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弁庆从源氏宅邸翻墙出来时,有士兵为了找源赖朝大人,而进到了他的房间,源赖朝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被发现气绝身亡,士兵同时也找不到娓原景时,机灵点的立刻察觉不对劲,到牢里一看,果然义经等人一起不见了。
这下子所有的士兵哪还有比武的兴致?所有人立刻抄起武器纷纷冲了出去,分成四组人马,往四面方向杀了出去。
弁庆因为擅长隐匿身形,所以没有被发现,而他也相当幸运的赶在士兵杀过来之前,先找到了义经与景时。
因为距离源氏阵营相当的远,所以两人在悬崖边的石头上稍作休息。
弁庆立刻赶到义经的身边,手上太刀一挥,立刻将景时砍得倒退两三步。因为警戒尚强,所以景时并没有受伤。
「弁庆!你在干什么啊!」义经不能理解的大吼,景时愣愣的看着弁庆愤怒的表情。
「离开九郎大人,你这凶手……是你害九郎大人被下格杀令、是你害源赖朝大人死亡的!你这凶手!」弁庆难受的大吼着。
义经皱着眉头听弁庆吼着吼着,然后他突然变得一脸错愕,无助的回过头去望着景时。
景时是凶手?兄长他……兄长死了?
「弁庆,这是怎么回事?」
义经不敢相信的就要往后倒去,幸好后头是块岩石,义经整个人靠在上面,不知道该相信谁。
「……源赖朝大人被暗杀了,是一枝箭矢夺去他的性命,放眼源氏军队,有谁有你一般的鹰隼?娓原景时,是你暗杀源赖朝大人的!」即使完全没有逻辑,弁庆也不管了,他就只是一个劲的大吼。
义经听得越来越混乱,有些不懂为什么景时有办法一边陪他,一边回去暗杀兄长?
「刚刚景时都跟我在一起啊,弁庆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纵使对兄长死去的消息,感到痛苦与打击,义经还是不希望弁庆误会景时,以后还要在一起的呀。
弁庆冷冷的笑了。
「九郎大人,就算不是他杀死源赖朝大人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源赖朝大人会对您下格杀令,全部都是因为他听信了这个男人的建言,也因此您被追杀甚至入监牢,都是这个男人害的!」弁庆用尽力气的说着。
义经再也无法忍耐的吼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弁庆你是从哪听来的!是谁跟你说的?景时不是这种人啊!」
义经的声音已经参杂了些许的不安,弁庆听出来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多少有些作用的,义经跟自己毕竟认识已久。
景时愣在现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说过让源赖朝大人要下令追杀义经的话。
「我刚刚回去取武器的时候,正好……看到源赖朝大人被暗杀的现场,我有听到他的遗言……赖朝大人他说我的脸很像一个人,很像以前他喜欢的人……
「还说他希望九郎大人您活下去,他不应该听从景时的话,而开始对您有警戒心,他希望您活下去……」
弁庆一边说着一边掉眼泪,脑海里还残留着,刚才源赖朝临死前的幸福表情,不禁心底一阵心酸、一阵苦涩。
景时突然脸色大变,少年未曾在他的面前揭下面罩,所以他根本无从知道少年的真实样貌,不过经弁庆这样一说,鼻子以上的样子还真的有些神似。
突然之间,义经感到好像有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爆炸一样。
景时就是害他被自己亲生哥哥追杀的凶手?为什么会是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是他……
义经混乱了,弁庆缓缓的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
义经已经无法思考了,他无助的让弁庆支撑着自己,眼神慌乱的看着景时。
「景时……你到底……对我兄长说过什么?」
义经的语气里夹杂着哭音,无论是不是他害死兄长的,兄长的死他势必要负起一份责任的,无论如何他都要。
景时真的完全不知所措了,他苦苦的思索着,他曾经对源赖朝大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到底是哪一句让他产生了联想,并且开始有了警戒之心的?在下袼杀令之前、义经来了之后……
然后,景时的脑袋里,浮现了那一日他与源赖朝一起,看义经对斗时的对话。
「义经他是个会开创新局面的男人,总有一天他会开启另外一个新的时代,拥有比源氏或平氏还要庞大的势力……」
「难道是那番话……」
景时不敢置信的喃喃说着,然这句话却让义经听了个真切。
他摇着头,紧紧咬着下唇、拳头握起,努力借由这两个动作不让眼泪滑落,只可惜似乎有些徒劳无功,眼泪还是无法克制的在眼角落下。
不可能是他,景时是深爱自己的人,他没道理这样做……可是弁庆说的兄长遗言跟他的喃喃自语,都不是假的,真的是他向兄长建言要追杀自己的吗?
真的都是他?自己的格杀令、兄长的死亡,都要算在他头上?
「九郎大人,时间不够了,请快离开这里……请离开他……景时是想害死你的人。」弁庆认真的说。
义经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欺瞒,甚至连一点戏谑的光芒都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有再认真不过的认真。
然而回过头去看景时,却看到他一脸愧疚的样子看着自己。
如此强烈的对比,到底有什么好怀疑的?义经凄惨的笑着,自己可笑的信任,竟然害死了兄长,害死了那个原本可以独霸一方的兄长……这样何等的罪过,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跟这个男人走下去?
再多的誓言、再多的保证都变可笑了,是他让兄长要杀死自己的,是他让兄长对自己有杀意的,是他害死兄长的……这样的男人太危险了。而相信他的自己,更是可笑!
突然好想放声大笑,可是突如其来的吼声,让义经心下一惊,他往声音的来处望去,一群源氏大军全副武装的瞪着自己,自己要逃跑的意图已经被发现了。
弁庆跟景时也脸色大变,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然后两人极有默契的靠拢,保护身上没有武器的义经。
这时弁庆才想起来,义经的太刀还在自己身上,于是急忙解下扔给他,义经接下后立刻拔出刀子,放在胸前摆出防卫姿势,刀鞘则被随意扔了出去。
「放下武器,景时大人,九郎大人,弁庆大人,否则休怪我们一起上了!」将军怒声喊着。
义经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也许是曾经跟自己交过手的将军其中一位?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填满,他赶紧伸手将泪水抹掉。
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敌人在眼前了!
「不可能,让义经走,否则你们该知道我的身手!」
景时笑着威胁,士兵里有些人已经开始退却了,他们都见识过景时的身手也深知他的实力,因此有些惧怕。
将军冷笑了一声,有些轻蔑的看着景时。
「源氏所有的军队都在这里,景时大人有这么好身手,一次抵挡这么多士兵蜂拥而上吗?到时候可能是您先体力耗尽。」
「还是投降吧,连同源赖朝大人的死亡一起,让我们做出裁决。」
冷冷的说词让士兵们提起精神,做出随时准备冲上来的姿态。
这样下去不妙……
看情况已经有人去通报了,再不用多久,其他方位的士兵就会冲过来助阵到时候即使自己有十个**,都打不过这群源氏大军啊!
眼看景时跟弁庆都有应战的打算,义经当然不会让自己躲在他们两个人后面,当两人冲上前去开打的时候,义经也冲了上去。
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景时一直将他逼到角落,似乎不想让他加入战局的感觉。
弁庆也一直挡在他的身前,不管是对方的攻击或是其他,都替他挡了下来并且将他频频往后推。
义经疑惑的看着两个男人的举动,为什么不让他战斗?为什么连你们都这样?
兄长因为不相信他的武艺而不让他上战场,而最了解他的两个人却也是这样的表现,到底是为什么?他可以打的,他可以……
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让他一起并肩作战?
景时与弁庆一边杀一边保卫义经,敌方将军像是在看好戏一般,轻抚着自己的太刀,而没有出手的打算。
这让义经看了怒火中烧:瞧不起他们吗?别欺人太甚了!义经紧紧的握着太刀,一脸愤怒的正准备往前杀去。
「住手!义经!快往别的地方逃,他们的目标是我跟你,你不能再被抓回去!」景时急忙用身体挡住义经的去向,同时着急的用口头提醒他,现在的处境并不适合他逞凶斗狠。
义经愣了一秒。不解的看着景时。
「九郎大人,请快点逃走!」弁庆也跟着附和。
义经不明白的望着两人奋力替他挡下攻击的背影。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逃?一个人逃的话,是不是代表景时跟弁庆两个人会被抓走?他才不要两个人的牺牲换取一个人的生存!
义经怒吼了一声,从景时的左手边跳跃了出去,景时一个反应不及,便让义经跳了出去,他定睛一看,却发现义经已经回到他的右手边望着他。
「景时,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义经坚定回绝他的请求,换来景时的一个皱眉。
「我一个人可以保护自己,不需要你保护!」
义经有些意气用事的对景时怒吼。
义经没有忘记弁庆告诉过他的话,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却不敢说这不是事实,他只知道他必须靠自己保护自己,他不需要一个害他被兄长迫杀的人保护自己!
敌方武将冷冷的笑了,伸手往上一挥。
义经瞧见了在他后方的树上有人影晃动,好像有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小小的白点,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他突然了解到白点代表着什么,也了解到白点对准的目标,是景时!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义经已经没有印象了,大概是身体的直觉性反应,他只知道自己扔下了太刀,身体往景时的方向闪了过去,正巧在白点过来之前将景时推开。
一个站立不稳再加上外力作用,景时整个人跌落在一旁的地上,抬起头时正好一个士兵的刀子砍了过来,急忙将太刀举过头顶这才保住性命。
景时瞪大双眼看着愣在现场的义经,他的肩膀上多了一枝箭羽。
又一声「咻」,这一次是射在胸膛上,鲜红色的血顿时在胸前渲染了开来。
「义经!」
景时无法克制的放声大吼,义经脚下一个不稳就往后倒去,景时大吼的理由连弁庆都知道不妙——
后面是悬崖!
急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冲了过去,正好赶在义经落下去之前,捉住了他的手,幸好两人的距离相当近,要不然可能就救不到了,一想到这里景时捏了一把冷汗!
「九郎大人!」弁庆大声的吼叫着。
景时想把义经从悬崖边拉上来,但义经的重量不是他可以负荷的,更何况义经的手无法出力,整个人有往下坠的趋势,景时根本没有办法往上提,甚至可以说维持住就已经很勉强了。
义经强忍住疼痛,手上的伤口让他没有办法使力抓住景时的手。
「真有力气……」
悠悠的突然一声叹气,义经看到了出现在景时上方的人,是个做射手打扮的士兵,刚才的箭矢应该都是他放的。
弁庆却注意到另外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那种箭羽好像在哪里看过?
「义经!不许放手!」景时痛苦的大吼。
义经很想回说他想放手了,这样子两个人都会一起跌下去的。
一声冷笑,射士往后看了一眼,很显然的是在征询将领的意见。
「很有力气啊,娓原景时……其实我们的本意不在抓你们回去,让你们葬身在这里才是我们的本意。」冷冷的居高临下说着,将领开心的说,让他们葬身在这里,就万事具备了。
义经不解的望着他。
「不懂吗?很简单,射死源赖朝大人的就是他,而现在,我们只要让你们葬身在这,然后回去通报说,你们已经被我们射死在悬崖下,这必定可以大大立功。」
「到时候源氏产业好歹可以拿一份吧?当上源氏首领也不是问题啊!我们可是替源赖朝大人复仇的功臣呢!」那位将领狂妄的笑着。
义经突然明白这一切了,这一切都是自家人的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兄长一手打出来的江山。
那么,今日三人都难逃一死了吧?义经苦涩的想着。
「喂,斧头拿来。」
突然义经听到这样的吩咐,心底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抬起头一看,那名射士打扮的人,已经站在悬岩上看着义经,手上拿着一柄斧头。
那名将领冷冷的一笑。
义经突然感觉身子再度往下一沉。
景时的肩膀已经被那个射手踩在脚底下了,阵阵痛楚让景时的力气更使不上来了,但是他依然没有放手。
「抱歉了,因为两只手的景时大人,我们都不是对手,要委屈你了。把他的手砍了,一只手的景时大人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砍右手。」
将领淡然的吩咐着。
射士点点头,手开始动了起来。义经心下一急,手就这样松了开来,但是没有意料之内的坠落,他仍然在原地。
景时的手紧紧扣住他,即使沾满了鲜血与痛楚也依然不肯放手。
「放手!景时、放手!」义经嘶声吼着。
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笨!再不放手的话手就会被砍断的,为什么就是执意不放手?难道他不僮现在求生存才是第一吗?
他不希望景时死去啊!
景时只投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充满痛楚却仍然没有退怯之意的表情,那是一种执著,是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办法斩断的坚持。
「为什么……放手……景时快放手,再不放手你会没命的!你没了手怎么拿弓!放手啊!」
义经的嗓音几乎是恳求的吼着,景时却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景时太明了要是自己放手会发生什么事,也太明了自己不放手又是怎么一回事,都是一样的下场。
义经都会跌下去,而自己会留在悬崖上,其中的差异只有一点点。
既然如此,他绝对不放手,他跟义经约定过的,他绝对不会再放开义经的手,这一辈子都不会!
一声闷哼,斧头已经砍了下来又抽离,很显然的没有砍个干净,射士望了将领一眼,得到了继续下去的指令。
他点点头,再度举起斧头狠狠的挥下,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景时知道已经砍到骨头了,很显然的义经也知道,因为他已经哭得不成人样了。
「放手……你不放手我会恨你一辈子的……景时放手……」
哽咽的嘶吼声让景时一阵心痛,可是他不能放手,他不能违背诺言,他跟义经约好了。
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如此深刻的诺言,竟以如此的方式呈现,也许这是一个玩笑呢,一个时代的玩笑。
景时凄凉的笑着,他知道再一下大概就完了,于是他开了口,轻轻的、柔柔的,像是枕边对义经的情话,淡淡的,一句承诺。
「绝对会抓住你的手。」
一滴眼泪滑落,成为崖边最美丽的花朵,点点绽放。
义经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吼,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来,义经顿时失去了拉力,在跌落下悬崖前,他看到了景时的表情,那是一个慷慨赴义的表情,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的承诺,这就是一种兑现。
不会放开手,于是,我的手就跟着你去吧,永永远远,不再放开了。
「景时——」
响彻山谷的叫声,让弁庆再也忍受不住的哭了出来。他的九郎、他的九郎大人啊!
景时因为剧痛而暂时趴在崖边喘气着,断掉的右手已经离去了,自己也可以毫无顾忌了。
义无反顾的忍着痛楚起身,凄凉的笑着,然后就在众士兵惊愕的眼神中,他用左手执起了太刀,冷冷的笑着。
「这一生,我会握住你的手,不会放开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