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华灯初上,街道上满满都是下班的人潮,霓虹闪烁的台北夜晚是不甘寂寞的,热闹浮靡的一刻才正要来临。
信义计划区里,大片灯海烘托的一栋气派壮观的建筑物璨璀晶亮。
大型货柜车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大批人马挥汗如雨地搬运着一件件的物品。
隶属于法国席克思集团皇家饭店,台北分馆的开幕典礼订在下周五的晚上举行,这是台北社交界的一大盛事。
众人不眠不休地全力为此做准备,而夏月正是最忙碌的其中一个,大厅里头,一批工人在她的监督下正在做最后修饰。
夏月这几天来来回回不晓得已经巡视了多少遍,几近挑剔地指正一些难以察觉的细微瑕疵。
“夏小姐,这样可以吗?”一名工人从梯子上叫住她。
夏月一身简便的牛仔裤,俐落地踩上梯子去检查上方梁柱要修正的地方。
“嗯。”她竖起大拇指,十分满意她所看到的成果。
跳下梯子,她抹掉额头上的汗珠,脸上挂着得意骄傲的微笑道:“谢谢你们!大家辛苦了,我们终于完工了!”
对于她的宣布,众人不住拍手惊呼,这样浩大的工程真正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点了。
“恭喜你!夏小姐!”工头伸手道贺。
“谢谢!”夏月笑弯了眉。
踩在马赛克的拼花地板上,不敢相信,她真的、真的办到了!她用力猛掐自己的脸,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离去前,她无法克制地把她设计的每一处,都仔细地再看过一遍,然后又走到对面马路,抬头仰望矗立的新地标。
然而她却不免怅然地想: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她能够这样恣意地在这栋建筑物里来去了吧。
巴黎拉德方斯
“席克思先生,下星期台北新馆的开幕,你要亲自出席吗?”西装笔挺的助理站在他的桌前,拿着刚收到的传真等待他的答案。
凯尔停下手边正忙着的公事,踱步到一旁的柜子为自己倒了杯酒。
晃动手上的琥珀色液体,他试图平息紊乱的情绪道:“不了,派亚洲区负责人去就行了。”
“好的,我会回覆给台北方面知道。”快速地记下细节,助理打算退出门外。
“等一下。”凯尔叫住他,“另外帮我订一张往台北的机票,我要在开幕的前一天抵达,还有,不要惊动任何人。”
虽然不太明白上司的用意何在,不过助理还是收起疑惑的眼神,识相地带上门。
盼了许久,这一刻终于即将来临!凯尔为自己点上一根烟,看着烟圈袅袅上升,手指微微地轻颤。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窗外仍明亮的天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晚又是月圆之夜,他期待着今晚的月亮会特别皎洁。
这两年来无论身处何地,在沉静的夜晚盯着昏黄的月沉思,似乎成了他戒不掉也不想戒的习惯。
眼睛看着它,心里则想着地球另一端的人儿,虽然它偶尔会被飘来的厚实云层给挡住,但总有守得明月见云开的一刻。
然而他和她的关系,也能够如此吗?
他一直以为耐心这项美德是他所匮乏的,没想到他竟能等待了两年,也许在这之中,“害怕”才是让他裹足不前的主因。
这两年来,凯尔从来不曾忘记当时踏入家门时,那满室的空寂冰冷。
夏月离开的事实着实重重地打击了他,让他疯狂地在每一个她可能停留的地点,寻找她的身影。
带着一身的狂佞暴戾,他最后找上了范斯。
没想到那个摄影师居然还对他冷嘲热讽了一番。
“既然不是属于你的,又何必执意强行将对方留住呢?”范斯这么对他说。
凯尔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固执地问:“夏月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席克思先生,我非常不欣赏你这种‘求人’的态度。她从来没有向我提起你们之间的事,而我对别人的私事也没有兴趣知道。或许你该问问自己,有没有在乎过夏月要的是什么。”
当下,范斯的话彻底打醒了他。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因夏月不告而别所掀动的狂暴愤懑,在他心里慢慢地沉淀为涓涓深刻的情愫,让他真切地看清楚自己所要的是什么。
当初面对夏月泣然地质问,他无法给她一个答案;而现在,他打算带着这个谜底,去找那个硬是搅乱一切的人儿。
漆黑的夜里星光微烁,难得的凉风驱走濡湿闷热的空气,今晚台北最大的一场纯法式Party正预备展开。
草地上几座大型的旋转灯将集团的征记投射在玻璃帷幕上,远在几条街外都可以清楚的辨认。
“夏小姐……”
夏月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一身黑色刻意低调的打扮,依旧让她轻易地在人群中被找到。
不对称简裁的黑丝礼服配合完美无瑕的沙漠金彩妆,显得既神秘又冶艳。
“夏小姐……”新馆经理──狄玛先生的秘书,穿越诸多宾客挤到她的身边。“请你跟我来一下。”
秘书将夏月带到另一个角落,简单地为她说明整个典礼的进行过程,因为她待会也必须发表几句感言。
“我知道了,谢谢。”夏月微笑地点头,还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眼神四处飘移。
狄玛先生的秘书只当她是紧张,鼓励地对她笑了笑,才转身忙别的事去。
呼!夏月张开手心一看,湿滑的汗水再次证明她的不安。
她是紧张没错,不过大部分的因素绝不是别人以为的。
天晓得她到底是为了谁?
“嘿!小月。”杜孟桀端着一杯香槟朝她走来,一脸春风得意。
“学长!”夏月收回在人群中搜寻的眼神,向杜孟桀打招呼。
他将手上的另一杯香槟递到她的手上。
“放松一点,小月!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夏月一口气喝下香槟,将空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又拿起第二杯一仰而尽。她真的需要松弛一下紧绷的情绪。
“小月……”杜孟桀突然将双手插入口袋,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
“什么事?”夏月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
“我问过了,今晚……他不会出席。”
一古脑将闷在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后,他偷偷觑了小月一眼。
约过了几秒钟,僵住的夏月才对杜孟桀的话有所反应。
“喔!是吗?他是个大忙人!”她撇过头,急忙找话来掩饰自己蓦然低落的心情。
“小月……”杜孟桀晓得她势必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但是与其让她盲目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来得痛快一些。
“好了!我得过去了,开幕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夏月打断他,胡乱地找个理由便转身没入人群里头。
杜孟桀了解夏月必然受到重击,两年来她几乎不再提起凯尔和巴黎的一切,全副的心力都放在工作和这间“大房子”上面。
而如今席克思连露面一下都没,那么一切都已经相当明白了。
夏月硬撑起一脸有笑容,忽略心中越形扩散的痛,以幽默简短的致辞博得众人的掌声后下台,接着与法方代表出席祝贺的副总裁一同剪彩,算是完成今晚的任务。
她本想早早离开,但围绕在她身边争相与她攀谈的人,让她抽不了身,只得捺下性子一一应付。
蓦地,夏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灼热、熟悉的视线,她急急忙忙地回头想看清楚。
“夏小姐,你怎么了?”身旁正与她聊天,戴着眼镜、书卷味颇浓的男士,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夏月微赧地摇头,“没什么!我看错了,对不起!”
男子十分绅士地一笑,“那夏小姐是否肯赏光让在下请一顿晚餐呢?”镜片后的眼神闪着猎物掠过眼前的蠢蠢欲动。
夏月顿了一下,考虑着该如何拒绝。在今天之前,他已经多次来电希望她能够拨冗跟他约会一次。
但心神一转,夏月改变心意点头,应下他的邀请。
“太好了!那我明天再打电话跟你确定时间、地点,如何?”他轻扯嘴角,漾着一脸斯文迷人的笑意。
“好的。”夏月礼貌地回应,藉着喝饮料的动作四下地搜索。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有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算了!她抑下脑袋里甫冒出头的荒谬意念,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现实。
据杜孟桀刚告诉她:眼前这人就是三年前那间恶整她的建设公司最近新上任的副总,而夏月猜测得没错的话,他的最大目的无非是想要挖角,她想趁这机会跟他说清楚,省得他一再缠扰不休。
她可没忘记三年前那一记冷箭!
就算每一间建筑事务所都倒闭了,也休想她会为那间公司工作。
一勾弦月高悬天际,接近凌晨时分,街道静谧,许多人已进入梦乡。
然而这场预备彻夜狂欢的派对,在一瓶瓶特地从勃艮地空运来台的美酒,和现场DJ魅惑、狂野的音乐节奏放送下,大多数的宾客依然神采奕奕,丝毫不显困惫。
夏月与杜孟桀打声招呼后,便决定打道回府。
她抓着皮包伫立于门口处,等着泊车侍者将她的车子开过来。
等待之际,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前方幽远无边的黑暗中,繁华落尽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随着这间将他们俩牵扯住的“大房子”完成,该是斩断过往一切的时候了……
她闭上眼真切地祈望,她的心能够有重生的机会。
夏月没注意到,在她离去之时,那跟了她一整晚的热切眸光,也随即消失在纷扰的会场,坐进另一部车子,此刻正稳稳地尾随在她的后面。
回到家,卸掉一脸不舒服的彩妆,夏月快速地冲个舒服的澡,预备上床休息。
一手用大毛巾搓着湿润的发丝,夏月为自己倒杯水,然后深吐口气、伸长腿倒在躺椅上,乌黑的玻璃窗映出瘦削的双颊。
她考虑放自己两星期的假。
她从巴黎回来后就全心地投入工作中,不想让自己有余力再去思索那些痛苦的回忆,如今,她真的被榨乾了……心力交瘁。
懒懒地站起,拖着沉重的步伐将玄关处的灯关上,同一秒钟,电铃突然大声作响,吓了她一大跳。
抚着起伏未定的胸口,夏月从门上的猫眼探看,发现站在门外的是管理员。
“福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门一开的瞬间,来不及说出的话硬生生地被她吞下喉咙。
“福伯,谢谢你!”凯尔笑咪眯地向已经走到电梯口的管理员道谢。
思绪顷刻如万马奔腾,不信、怀疑、喜悦、愤怒以及悲伤……她分不清楚应该要选择哪一种,来面对眼前这个身影。
而他正漾着一脸无害的俊朗笑脸,向她展现向来叫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我们要继续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吗?”凯尔俯身对上一双从刚才就没转动过的杏眼。
夏月稍微侧身,让他进门,迟滞的表情让凯尔不禁莞尔。
他为她带上门,然后又自动地走到厨房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后才走到客厅舒服地跷起双脚。
被他那自在的行为给惹恼,夏月终于清醒了些,看他一身正式的铁灰色西装,明明就是赴宴完毕的模样。
“我以为你没有来。”夏月故意以毫不在乎的语气轻快带过,但凯尔还是满意地听出话里的指责和不满。
他灌下一口沁凉的啤酒才耸肩说:“参不参加开幕对我一点都不重要。”
“那你还来做什么?”
太过急切的追问语气让凯尔挑起眉峰,一脸饶富兴味地欣赏夏月因刚才的问题而显得的坐立不安。
“这是属于你的时刻,我怎能错过。”他脸色一整,炯炯地看她一眼,再正经不过地道。
夏月幡然醒悟,那缠绕她一整晚、让她心神不宁的奇异目光,莫非就是凯尔!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弄得这么神秘,还欺骗大家说你不会来?”夏月两道别眉紧紧皱起,拉高语调、愠怒地质问他。
“因为,今晚我的出现并非以席克思负责人的身份,而是单纯地前来分享在我生命里有重要意义的人的荣耀。”他热切地睇望夏月。“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就如逐渐绝望的沙漠旅者在久行后遇到绿洲般,她乾涸的心彷若注入一道活泉,立即苏醒过来,但她又不禁害怕……
这些,会不会又是一片海市蜃楼?
夏月低垂下头,怔然无言。
日思夜盼了两年,每一天她都在想,凯尔会不会就这样突然地现身于眼前?然而长久的等待只让她益加心灰意冷,不再有所企望。
现在他真的来了,而她却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凯尔看出她的挣扎,在心底轻叹口气,强迫自己捺住性子。他就是过于心急才会使得夏月愤然离去,这次绝不能再搞砸。
“去睡吧!你看起来像打了一场仗一样。”凯尔自然地伸出手,拨弄她垂到脸颊的几根头发。
对于他突然的亲密举动,夏月僵在原地不敢妄动,直到凯尔将手收回。
她酸涩眨动的大眼还是写满疑问道:“你……今天晚上……”
他不会是想待在她这里吧!?
“可以吗?”凯尔狭长的灰眸装满期待,露出既无赖又让人无力招架的表情,“这么晚了,你不会残忍地把我赶出门吧?”
蛊惑的低沉嗓音彷若具有魔力,让夏月向来清楚的脑筋空白一片。怎么他才进门没多久,所有的主控权就全数转至他手上?
她扫过一眼,不置可否地回到房里,慎重地锁上房门,将凯尔丢在客厅。
凯尔怅然若失地望着那道将他阻挡于外的门好一会儿,才月兑掉外套,自顾地打量这个环境。
一切的摆设如他记忆中的没有改变,他其实上楼前已经在下面的街道站了好些时候,看着自窗廉透过的灯光,脑子里描绘一遍又一遍夏月日常生活中可能会做的种种事。
此刻舒适地躲在躺椅上,他贪婪地汲取充斥鼻间的熟悉香气。掉落于上头的几根黑色发丝抓住他的注意力,长指抬起放在掌上细细地端详,然后紧握。
今晚与她如此靠近,他该会有一个美好的睡眠才是。
虽说乍见她的一刻让他有些愕然──夏月一头秀逸的发瀑变成长度仅及下巴的俏丽短发,而且还挑染成了栗子色,脸上原有的一点天真娇憨已经杳无踪迹,分别的日子似乎让她变得更加独立坚强,看来没有他的日子她也活得很好……
想及此,凯尔心头突然闪过不安。
辗转反侧许久,夏月终究还是睁开眼睛,转头瞟了下桌上的电子钟。
三点十五分……我的天啊!夏月抓紧被子,烦躁不安地坐起身,非常明白让她不成眠的原因是什么。
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地下床,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窥听外头的动静。
接着她轻轻转动门把,拉开一丝缝隙想看得更清楚些。
连盏灯光都未留下的客厅暗黑一片,只有晕黄的月偶尔投下些许光亮,酣睡于躺椅上的身躯,影子被拖得长长地照在地板上。
夏月轻巧地转身打开衣橱拿出一张被子,抱在怀里走到凯尔的身边,就这么凝望他的睡脸。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多想触碰这张日思夜盼的俊俦脸庞,却又害怕面对接下来惶惶未知的一切。
摊开被子为凯尔盖上,她阻止自己继续驻足的想法,命令自己回房间睡觉去。
翌日,夏月在一阵香味中醒来,起身走出房间。“早安!”凯尔端着刚煮好的咖啡放到她手上,着迷地看她犹惺忪的容颜。
她─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卷起袖子、穿着围裙、手中还握住一把锅铲的男人。
“你……在做什么?”夏月讷讷地开口。
“你看不出来吗?”凯尔娴熟地将金黄色的法式吐司淋上蜂蜜,放到桌上,并热切地拉她坐下。
夏月看看他,又扫了冒着诱人热气的盘中食物一眼──这变化太大,让她措手不及。
“吃吧!”他给她一根叉子,然后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夏月匆匆将还冒着气的咖啡喝下,险些烫伤自己。
放下杯子,她道:“我要迟到了,你慢吃吧!”
才说完话,她便赶紧逃进自己房内,快速地梳洗换衣,借由一连串的动作来平复剧动的心情。
等夏月准备好一切要出门的时候,除了衬衫裤子有些皱痕外,凯尔也恢复众人所熟识的英挺模样,刚才那个居家男人彷佛不曾存在。
“我跟你一道下去吧!”他开好门等她,伸手想接过她的公事包。
夏月只迟疑半秒钟,便对他漾开微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凯尔什么都没说地跟在她后面,夏月虽讶异于他的反应,不过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悦。
“夏小姐要上班啦!”福伯站在柜台后面,向她打招呼。
“嗯。”夏月只是轻轻点头,轻别嘴角。
“福伯,谢谢你!”凯尔跟老管理员握握手,两人有默契的心照不宣。
老人咧嘴挥挥手,“小俩口吵架难免嘛!”
夏月蓦地停住脚步,转过头用诧异的目光看看凯尔、又看看福伯,这才惊觉到一件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事──
她挑起眉峰不信地睇着凯尔,“你……说的是中文?”
凯尔单手插入口袋,拉住她的手往外走,以戏谑的语气道:“从昨晚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你终于注意到了。怎么样?我说的还不错吧?”他眨眨眼,眼底满是笑意。
一枚炸弹在夏月的心湖轰然爆裂,让她久久无法自己。
打从凯尔一出现,这一连串的事快得让她失掉平时的沉着,只能瞠目以对。
“再不走,你上班就要迟到啦!”凯尔轻点她的鼻尖,这向来是他的习惯。
夏月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随即转身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不敢回头,感觉那炙热的目光还在她身后紧紧地跟随。
凯尔眷恋地盯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脸上是满足欣悦的表情,这样的身影他打算一辈子都要拥有!
这一整天下来,夏月可谓坐立难安,凯尔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维空间。
中文……他竟然……夏月双手遮住脸,趴在办公桌上。
原来她不是唯一的笨蛋!
嘴角微微掀动,接在轻盈笑意后的是再也忍不住的大笑,甚至于眼泪都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淌下,殊不知这番举动已经动门外的人。
“夏小姐……你还好吗?”夏月的秘书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桌前,被夏月的模样给吓了一跳。那个印象中干练、有条不紊的上司,居然也有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
夏月深吸口气、坐正身子,确定自己恢复镇静后,才迎向来者的目光。
“我很好。什么事?”
“喔……”秘书赶紧告诉她:“华京的裴副总正在线上,他说有事跟你谈。”
“我知道了,接过来吧!”夏月拿起电话,以最公事化的语气回应对方。
肩膀夹着话筒,她看着墙上的钟开始数起时间。
“OK,那我们明晚见。”夏月不耐烦地扔回电话,一把抓起皮包、跟秘书说声再见,便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电梯门后。
一个人跷班漫无目的闲逛到九点多钟,当夏月提着一袋战利品和酸痛麻木的脚回到住处的时候,福伯又叫住了她。
“夏小姐,你对面的空屋子已经租出去了,今天他们把东西都搬进去了。”
夏月微微笑道:“我晓得了,谢谢。”
“还有……”福伯拿出一大袋东西,“这是席先生要给你的,他说他今天没办法过来。”
夏月好奇地伸手接过,才发现满满的一整个袋子里都是食物。
“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呢!夏小姐。”
夏月没多说话,向他道谢便上楼去。
不错?她不以为然的想,凯尔笼络人心的手段可真高竿。
虽这么想着,然而在那股喜孜孜的甜蜜心情却怎么也抹不去。
热情的音乐声夹杂着盘碰撞和谈笑声,挑高的大厅以蓝和白两色为主调,地版铺设的是米褐色的椰藤地毯,连桌椅也刻意使用未多经人工雕琢的木制家具。
这是开幕后她第一次来这间“大房子”。
夏月落坐其中一处,眼睛四处绕着以希腊风情为主的室内设计打转,她晓得这部分的设计是出自于法方所委托的巴黎一间事务所。在装修期间,她与对方有不错的互动合作。
“夏小姐,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斯文俊秀的男子拉开椅子,嘴里频频说着抱歉。
夏月耸耸肩道:“没关系,是我早到了。”
“裴副总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单刀直入地问。
裴霁炀看着夏月正经的表情,不由得轻扬唇角,“夏月小姐目前是业界最炙手可热的人才,我只是想藉机认识你而已。”
夏月投以客气礼貌的一笑,“裴先生……”
“叫我霁炀就行了,不介意我也叫你小月吧?”他飞快地打断她。
夏月望着隐于镜片后的炽熠光芒,缓缓地开口:“OK,霁炀……我就直说了,对于目前的工作环境我再满意不过,所以我想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老板,这样的机会就让给别人吧!”在裴霁炀找上她之前,早已有多间公司与她接触过。
裴霁炀的笑容并未因她的话褪去丝毫,反而他那饶富兴味的表情看得夏月有点不明所以。
他变换个姿势,拿起杯子啜饮一口,才淡淡地道:“没想到你比我预期中还要来得直接。”
“既然如此,那你打这么多次电话,还有这顿晚餐之约,不都是白费苦心?”
裴霁炀默不作声,镜后的双眼大胆地直勾着夏月写着疑问的姣美容貌,“我说了,我只是想藉机认识
你。”
“你现在认识啦!所以呢?”夏月实在提不太起劲去应付他。
“到时……你会晓得的!”
又是那种狂佞的眼神,真是可惜了他那张俊逸的脸,跟他浑身散出的书卷之气更是极度的不协调。夏月在心里暗想。
“我结婚了!”夏月冷不防地抛下这句话。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裴霁炀还是那样的处之泰然,眉毛动都没动一下。
“这……我当然知道!你不但是这间旅馆的设计者,还可算是女主人,对吧?”
夏月偏头定定地注视他,纤长的手指开始在桌面敲动,表示她的不耐烦。
“所以你都晓得!那你还想……”
不等她说完,裴霁炀再次打断她。“你和凯尔?席克思分居两年多了,不是吗?”他没放过因这句话而表情突然僵硬、不自在的夏月。
“两年前你独自从巴黎回来台北,而开幕式上席克思的缺席,这一切不正预告了某些事情的发生?”
“你越过该有的界线了,你该注意你的礼貌,裴霁炀先生。”夏月忍住拿起桌上的水泼他的冲动,然而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的每个字,都明白地昭示她的愤怒。
就在夏月和裴霁炀的晚餐进行时,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巳清楚地落人另一个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