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绿袖到了竹情山庄,那侍女本要带绿袖先往厢房,将行李放下,但绿袖不见到雷颖与赵沂,如何安得下心?坚持要先见雷颖,那侍女无奈,只好带了她往赵沂的厢房行去。
打开门,绿袖见了他们,连忙奔到雷颖面前。
“小姐,可让我担心死了!我在家中接到赵公子受伤的消息,吓得我脸都白啦!”绿袖拍拍胸口,嘘了口气。
她见赵沂脸色虽有点苍白,但气色尚好,料想应该没事,方才松下紧张的情绪,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雷颖简单地把赵沂被误伤之事说了一遍,绿袖听了,皱箸秀眉,呀着嘴儿,道:“伤了赵公子的是哪一位呀?非要他好好赔罪不可!”
雷颖轻轻拍拍她的肩,见她的行李犹未放下,道:“这几天沂哥恐怕还不能移动,我们要在这儿盘桓几天,你就跟我一起住吧!”
一旁的侍女听到,忙道:“小姐吩咐过,待绿袖姑娘来了,要请姑娘住西厢客房,我们已经整理好房间。方才因绿袖姑娘坚持要先来此,所以行李不及放下,请姑娘随我来,我带您到厢房去!”绿袖望望雷颖,雷颖点点头。“现在也没有事情,你就先去放下东西吧!”
绿袖就跟着那位侍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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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袖刚走没多久,有人轻轻敲了门。“呀”地一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二个奴仆,雷颖认得,那男人正是射中超沂的那名男子。想起永薰光曾说射中超沂的是她弟弟,想必就是竹情山庄的主人。
那人身材纤长,长得十分俊秀。他直走到赵沂床边,微微揖了一礼,道:
“在下名叫永蘅光,下午因某发现有人闯入,匆匆追出。箭不长眼,误伤了足下。又因事出紧急,不及为足下疗伤,实感歉意,请足下海涵!”他脸上带着歉意,诚挚无比,赵沂和雷颖见了,对他顿生好感。
赵沂微微一笑,道:“不要紧的,虽受了点小伤,不过现在已经无事,请别挂意!”
雷颖抿抿唇,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恕我无礼,适才见到令姊,一派大家风范,足下看来也是光明磊落人士,府上不像会施毒的人家,为何会在箭上煨毒?”
永蘅光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方开口道:“不瞒姑娘,最近庄里屡次遭人闯入,但是却都没有抓到过。无可奈何之下,为了得知歹人到底从何而来,究竟有何目的,才在箭上煨上独门秘方。那毒不致致命,但配方以及解药,只有寒舍才有。如此一来,中了毒者非要到寒舍取解药不可,若是不到这儿取解药,毒要一段时间才会解除,那毒症状奇特,寻常的大夫亦难以治疗。我们派人暗地查访,就能查知歹人下落了!”
雷颖恍然大悟。她虽留在竹情山庄,但毕竟不知对方底细。薰光商光虽然看起来一副正派模样,但会在箭上煨毒,却不是正当作法,心中难免疑惑。现在知道他们目的,才松了一口气。
三人聊了起来,双方极为投机。时光匆匆,转眼已是晚饭时刻。永蘅光见赵沂尚不宜起床,吩咐侍女将饭菜端至此,并要奴仆们好好款待,这才离开。
永蘅光刚离开,绿袖便端着饭菜来到。她刚放下行李,便央着永家的待女带着她认识环境。绿袖个性随和活泼,很快地就和他们熟了起来,便也在厨房里帮忙准备膳食。
用过晚餐,绿袖帮着将碗盘送到厨房,水薰光特别交代,他们三人都是府中的贵客,侍女们哪敢让绿袖作事?
但是绿袖闲不下来,她们又拗不过,只好答应让她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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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已过,绿袖从厨房要回自己的厢房。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庭园。
“哎呀!本以为穿过中庭,便可以回到西厢……我明明记得中庭里没有亭子的,怎么会出现一个亭子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绿袖自言自语着,一瞥眼,四周的环境已经都不认得了。
她转头四望,没有人影;侧耳静听,前面隐隐传来乐器的声音。她听到乐声,精神一震,连忙朝声音来源行去。
还未到达,闻到一股隐隐檀香,她便朝香气处行去。见前面一栋小竹屋,竹门开着,门里一个男子正盘膝坐着,膝上摆着一把琴。他面前有一座小小香炉,檀香便是从那而发。
绿袖见那男子弹得专心,不敢吵他,静静听着。曲子是曲‘幽兰’,琴音缓缓,绿袖对音乐本来就敏感,感觉到曲中充满幽怨之情,如泣如诉,仿佛空谷里的兰花,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她眉头一紧,也跟着乐声而心情沉重,不知不觉眼眶里含着眼泪。
一曲毕,绿袖犹沉浸在曲子的情境中。
“外面的客人,请问有事吗?”一个微低的声音响起,惊醒了绿袖。
她刚沉浸在琴声中,吓得差点将手里的灯摔下去。拍拍胸口,定睛一瞧,那弹琴的人睁着一双带笑的眼睛望着她。
“你不是府中的人吧?深夜至此,有何贸事?”弹琴的人是永蘅光,他傍晚离开赵沂的房间后,绿袖才端晚餐给赵沂和雷颖,所以没见过绿袖。他回房后一时兴起,弹琴自娱。
有人在旁偷听,他不久后即发现,但见来人一动也不动,只是呆杲站着,应无恶意,便也不作声。弹完琴,见她犹愣愣站着,这才出声相询。
绿袖见他相询,忙道:“我叫做绿袖,我家主人名叫雷颖,今天才来到府上。因在厨房帮忙,回去时不小心迷了方向,请公子告诉我西厢房在哪儿,感激不尽!”
永蘅光打量她好一会儿,瞧她全身上下没什么武器,手上只提着盏灯,看样子也不会是来偷袭之人。他心中虽有几分警戒之意,但在自己的地盘上,便也不如何在意。想起下午时,雷颖曾提到有个侍女名叫绿袖,说话内容也都相符,也就放下了心。
他见绿袖一张心型脸儿,清丽月兑俗,俏皮可喜,神情里带着一副慧黠模样,本就已有好感。听她说话,声音清脆,说话有条不紊,好感更添三分,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方才见到假山之时,应该向左弯,你向右弯,才会到这里。只要沿原路回去,见到假山时向另一条路走,便可回到西厢上绿袖弯腰微微施个礼,道:“多谢公子指点!”转头想走时,却被永蘅光叫住。
“等等!绿袖姑娘,你眼角有些泪珠儿,却是为何?”原来绿袖听到琴声,不知不觉眼中蕴含了泪珠,眼睛一眨,滑落几点泪水在脸颊上,她不好意思擦去,却没逃过永蘅光的眼睛。
“啊,不好意思!”
绿袖吐吐舌头,嘴角漾开一抹笑。“方才听到公子抚琴,琴音幽怨,不免感怀落泪,倒教公子笑话了!”
“姑娘懂琴?”永蘅光有些诧异,他从小习琴,但姊姊薰光却不爱听琴,觉弹琴太闷;加上永家独居西湖孤山下,甚少与外人往来,没有什么朋友,弹琴从来也只自娱自赏,听到绿袖竟听得出琴中涵意,自是大为惊讶!
绿袖脸微微红了,轻声说道:“知道一些。”此时虽是盛夏,夜风却微凉,绿袖穿得不多,未提灯的左手抓住右手臂,打了个小小寒噤。
永蘅光从小长到大,对箭术和弹琴最为喜欢,听到绿袖说知道一些琴,好奇心大起,便相邀道:“这儿风大,姑娘若不嫌弃,请到屋里喝杯热茶好么?”
绿袖迟疑了一下。夜晚与一个年轻男子待在屋里有点不妥,但见对方眼光热诚,一时也不便拒绝。
她偷偷打量了一下,见眼前这位公子衣着端庄,大约是山庄内的重要人物,自己在这作客,想来对方也不至于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思考一下,点头道:
“有扰公子了!”便随着永蘅光进了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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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不见椅子,只地上散着些小坐垫,屋中-把竹几,上面摆着些茶具。
永蘅光请绿袖坐下,便走到屋角,那里正者着一壶热水,水已半开。永蘅光加了些水,一会儿水开,他拿着到了几前,泡了茶,又走入内室,取出二只青竹杯,待茶泡好,倒了一杯给绿袖。
那竹杯外表古朴,杯里淡淡一抹瞧不大出来的白绿色。缘袖喝了几口,认出是越州茶,素有绿色珍珠美称,在杯中浮沉,甚是可爱,配上竹杯,闻箸竹香隐隐,喝来更是清香!顿觉一股暖意。
永蘅光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向绿袖道:“听姑娘方才言论,想必是个知音人。我琴艺浅薄,倒要请姑娘指点一番!”
绿袖微笑道:“方才听公子抚琴,技法已臻一流境界,更兼琴意高雅,实已达炉火纯青之地!我不过粗通音律,哪谈得上指点?”
永蘅光道:“姑娘……”还未说完,绿袖忙道:“公子直呼我绿袖就好啦!
我只是个奴婢,‘姑娘’二字,愧不敢当哩!”
永蘅光放下茶杯,笑道:“在我心中,从来没有什么主人仆人的差别!姑娘既知我琴中涵意,便是在下知音朋友!对了,方才忘了和姑娘介绍,我姓永,名叫蘅光。”
绿袖听到永蘅光的名字,顿时张大眼睛。
“啊,原来公子就是这山庄的主人?真是失礼了!”她想起晚餐时候,雷颖曾说,射伤了赵沂的人名叫永蘅光。雷颖好不容易才和赵沂在一起,赵沂被误伤,险些儿没命,不只是雷颖担心,绿袖也被吓得半死,心想着她家小姐还没成亲,可别先做了寡妇!脸上不禁隐隐怒色。
永蘅光是聪明人,看绿袖神色不对,心下已猜出七八分,她八成是为了自己误伤赵沂之事不快,忙说道:“下午之事是我不对,我已经向你家主人道歉过,现在再向你道歉一次,请姑娘原谅!”
绿袖看了看他,毕竟身分有别,她只是个待女,也不能说什么,幽幽叹口气道:“没事就算了!”
她虽是如此说道,毕竟护主心切,还是忍不住瞪了永蘅光一眼。
永蘅光看绿袖仍有嗔怪之意,也不说话,笑笑拿起身旁的琴,叮咚叮咚开始弹了起来。
绿袖听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永蘅光听了她笑,暗暗松了口气,倒也惊讶于她对琴中意境了解之深。一曲毕,望望绿袖,道:“绿袖姑娘方才发笑,想必知道其中意境?”
绿袖笑着道:“什么意不意境的,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方才弹的‘酒狂’,琴音虽颠三倒四,像极了喝醉酒,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哪!
还有适才那曲‘幽兰’,虽然是抒发情感之用。但公子似乎还藏着心事,我说得对不对?”
永蘅光吃惊地望着她,最近竹情山庄里好几次都发现有怪人闯入,但是无论怎么追-都无法查到贼人下落。弹‘幽兰’之时-他心中想着下午的不速之客,不免有股忧烦之意,她居然听得出来!
绿袖见永蘅光惊讶的样子,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自己是客,倒也不好继续问。此时亥时已到,今天发生的事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永蘅光见她打哈欠,忙道,“天色已晚,也该歇息了,我送姑娘回房吧!”
绿袖站起身来,道了声扰,永蘅光送她回到西厢房后,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