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要办场比武大会?」
景时愣愣听着源赖朝召他来营帐的理由:他想办一场士兵们之间的比武大会,一方面,可以借机挑选武功高强的优秀人才,并淘汰不适用的人选,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士兵们的默契跟羁绊增加。
也因为如此,除了源赖朝及景时之外,所有的士兵都得下场。
「嗯,到时候我希望所有的士兵都得参加,只要会武功的都必须上场打过,这件事我交给你去办,可以吗,景时?」源赖朝有些心不在焉的喝着茶,语气当中有些许的意有所指。
景时不禁有些担忧。所有的士兵都要上场,代表当天的警备会大大不足才是,到时候源赖朝的安危难以保证;但是相反的,这却是一个救义经出去的大好时机。
「属下会尽全力策画的,赖朝大人希望举行在什么时候?」
景时得到的回答是「随你意就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答案,源赖朝说完这句话便挥手令他退下,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待在房内。
当景时退出去的那一刹那,源赖朝松了一口气。
这样子做,应该可以吧……我没有违背约定,我没有下令放走他……
源赖朝有些无奈的撑着脸颊苦笑,不是他下令的,是他给予他机会的……就某种层面来看,是差不多的啊……
但是,他多么希望他的弟弟可以顺利逃出去……他那个温柔体贴、善良勇敢的弟弟。
景时随即发布了比武大会的讯息,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士兵们都相当期待这一天的来临,一方面这是一个试身手的好机会,另外一方面可以说是一个升迁的好时机,只要比将军们出色,可能有机会取而代之的。
弁庆跟义经理所当然也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不过义经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正确而言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了,只有弁庆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但是他没有对义经说。
在一切都未成为定局之前,太过莽撞的猜测与发言会成为致命伤。
那次之后,景时都挑晚上来探望义经,有时候一句话也没说上,义经好像也不急着说话似的,只是静静的待在牢里、手伸出牢外跟景时的紧紧相扣。
弁庆不明白这样的交流,有多让人感到幸福,但是他看得出来,每次只要景时做出这样的举动时,义经的表情都会变得好幸福好温柔。
有些苦涩的笑着,弁庆不知道为什么,义经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求生意志。
只是单纯的不想让源赖朝对他存有戒心吗?这样好像说不太过去呢,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就甘愿放弃求生存的机会,弁庆可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有这么蠢……但是说理由,他又不敢乱猜想推测。
很快的,比武大会的日子就要到了。
「就是明天了,义经……明天就可以把你救出去了。」景时看得出来相当开心,义经则是皱了皱眉,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觉得悲伤。
「怎么了,义经?」景时担忧着伸出手抚上义经的额头,温度正常。
「没有……只是我一逃出去,是不是兄长又要认为我有谋反之意呢?我不想让兄长有这样的想法……兄长该成为霸主的,即使我没办法辅佐他,也不愿意他在征战的时候,心里还存有一份顾忌。」义经皱着的眉头不曾松开。
一旦离开这里,兄长就会不时的担忧他会起兵谋反,这样的担忧根本在慢性折磨着源赖朝,即使当上了霸主,精神也早被折磨得差不多了吧?
如果他逃出去是注定这样的结果,那不要逃了。
他最钟爱的哥哥,不该因为他而伤神;他最钟爱的伴侣,亦不应该如此。
有些惆怅,义经咬着下唇望着景时,好像给好多人添麻烦了,弁庆、藤原秀衡大人、景时、兄长……好多好多人呢,都因为自己而难过、猜忌、伤神。
「不用担心……这一次,赖朝大人不会有这样的顾忌的。」像是保证似的,景时握着义经的手坚定的说。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知道源赖朝大人的想法,从告知他要开比武大会到这段期间不着痕迹的嘘寒问暖等等,都让景时敏锐的察觉,源赖朝可能已经不在乎义经是否有谋反之意了。
他想让义经出去,但是又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景时请他救出义经。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真正的情况是不是这样又有谁知道?景时的自信有些空穴来风,但要是义经不相信的话,明天他就算死也不会跟景时逃出去的。
「为什么?兄长不是一直担心我会谋反才下令……迫杀我的吗,为什么不会?」义经瞪大双眼问着,他不相信兄长会变得这么快,明明格杀令维持了将近一年,没道理这么快就变卦的。
「明天等我们出去之后,我再告诉你好吗?现在告诉你就失去神秘感了。」景时笑嘻嘻的说,语气跟态度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轻佻的景时。
义经有些疑惑,还想再追问下去,景时的一个吻就封住了他的问题。
弁庆别过头去,这样的画面竟然让他有些心疼……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一阵苦笑。
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阴阴冷冷的光线,不知道为何让弁庆浑身发寒不同于往常的不安,这一次的不安是更加剧烈、更加庞大的,让弁庆几乎要忍受不住的全身颤抖,不知为何,突然对即将到来的明日产生了恐惧感。
好像是一种预兆,但是弁庆猜不透这代表什么。
转过头去一看,发现景时早就离开了,义经则呆愣愣的望着自己,好像在询问他为什么突然失神一样。
「明天就要出去了,九郎大人还是早些就寝吧。」弁庆轻轻的笑着,笑容还是跟之前一样,温柔而具有安抚作用。
义经嘟起了嘴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才缩到他的身边,一脸安心的睡下了,夜夜如此。
而弁庆也一如以往的,伸出手在义经的头上轻抚着,大约是回到小时候的样子,夜晚总要他这样抚着才能人睡。
估计是他的母亲也曾这样子对他吧?弁庆陷入沉思。
他已经不敢再抬头去看月亮了,那种气氛跟光线,总令他感觉不知所措与心慌,今夜大抵又注定无眠,弁庆早已习惯了。
清晨来的很快,快的让人无所适从,弁庆一夜无眠,瞧见日光射进牢内,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没有叫醒义经,他知道没有这么快。
景时在天还没有亮时,就已经睁开双眼了,过度的紧张让他有些睡不着,只好早早起来到处看看情况,等一下的营救行动,要是有任何差池就不好了,因此他必须将四周的一切都控制好。
他走出屋子时,却发现一个绝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的人,正在庭院当中散步。
微微的一愣,随后他上前去向那个人出声打了招呼。
「赖朝大人。」景时深深的鞠躬,他发现源赖朝的脸上有深深的疲惫。
「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景时,散步吗?」
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源赖朝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霸气,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没有外人的缘故,没有必要刻意装模作样。
「赖朝大人也是吧。」
景时使用的肯定句回复,让赖朝露出笑容。
这样的对话好像回到了好久好久的以前,那时源赖朝常常因为讨平行动而烦恼得睡不着,自己就常常陪着他散步到天亮,然后回到营帐时就会被其他人骂。
景时突然好怀念那时候的他们。
然后两人什么话都没有再说,随地拣了块大石坐下。这是两人以往的习惯。
地平线上的日光,似乎正在挣扎着要不要现身,景时双手撑在大石上,微笑的看着远方,源赖朝则双脚大开、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脸复杂的表情,双眼无神的看着远方,却不知道有没有将景色看进眼里。
这些天来,折腾他到极点了,所幸这一切在今天都会有所了结。
「辛苦你了,景时。」源赖朝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让景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听得没头绪。
景时索性将目光移到源赖朝脸上,发现他的眼神变得相当耀眼,好像长久以来的痛楚,终于都告一段落一般轻松。
源赖朝也撇过头来注视着景时。
「一直以来,还有以后,都辛苦你,也要麻烦你了。」
像是拜托又像是诀别的话语,让景时突然明白了一切,许多许多的话语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作为哥哥的心思,就然是如此的细腻而温柔,他宁愿就这样子独自一个人走下去。
独自的走完这一条漫长道路,是何等的难受,景时再清楚不过。
源赖朝再度沉默下来了,一抹淡淡的悲哀笑容浮现在嘴边,眼泪有如胶住了再也流不出,突然之间景时感受到了源赖朝的心情,将唯一的弟弟托付给自己最钟爱的军师,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恐怕只有寂寞可言。
这对兄弟,骨子里有着十分相似的个性,都是如此的倔强、不服输,却也如此的温柔、体贴,无论如何都为对方着想,即使再怎么没有面子找台阶下,也依然视对方为第一。
因为怕被哥哥视为阻碍,甘愿不逃出去在牢里度一生。
因为知道自己错怪弟弟,所以千方百计的让景时劫狱。
究竟是怎么样的笑话,让这对兄弟要在这样的猜忌当中,为对方付出?
景时不知道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对兄弟如此的善良,却要在这样的时代里,陷入漩涡当中再也逃不出,明明互相珍惜着对方,却始终无法有着完美的结局。
景时苦笑了几声,然后投给源赖朝一个苦涩的微笑。
「最后的结局总是如此吗?」景时轻轻的问着。
「说书人不是总说着吗?『下回分晓』……大概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不是吗,景时?」源赖朝也发出阵阵轻笑,他想起了两人老爱往说书人地方聚集的那段时光,虽然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已经远的有些模糊的记忆了。
「但是我们没有机会听到结局。」源赖朝轻声的补上一句。
那时候老是东奔西跑的,等到想起故事没听完时,早已过了许久,而人也早已迁移到好远好远的地方,于是那个故事永远都没有答案,也没有结局了。
永永远远没有完结的「下回分晓」。
景时投给源赖朝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如他对义经的温柔微笑,只是这笑多了分难受。
「也不错不是吗?有时候不知道结局最美。」
自己想像它吧,自己为这故事创造结局,永远最不伤心,只是可能无法满足所有人,但又如何?自己高兴不就好了?
源赖朝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他了解景时的意思。
阳光也已经露脸了,看来两人最后的相处时光已经结束了,景时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对源赖朝的方向看去,他早已走远了,只是背影让景时有种错觉,好像此去一别即将永远不再相见。
他甩甩头,好像在责怪自己的胡思乱想,源赖朝可是要统一这里的男人,他注定要当个霸主,不可能、也绝对不会……景时告诉自己。
而后他沿着原路回到自己的房内,将衣装重新弄好,稍等就要开始比武竞赛了。
一抬头,阳光很强,天气正好着呢。
景时的工作,其实就是维持整个阵营的安危与平静,因为所有的人都必须下场,因此戒备势必变得松散,景时的责任就是走遍所有的源氏阵营,确认一切警备都完好,随时发现不对劲的,都必须立刻解决,不能耽搁。
因为整场比武的人数很多,因此景时势必得整天走来走去,这正好给了景时绝佳的劫狱时间,而劫狱之后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有士兵发现,甚至可能天黑了才会有士兵察觉,因此也有充裕的逃跑时间。
士兵们用完早膳之后,纷纷聚集到比斗的场地周围了,等待源赖朝大人的来临。
「差不多了,赖朝大人。」景时来到源赖朝的房门前,对源赖朝说,门后传来一声「嗯」,随后盛装的源赖朝,拉开纸门走了出来,瞥了一眼景时之后,态度严肃的往外走去,景时立刻起身跟上。
源赖朝站在二楼的栏杆内,看着场外的士兵,仅是淡淡的说了句:「尽全力。」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景时吩咐担任判决的文官们就定位,于是士兵们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源氏宅邸突然热闹了起来。
听见士兵们吵嚷的声音,景时轻轻的笑了声,他决定还是先装装样子,巡视几圈再说吧,要不然一刚开始就不见人影,未免太过可疑。打定主意之后他从二楼往下跳、平安着陆,观战的士兵不少人都发出了喝采声。
在景时巡视回来第三圈之后,他暗自告诉自己,应该是可以下手的时候了。
一离开比武场地,景时立刻用奔跑的跑到牢房外,外头没有任何人,他毫无顾忌的冲了进去,源赖朝对他的信任非比寻常,也因此他拥有源氏宅邸的所有房间钥匙,包括牢房。
弁庆一听到脚步声,立刻就把义经唤醒,简直像是排练过的一样流畅。
「义经,快点!」景时低声的说着,一边七手八脚的把锁打开,义经起初还有些犹豫,后来还是毅然决然投入景时的怀抱。
弁庆没有武器,于是他决定等等先去找回自己的武器,在跟两人分头前,他问了景时。
「景时,路线你规划过了吗?」弁庆皱着眉问,他可不希望再度被抓回来。
「不用担心,暂时不会被发现,所有的士兵都在比武当中,要发现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先走再说吧!」景时小小声的说着,弁庆点点头表示信任他的话,义经则抽了抽鼻头,有些难受的望向源赖朝的寝室方向。
像是诀别,又像祝福。
「走吧。」景时第二次催促着,两人点点头,随后立刻离开源氏大宅。
因为怕被人发现,义经和景时从外面的围墙翻了出去,而弁庆则往源赖朝的寝室奔去。出去之后义经顺着景时的领路,往树林的方向走,顿时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树丛当中,再也看不见。
同一时间,源赖朝仿佛有了感应似的,突然起身走向窗边,低下头看着牢房的方向,正好让他来得及捕捉到,最后一抹墨黑消失在围墙的另外一端。
突然有种放松了的感觉,他知道义经逃月兑了,也知道从此之后,他将失去唯一的弟弟与爱将,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就这样靠在窗边,看着远方的天空,似乎有鸟飞过。
这样就好了,这样一来就都了结了,不再有兄弟之间的猜疑、也不再有担心谋反的顾忌,一切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过去,希望义经跟景时可以平安的逃开;还有弁庆,平安的逃出去之后,也希望他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微微的低下头,好像还可以看见底下士兵奋斗的身影,真有活力,是不是该到现场去给大家打打气呢?源赖朝突然觉得心情好轻松,做什么事都觉得很有动力,甚至会觉得心窝热热的,很像往日的热情又回来了。
之前的他,也曾像个孩子一般的,对任何事情都有热情有冲劲的,不知何时他失去了那个感觉,也许是在「他」离去之后吧?
爽朗的笑了几声,那笑声好像回到了童稚时期一般的天真,没有烦忧。
也许是笑的那一刹那失去了防备,也或许是这些日子的疲惫,让源赖朝的警戒心跟反应都下降了,总之都是一样的结果,等到源赖朝笑完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心窝上的热感更加强烈了,好像皮肤被撕裂开一般的强烈。
他低下头,竟然发现一支衬着亮眼箭羽的箭矢,就这样安置在自己的胸口仔细看似乎还是源氏的箭矢。亮眼的红色让源赖朝有片刻的失神,后来等他回过神来、突然明白到现在的情况后,他极度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
源氏的箭矢?是源氏的人干的吗?或是平氏的余孽?源赖朝的头脑混乱成一团,早已想不出答案,极度的痛楚朝他袭来,原来胸口被箭矢刺是如此的痛,源赖朝这时才深刻体会到。
只是往往都为时已晚。
对于自己的疏忽,源赖朝觉得万分后悔,明明被教训过,身为一个将领最重要的,就是随时都保持警戒之心,现在却因为一件小事分了神,以至于自己被人暗伤……不,要是再不治疗的话,就变成被暗杀了。
虽然如此想着,可是源赖朝发现,自己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更别说把箭矢拔出来了,再加上自己又犯了一个更可笑的错误——他根本没有安排任何人,在自己的房间外或四周围,要求救也变成一种奢侈。
源赖朝发出一阵悲哀的咳血声,他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沾满了血,难道他命中注定应该死在这里吗……
似乎是如此呢,原来这就是他违背了跟他的诺言,所换来的惩罚吗?他要用性命支付违背诺言的代价?
未免太贵了……不过很值得……源赖朝艰涩的笑着,眼前的视线开始恍惚,四周景物摇摇晃晃的让他看不清楚,不过在这当中他看到了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是那个已经去世的少年,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恍惚之后,源赖朝跌在地板上,出神的望着朝自己冲过来,并将自己的上半身固定在怀里的少年,那样担忧与惊恐的脸庞,是自己未曾见过的,但依然如此的让自己感到心安……
因为他违背了约定,所以他来迎接他了吗?源赖朝笑着。
奋力的将手往上伸,使尽全身力气,也无法伸到少年的脸颊旁边,他原本还想模一下少年的脸庞也好的,手有些可惜的放下,少年却在他的手完全落下之前握住了,往上伸而后放在脸颊旁边,让他的手掌可以触模到自己的脸。
一双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啊……这就是源赖朝这个温柔的男人、他的手
「绯琉……」像是喃喃自语的话语,从源赖朝的口中传出。
原来少年的名字叫做绯琉。
只是源赖朝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露出一脸惊讶的样子呢?他并没有喊错名字呀。
「赖朝大人……」
他回话了,果然自己并没有喊错呢,源赖朝开心的笑着。
突然一股滚烫的触感,滑落到源赖朝的脸颊上,他一阵错愕,后来才发现绯琉哭得眼睛都红了,咬着下唇强忍住不出声的样子,让源赖朝万分痛楚,原来自己让他哭了吗,是因为这个伤口?还是自己没有遵守承诺的事?
或者是两样皆是?
「不要哭……对不起我没遵守约定……我、还是希望我的弟弟……义经他可以活下去……不管景时对我说过什么,我都不应该因此对义经有警戒之心的……」
源赖朝苦笑着,纵使说话会让他的生命流失的更为快速,他还是必须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他想对绯琉说。
绯琉脸上的表情一僵,眼泪并没有停止,表情似乎更加悲伤了。
「……抱歉,绯琉……可能下辈子我再遵守约定吧,下辈子,再让我陪伴你……这一生请让我的弟弟活下去,我唯一的弟弟,义经……」源赖朝的意识。已经飘向好远好远的地方,说话已经不知道重点何在了。
绯琉的眼泪越流越凶,只差放声大哭罢了。
一阵愧疚、一阵心安,最后是一阵未曾消逝过的眷恋与怀念。
「对了,维琉……我告诉你哪……有个人,他跟你……好像,脸跟气质都……都有那么一点像……叫弁庆、那个人叫弁庆,我差一点以为你复活了……绯琉,绯琉……」
到最后源赖朝的意识已经完全丧失了,只是无意义的呐喊着两个字,那个少年的名字。绯色的琉璃,红色的爱恋,这就是长久以来源赖朝的信念,一段悲恋。
在他失去呼吸前,他停止了呼唤,绯琉疑惑的看着他,悲伤的表情好像即将要放声大哭。
但是他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所以他没有哭,他等着、等着。
而后,一抹微笑,一滴眼泪,一个完结。
「绯琉……我一直都、喜欢你……」
生前没有机会说出口的悲恋,即使是他走了,也未曾让自己说出口,可笑的男儿坚持,让他失去了向他表明心意的机会,而更多更多的,是害怕被拒绝的心情,他害怕他因此而惧怕他,甚至厌恶他,所以他选择不说。
只是一旦等到他走了,他才知道原来不说的痛楚,远比被拒绝的痛楚要大,永远没办法抒发的痛楚,日日夜夜侵蚀着他,他才知道原来这份爱,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深刻。
只是不管再怎么样有所体会,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不在了,已经永永远远的离开他了,只剩下他们曾经交换过的承诺,那个绝对不把江山拱手让出的承诺,以及两人共同的回忆,从相识到死亡。
永永远远没机会说出口的告白,终于有机会了,纵使接下来他要面临的是死亡。
「……赖朝大人,绯琉也是……」
像是在回应一般的低语,也不知道源赖朝到底有没有听到呢,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仍然挂着一抹微笑,那是满足与幸福并存的微笑,他终于得到心爱的人的回应了……终于……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不曾再对绯琉说些什么,源赖朝只是静静躺在他的怀抱里,一如那时他静静躺在他的怀里一样,温柔而满足的笑靥,填满了怀抱者的眼眸。
然后绯琉……不,是弁庆,缓缓将源赖朝的身体,轻轻放置在地板上,眼泪不曾停止过。他终于知道源赖朝那一晚,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自己了,因为他跟他所深爱的人一样,因为他的脸跟他好像。
他仍然不敢相信源赖朝的死亡,从门外奔进来的刹那,他只看到他的身子好像摇晃了几下,然后就不受控制的倒下,他奔了过去,将源赖朝抱在怀里送走他最后一程,他最后能赠送给他的礼物,就是他的眼泪……
与不曾存在的、绯琉的回答:「绯琉也是……」
伸手拭去泪痕,他刚刚才知道源赖朝,是一个多么温柔而替义经着想的哥哥,追根究柢他还是希望义经逃出去、他还是希望他唯一的弟弟活下去,他是多么的温柔……
转眼一望,他看到了自己的太刀,他立刻冲上前去,将太刀重新佩挂在腰侧上,义经现在没有武器,光靠拳脚没办法抵挡太久的。
所幸弁庆在另外一个角落,发现了义经的太刀,保存的相当良好,并且一点灰尘都没有,可见源赖朝定是常常将它拿出来观看把玩的。
现在,他必须跟上义经,不能让他暴露在危险之中。
还有,让娓原景时离开九郎!