,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紧接著,他打给了陶德.劳伦斯,铃响了三声,陶德就懒洋洋地接起了电话。「喂。」
「我把地址改了,」杰克说。「我查了市长的私人电话,记下了他最后接的电话号码,还用『重拨键』录下了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的按键音。」
「你这家伙还真够忙的啊。」陶德的语气中已经开始认真。
「这样我们就有两个号码要查。我看你能查出市长的私人电话,把这三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查出来,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也没问题?你要我查三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他知道杰克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不然联邦调查局的朋友是干什么用的?」
「你这不为难联邦调查局的朋友吗?」
「可我觉得这是联邦调查局的朋友欠黛西的。」
陶德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好吧。我尽力而为,可能要找别的朋友帮忙。这纯属私事,不在工作范围之内。」
挂断后,杰克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刚过,但他还是拨通了黛西的电话。她很可能在十点钟就准时上床了,但看在他整整一天都在为她奔忙的份上,让他和她聊上一两句应该不算过分吧。
「喂。」她似乎一点睡意都没有,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不是困乏。
「你已经在床上了吗?」
「还没有呢。今晚……今晚发生的事情可真多。」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他立刻警觉起来。
「我一刻也不能不理它,要不然它就会把东西撕碎。」
「『他』?」
「是狗。」
是狗。杰克松了口气。「它好像不是那么训练有素。」
「它根本没有训练过。小魔头,不行!把那放下来!我得去了。」她匆忙地说。
「我就到。」他说,但她已经在挂电话了。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不在乎。他抓起钥匙,关上灯,出门了。
*****
黛西已经筋疲力尽了。妈妈下午三点钟给她打了电话,累得有气无力地说:「乔拉和我要把小狗送到你那儿去。你那个院子有篱笆,至少可以让它在里面跑。你回来之前,我们会陪著它的。」
「噢,亲爱的。」黛西隐隐觉得不妙。「它怎么了?」
「这个小混蛋还有什么没干过?我们追它已经追得筋疲力尽了。不说了,一会儿见。」
五点十分,她下班回到家,妈妈和乔拉姨妈已经在客厅里打盹了,小家伙则趴在妈妈的两脚之间,睡著了。它那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安静地趴著,后腿向后伸著,简直就是个小熊皮毯。看著它,她心都软了。
「你好,小甜心,」她轻柔地说。它的一只眼皮稍稍抬了起来、尾巴摇晃了一下,又睡过去了。
乔拉姨妈被吵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祝你好运,否则这小混蛋有你好受的。快,依芙林,趁著它没醒,我们快走吧。」
依芙林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看著脚边的小狗。「我们打了电话给米利.派克,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听了后大笑,说只不过是到了个新地方,可能有点兴奋。金毛小猎犬在四个月大之前都是非常顽皮的,一刻也停不下来。不过,它也有不闹腾的时候,睡觉的时候。」
「它有两种节奏,」乔拉姨妈说。「要么全力向前猛冲,要么睡觉。就是这样。祝你愉快。快点,依芙林。」
「我们会去沃尔玛买个婴儿学步栏什么的,至少这样它就不会几个房间乱跑了。你要我们帮你带点什么吗?」
「那我们就把超市的东西都买回来了。」乔拉说。「快,依芙林。」
「噢,亲爱的,它真的这么坏吗?」黛西问,有点沮丧。它乖乖地躺在那里睡觉,像一个小天使。
「它基本上可以驯服,」她妈妈说。「但它每两个小时需要出去溜达一趟,简直和钟一样准。它还会在玩具垫上撒尿——」
「要是它没有把垫子撕碎的话,」乔拉姨妈插了进来。「依芙林,你快一点。」
「它喜欢填充玩具——」
「它什么都喜欢,包括自己的水碟。依芙林,如果你不快一点,我就一个人走了。它随时都可能醒。」
小家伙抬起脑袋,打了个呵欠,小小的粉红色舌头伸了出来。不到十秒钟,妈妈和姨妈就拎著包逃出门了。黛西两手撑在上,低头看著小毛球。「好了,先生,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
它翻了个身,仰天躺著,伸著懒腰。她情不自禁要伸过手去抚摩它温暖的小肚皮,而它则把这看作邀请,伸长了粉红色的小舌头,拼命地舌忝黛西,只要能够到的地方,它都不放过。她把它抱起来,疼爱地抚模那绒毛下面温热、弱小的身体。它用那双柔软的大爪子抵著她,浑身扭动著,想要从黛西身上下来。于是,她将它放下,脚爪一著地,它就迫不及待地冲向厨房,黛西只能用冲刺的速度才能赶上它。
它就是想喝一点水。它急切地舌忝著,两个前爪却突然扑进水碟里,水全都溅到了外面。
她用拖把将厨房地上的水拖干(可它却以为这是个好玩的游戏,不停地扑向拖把),喂饱它之后,把它带到屋外让它自己玩。脚爪一碰到草地,它就蹲了下来,但没多久,又向一棵矮树扑去。黛西担心树叶可能有毒,或者吃下去会肠胃不适什么的,把它从树上抱了下来。她拿著软管向她新买的女圭女圭水池里注水。
但它的个头太小了,连水池的边缘都够不到,于是,她把它抱了进去,看它在两英寸深的水里扑腾。它全都湿透了;她也浑身湿透,因为笑得太多,身子都直不起来了。她把它从水池里抱出来,裹在一块毛巾里擦干,带它进屋,她希望它再睡一觉,这样她好把晚饭吃完。
可是,它又一次把水碟弄翻了。而当她拖地的时候,它又不停地追逐拖把。接著,它抓住厨房抹布,拽著跑了起来。正要往床底下跑的时候,黛西抓住了它,硬是把它拖了回来。可是,她把抹布从它手中夺回来的动作,又让它发生了兴趣。它以为这是在和它玩拔河游戏,于是,使出吃女乃的劲紧紧抓著抹布,嘴里发出小狗崽的吼叫,整个身体因为用力而颤抖著。
她想用小鸭子玩具分散它的注意力。它把鸭子扔过头顶,跟著扑过去,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把鸭子塞进了沙发底下,自己却又够不著了。无可奈何的它站在沙发旁,拼命叫著,黛西不得不趴在地上,帮它把鸭子找回来。可是,一找回来,它又立刻把它塞到沙发下面去了。
她只好又拿来橡胶咀嚼玩具来逗它,这回起了十分钟的作用。它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抓著玩具,认认真真地啃著。黛西利用这个时间,赶紧换下工作服,开始为自己做三明治。突然,她听见客厅里什么东西砸下来了,她光著脚,冲过去,看到她的小家伙已经把电视遥控器从灯柜上弄到了地上,还在玩弄著,就要弄坏了。她抢回遥控器,放在它碰不到的地方。
它又爱上了她的红色脚趾甲。它扑上她光著的脚丫。它不停地扑到她的身上,想把她的手指放进嘴里。一开始,她吓了一跳,把手猛地抽回来,但发觉这样会伤到它那锋利的小牙齿。最后,她干脆把手放下,让它尽情吮吸,品尝她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它心满意足了,就把她放了。
它终于困倦了,跑了一半停了下来,俯身倒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看你今天是够累的,小家伙,」黛西轻声说。「你想不想妈妈,还有兄弟姐妹们呀?从前一直有人陪你玩的,是不是?但现在你是一个人了。」
这时候是七点钟刚过,她已经很饿了。她做完三明治,站在可以看见它的地方吃。睡觉的时候,它显得特别娇小、可爱。但只要它的眼睛一睁开,它又会全速奔跑起来。
它依然熟睡著,如婴儿般睡得沉沉的,忘却了一切。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冲个澡。她把卫生间的门敞开著,这样如果它醒了,也可以进来。她月兑了衣服,把脏衣服留在地板上,跨进了浴缸。刚把身上涂满肥皂,她就听见了动静。移开浴帘,她看见那浅黄色的小毛球正咬著她的裤子冲向门厅。
黛西跳出浴缸,光著身子,赤脚追逐著。地很滑。它带著它的小战利品一同挤到了沙发后面。她只好把沙发从墙边移开,抢回她的裤子。毋庸置疑,裤子上已经被咬出了一个洞。它得意地摇著尾巴。
「你这个小魔鬼。」她说,一把抱起它,把它一起带进卫生间。门关上了,它出不去。她把衣服放在马桶的水箱上,它够不到的地方。她跨进浴缸,继续洗澡。这时间里,它不停地叫唤著,用后腿站立著,坚持不懈地想爬进浴缸和她一起玩。洗完了以后,她从拖把游戏中吸取了教训,就站在浴缸里擦身子,而没有站到浴缸外的垫子上。它只好眼巴巴地盯著毛巾,乖乖地坐在地上,小天使一般。
在她看来,它那张小脸始终一副开心的样子,嘴巴张开著,笑呵呵的。它有一双黑眼珠,眼眶也是黑色的,像是谁给它涂了眼圈粉,加上它浅黄的皮毛和金黄色长睫毛,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国风韵。它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并抱以极大的热情,小尾巴不停地晃著,像个动力十足的节拍器。
「叫你小捣蛋鬼怎么样,」她说。「你是我的小捣蛋鬼,你爬上我膝盖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它的小尾巴摇得更快了,好像在听的时候为她的话谱了曲调一样。
「我得给你取个好名字,听起来有阳刚之气的名字。知道吗?你要保护我。坏人来了,他是不会被我的叫喊吓跑的,你会猛扑上去的,小毛球,对不对?布鲁图(1)这个名字怎么样?」
它打起了呵欠。
「你说的没错,你不是布鲁图。你长得太漂亮了。捣蛋鬼怎么样?」她看著它,一会儿就自己否定了这个叫法。「不行,我不喜欢,我知道你长大了会变得很乖的。」
整个晚上,她为它想了无数个名字:科南、杜克、金、兰博、洛基、萨姆森、瑟尔、昊尔夫。没有一个她觉得特别合适的。看著那张笑眯眯的小脸,她怎么也想不出一个适合它的有男子气概的名字。
(1)布鲁图:罗马贵族派政治家,刺刹凯撒的主谋者,后逃希腊,集结军队对抗安东尼、屋大维联军,因战败自杀。
经验告诉她不能把水留在它的水碟里,要不然,厨房地板肯定会被它弄得一塌糊涂。于是,它要喝水的时候,她就往水碟里先倒一点点,它全部舌忝完了之后,再倒一点,直到它喝饱了为止。可惜,每次喝完,它总会留下一点水在碟子里,然后不由分说地扑进去,把水弄得满地都是。黛西一个晚上共拖了七遍地,每一次拖把头都成了它疯狂追逐的对象。
它聪明的脑袋瓜子令她惊讶不已;它只用了一个下午和晚上就知道了在内急的时候要跑到后门去。玩了这么长时间,它终于想休息了。黛西把它抱进它自己的小床,小鸭子摆在它的身边。她特地把小床放在自己的卧室里,这样它晚上就不会觉得孤单,不会哭了。一切弄停当了,极度困乏的她终于也爬上了床。她刚关上灯,没过两秒钟,就听见了小家伙的哭声。
十五分钟之后,她终于熬不住了,起床,把它抱上自己的床,和自己一起睡。它高兴得发了疯似的,蹦著,跳著,抓著毯子,快活地舌忝她的脸。她刚刚让它安静下来,电话就响了。是杰克。杰克说话的时候,小家伙发现了她扔在床尾的睡裙,已经开始撕扯袖子了。所以她只好匆匆说了声:「小魔头,不行!把那放下来!我得去了」,就把电话挂了。她冲到床的另一头,在它掉到地上之前抓住了它。
五分钟不到,门铃就响了。黛西已经疲惫不堪了,她叹了口气,抱著小狗下床,把它一起带到门口。看来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从猫眼里看出去,杰克站在门廊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打开灯,一只手把别死的门闩打开,让他进来。
他走进屋里,看到小狗,不禁愣住了。「这是只小狗崽,」他用近乎震惊的语气说。他的观察力还真够敏锐的,亏得黛西还告诉他说她养了一只狗。
「是啊!」她说,装出同样震惊的样子。「那个女人骗『这是金毛猎犬的小崽。』」她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怎么呢?」
杰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锁好;然后,用脑袋有节奏地敲打著门框。
「我的小狗怎么啦?」黛西穷追不舍。
他用不自然的口气说:「我想的是一只可以保护你的狗。」
「它会长大的,」她说。「看看它的脚爪有多大。它会长得很健硕的。」
「但它始终是一只金毛猎犬。」
「那又怎么样呢?我觉得它长得很漂亮。」
「是的。它是很漂亮,但这种狗对谁都很友好,根本起不了保护作用。它们认为任何人都是朋友,都可以养它们。有人来了,它可能会叫两下,通知你,但仅此而已。」
「没关系啊。它很适合我。」她吻了吻小狗的头顶。它扭动著身子,想从她怀里出来,好好研究一下眼前这位新伙计。
杰克无可奈何地叹著气,他伸出手,用一双大手抓起这个小家伙。它又开始发疯地舌忝人了,只要舌头碰得到的地方,它都舌忝了个遍。「那它的名字叫小魔头了?」
「不是的,我刚才一直在想名字。没什么合适的。」
「要都和小魔头差不多,是不大合适。一般给金毛猎犬起小福星、小毛球之类的名字。」他举起小狗,和它鼻子碰鼻子。
「迈达斯(1)怎么样?要么叫莱利?或者是——」
「迈达斯!」黛西说,她把目光从他转向小狗,眼睛放光。「这名字太好了!」她搂住他,踮起脚尖,想亲吻他,但被这迈达斯先占了便宜,它的小舌头已经舌忝上了她的嘴。黛西不停地吐唾沫,抹嘴巴。「谢谢,亲爱的,你亲嘴的本事和他比还差远了。」
「谢谢。」杰克说,他把迈达斯放在烦不到他们的地方,然后俯下了身子。他们的唇贴在一起了。贴得越来越紧,吻得越来越深。那全身的融化感又上来了。
「我在这里过夜你不介意吧。」他低声说,一路吻下来,一直吻到她的喉咙。
「当然愿意啊。」她说,紧接著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杰克大笑了起来。「骗人。你路都走不动了。」
黛西的脸红了。「我昨天忙了一天。还有昨晚。她看了一眼迈达斯。「还有今晚。它一直缠著我不放。」
「我们只是睡觉,别的什么也不干呢?」
黛西吃惊地眨著眼睛,她说:「你为什么想这样?」
「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
「我觉得你这保镖当得有些过头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今天市长找我查一个车牌号;他说他看见那辆车停在贝内特医生办公室前的消防车道上。你猜那车是谁的?」
「谁的?」
「你的车在消防车道上!」
他放下了迈达斯,想掩饰住自己的笑容。「想想看,市长干嘛要查你的车牌号?」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想也不是
「如果他亲眼看见了你的车,他一定会认出来的。所以很明显是其他人要他查的。这让我有些担心。幸好你已经搬家了,已经不住在市政府登记的那个地址了。」
她倒吸了口气。「我的天,我全都忘了!我得去市政府,把地址改——」
「不行,你不能去。」他坚决地说道。「得等我弄清楚。」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坦普尔呢?」
「因为我觉得整件事情有些蹊跷。在我弄清之前,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的新位址。叫你家里人也别说。」
「但是如果有人真想知道我住在哪,等我下班后,暗中跟著我就行了——」
「从明天开始我护送你回家,我保证不会有人跟踪。」
她抬头盯著他。他表情严肃,她意识到他这次是绝对认真的了。第一次,她只觉得脊梁骨上升起一阵寒意。杰克的担心引起了她的担心。
迈达斯奔进了厨房,她听见水碟打翻的声音。「把小狗抱到后院去,我来拖地,」她边叹气边说。「然后我们就可以睡觉了。」
「和它么?」
「它还是个小宝宝呢。你不会是想让它闹上一夜吧?」
「它比我还重要。」杰克咕哝著,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迈达斯带了出去。五分钟后他回到屋里,小狗在他的怀里睡著了。
「我猜它得睡中间。」杰克满月复牢骚。
黛西叹气。「现在看来它能想睡哪就睡哪而且我们得每两小时带它出去一趟。」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
「我跟你说过,它还是一个小宝宝,还管不住撒尿。我保证今晚会有好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