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啊——有鬼!”
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忽地响起,正在缝七巧香包的施星予吓了一大跳,一个没拿稳,针头往左手的食指一刺,艳红的血珠顿时一冒。
顾不得为伤口上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冲。
这是她用第一笔存到的五十万付头期款买的房子,一楼作为店面,贩售她自己做的手作物,二楼则规划为住家,一间主卧,一间客房,和一个小小的厨房和盥洗室。
她原本和生父施博正及堂妹施月晨住在一起,因为想独立自主,不再依赖人而搬出来。
坪数不大的二楼本来只有一间房,不过身为知名模特儿的堂妹常会来找她,所以她隔出客房,好让堂妹有个私人空间休息。
“哪里有鬼,大白天的怎会闹鬼,你是不是作恶梦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摔下来,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金……金头发、绿眼睛的妖怪……我……我是不是死了?”牛头马面呢为什么没瞧见奈何桥?
“什么妖怪,我……”
“喷哧!喷哧!”
身后传来奇异的声响,施星予回头一看,差点放声大笑。
“乔治.柯隆尼,你躲在沙发后头干什么,也不想想你的身躯有多庞大。”根本遮不住。
发色如黄金般闪烁,绿眸似碧草般青翠,身高绝对超过一百九十公分,一座山般的大男人像只小毛虫,委屈兮兮的塞在一尺见方的小空间,眼中噙着可疑泪光。
“你……你以为我愿意呀!我被她吓着了嘛!”毛茸茸的大型生物一脸惊恐地拍拍胸口,慢慢地从躲藏处挤出来。
说实在的,他能缩得进去才叫奇迹,可见吓得不轻,人在危急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你一个大男人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吧!人家连你一半体重都不到。”施星予边笑边挪开沙发,好让她的巨无霸朋友得以月兑身。
交友广阔的她,不管是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本国人或是外国人,都乐于攀交,也能轻易地和他们打成一片,成为倾吐心事的知己。
乔治一听,不太高兴的比起莲花指。“要是有人突然在你耳边大叫,我就不信你不会吓着。”
还敢取笑他,以后不帮她从国外带美美的雪纺纱给她,看她用什么缝女圭女圭的蓬蓬裙。
她一笑,把他的抱怨当被蚊子叮了下,不痛不痒。“小姐,你不要紧张,他是乔治,我的朋友,他只是看起来块头大而已,其实比绵羊还温驯。”
一个高壮的男人被比喻成无害的小羊,其实是一种侮辱。
但是颇有份量的乔治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坐在双人沙发上,斜眸冷睇穿着奇装异服,又梳着奇怪发型的女人。
“我……我不是小姐,我是凤阳城替人作媒的叶妍,大伙都喊我一声妍姊儿。”事情真的好古怪,人死后不用见阎罗吗?
“凤阳城?”施星予怔了怔,想不起台湾有哪个地名叫凤阳城。
也许她孤陋寡闻吧!认识的朋友还不够多。
“你们阴曹地府的鬼都穿得这么……呃,伤风败俗吗?你一大截胳臂都让人瞧见了。”要是在他们家乡,肯定被评为不三不四的烟花女子。
“阴曹地府……”她又愣了一下,表情很是困惑。“小姐,你……”
“叫我叶妍,或是叶姑娘,左一声小姐,右一声小姐,听得我怪别扭的,当鬼不用这么麻烦吧!”她不咬舌,她都觉得难为情。
见她言谈古怪却不失落落大方,爱交朋友的施星予也放开来。“你没死啦!活得好好的,看你也不像会自杀的人,怎么会想不开……”
“我自杀?!”
一身古人装扮的叶妍蓦地圆睁晶亮大眼,慌乱不已地瞪着陌生环境,心里有无数的不解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太诡异了,根本是一头雾水。
犹记得塔塔木河的水流湍急地飞溅在耳旁,她由高高的崖顶往下坠落,以为死定了,一阵黑雾朝眼前袭来,顿时陷入黑暗中,她不省人事的厥了过去。
谁知再睁开眼时已人事全非。
叶妍带着狐疑和惊惧缓缓解释着,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也不晓得身处何地,甚至连自己死了没也不甚清楚。
而施星予因为对骨董监定小有兴趣,所以跟了位忘年之交学了几年,在骨董辨识方面算是学有所成。
因此她一眼瞧出叶妍身上的服饰、配戴的首饰绝非拍戏用的赝品,手工之精细叫人叹为观止,随便一样上网拍卖都价值连城,再加上她本身离奇的遭遇,她对新朋友的说法赋予百分之百的信任。
毕竟以常理推断,那天晚上她行经的路线,附近并无高楼大厦,真要跳楼也不可能落至货车上,除非会轻功或特异功能。
所以不用多想,虽然穿越时空只是小说里的情节,但谁敢保证它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施姑娘……呃,星予,你们这地方的人都穿成这样吗?”叶妍别扭地扯扯几近透明的薄外衣,不习惯穿得太……清凉。
和一堆袒胸露背的名媛淑女一比,穿着特意缝上蝴蝶袖遮臂、绣着牡丹花样旗袍的她可就保守多了,没让人多瞧见几分新婚夜才该给丈夫看的粉女敕肌肤。
可是对来自过去的古人而言,还是太不成体统了,她的小腿肚全让别人瞧得一清二楚,脚下有点跟的软鞋也很不舒服,没她那双亲手缝制的绣花鞋好穿。
“你不要太紧张,放松心情,不会有人注意我们,你不是连看了好几天的电视,应该了解我们这地方的风土人情。”时代不同,穿着打扮自然也不一样。
施星予失笑地看着叶妍一脸慌色,且不住的拉扯在她看来已经过多的衣物。
为了帮助新认识的朋友找到“回家”的路,她特意上网查了些资料,希望能借由古物的碰触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带动什么磁场,助她重回原来的世界。
她们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只能将就此下下策,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乎,出身不错的乔治为两人弄到一张邀请函,出席名为慈善的古物拍卖会。
“电视是电视,我哪晓得你们出门坐的不是马车,而是轰隆隆的怪东西,整条路闪着红色、绿色的灯笼,还有人在路上抱来抱去……”简直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听着她唠唠叨叨的埋怨声,施星予忍不住笑出声。“欢迎来到未来,媒婆叶妍。”
怔了下,她不好意思地赧红脸。“哎呀!不要理我这爱罗唆的老毛病,为了牵成别人的姻缘,我这张媒人嘴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不念个几百句不行。”
“没关系,你的个性跟我很像,我一瞧见你就像看见自己似的,十分投缘,你就安心地住在我那儿,不用太拘束。”人与人的缘份是相当奇妙的。
叶妍从古代掉到现代,恰巧被施星予救起,虽然没什么明显外伤,可是十足的状况外,搞不清楚这个陌生的世界,因此愿意相信收留她的贵人。
不过两人相似的性情也让她们之间的友谊突飞猛进,即使生长于不同的时代背景,也能聊得起劲,彷佛没有任何隔阂。
“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怎么可以再平添你的困扰呢!看你这么辛苦地想帮我忙,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要是你有我使得上力的地方,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她竭尽所能地达成。
“叶妍,你……”她想说先担心自己吧!用不着为她操心。
似乎想到什么的叶妍蓦地双眼发亮,热血沸腾地握住她的双手。“别的本事我不敢说,作媒的本事可是一等一,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妍姊儿出马,包管你喜当新嫁娘。”
“我哪有喜欢的人,你别闹了……”她表情略显不自在,刻意转移话题。
她脸微红,一道埋在心底深处的身影慢慢浮现,俊雅面容恍如在眼前般真实。
这是她说不出口的秘密,关于小女人的心事,那个人是她惦念至深,她不敢想,也不敢奢望,只能偷偷地想着他。
施星予始终无法忘怀,那个曾轻抚她头发,对她非常温柔的少年,他的煦煦笑容一直在她心中,没有人可以取代。
即使两人的交集少得可怜,她的心仍为他悸动,掀起阵阵涟漪。
上大学即搬出家,独立自主,其实说穿了不过是捺不住澎湃的情感,怕自己再也守不住爱慕的心,莽撞地攀过墙告白。
思及内心的爱恋,施星予眼底多了黯然和羞涩,她把爱意深藏着,唯恐别人察觉。
可是她这小小心思哪瞒得过作媒无数的媒人婆,叶妍眼利得很,一下子就捕捉到她爱在心里口难开的心情转折,眼一眨的以肘轻顶她一下。
“哪一个男人这么好福气让你看上眼,快告诉我是谁,我帮你作媒。”害羞是找不到好姻缘。
“叶妍,你别再瞎说了,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你的问题,不要扯远了。”她埋头直直走,脸烫得足以蒸熟一颗鸡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别推辞了,我看人的眼光很准,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她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游说。
“叶妍……”别再说了,她快要招架不住。
施星予闪躲的态度,让叶妍更加确定她心里是有人的,因此更加卖力的说服,把当媒婆的功力全搬出来,不错放一只肥鱼……呃,是一桩好姻缘。
乐心助人、热爱作媒是她的天性,到哪也改不了,不管是真害臊还是假正经,她就是非逼出人家的真心话不可,好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对年仅十九岁的叶妍来说,熟龄二十六岁的施星予真的很老了,在他们那里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身为媒婆的她不帮她一把,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于是乎,真如她自个儿所言,一张嘴开了口就停不了,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甚至因此引起某些人的注意,纷纷投以侧目眼光。
脸皮再厚的人听到她喋喋不休的说媒,也会难为情地想捂住她的嘴巴,何况不想高调行事的当事人。
一个转身,停下脚步,施星予莫可奈何的说了个令她心口滚烫的名字。
“咦!你说什么?说大声点嘛!我没听见。”蚊子叫都比她声音大。
敌不过她的过度热心,施星予在心底叹气。“若是可以,我想嫁给青梅竹马的邻居秋隆棹。”
每个人都有他的童年梦想,但大家都很清楚,因为是梦,所以不可能实现。
秋家和施家的差距太大了,虽然比邻而居,一个是占地千坪的豪宅,出入名流豪绅,是富豪排行榜上的知名家族。
而施家住的是不到五十坪的小洋房,年轻时混迹过黑道的施博正开的是一间年收入不到百万的铁工厂,代步工具是辆十年车龄的国产车。
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
这也是施星予明明很喜欢秋隆棹,却急着远离他的理由之一,她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沉溺他偶尔的温柔中,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