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西蒙回来时,艾莉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她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在镜中看著他。
“我和亚德谈过,安排要将马群移到赫斯摩。”西蒙说道,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使他几乎忘了自己的伤害和失望,几乎要伸出手搂住她,用手指尖抚模她哭肿的眼皮。但是她的表情冷硬,双唇抿紧,使他推开心中的冲动。
“而我完全不能说什么?”她仍然在生气。
西蒙叹口气。“你当然可以。我的马厩全听凭你的决定,只是你既然很担心你哥哥,使我以为行动迅速非常重要。”他忍不住嘲讽。“请原谅我越权的决定。”
艾莉迅速地将秀发扎成辫子。“你当然可以决定,和我相关的事不是都由你决定吗?”
他不想再失控。“或许。但是如果我能礼貌的先问过你的意见,那么——”
“我该感激你周全的考虑。”她迅速打岔。“是的,我了解,我已经学到教训了,先生。”
西蒙看见她镜中冒火的目光。
“艾莉,我们都知道问题下在马群。如果你想在赫斯摩宅邸继续培育种马,我祝福你,不反对你的嗜好,可是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你想要的。对吗?”
她没说话,他继续说下去。“你想要财务独立以便从婚姻中月兑身。现在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能容许。你可以养马,甚至出售,虽然有个马匹交易商当妻子令我不太自在,不过如果你因此有收入,我会坚持用那些钱为你的子女——我们的子女——成立信托基金,你自己不能动用。”
艾莉的脸失去最后一丝血色,像白骨一样,眼神空洞。可是她还是没说话。
西蒙伸手模模嘴巴,她的沉默比一切反应更糟糕,充满令他五脏六腑纠结的指控和认命。他已经开始欣赏她那狂野和未受沾染的特质,但是现在它却像一匹挥碎的小马。
他的双手放在她肩上,她退缩著,使他的手再次垂下。
他离开房间,小心的关上门,丝毫没有泄漏他心底的挫折感。
艾莉瞪着镜中的影像,直到眼睛花了,仿彿她正进入自己的眼睛,观看眼睛背后的内在世界。
怜悯、友谊、忠诚,必要但是不够,她很清醒的想。她不能爱一个不爱她的人,屈就这种不热不冷的安适,无论海伦怎么说,她不能再留下来,继续庆祝一椿虚伪的婚姻,仿彿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必须离开去思考怎么做,远离西蒙存在的干扰,逃避他温柔的双手和美妙的爱情。她必须找个地方想清楚。
她收价一点东西,不告而别是懦弱幼稚的行径,她在纸上草草写著:“我必须思考该怎么办,这不是逃走。”言简意赅,她看见放在烛枱边的小马,顺手收进口袋里。
她出门时碰到海伦开门出来。“你去哪里呢,亲爱的?”
艾莉摇头以对,她受够了西蒙的前任情妇和她所谓的帮助。“我送东西给朋友。”她匆匆走开。
艾莉步行三哩路到莎拉的小木屋,当她叩门时,珍妮好惊讶。“艾莉,你一路走来这里?”
“我需要运动。”她将小包包放在门边,吹口啃唤狗进来。“我可以住几天吗?”
珍妮望向纺纱的母亲,莎拉走过来捧住艾莉的脸,似乎想替她祛除脸上的伤痛。然后将她拉到火边坐下来。
“发生什么事,艾莉?”珍妮也跟著坐下来。
艾莉尽可能简洁地描述了一遍,当她说完时,珍妮没开口,莎拉一脸严肃,艾莉觉得有点沮丧,老妇人不赞同她来。
“我不该来吗,莎拉?”
“你当然可以来。”珍妮宣布。“对不对,妈妈?我们是你的朋友,否则你还能去哪里呢?”
艾莉似乎不太肯定的望著莎拉,过了一分钟,老妇人微微一笑,再次伸手模模她的脸颊。
“伯爵没有权利接收你的马群。”珍妮十分同情。
“他是我的丈夫,丈夫都有这些权利。”艾莉仍然望向莎拉,莎拉微笑地摇摇头。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荒谬,她疑问地扬扬眉毛,艾莉咬著唇,表情很不快乐。
“不,那不是真正的问题,莎拉。”
两只狗趴在她的身边,她心不在焉的抚模它们的头。对它们毫无条件的支持深感安慰。“他的朋友,也是他以前的情妇海伦说他不能爱我。这是他亲口告诉她的话。”
“洛米”抬头舌忝舌忝她的脸,艾莉似乎没注意,莎拉专注地凝视她,唇边神秘的微笑著。
“我需要他爱我,”艾莉近乎低语。“如果他下爱我怎么办?”
珍妮不知道如何回答,望向母亲的方向,她举手示意她别出声。
艾莉继续低声的说:“西蒙很容易说我必须信任他,可是他也必须信任我。因为他不爱我,所以我猜他看不见我可能爱上他。如果我爱他,当然就不会利用自己的金钱来逃开他,也没那个需要。所以没有理由不该让我拥有马群。”她无助的看著她的朋友。
“我好像在胡言乱语,对吗?”
珍妮一脸狐疑,但是莎拉站起来,拿起茶壶去烧热水。看到莎拉对她悲惨的状况似乎缺乏同情,使得艾莉有些生气。
“如果你认为不应该,我就不留下来。”她说。
莎拉否认的摇摇头,拥抱她一下,她指指木屋后面通往小阁楼的窄梯,珍坭立刻开口,仿彿母亲告诉她似的。“你可以睡在阁楼上,艾莉,上面有一张小床,来看看吧!”她走向楼梯,艾莉拿起小提包跟著她。
艾莉知道她们母女同睡楼下的一张床,她本来是预备缩在地板上,所以小阁楼的圆窗、稻草床比较起来似乎奢侈极了。
“这太完美了,珍妮。”她放下行李,走向窗边。“不过我觉得莎拉似乎不赞成我住这里。”
“她当然赞成。”珍妮坚决地说。“总之你又下是要逃开你丈夫,只要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是的。”艾莉同意。“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思考。”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实在不知道。
“今天早上艾莉去哪里?”柯杰克在早餐桌上问。
西蒙正在切火腿肉。“我猜大概是在外面。”
“昨天晚上的神秘事件是怎么一回事?”彼得也在问。
西蒙在火腿上涂芥末酱。“没什么,只是和艾莉的马匹有关。”
他的朋友们对看一眼,开始转换聊天的话题。
“海柏夫人要参加今天的庆祝吗?”石橙爵士问。
“我怀疑,她只是来拜访我的妻子。事实上,请容我告退,我该去看看她。”西蒙起身拿拐杖,离开大厅。
“有麻烦了?”石橙问道。
“看来是的,”杰克回答。“大概是闺房起勃蹊。”
西蒙知道他的朋友很好奇,但是他不打算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他举手要叩海伦的门,然后又停住。如果艾莉在家,应该由她来讨论客人离开的安排。他走进艾莉的卧室,不太惊讶的发现里面没人,他看见壁炉上的白纸。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兆,拿下纸张一看,忿怒的吼叫声连对面房间的海伦都听见了。她开门跑了过来。
“什么事,西蒙?”
他将纸张揉成一团丢进火里。“我会给她思考的时间!”他野蛮的宣布。“我已经努力展现耐心,老天帮助我,海伦,她实在很会考验人的耐心。”
“艾莉吗?”
“对,当然是艾莉!”他啐道。“全世界没有别人这么会折磨我!”然后他不耐的摇摇头。“对不起,海伦,我没有权利对你大吼大叫。”
“没关系。”她说。“现在怎么了?我……昨天晚上我情下自禁听到你们之间的交谈……”
“你听得到?”他难以相信。
她红了脸。“是我偷听。”
他伸手搔搔头发。
“我很关心你们。”
“对,我相信你很关心。”他沉重的坐下来。“所以你都知道了。你不知道的只有我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娘现在逃跑了。”他尖锐地看著她。“或者你也知道?”
海伦摇摇头。“不,她没告诉我。”
“喔,原来你已经和她讨论过了!”
“早上你离开之后,我和她谈过。”海伦坐在床沿,焦虑地注视他。“我倩自己是多管闲事,但是我想自己或许帮得上忙,我不明白她怎么看不清楚眼前的事实,她是如此天真,如此年轻,所以我就指明给她看。”
“亲爱的朋友,你究竟指明什么?”
“我说她有这样的丈夫是三生有幸。”海伦简单地说。“它应该感谢你的仁慈和体贴。”
西蒙闭了闭眼睛。想像艾莉对这样的说教有何反应。
“我帮倒忙了。对吗?”海伦绞著双手,她没见过西蒙这样沮丧。
“或许,但你是出于善意。”他心不在焉的伸手按摩疼痛的腿,双眉深锁。“她有说什么吗?”
“只说她要你能够接纳她。”
“给我力量!”西蒙咕哝。“她真是不可理喻的女孩!”
海伦凝视著他。“你全然接纳她吗,西蒙?”
他轻轻笑了几声。“是的,当然。我不想改变她任何一方面。但是那不能阻止我想扭断她顽固的小脖子。”
“我想我来这里的任务完成了。”海伦狡黠的说。“我会告诉女仆收拾行李,请你派人通知我的车夫。”
她起身,西蒙也跟著起来,拥抱她一下。
“我觉得自己像傻瓜,”她轻声啜泣。“一个多管闲事的傻瓜,我是真心想帮忙。”
“我知道,有一天我们可以回顾这一切,然后哈哈一笑。”他的语气有一点同情,但眼神却很不肯定。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带她回来,教她关于接纳的课程。”
他送自责的海伦上车之后,站在中庭,深思地拍打手套,纳闷如何向大舅子解释新娘失踪的事。他会带她回来,只是前提是必须先找到她,如果下是在莎拉的木屋,那他可能要花一、两天找出她的下落。此刻他需要找个合理的借口,解释艾莉的缺席,同时自己和朋友仍然可以留在雷文斯堡。
“赫斯摩,我相信你今天可以再参加舞会。”芮夫的眼中又出现那种熟悉的恶意。
“你好像有点困惑,妹婿。”
“我发现自己有点失落。”西蒙温和的同意。“你的妹妹刚刚离开。”
芮夫表情大变。“你说什么?”他不自觉的望向阿拉伯马的马房。
“它们还在,雷文斯。”西蒙冷静的微笑。“但是一周之内,我要将它们运到赫斯摩的宅邸。”
“那些马匹属于雷文斯堡,”芮夫暴躁的宣布。“我妹妹用家里的钱买下它们,那些马不属于她。”他气冲冲的走了。
“那不是真的,爵爷。”亚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艾莉小姐卖掉母亲留给她的珠宝,买了一匹种马和牝马,还有足够的经费维持马厩好几年的开销,现在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
“雷文斯伯爵知道吗?”
亚德耸耸肩。“一定知道,如果他可以合法的拥有这些马,又何必偷呢?”
“有道理。”西蒙点点头,徐徐走向城堡,当他来到中庭时,雷家三兄弟朝他迎面走过来。
“我刚没注意,赫斯摩,你说我妹妹怎么了?”芮夫双手插腰的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西蒙无助的摊开双手。“没什么,只是她决定避开所有的刺激,因为她有点疲倦。”
三兄弟难以相信的瞪著他。“她在哪里?”芮南兴致勃勃的问。
西蒙耸耸肩,突然有个灵感,海伦造成不少问题,现在终于有用处了。“她去我朋友家住几天。”
“什么朋友?”
“海柏夫人。昨天她来拜访新娘,她们在早晨一起离去。”
“昨天晚上的确有个女人来访,”芮福说道。“提森告诉我的。”
“她不能在婚礼中途离开!”芮夫宣布。
西蒙再次耸耸肩。“对下起,雷文斯,但那是我同意的,她安静几天或许比较好,这些宴会活动可能对某些状况不太合适。”
“你是指她怀孕了?”反应最快的芮南追问道。
“现在说还太早。”西蒙流畅地回答。“但是我下想冒险,海柏夫人的到访和邀请时机很恰当。”他微笑。“不过即使新娘不在场,我们仍然可以继续庆祝,她大约过几天就回来了。”
芮夫深思而沉默地审视他半晌,然后轻蔑的说:“呃,我们当然可以自娱,赫斯摩,可是我何必招待两百名宾客庆祝新娘不在场的婚礼。”
三兄弟迳自转身走回大厅,没有尝试配合西蒙较慢的速度。大厅里很多宾客在用早餐,芮夫迳自跳到主桌上,示意芮福吹号角示意。吵杂的宾容愕然的安静下来,看著桌上的主人。
“各位绅士淑女,”芮夫礼貌的开口。“很遗憾告诉各位婚礼的庆宴到了尾声,赫斯摩夫人突然被召唤离开。
众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纷纷交头接耳。“他说什么?”“新娘怎样了?”“新娘怎样了?”“她去哪里?”“她病了吗?”
西蒙既厌恶又好笑。老实说他不怪芮夫,要娱乐这么贪婪的大群宾客一定花费不轻,但是这样唐突的终止庆宴也是个丑闻。宫廷会满布谣言,天知道女王会作何感想。这样轻率的不考虑女王的反应实在不像芮夫的行径。
“这是怎么一回事,西蒙?”杰克问道。“我们要离开吗?”
“不,我有义务照顾我的妻子,但是留在蛇窟里需要有朋友留意我的背后。”他跛著走开了,留下杰克困惑的搔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