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晚上九点多,吴氏公寓二楼B座的门铃响起。
「婉儿,你来了。」曹春衫微笑来应门。
「曾妈妈今天晚上穿这么漂亮,有约会吗?」婉儿妍笑吟吟的跨入客厅里。
「呃,就是……跟四楼吴先生出去吃个消夜。」曾春衫被她一说,拢拢头发,模模裙子,颊畔染上几丝小女孩似的腼腆。「小路在她房里,你直接进去吧!」
她口中的吴先生便是房东的父亲,前阵子看政局经济不定,动了念想移民,据说跑到新加坡考察去了。不过看曾妈妈一睑春风,吴爷爷大概除了台湾,哪里都不去。
「好啦,我进去找小路,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婉儿故意哼着结婚进行曲,踩起舞步,滑向小路的房门口。
「哈罗,我直接进来了。」门敲两下便直接推开。
「……好啦,我知道了。」小路趴在床上,两只脚在空中晃啊晃的,边听着话筒边朝她扮鬼脸。「……你好罗唆喔。婉儿来找我了,你要不要跟她说话?」
一听就知道是王劬,婉儿对她摇摇手,才没兴趣打扰人家情话绵绵。
「婉儿说她懒得跟你说,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让她生气了?」小路翻身成仰躺,继续听训。
婉儿把小牛皮背包往书桌上一搁,走到房间最远的一端。预备……跳!
扑到弹簧床上!
「啊!」小路尖叫,拚命问躲她的绝命抓痒手。「……好啦好啦,婉儿等得快没耐性,正在攻击我,我不要跟你说了,BYE-BYE。」
无线话筒睽违了一个小时,终于回到它温暖的座位上充电。
「再一个月就要见面了,电话还能通得这么难分难舍。」婉儿故意糗她,撩起一绺微卷的长发搔她脸颊。
「哪有?」小路俏颜微微发红,有点紧张的申辩,王劬最爱管我们,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也想跟你说话,是你自己不接的。」
「管我『们』?这个复数形应该改成单数形比较合适。」婉儿眸中藏着暧昧之意。
「你觉得他只喜欢管你吗?我倒觉得他也干涉我很多。」小路不满的皱眉头。
昏倒!婉儿瘫在枕头里。
「我今天是特地来问你,下个星期我爸分公司的开幕酒会你去不去?这次的公司广告是我拍的喔。」
小路并肩躺了下来,替她顺了顺鬓发。
唉,人长得美就是有这种好处,即使是披头散发的,看上去仍有数不尽的风情。
大学美术系毕业后,她没事做,干脆考了研究所继续念,下个月要毕业了;而婉儿则四处打零工,偶尔受老妈以前导演朋友的邀,拍几支公益广告,或到老爸公司里打打杂,再者替几份杂志写一些企划专稿,严格说来很不务正业,没有特别固定的工作。
「不要,那种一堆陌生人的场合,我很不习惯。」她不像婉儿,天生是众人视线的凝聚点。「那你下个月想跟我一起去找王劬吗?他今年拿到博士,快回台湾了,错过这一回,以后再去纽约就没有地头蛇带路了。」
「去干嘛?当你们的电灯泡?」婉儿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清脆咬一口。
这种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只是打趣,但从婉儿口中说出来,情况就很严重了。
小路火速弹坐起来。「婉儿,你干嘛这么说!我我……我才是你们的电灯泡吧?」
「奇了,我随口讲一句话,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婉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们明明是男女朋友,你却忽然跑来跟我说一句什么『难分难舍』又『电灯泡』。的,呆子才不会被吓到。」她涨红了睑。
「男女朋友?你疯了,别忘了我有几次撞见那个花心老王一丝不挂跟其它女人滚在床上打得火热。」
小路先顿了一下,才开口,「这是你们的默契不是吗?」
她记得以前听婉儿说过,只要还没结婚,大家都是自由之身。这句太开放的话如果是出自王劬的口中,绝对让他死,是婉儿说的就没关系。
「默契你个大头鬼!!」婉儿白她一眼。「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认为我是那种会任自己的未来老公和其它女人打得火热,还老神在在的人吗?」
小路又顿了顿。没错,婉儿平时是很慷慨大方的人,但对她的所属物,或者她罩的人,占有欲之强很令人惊异。
「难道你们交往这么多年,都是假的吗?」小路的额角开始涨痛。
「那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你们分手了?」小路惊得呆了。
「王劬没跟你说过吗?我们在他出国那年就协议分手,只做好朋友了。」
「没有,王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们已经分手四年,而我居然不知道!」小路激动的大叫。
真的?婉儿心念一转,恶作剧的念头又升起来。
「小路,你是说……这些年来,你一直以为我和王劬是情侣,却又和他交往?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背叛我们的友谊!」她的脸埋进棉被里啜泣,纤躯开始抖动。
「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小路慌了。「我没有和王劬私下交往,绝对没有,他只是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和他有任何……」
脑中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她和王劬在月夜下的拥吻。天哪!当时没有顾虑到太多,现在想想,她真的和「婉儿的男朋友」接了吻。
她……她简直不是人!小路哭丧着脸。
「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呜!谁教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呢?反正我和王劬已经分手了,你就把他接收过去吧!我……我会祝福你们的,呜……」婉儿抬起一只眼睛偷瞄,又赶快埋进被子里,继续装哭。
「婉儿,你不要这样说嘛!王劬和我真的是普通朋友,他喜欢的对象是像你这么活泼外向漂亮又聪明的,不可能看上我的啦。」小路也快哭出来了。
「还说得跟真的一样,如果不是我们相交十几年,差点被你唬过去。」
婉儿终于抬起头来,脸上一滴泪星子也没有。小路太老实,玩起来不过瘾,不玩了。
其它不说,光是王劬照顾了她这许多年,还一天到晚安插那票狐朋狗友在她身边,美其名叫「男朋友」,其实根本是替他卡位的,以防她哪天神智不清,被什么张三李四的外来者追走。
这份心眼,刚开始怕是连王劬自己都没发觉,只有她张孟婉小姐旁观者清,当年才会答应分手,答应得这么干脆。
「真的嘛!」泪花在小路眼里乱转,不知道该如何显示自己的清白。
婉儿忽然觉得大事不妙了。一双妙目瞪得大大的!探手模模她的额,敲敲她的脑门,顺顺她的发丝。奇怪,没发烧感冒得天花啊,小路居然不是装的,她真以为王劬只把她当青梅竹马看!如果她连王劬的转变都没发现,那……她不会连自己的心态都没察觉吧?
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居然还有人谈恋爱谈了四、五年还没发现的!
其实她不该感到意外的,小路并不是迟钝,更不是蠢笨,因为王劬绝不会被一个愚钝的人吸引。她只是环境和天性使然,因为心中一直禀持着「王劬和婉儿是一对」的信念,于是潜意识里便把他所有示好的动作,全归类为友情;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她就能说服自已去接受王劬的好,而不会觉得愧对最好的朋友。
婉儿想想忽然有点感动,不禁亲亲小路的额头。
「真也好,假也好,总之,你和王劬快快请我们吃喜糖吧。我答应你,婚礼那天的伴娘装不会穿得比你漂亮。」
砰!小路一头栽到床脚下。
「喜……喜糖?伴……伴娘?」她呆坐在一团棉被堆里。
「喂!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们家王劬用过之后,始乱终弃吧?」婉儿凶巴巴的。
「我……」她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我还没用过。」
哇咧,这个答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开始冒出满头黑线和红晕。
「那你们进行到什么程度?」婉儿兴致全来了,水眸亮晶晶。
「我……就是……哎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啦!」她捂着涨红的玉颊,否认到底。
「说嘛说嘛!我们两个是好朋友,不应该有秘密。」婉儿拚命晃着她的手央求她。
「应该是你来告诉我吧?好歹你做过他女朋友。」她羞愧欲死的回嘴。
「讲到这个就有气了,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卡在中间当门神,我们只不过想试那么一下下,就在『某人』的从中作梗下夭折了,你教我发表哪门子的使用心得?」婉儿把苹果核扔到她头上。
「后来你们都没有再试过吗?」小路讷讷的,把头上的果核扔进垃圾筒里。
「那次大概伤了他的男性自尊,总之他是没再找我试了。呜呜呜,害我变青楼怨妇。」婉儿抹去假想的泪。
小路呆了半晌,心头热热的,彷佛有什么东西滑过,又看不真切。
「那你有没有找别人试过?」她忽然问。
婉儿没想到生性羞怯的她会提出如此劲爆的问题。
「喂,给我一点隐私权好不好?」从皎玉般的皮肤下,一层娇艳欲滴的粉红渐渐沁上来。
这个反应……另有乾坤哦!小路也顾不得害羞了,好奇心一古脑儿冲上来。
「婉儿,你真的做过了?」她抱起棉被,飞快坐到床上,抓着知交好友,眼睛一样亮闪闪。
饶是婉儿生性开放,谈到这种私密的事还是局促了起来。
「说嘛说嘛!我们两个是好朋友,不应该有秘密。」小路笑得很狡猾,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奉送回去。
婉儿赤着娇颜横她一眼,唉!原来媚眼真的如丝。
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不是跟王劬?」小路又问。
她先扮一个「受不了」的鬼脸,才摇了摇螓首。
「那是什么时候?跟谁?」小路紧追不舍。其实最想知道的是,感觉如何?
婉儿倒回床上,拉高棉被盖住睑。喔,自己为什么要先提起这个话题呢?这下子把小路的兴趣钓起来,月兑不了身了。
「两年前,至于对像你不认识。」
小路一愕,婉儿的异性朋友她就算没见过,也一定听过,怎会不认识。
两年前……两年前她们在做什么?那年她们刚毕业,她去加州找王劬,而婉儿和朋友去欧洲玩……「啊!是你去欧洲时发生的事对不对?对方是外国人吗?或者同样是台湾旅客?长得好不好看?帅不帅?多大年纪?」小路抓住她的手猛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亢奋。
「我不知道,那次真的是意外。」婉儿被她问得很头痛。「那家伙长得有点像东方人,但我们都用英文交谈。我隔天一早起来,穿好衣服就很酷的说BYEBYE,他也很帅的祝我一路顺风;反正只是一夜风流OneNightStand!谁还去查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哇,你居然有艳遇……好浪漫哦!」小路晕陶陶的往床上一倒。
婉儿总是敢做许多她不敢做的事!从小到大对好友的敬畏加崇拜,又涌进心里。
「这有什么好浪漫的,没得爱滋或肚子褫个。纪念品。回来,算我幸运「婉儿没好气的咕哝道。
「其实,这种摆月兑童贞的方式也满不错的。」小路又突发惊人之语。
婉儿会被她吓死。
「我刚才的庆幸你没听见吗?」不行,得将小路所有杂七杂八的想法都瞪跑,不然她活不过王劬的秋后算帐。
「文明这么进步,早有保护自己的方法了。而且你看,如果在国内找伴,台湾就这么丁点大,难保以后大家不会在街上遇到,那场面多尴尬,在国外就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小路很理智的分析道。
「小路,无论你脑中在打什么算盘,都给我统统忘掉!」她郑重警告。
小路委屈的看着她。「人家好奇嘛,而且,我又没有对象……」
「你还要找对象,那王劬是做什么的?坐在旁边扮猪公吗?」婉儿骂她。
小路浑身像长了虫似的,不自在的蠕动「都说了我和王劬没有什么!而且找他多奇怪,简直是乱轮。」
「小姑娘,你很不识货哦!」婉儿冷不防摇她胳肢窝,搔得她乱扭乱笑。「我听说咱们家王劬的。配备。不差,。技术。不错,用过的都说好,人人打满分。」
这段对话好象有些耳熟……小路开始在脑中翻日历,寻找类似的记忆片段。
是在什么场合,什么时候,谁说的呢?
婉儿继续暖味兮兮的说:「如果不是我们已协议好了当朋友,我说不定会忍不住约他试一试哩。」
野蝴蝶!
朋友,满分和上床!就是两年前那只花枝招展的泰瑞莎说过类似的话。
小路脑中开始种下疑惑。难道她当时听错了野蝴蝶的意思,她根本不是在夸王劬的功课,而是他的……技术得分?
「婉儿,我问你。」她翻身从桌上拿来一张纸、一枝笔,唏唏——画起来。「这个东西是塑料包装,你觉得它看起来像什么?」
婉儿左看右看,纸上画了一个长宽各三公分的正方形,中间一个大圆圈。
当然,长得像这种模样的商品有很多,可她们既然谈了一堆跟上床有关的话题,她很自然往同一个方向联想。
「。」
「果然!」小路从床上跳起来,一睑杀气腾腾,两分钟前的害羞兴奋腼腼微笑全蒸发了。
「果然什么?」
小路在整间房里踱来踱去,急躁的大叫:「明明他们俩有暧昧,他还骗我!还骗我!」
呃…!王劬,你自求多福。婉儿偷偷吐舌头。
「我要杀了他!」她最气的是欺骗这一点,抢过话筒敲下一串数字,等彼端响起熟悉的一声「HELLO?」,她劈头就喊:「王劬,你是个大骗子!大!欲求不满!不诚实!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砰!话筒摔上。
电话铃声几乎是立刻响起。
小路一把将墙上的插头扯掉,不想听他的声音。
「只不过找到一个就气成这样,还说两个人没什么。」婉儿唯恐天下不乱,在旁边不小心用很大声的音量自言自语。
小路瞬间涨红了脸,狼狈恼怒怨恨伤心,还有一堆说不出的意绪。
她索性埋进棉被里,放声大叫——
「妈,我问你。」
「好,我让你问。」
「你认为王劬和我是什么关系?」
曾春衫微讶的觑了女儿一眼。「是不是你们又吵架了?女孩子家,脾气不要那么骄。」
「妈,你先回答我嘛。」小路烦躁的在客厅踱步。
「王劬长相好,头脑聪明,人又体贴细心,你别老仗着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对人家颐指气使的。」
「妈,我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一直称赞王劬做什么?」小路很挫折。
「我称赞你男朋友,你还不高兴?」曾春衫瞄女儿一眼。更难取悦!
小路一径瞪着母亲,忽然不吭声了。
「你也更是奇怪,对每个人都很好,就爱对王劬使性子。哪次你们吵架不是你先拿乔?害王劬大老远人在美国,还得放下功课和工作,电话一通一通的打,哄到你气消为止。」曾春衫想想都觉得自己教女不严。
小路仍然咬着下唇,不说话。
曾春衫想,两人果然是又闹翻了。
「小路,这次也该轮到你先打个电话向他赔不是了,做人家女朋友也不是这种作法!」
她的问题,显然被回答了。
其实,很多答案早已藏在心里,只是没有去正视而已。
想到十八岁那年她闹着要交男朋友,王劬便介绍给她一堆。其实他们都知道,里面没有一个名副其实的。一切幼稚得像办家家酒一样,他们俩还中规中矩的玩了好久,结果,只乐坏从头到尾就在旁边看戏的婉儿。
做徒劳无功的事不是他的作风,但他做了;交一堆男朋友也不是她的作风,但她也做了。是不是在潜意识里,他们都希望「王劬,小路,婉儿」某方面、水远像小孩子一样,不要长大,他们也就可以不去理会那些复杂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在一起?
现在,她心头的第一道幕揭开了。唉……她不喜欢这样啦!她喜欢一切还是旧时的时光,她可以放心的和王劬斗气,找他撒娇,挑他毛病,让他当替死鬼,受气包,垫背的,牺牲品,代罪羔羊,老是被叔叔伯伯们拉到顶楼联络感情,不然多尴尬。
人为何一定要长大?
她回到房里,抱着陪伴多年的米老鼠,用棉被把自己缠成一个蛹。
该让王劬知道,她的心情吗?
她烦躁的扯着衣角,蓦地想起,身上这件T恤还是王劬的。他升上大学之后,不打球了,于是高中的手球队衣就送她当睡衣。
她撩起衣角,脸埋进去。
偷穿你的T恤,体会你的体会,让你的、心跳,在我的心里面。
还是觉得有点害羞耶,先不要让王劬知道好了。她糗糗的想。
但,自己想想,总可以吧?
生平第一次,她放下矜持,深深去品味,那种心怡一个人的感觉——
王劬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观察小路的神色。她下飞机是半个钟头前的事,目前他们正驶向他位于法拉盛的寓所。
她乍看之下很正常,也不正常。正常的是,她仍然像以前一样,张望车窗外的风景,看见什么都好奇,不正常的是,车内少了她咭咯清脆的声音,向他报告各亲朋好友的近况,或掏出她画给他的小图献宝。
一个月前的某个清晨,她莫名其妙拨了通电话来,臭骂他一顿,而事后他追问过她生气的原因,她却支支吾吾的,有时甚至一提到就声音冷下来,随口说声「我还有事」便挂电话,害他一直模不着头绪,又不敢再追问。
她当时骂他大骗子,又说什么欲求不满,再也不相信他,听起来就像女人被始乱终弃的骂词儿,他可没印象自己「乱」过她。
「你干嘛一直偷瞄我?」小路终于将视线收日来,落在他身上。
听起来没什么火药味,王劬稍微放心一点。
「不告诉你。」
「为什么?」
「说了你一定会生气。」
「是关于哪方面的事?」
「先答应你不会生气,我才说。」
「我还没听见,怎知道自己会不会生气。」她不上当。
「好吧,那算了。」他耸耸肩,专心开车。
只忍了五分钟,小路便开始坐立不安。「喂,快说啦!」
猫和女人的共同弱点,就是好奇心。他微笑。
「答应不生气?」
小路想了想,一抹狡黠的神色蹦进眸底,但他在开车,没看见。
「这样好了,我用一句话跟你换。如果你同意听见那句话后,不会太激动,我就答应你不生气。」
王劬很难想象小路会说什么话让他太激动的。
「好。」他点点头先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只是在好奇,你上个月为何忽然打电话来骂人,跟个泼妇一样……喂,你答应不生气的。」
小路瞪圆了眼睛,气得牙痒痒。「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做人身攻击!」
不行,不能上他当。她深呼吸一下,拚命告诉自己冷静。
「喂,看在青梅竹马一场,帮我解惑吧,我已被这秘密折磨一个月了。
你那天究竟在恼什么?」王劬方向盘一打,下了交流道,懒洋洋的问。
小路迟疑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因为你是一个不诚实的人。」
这个指控可严重了。
「你是指哪一桩?」
喔!会这样问就表示他不诚实的事还不只一桩呢!小路的心火又窜起来。
「泰瑞莎那桩!」她的嗓门稍微大了。「你那时候还说谎,说什么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其实你们根本就……就……」
她的俏脸微红,说不出那些字眼来。
被她发现了!王劬苦笑。
「我和她只发生过一次而已,纯粹是个意外。」他耐心解释。「那年,几个朋友到我的住处过圣诞节,大家哄着闹着,我和泰瑞莎又喝得太醉,才擦抢走火,之后便不曾再发生过了。」
又是意外!婉儿说她是意外,王劬也说他是意外,全世界的人都说他们是意外,那她待会儿也要给他一个大意外。
「才怪,我问过沈楚天,『酒后乱性』只是借口,『借酒装疯』才是真,一个男人若喝得太醉,才……才……起不来呢,」她羞窘的恼瞠他。
又是那票叔叔伯伯在后面搅局,王劬心里暗咒。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记恨两年也够了吧,」他选择息事宁人。
小路又咕噜几声,但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好象都没有想到,其实她没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的感情生活,就好象他也没有必要急着向她解释一样。
「换你了,你想说的那句话是什么?」目的地到了,王劬把车子转进车库里,引擎熄火。
「我们进门再说好不好?」小路全身像长了虫似的,左蠕右动,非常非常的不自在。
「不要,我喜欢坐在车子里讲话。」王劬好整以暇的盘起手臂微笑。
他是说真的,车厢里漫着一阵淡爽的清香,来自于她的发丝和气息。他总是在睽违良久后,乍闻到这股清甜,才发现自己的思念远比心头所以为的,更强更深。
小路局促了半天,看他一副不打算走人的样子,只好鼓起勇气,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
王劬愣住。
他,没听错吧?
「你……再说一次。」他呆呆的看着小路,眼神充满错愕。
小路深呼吸一下,脸色微微发红,不敢直视他的眼,又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第二次,「我……」
他没听错!王劬终于肯定了。
「你是认真的吗?」他的心脏开始狂跳,紧盯住小路羞涩的眼神,不让她转开。
小路的颊上虽然已红云满布,仍勇敢的迎上他,轻轻点头。
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攫住王劬,他只觉得犹如泡了三个小时的温泉,全身虚软得像棉花,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路,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最后一次就好。」他温柔的要求。
哎哟,同样一句话要说几次?小路克服心理障碍,既清脆又清晰的说:「我、也、要、找、一、夜、情!」
砰!王劬已经出了车外,用力掉上门了。小路看着他大踏步绕过车头,心头警铃声大做。
他猛然拉开她这一侧的车门,一把将她抱出来,揪在空中狠狠摇了她三十秒。
「你他妈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狮王狂暴的怒吼。
「你……你不守信用……答应不激动……」小路被他摇得金星乱转,只差没吐出来。
「不激动?,你刚才告诉我,你特地飞来美国找一夜,还教我别激动?」王劬狠狠又摇她三五下,眼睛都红了。
「放我下来!」小路用力挣开他,用力深呼吸好几下,以免自己真的吐了。「你和婉儿都有过一夜,也都是在国外发生的,为什么我不能有?」
她居然不思反省,还端出一副很讲道理的模样!婉儿婉儿婉儿,从小到大就是婉儿,婉儿做了什么她都要跟着学。
王劬火大得又探身来抓她,她赶快闪到车子后。
「你以为你还是女高中生,同学流行什么你就跟着学什么?我决定了,这次你不准回台湾,等我处理好这里的公事,明年再一起回去,而且,从现在开始,永远不准单独跟婉儿见面!」
「你凭什么?」小路固执的反问。
她不见得真的要和人家发生什么事,只是想体验那种在酒吧认识一个陌生人,和人家交谈,甚至调情的感觉,这是许多和她同龄的年轻女人都曾经历过的事。
天知道她真是被困得够久了。生命中的前十三年,她只能闷在家里,困守在与生俱来的诅咒中;待好不容易从这道枷锁释放出来,她却又像一只不够强壮的雏鸟,任何事都想尝试,事到临头又总是畏怯的缩回脚步。
好不容易,在生命中的第二十四年,她鼓起勇气,想大步踏出去望一下这个世界。
她只是想偶尔大胆一次。
王劬冷笑。
「凭什么?」凭我和你还有几十年要纠缠。「凭我从小到大为你挨的打!」
「你喜欢挨打开我什么事?我本来还以为你的思想比较开通,就像以前替我介绍男朋友,教我初吻那样,这次也一定会帮我。谁知道你越活越回去,而且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小路怒视他。
「你……你……」王劬指关节握得咯吱响,得用力吸好几口气,才能勉强从齿缝迸出话来。「你要学是吧?好!我教你!」
「什么?」小路愣住,情绪一时转换不过来。
「你要一夜,我给你!」王劬大吼,转身径自杀向屋子里去。
在二十六岁这年的夏末,他第一次想尝试杀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